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戰與郎昆大步走出王府,他的五十名親軍端坐馬上,護著馬車,肅然恭候,見到他二人出府,馬車門一開,一名四十余歲,面目清秀的中年文士微笑著下車相迎,他正是拓拔戰的心月復軍師慕容連。
拓拔戰一點頭,吩咐親軍道︰「走,去皇宮!」隨即與郎昆,慕容連二人上了馬車。
五十名親軍左右護住馬車,絕塵而去。
直到離開北親王府五里之外,慕容連才問道︰「戰王,您看這次阿古只謀反之事能有幾成勝算?」
「一成勝算都沒有,阿古只死定了!」拓拔戰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阿古只頂多只能算個角色,右丞相呼爾泌只有小人之智,才不堪重用,北營副統領達必阿有勇無謀,奉天侯赫連絡自大卻不自知,正公侯阿胡兒匹夫之勇,難經沙場,至于那耶律迭魯,聰明外露,優柔寡斷,自詡不凡卻做了別人的棋子,等他想明白早已是悔之晚矣,就這些人也妄想纂位逼宮,真是痴人說夢!」他頓了頓又道︰「那個漢人楚峰獨倒是個人才,只可惜是被阿古只所用。」
慕容連說道︰「阿古只應該會選在明日這文武群臣十日一朝面君議政的日子動手吧?」
拓拔戰點頭道︰「不錯,否則他也不會在今日邀我相見,與我擺明車馬,他真正的用意也只是想穩住我罷了,燕雲八州?阿古只這樣的人怎舍得送我這麼一份厚禮?」
慕容連一笑道︰「那依您看來,皇上今日召您進宮是否會要您助他平叛?」
「絕對不會!」拓拔戰淡然道︰「這一戰皇上早已智珠在握,若皇上想讓我出馬,早在阿古只幾年前初露反意時就頒旨讓我平叛了。」
慕容連雙眼一亮︰「莫非皇上是想動用他那隱藏已久的護龍七王?」
「皇上這一次就是要借機讓這七個義子一戰成名,名動天下。」拓拔戰冷笑道︰「可笑阿古只還以為這護龍七王只是群紈褲子弟,皇上的識人之明連我都自愧不如,他怎會收養七個無用之人為義子?單看那第七子去北營巡查就可知道皇上早已對這一戰胸有成足。」他看了眼慕容連,問道︰「這些時日來我讓你暗中查訪護龍七王的底細,你已查探出多少?」
「很少。」慕容連搖頭苦笑︰「皇上真是將這七個寶貝兒子隱藏得很深,雖然這些年來這七人一直在暗中協助皇上,可他們的行事手段極為隱秘,平日又隱居內宮之中,只有深宮內院的少數侍衛宮女才見過他們,而我們自從數年前得知皇上手中有護龍七王這支奇兵後,我就在仔細留心這七個少年,只可惜我雖多方打探,仍只是略知端倪。」
拓拔戰道︰「把你知道的都說說吧。」
「是。」慕容連道︰「現在只知道這七人都是十幾年前皇上從大批漢人流民中精心挑選的孤兒,由皇上親自養育長大,我本想從教導他們武功技藝的人身上探知他們的底細,可原來皇上雖請了各種人才,卻只是讓這些人把自己所擅長的武功或技藝寫在紙上,然後讓這七子自行揀選想學的本事,自行領悟。」
「綜合百家,去蕪存箐,渾然天成,這就是無懈可擊啊。」拓拔戰感嘆道︰「這樣的人才一個就已難得,何況是七個,可笑那阿古只還在坐井觀天。」
「皇上確是眼力過人。」慕容連也是一嘆,「就連這七人的名字也是皇上依他們的天性所長而取,七子的老大名叫忠,據說他不但武功高強,而且人如其名,極其忠心,每次皇上外出都由他暗中隱匿護衛,三年前做亂的達特兒部之王曾派九名刺客趁皇上狩獵西郊時行刺,結果都被忠一人格殺,這九名刺客都是達特兒王重金禮俜的高手,但在忠面前都是一招斃命,由此可見忠一身藝業的深不可測。」
拓拔戰輕聲道︰「武功好不算什麼,強中更有強中手,難得的是他的一片忠心。」
慕容連道︰「第二子名叫錯 」
拓拔戰微覺詫異︰「皇上怎麼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字?」
