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1月12日~
戰國雪第三十七章︰父死子活(上)
「兄弟們再支持片刻!拓拔戰馬上就會陷入最大的困境。」智站在弟弟們身後輕聲說道,清秀的臉上忽起猙獰之色,「我要拓拔戰陪我一起背負千載罵名!」
幾兄弟望著智臉上恨意都是一驚,飛驚訝的看著智,忽然發現智陰鷙的神情中還隱有一種濃郁的絕望,但這絕望之色卻不是因為眼前凶險,而是一種對他自己的絕望,就象是一個人剛做下了一件極為可怕的錯事,十幾年兄弟相處,飛從未見過四哥這等神情,失色道︰「四哥!難道你要 」
「不錯!拓拔戰很快就會明白自己中計了,如果他不敢跟我一起遺臭萬年,那他就只有下令封城!」智狠狠一笑︰「他馬上就會知道,什麼叫以毒攻毒!」
城內,拓拔戰冰冷的眼神最後望了眼城下頑強的少年,仿佛要把這一幕悲壯烙入心底;縱使天下無人可倚,唯兄弟不離!
也許,這就是兄弟之情吧!許多年前,他也曾與義兄一起向天許過這同樣的誓言,此刻,他就要親手摧毀這一切。
他的右手緩緩指向城下,只要他一聲令下,殺氣騰騰的黑甲騎軍就會立刻席卷而上,將城下少年碾為齏粉。
正當血戰在即之時,城下突然傳來一聲激越的清嘯,「朕在此!誰敢傷朕的兒子!」
少年身後,馬車門被一腳踹開,耶律德光大步跨出,擋在了兒子們的身前,「上天果然待朕不薄!今生今世竟賜給了朕這樣的好兒子!」
「義父!您快走,這里有我們擋著!您快走!」少年們見義父突然下車,頓時焦急而呼。智陰鷙怨毒的深情也突然變得驚慌。
「朕也消自己可以忍辱偷生,扔下眼前之恨躲得遠遠的,等日後再殺回上京報仇血恥,但是,要朕拋下江山可以,要義父拋下你們卻是不能!」耶律德光回身看著滿身是傷的少年們,熱淚從虎目中滾滾而落,「兒子們!知道嗎?十八年前,朕收養你們只是為了利用你們守護江山,可是朕沒有想到,原來你們早已成了朕心里最珍貴的一切,朕可以失去江山,失去天下,但朕絕不能失去你們!兒子們,要義父躲在馬車里听著你們為義父受傷血戰,義父永遠做不到!因為…朕也許做不了一個好皇帝,但朕真的很想做一個慈父!」
城中的黑甲騎軍見在馬車中避難的耶律德光突然沖出,也覺吃驚,猶豫著看向了拓拔戰。
拓拔戰冷冷一笑,耶律德光的用意他已了然,部下的心意他也明了,若耶律德光一直躲在馬車中,那在自己的號令下,部下們定會毫不猶豫的一齊沖上,把皇帝殺死在亂軍之中,可現在耶律德光忽然挺身而出,面對面的站在了大軍之前,這樣的情勢就變得大不相同,畢竟沒有人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殺了這位受萬民景仰的大遼皇帝,面對著耶律德光的王者神威,並不是每個人都敢輕易冒犯的,更何況親手弒君之罪是這些將士們誰都不願獨自承擔的。
拓拔戰的右手慢慢垂下,示意部下們暫且按兵不動,他輕聲一笑,自語道︰「剛才是兒子舍命救父親,現在是父親舍命救兒子,大哥,想不到你竟會這幾個義子不惜一切。兒女情長雖是人之至情,卻不該為梟雄所有。」
城門下的幾兄弟一臉緊張的看著義父,智忽然喝道︰「五弟,六弟,快把義父架起來往後退!」將與飛二人被提醒,忙一起撲上。
誰知耶律德光突然把右手的鋼刀架在了自己頸上,「還不快走,難道你們想讓義父自盡?」
將與飛沖上的身形一滯,驚恐的看著橫刀于頸的義父,猛見狀早哭出了聲︰「義父不要!猛兒攔住他們!我們不走!義父你快走!」
「義父 」智見耶律德光竟欲舍命救出他們,神色霎時淒厲︰「義父!不要自盡!您再等等!我一定會救出你們的!再等片刻拓拔戰就會下令封城!我們一起走!」
「來不及了!拓拔戰不殺了義父是絕不會罷休的!只要義父和你們在一起,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不會放過你們,只有朕死了,你們才有機會逃生!」耶律德光虎目晶瑩,緊緊盯著他最信任的義子,「智兒,你設下的計策義父已經猜到了,難為你了,為了義父,你竟把自己逼到這等地步 」
