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淨初醒了,是被一陣低低的說話聲吵醒的。
緩緩睜開眼楮,一束刺眼的陽光,又本能地閉緊了。奇怪,怎麼沒有宿醉後那種劇烈的頭痛?
適應了一會兒,再次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楮,環顧四周,恍若置身仙境般,廖淨初一時竟不知是夢是真。動了動身體,四肢傳來一陣疼痛,險些叫出來,廖淨初這才徹底清醒過來,這,絕不是夢。
這是哪兒?
迎面牆上一幅紅木框裝裱的水墨人物畫,廖淨初仔細看了半天,總算依據畫面連猜帶蒙認出了‘仕女圖’三個字,提拔和落款卻是再也認不出一個,那些字不是繁體,倒像是篆文之類,搖搖頭,眼楮又看向別處,靠牆紫檀木雲龍紋的案上,設一個古樸精美的銅鏡,旁邊擺著個雕工精細的玉盒,案兩邊設兩把紫檀木圈椅,另配四個梅花圓杌,低矮的紫檀小幾上擺放著一把瑤琴,古香古色的,博物架上擺滿了玲瓏剔透的古玩,雖叫不上名字,但酷愛看央視「鑒寶」欄目的廖淨初,也知那些東西價值不菲,再模模身邊的珠簾翠帳,玉衾紗枕,都是上等的錦緞刺繡,那絕對是一個奢華……。
看著屋里古香古色,鋪陳華麗的裝飾,聞著淡淡的幽香,即使再遲鈍,廖淨初也知道,她,穿越了。
發財了!盡管置身于陌生環境,讓廖淨初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但看著屋內價值連城的擺設,仍然讓她掩飾不住的興奮。
別人穿越不是一窮二白,便是身份低微,總之,是受盡欺凌,誰有她這般幸運,雖不知這具身體的身份,但看看自己柔弱無骨的芊芊玉手,絕對是沒做過粗活的,想來不是公主也是大戶千金了,以前過的絕對是錦衣玉食的生活。
正想著,耳邊傳來低低的說話聲,貌似是這聲音把她吵醒的,仔細辨認之下,才發現,那聲音是從用木板隔開的暖閣中傳來。
盡管四肢疼的很,但廖淨初還是忍住了喊人的沖動,屏住呼吸,張著耳朵仔細听了起來。
她不是個善于打探小道消息的長舌的人,但置身于陌生的時空,陌生的環境,她必須抓緊一切了解這里的機會。
畢竟,裝失憶並不是穿越人士百試不爽的法寶,以她的心性,她也不願每天被人用憐憫同情的眼光瞧著,時不時來上一句,「別急,我們都理解,你總會想起來的……」。
細听之下,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快去,趁四女乃女乃沒醒,把這碗藥給她灌下去……」
「張媽,這個……能行嗎,畢竟江公子救起四女乃女乃時說過,她只是嗆了水,沒什麼事,很快就會醒的,這人都被救活了,再被毒死,一檢查準漏陷,奴婢死不足惜,只怕傳出去……」
「你別竟瞎想,四女乃女乃畢竟是太太的親外甥女,太太也不舍得她死,更何況落雁湖的人都眼瞅著她被救活了,這是啞藥,太太是怕她醒了大鬧,這國公府就翻了天了……」
「不過死了個陪嫁丫鬟,奴婢看四女乃女乃也是個知書達禮,溫柔賢淑的,不像是個潑辣的,怎麼會大鬧起來,再說,四女乃女乃是欒城有名的才女,即使啞了,還會寫字,這事兒怎能包得住?」
「主子的吩咐,不是我們操心的事兒,我們做奴才的,只有听喝的份,想要活長些,就別碎嘴,以後這事兒都爛在肚子里,知道不,還不快去。」
「這些奴婢都懂,只是,奴婢擔心……」
「快去,再耽誤,四女乃女乃該醒了,不是被太太絆住,欒姨媽怕是早過來了。」
嗆了水!難道自己剛剛落了水?
怪不得渾身這麼痛,四肢傳來的陣陣疼痛,讓廖淨初毫不懷疑她便是她們嘴里的那個四女乃女乃。
自己的貼身丫鬟是怎麼死的?難道是和她一起游湖失足落水?那身為她親姨媽的太太干嗎要毒啞她?
不對,一定是她親眼瞧見自己的丫鬟被害了,太太怕她鬧才……
只是,她們為什麼要害了她的丫頭?
短短幾句話,听得廖淨初一個頭兩個大,如置身雲里霧里,這些還好說,以後可以慢慢打听出來,最重要的是,她馬上就會被毒啞,她必須先解決眼前的難題。
怎麼辦?