慕容連笑道︰「那是因為此子精通各種土木機關,五行鍛冶,煉兵制械之術,而且他認為世間許多事物皆大錯特錯,前人所造的橋梁樓閣,兵器用具或是不能物盡其用,或是虛耗材料,而近年來皇宮內多處樓閣都是由他暗中建造,且听聞他所鑄造的戰車,兵器確實遠勝尋常工匠所造。」
「此人夠狂,不過若他真有這本事狂,那就絕不能小覷。那第三子呢?他又有何本事?」拓拔戰問道。
慕容連搖頭苦笑︰「說來慚愧,我雖仔細打探,可對于這第三子,卻是一無所知,連他的名字都無從而知。不過,戰王,您還記得當年敵烈部落陰謀叛亂之事?」
「那事怎能忘了?」拓拔戰道︰「那次險些讓敵烈王這刁雁給啄了眼楮,他也算得一方奸雄,居然早在多年前就把一組內奸安插在了上京城內,這群內奸著實厲害,表面上在城內經營一家綢緞莊,利用契丹人初見中原絲綢的好奇之心,上結高官,下集死士,又故意讓我們得知他部欲叛之事,暗地里卻把我軍出征事宜打听清楚,想在我出征路上預設伏兵,幸好皇上早在暗中打探出了叛軍動向,又派人刺殺了敵烈部三名武將,而我也將計就計,這才一戰平了敵烈叛亂。怎麼,突然想起這事?」拓拔戰若有所悟的一揚眉,「莫非,你以為這老三無專在為皇上打探軍情?」
「或許無做的是更隱秘的事。」慕容連道︰「皇上這些年來總將心思放于漢人之上,對朝中之事似乎已漸漸撒手,可每逢我軍出征平亂,皇上總會先召見您一次,說出一些連我們的斥候都打听不到的隱秘敵情,所以我以為護龍七王里必定有一位很出色的斥候專為皇上打探各路消息,但此人不一定是這第三子無,據我得到的消息說,護龍七王的第六子名為飛,天賦異稟,輕功絕佳,一身提縱輕身之術出神入化,入林不驚雀飛,急行不遜良駒。所以飛才是這名斥候,也正是他為皇上取得一些對我軍取勝極為關鍵的秘密軍情,而無,他應該是位更可怕的人物。」
「我明白了。」拓拔戰意味深長的一笑,「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奇怪一件事,那就是我們與敵軍交戰之時,敵方總會有些大將莫名其妙的暴死軍中,使我軍攻城掠陣時阻力大減,我從不信世間會有這許多巧合,也不信真有天助我也這等美事,原來,這巧合都是人為,護龍七王里既有探秘斥候,還有位暗間刺客,看來,我這位皇上大哥這些年還真是養了些了不得的小家伙。」
他沉吟著,似是漫不經心的卷起車簾往外看了看,又問︰「第四子呢?」
慕容連道︰「第四子名為智,听說此人天生睿智,奇計百出,只是究竟這智有多厲害,卻也不得而知。」
「智,智。」拓拔戰反復念著這個名字︰「連你都模不透虛實的人絕對不容輕視,能被皇上親取名為智的人也絕非凡品,這次對付阿古只定是由智運籌帷幄,此役後倒是能略知此人深淺。」
慕容連又道︰「第五子名將,此人自幼喜讀兵書,熟知古今戰事,還將古之兵法集大成而融會貫通,自創兵法戰陣,應是位勇貫三軍的虎將。」
拓拔戰有些不以為然的道︰「光是熟讀兵法那只是個紙上談兵的庸才,戰場瞬息萬變,豈是囫圇兵法便可縱橫。」
慕容連道︰「兩年前邊疆出了一群由亡命之徒嘯聚的馬賊,足有八百余人,四處燒殺搶掠,而且凶悍狡猾,當地駐軍幾次出兵征討卻連馬賊的影子都見不著,無奈下只得向朝廷求助,皇上派了三千禁衛軍終將馬賊盡數剿滅,可事後許多人都在懷疑揣測,以禁衛軍的自大無能怎能如此輕易快捷的將馬賊剿滅,我到處查探後才知,原來皇上早已暗派這第五子將出馬,這將只帶著他自己教訓練的十二騎驍將,趕在禁衛軍之前就已將這群馬賊殲滅,等兩天後禁衛軍趕到,那兒早已只剩下了一地的馬賊尸首,而且听說此戰中將一行十三人毫發無傷。」
