第二百五十四章黯然出府
蕭俊寫完,身子竟有些微微顫抖。放下筆,直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又找出印台,用拇指顫顫巍巍的按了個手印,雙手捧起,輕輕吹著上面的墨,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呵護珍寶,不忍放手,看了又看,最後果斷地遞給夢溪,說道︰
「這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也是我此生最後一次滿足你的心願。」
見夢溪伸手接住,蕭俊猛一轉身,大步走出書房,書房外又傳來一陣劇烈的咳漱聲……
……
還有六天就是老太君壽辰,往年這個時候,蕭府門前送禮、道賀的轎子、馬車、騾車從大門口排出老遠,早已是車水馬龍,冠蓋如雲,今年卻是情形大異。只零零星星的幾頂轎子過來,當真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幾個守門的奴才在門洞里打著瞌睡,無精打采的聊著。
黃昏時分,一輛不算華麗的馬車,徐徐地從蕭府趕了出來。
沒有帶太多的人,也沒有帶太多的東西,夢溪只帶著三個丫鬟、簡單的隨身物品和一份殘敗的心情,離開了蕭府。
夢溪甚至把這幾天配好的藥,都留給了紅珠,要她找機會交給蕭俊,此去茫茫,再見無期,她真心希望他好。
馬車里一片沉寂,四人都是一臉的凝重,尤其知夏和知冬,恍然間如喪考妣,車子已經出了大門,她們還不相信,二女乃女乃真的被休下堂了。
輕撩起車簾的一角,夢溪向外望去,寂寥的大街上,空蕩蕩的,再沒有那個身穿白衣,騎著高頭大馬,衣袂飄飄,微笑著等在那兒。說要陪她的身影了,只有枯黃的落葉,瑟瑟的秋風,訴說著秋天的凋零與頹廢。
見二女乃女乃神情落寞,知秋忍不住抱怨道︰
「二女乃女乃,您今天應該和二爺解釋清楚的,二爺真的愛慘了您,是可以為您付出生命的那種,這次,您是徹底的傷了他的心。」
她有一個現代的靈魂,是一個離經叛道的女人,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人,要的是一個可以被他呵護在掌心的小女人,注定,他們是不相容的,更何況,他的背後還有一個容不下她家族。听了知秋的話,夢溪心一痛,解釋了,又如何,他肯接納一個這樣的她嗎。她能為了他,放棄頤春堂,只做他身邊依人的小鳥嗎?
解釋了,只徒增傷悲,從她開頤春堂,決定出府追求自由的那一刻起,她和他已再沒有回頭的路。
除非有一天,她們都肯為對方改變。
她肯嗎?他又肯嗎?
黯然地搖搖頭,開口說道:
「我已經不是二女乃女乃了,以後都改口吧」
「二女乃女乃……」
听了這話,知秋尖叫一聲,猛想起二爺休書都寫了,不改口還能怎樣,隨即又諾諾的說道︰
「二女乃女乃說的也是,奴婢以後就叫您小姐」
知夏知冬也點頭應了,正說著,只听車夫說道︰
「回二女乃女乃,府里有人追了出來,我們要不要停下?」
車里四人听了,眼楮俱是一亮,知秋忙掀開側面車簾,幾人向外望去,只見從蕭府的方向飛奔過來幾匹快馬,最前面的馬上坐著一個白衣身影,正向馬車揮手,示意停下,夢溪見了,心不由的撲撲的跳了起來,回過頭沖外面說道︰
「停車。」
「吁……」
車夫勒住韁繩。馬車漸漸的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後面的馬追了上來,在馬車邊停住,馬上之人飛身下馬,向車里一拱手說道︰
「二嫂怎麼一聲不響就走了,女乃女乃要我接您回去,您和二哥有什麼誤會,當面解釋清楚就是,女乃女乃說,二哥不听話,她會幫您教訓,讓我務必要將您迎回去……」
見來人是三爺,夢溪一陣失望,听了他的話,開口說道︰
「我已讓紅珠去回稟了老太君、大太太和大老爺,因為匆忙,沒有親自去壽禧堂辭行,還望三爺代我傳話,我會記的老太君的大恩。」
「二嫂,女乃女乃讓我務必請您回去……」
看著隨蕭韻過來的幾個人,虎視眈眈地圍著她的車子,夢溪皺皺眉說道︰
「三爺不知。當初在清心庵,我和老太君有過約定,我離開蕭府,除了二爺外蕭家任何人不許追究,還請三爺代我感謝老太君的挽留。」
「這個……」
這事兒他還真沒听說過!听了這話,蕭韻神情一滯,想起二嫂素日的秉性,也知勸不回她,略一沉吟,揮手將那幾人打發開去,這才抬頭說道︰
「既然二嫂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再勸,只是女乃女乃的壽辰快到了,二嫂怎麼著也等女乃女乃過了壽辰再走不遲。」
「三爺不知,二爺已寫了休書,下堂之人,如何去面對蕭家滿坐的高朋!」
「這個,這個……二哥對二嫂的心,天地可鑒,這次一定是誤會,絕不是二哥的本心,二哥把自己關在書房里誰都不見,想是傷心不已,二嫂……」
听了這話,夢溪的心仿佛刀剜斧砍般地疼了起來,猛抬頭硬生生地打斷了三爺,開口問道︰
「三爺還有別的事情嗎……」
見二嫂去意已決,蕭韻想了想說道︰