「義父!智兒求您了!您再等等,再等片刻!我們不放棄,您也不要放棄!」
「智兒!你已為義父做了太多的事,這一次,你真不該把自己乾得這麼深,這麼苦!」耶律德光憐惜的看著兒子,這一刻,他真把這少年當成了親生骨肉,卻恨上天要將這份親情奪取,「智兒,你太自苦了,你還年輕,真用了這條計策,你以後該怎麼辦?難道真要把自己的一生如此糟蹋?你以為,義父能眼睜睜看著你把自己逼入絕路?」
「義父!」智清秀的面容淒厲如鬼,向著義父撲通跪倒,「智此生是您所給,只要能救出您,守護您的江山,智—不—悔!」
「不悔?」遼皇苦笑,「痴兒,痴兒,可是義父會後悔啊!」
將幾兄弟雖听不懂智與義父的對答,但見義父一臉憐惜的看著智,而智神情更是激動得如欲瘋魔,幾兄弟都覺驚懼,他們不在乎以身軀相抗千軍萬馬,但義父言語中的訣別之意卻讓他們為之心寒。
「義父,您就依智兒這一次吧!您忘了嗎?這是智兒答應您的,我一定要守護住您的江山…」智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尖銳,仿佛要拼盡全身力氣來挽留住這份親情,口中語無倫次的嘶聲說著,「義父,您記得嗎?那一只鷹…智兒親手把它射下了,那只鷹,智兒…不要了,不要了!智兒可以舍下一切,義父,不要離開我們…」
「朕有何幸,得子如此…」遼皇喃喃而語,望著眼前一位位愛子,望著甘願為他舍棄一切的兒子,忽然好一陣長笑,「智兒,你要為義父做到這般地步,義父又豈能任你自墮,即便你真要用下那條計策,也不該讓你獨自承擔…」
智見義父語氣似有松動,急喊道︰「義父,智兒甘願獨自承擔,只要再等片刻…」
遠處,拓拔戰听到這對父子的對話,暗暗驚訝,「難道智真有什麼計策能逃離上京?可看情形我這位大哥倒象是不願讓智用出這條計策。」他向四周仔細一望,但見城內外並無一絲異常,心中更覺疑惑。
「兒子們,這片刻的時辰,就讓義父來幫你們拖到吧!」耶律德光滿面柔慈的看著他們,仿佛要將自己畢生的疼愛全都傾灑在愛子們的臉上,用自己心中的浩瀚深情為他們遮擋前途風雨,他的聲音里蘊藏著最溫暖的父慈,「兒子們,走吧!猛兒!你還是個孩子,看到你一聲不吭的受傷推車,義父心里好痛,好難受,飛兒!別再哭了!就算義父死了,義父的魂魄也會永遠守護著你們,將兒!馬車上還有你和錯兒的心上人正等著和你們廝守一生,不要辜負了這兩位好姑娘,不要讓她們為你們傷心落淚,智兒!這一切都是義父的錯,你千萬不要自責!你已經背負了太多的重任,以後,別再苦著自己了 」
耶律德光微笑著凝視自己最倚重的兒子,忽然月兌上的護身甲衣拋在了智的手中,「這是忠兒留給義父的,現在義父把它留給你,忠兒可以不惜一切,義父也可以!智兒!記住義父最後的話──忘了你對義父許下的誓言!忘了它,展開你的雙翅,飛出這片草原,飛上這片青空!去追逐你心底的願望,帶著你的兄弟,帶著義父最愛的兒子們,去尋找你們的歡樂逍遙,心中摯愛,這是義父對你們的最後期望!兒子們!快走吧!只有你們安然無恙,義父才會瞑目!」
「義父 」少年們嘶聲力吼,憔悴的身影一齊跪倒在地放聲痛哭,此生最敬愛的義父就要舍他們而去,這一刻,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片寒冷的冰天雪地中,回到了無邊的冰冷無助中。
耶律德光深深的望著這份仿佛從亙古而來的孺慕真情,他的笑容綻放在奪眶而出的別離之淚中,「生死成敗,江山帝業,不過鏡花水月,過眼雲煙,只有這十八年的父子之情,才是我耶律德光此生最為自豪之事!」
微笑著,耶律德光轉身入城。
訣別聲在仰天虎嘯中激昂天地,「父死子活!天經地義!只有子上父墳之孝,豈可有白發人哭黑發人之痛!兒子們!來世再聚了!」
城門下,護龍七王的幾兄弟一直在呼喊著義父,直到耶律德光沖向敵軍,幾兄弟才絕望的哭倒在地,跟著他們的十二龍騎和刀郎等人知道事態危急,硬拽著他們逃出城去,呼延年等人也早已下了馬車,拉著放聲痛苦的少年們往城郊逃去,蕭憐兒和燕若霞,閔紫柔三位少女還一起攙著已昏過去的耶律明凰。