心思電轉間,只听門「吱」的一聲被推開,接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廖淨初忙閉上了眼楮,絕不能讓人發現她醒了,偷听了剛剛的話。
「四女乃女乃,四女乃女乃……」
柳兒端著一個銀質的拖盤,上面放著兩個白玉碗,緩緩地來到床前,輕輕喚了兩聲,見廖淨初沒應聲,暗出了口氣,把銀盤放在床頭的小幾上,上前來扶廖淨初。
「四女乃女乃醒了嗎?」。
跟著進來的張媽問道。
「還沒,奴婢正準備喂四女乃女乃喝藥」
張媽上前幫柳兒將廖淨初扶起,在身後墊了個引枕,這才示意柳兒喂藥。
感覺到藥碗遞到了嘴邊,廖淨初用力地咬著牙。
「張媽,四女乃女乃牙齒咬得緊,奴婢喂不進去。」
「昏迷的人都這樣,你用手掐著她的兩顎,嘴就張開了」
感覺下顎一陣酸痛,廖淨初忍不住叫了一聲,猛地睜開了眼楮。
對上四女乃女乃迷蒙的雙眼,猛把柳兒唬了一跳,「呀」的一聲,手里的藥險些潑出去,只見廖淨初張著大眼疑惑地問道︰
「你要做什麼!」
廖淨初本想能鎮住柳兒,剛看她端藥的手就在發抖,指甲發白,自己這一聲斷喝,說不定那藥就灑了,不想使出了吃女乃的勁,發出的聲音竟像蚊子打了個噴嚏,那藥自然還好好的端在柳兒手里。
心里一陣無力,廖淨初身子向後倚了倚,想盡力避開柳兒遞過來的藥。
見柳兒驚得說不出話來,張媽接過去說道︰
「四女乃女乃醒了,太好了,四女乃女乃殉情,投了落雁湖,恰巧被江公子救起,撿回了一條命,按大夫的吩咐,奴才熬好了藥,正準備喂您,您就醒了,快,趁熱把藥喝了。」
張媽說著,沖柳兒遞了個眼色,那柳兒也機靈,趁勢說道︰
「是啊,四女乃女乃,奴婢剛剛正發愁您昏迷不醒,無法用藥呢,還好,您就醒了,快趁熱把這藥喝了」
自殺殉情!
听了這話,廖淨初才發現自己一身縞素,難道她剛死了老公,看看這身子,年齡也不大嗎,怎麼竟是個寡婦!
果真殉情,三尺白綾足已,干嗎偏偏眾目睽睽之下投湖,不是說這古代都是庭院深深嗎,她一個大戶人家的少女乃女乃,怎麼就能跑到外面去游湖,還遇到了什麼江公子、許公子的?
尤其現在剛死了老公,不用守靈嗎,還有閑心游玩?
听了張媽的話,廖淨初總覺的哪不對,看著眼前這碗黑糊糊的湯藥,不覺打了個寒戰,眉頭緊皺。見她如此,張媽勸道︰
「四女乃女乃是嫌這藥苦?這不,早給您預備了糖水,四女乃女乃也知,這良藥苦口利于病……」
見她還是搖頭,張媽繼續說道︰
「四爺剛走,四女乃女乃悲傷過度,又浸了水,寒邪已經入了體,大夫說了,如不及早醫治,會落下病根的,四女乃女乃還年輕,日子還長著呢,千萬別想不開。」
張媽說著,警覺地看了門口一眼,抬頭沖柳兒說道︰
「四女乃女乃既然醒了,柳兒先伺候著用藥,我這就去回了太太,想是太太和欒姨媽都急了」
瞥見張媽遞過來的眼神,柳兒臉色一陣蒼白,見張媽匆匆地走了,穩了穩心神,不理廖淨初一直搖頭,端著藥,硬送到了嘴邊,她必須盡快地把這藥灌下去,否則被人撞見四女乃女乃醒了,已經能說話了,是喝了藥變啞的,那她第一個拖月兌不了干系,太太是絕不會替她背黑鍋的。
她死不足惜,她的父母可都在這府里為奴,在也是一家子的命啊!
見柳兒用強,廖淨初身子一震,想抬手將藥碗打翻,動了動,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
怎麼辦,直接說出自己知道在藥里有毒,不喝?
看這架勢,怕是柳兒更會狗急跳牆,不顧一切地將自己毒啞,讓自己閉嘴,就像那些綁架勒索者一樣,一旦知道人質認識他,往往都會撕票,這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了。
看著柳兒紅腫的雙眼,想是那個四爺剛死,她心里難過哭的,一看也是個忠心的奴才,自己能不能以主子的身份嚇嚇她?
一念至此,淨初隨即搖搖頭,眼見她醒了,柳兒還硬灌她藥,不怕自己發現是被毒啞的,顯而易見,這府里,太太的命令是至高無上的。
太太明知自己會寫字,即使毒啞了,也隱瞞不住事實,還堅持這麼做,一定是想先應付了眼前,等欒姨媽也就是她母親走了,還有更厲害的後招對付自己,絕對不會讓自己有機會說話,至于什麼事,她還真不知道,這可真夠冤枉的。
告訴柳兒自己失憶了,什麼都不知道,不喝這藥,那柳兒會問,你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不喝這藥?這藥里有毒嗎?是不是知道這藥有問題,才裝失憶的。
明明是事實,但因為說的時機不對,柳兒信了才怪!
眼見著藥已經堵在了嘴邊,自己卻無力反抗,雖然知道緊閉嘴巴,也堅持不了多久,但廖淨初還是堅持著咬緊牙不喝那藥,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一晃功夫,廖淨初已出了一身透汗,再世為人的第一天,便嘗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