拓拔戰神色一震︰「十三人對八百人,要想以寡敵眾,武膽,武韜缺一不可,這老五倒是個有勇有謀之人,果然配得上其名為將,那阿古只卻還當他們是七個被皇上寵壞的紈褲子弟,只怕等這將的鐵騎沖至他的榻前,他才會知道什麼叫強弱懸殊。阿古只手下那些個將領,有武膽的已不多,至于武韜謀略,更是一個都沒有。」他冷笑著道︰「本以為阿古只這一仗輸定了,現在想來,也許這護龍七王連還手的機會都不會給阿古只。」
慕容連道︰「這就是皇上為何不肯讓您出手的緣由了,若您出手定有一戰,可現在皇上故意把上京各方各面的局勢壓得如此平靜,就是要不動聲色的除去阿古只。」
拓拔戰幽幽道︰「皇上,最遲今晚就會動手。」
慕容連點了點頭,又道︰「護龍七王的第七子年紀最幼,所以長居宮中,雖然半個月前皇上已派他前往北營視察軍務,但我怕驚動阿古只,所以未曾派人接近他。」
「無妨。」拓拔戰擺了擺手道︰「這第七子猛,我大概已知道了,天生神力!」他微笑著看了眼身邊的郎昆︰「卻不知他與我的‘移山倒海’相較,誰能更勝一籌。」郎昆仍是不發一言,穩坐如山的守護在拓拔戰身旁。
慕容連沉聲道︰「這些時日我愈是查探這七人的深淺,就愈是覺得這七人深不可測,這七人里有忠緊護皇上,錯打造殺敵利器,土木機關,智運籌帷幄,料敵機先,將臨陣殺敵,飛刺探敵情,猛力敵千夫,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第三子 」
「有了這護龍七王,難怪皇上安如磐石。」拓拔戰緩緩道︰「皇上不動我也不能動,明日上京城內定有變幻,待我見過皇上後就會立刻離京,以示避嫌,而你就留在此地,定要將這護龍七王如何平叛之事滴水不漏,事無鉅細的盡數查探清楚,尤其是那第三子的身份和智的手段。」他神色忽轉深沉︰「這七人里最不容忽視的應該就是這四子智,一位足智多謀的軍師足以抵得上一萬精兵,上兵伐謀,如果我沒料錯,這個智一定會親自去對付那‘亂世臥龍’楚峰獨,軍師對軍師,唇槍對舌劍!你一定要將這一切都仔細打探清楚,我要知道智是怎麼對付這中原才子。」
拓拔戰的臉上陡泛起一陣陰郁,「三年前我隨皇上平定叛亂的達特爾部,當我將達特爾王的首級獻于皇上時,我就感到在皇上身後有一道緊緊盯住我的目光,年輕,銳利,深遠,堅毅,就連平生殺人無算,閱人無數的我當時都覺如芒刺在背,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皇上身邊有一個絕對忠心而且心智極高的人,他不但會替皇上除去每一個敵人,最可怕的是此人還願為此不擇手段,不惜一切。」
慕容連驚異的看著拓拔戰,他追隨戰王多年,即使在千軍萬馬中,戰王也都是鎮定自若,睥睨四方,可為何竟會對一個叫智的年輕人如此忌憚,一時間,車內一片寂靜。
轉眼間,馬車已到了皇宮外,拓拔戰一拍慕容連的肩頭,低聲道︰「去吧,記住八個字,置身事外,慎觀戰局。」
慕容連躬身領命而去,拓拔戰走下車來,望著從宮門內急步迎出的執事太監總管呼延年,微笑著迎上前去,「有勞總管久候。」
呼延年恭謹的行禮道︰「戰王,皇上在御書房等您。」
拓拔戰一笑,隨呼延年入宮。朗昆則和那五十名親軍立于車邊守候。
御書房內,耶律德光正安然而坐,悠閑的把玩著桌上一只玉獅鎮紙,拓拔戰一進門就欲跪拜行禮,卻被他擺手止住︰「不用多禮,來,坐朕邊上。」
呼延年獻上座椅後,躬身退出,關上了房門,呼延年清楚的知道,戰王是皇上的結義兄弟,與其他臣子不同,他倆談話時從不需人在旁隨伺。
耶律德光很隨意的一笑道︰「阿古只一定找過賢弟了吧?他許給你什麼好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