「這樣也好,太子因祭天引來天變而遭世人譴責,儲位不保,蕭家朝夕不保,怕也不是個安身之處,我和二哥原也打算女乃女乃過了壽辰就南下的,此去也是前途未卜,二嫂暫且出府避一避,日後如果蕭家能夠平安無事,我一定讓二哥親自給二嫂請罪,請二嫂回府,二嫂此去,只需記得,二哥是一心為二嫂好的……」
蕭韻說完,一招手,從身後的小廝手里接過一個包袱,雙手遞過來說道︰
「听說二嫂出府什麼也沒帶,這里有些盤纏,二嫂別嫌少,省些用大概也能等到我和二哥從南方回來,包袱里還有一封信。二嫂如不願意回母家,可按信上的地址找到信上之人,他是我一個過命之交,看了信,一定會護著您的周全。」
見蕭韻真誠相助,想起他數次救過自己,夢溪心里劃過一絲暖流,沒接包袱,揮手示意外面的眾人退開,見眾人走遠了,這才對一臉疑惑的蕭韻說到︰
「感謝三爺的一番誠意,事已至此,我就實話和三爺說吧,我便是頤春堂的主人,只因當初听三爺說蕭家有祖訓,知道我和二爺無緣,才當了嫁妝開頤春堂,原本就是想為自己下堂後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去處,不曾想會有今天的局面……昨日太子入府,已揭穿了此事,二爺也因此寫下休書,我這一去,也是奉旨和太子南下治療瘟疫,他日三爺有事兒,只管去頤春堂傳話,今日就此別過,煩請轉告二爺,多多珍重。」
「二嫂,二嫂……竟是傳說中的……藥神……二哥竟然為這個……休了您。」
听了這話,蕭韻痴傻般的喃喃著,聲音竟有些發顫,瞪著銅鈴般的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二嫂。
見蕭韻如此,夢溪沒再多說,向立在遠處的車夫招手,示意趕路。
盡管三爺仗義,為人光明磊落,但畢竟生死攸關,在這個非常時期,二女乃女乃藥神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見二女乃女乃竟毫無避忌的告訴三爺,知秋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責備地看了二女乃女乃一眼,對呆傻在那兒的三爺說道︰
「三爺,萬歲昨個兒下聖旨讓藥神進宮為皇太後瞧病,奴婢的哥哥已回稟萬歲,藥神病臥在南方,如果藥神的身份泄露,便是欺君滅族的大罪,奴婢求三爺暫時不要將這事兒宣揚出去。」
見三爺木然的點點頭,知秋這才放下車簾,馬車緩緩的啟動了……
天!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二嫂竟是自己半年來尋尋覓覓的藥神!
瑟瑟的秋風中,蕭韻木然地立在那里,衣袂飄飄,目送著那輛孤單的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如血的殘陽里……
夢溪閃電般被休出府,蕭府卻異常的平靜,恍然間沒有一絲波瀾。
不是不震驚,是太震驚了,竟失去了應有的反應,就像剛剛還晴空萬里,猛然間一聲炸雷,還沒醒過神來,那雷聲已經飄遠,只留下驚恐的震撼在心頭。
太子親自登門拜訪,單獨與兒子密談,大老爺一直忐忑不安,從外客廳回來,便一直和老太君守在壽禧堂,等著兒子的消息,結果卻是紅珠過來回話,二女乃女乃被休下堂,已帶人離開蕭府。
紅珠的話無異于晴空炸雷,處事鎮靜的大老爺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幾次想沖入蕭湘院問個究竟,但別的事兒還可,遇到夢溪的事情,他這個家主也不得不謹慎了再謹慎,小心了又小心,到最後,還是決定等兒子親自來解釋。
夢溪可是蕭家的吉祥物,尤其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候,怎能放她出府,原本已經打心眼里接受了夢溪的老太君,第一反應便是要二門攔人,死也不能讓二女乃女乃出了這個府,這個時候,蕭家是要靠她保平安的。
哪知派去的人傳話回來,二女乃女乃早已經出了大門,老太君這才讓三爺帶人出去,無論如何,也要把二女乃女乃給接回來,言外之意,不排除三爺用強將二女乃女乃劫回蕭府。
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手里的東西,那怕是一根稻草,老太君執迷地認為,哪怕是軟禁,只要夢溪留在蕭府,蕭家就會平安度過這場劫難。
不曾想蕭韻回來傳話,二嫂說當初老太君承諾過,她出府蕭家除了二爺外,任何人不能阻攔。
她剛剛只想著追回夢溪,一時卻忘了自己當初的承諾,要俊兒去追?夢溪便是他給攆走的,用膝蓋想也不可能。
看來這次,夢溪是徹底月兌離了她蕭家的掌控。老太君听了這話,從頭涼到了腳,一股強烈的不安籠罩在心頭。
听說蕭俊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她和大老爺竟出奇的一致,沒有急著去問那個為什麼,也沒有再做出任何反應,但蕭府的奴才卻感到,二女乃女乃出府,帶來的這股平靜太可怕,恍然間整個蕭府都被陰霾籠罩。
今日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