城內。
耶律德光大步走向黑甲騎軍,「朕在此,大遼將士听著,你們的皇上等著你們來殺!今日鼠輩破國弒君!他日爾等難逃天遣嚴罰!」
一名黑甲騎軍的坐騎被耶律德光的怒斥聲驚得一陣長嘶,忽然撒開四蹄往前方逃去,連他主人的喝止聲也不理不踩,反而直沖向了耶律德光,把那名騎軍急得手足無措。
「下馬!」耶律德光一聲虎吼,竟把這名騎軍嚇得墜于馬下,耶律德光冷笑著拉住了驚馬,翻身而上,大聲道︰「小輩,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朕是怎麼騎馬的!」
面前的拓拔戰忽然笑道︰「大哥,為了你的幾個寶貝兒子,你還真是豁出去了,好一段父子之情啊!」
耶律德光虎目含威,高聲道︰「父子之慈,手足之愛乃是天道,以民為本,與民生息是為王道,拓拔戰!你心中雖有兵道之變,詭道之詐,卻不知天道之威!王道之仁!所以你永遠也坐不穩朕的江山!終有一日,你會死在你從不曾領悟的天王二道之下!」
耶律德光一勒馬韁,坐騎高揚前蹄,人立而起。
穩坐于鞍的耶律德光一聲呼喝,一人一馬往上京城內猛沖而入,「大遼子民听著,今日奸賊破國,遼都蒙難,朕回天無力,甘願以身殉國,唯有國中萬千子民令朕縱死難舍,望城中百姓忍辱負屈,切勿輕生,朕今日雖死,但朕的後繼之君定會重奪江山,使遼之國號永存于世!」豪邁的長嘯在城中嘹亮而響,聲震四方。
拓拔傲忍不住問道︰「叔叔?他這是要干什麼?」
「他這是要為自己的兒子們引開追兵,因為他知道,為了殺他,我一定會無暇分心!」拓拔戰冷笑下令,「先殺了耶律德光,護龍七王身上有傷,走不遠!其余的人給我四散包圍,今日之內,耶律德光必須死!不能再生變數,激起民變!蕭盡野,派一支騎兵追出城去!」
黑甲騎軍立即四散包抄,蕭盡野正要分兵出城,卻見耶律德光又從城內沖出,大吼著直奔而來,「大膽反賊,休傷朕之愛子!」
黑甲騎軍雖然包圍堵截在他的身邊,但目睹他的赫赫天威,竟是沒人敢下殺手,追軍陣中的拓拔戰伸手接過了佷子拓拔傲手中弓箭,寒聲一笑,「大哥之英武果然威壓天下,可惜您的皇位我已是志在必得!就讓弟弟我為您送行吧!」
破空聲疾,拓拔戰手中利箭已急射而出。
縱馬疾弛的耶律德光絲毫不理會身後的冷箭,他溫情的雙眼一直在看著城門外那些終于消失的淒然身影,把這生命的最後一瞬留給了對兒子們的凝視。
利箭帶著一蓬淒厲的血花,從耶律德光的虎軀中透體而出。
漫天的吶喊聲陡然靜止,怒馬奔騰的上京城內突然一片凝重,在這一剎那間,一切都已變得沉寂,蕭索。
鮮血從虎軀上漸漸涌出,輕輕滴灑在馬背上,皇帝臉上沒有一縷痛苦,反有一抹深邃的微笑在他唇邊輕輕泛起,回首,睥睨,垂視叛軍的眼中也沒有一絲恨意,只有一漾仁慈的憐憫之色。
耶律德光高傲的仰起頭,望著悠悠蒼天,忽然又是一笑,平和的說出了此生最後一句豪言︰「生于草原,死與國都,朕之一生,無愧天地!」
草原王者的身軀緩緩伏倒在馬背上,淡淡一笑,一代遼皇,就此辭世。
他是含笑而逝,因為,他視若性命的愛子已經平安出城,也許,當年他收養這七個義子的時候,只是別有用心的為了讓他們為自己延續江山,可是,在這十八年的濃濃親情中,帝王的心術早已被慈父的真誠潛移默化,在最後,他甚至讓那位睿智的少年放棄了曾經期許的誓言,因為在他武霸一生的盡頭,他已不是那位帶著被篡位的痛苦死不瞑目的帝王,而是一位終于救下了兒子的無憾慈父。
父死子活,天經地義。
死寂無聲,拓拔戰策馬上前,望著結拜義兄的尸身,他的神情不知是哀是喜︰「大哥,我會把你七個兒子的尸身一起葬在你的墳前,你知道的,我從不會給自己留下一絲後患!」
寂靜的上京城緩緩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喧囂哭鬧聲,拓拔戰臉上最後一絲溫情已消逝,在這愈漸清晰的嘈雜聲中,只听他淡淡道︰「大哥,雖然你臨死都在掛懷這城中百姓,可這些人並不會為你報仇,更不會為你奪回江山,因為在這些自認良善的百姓眼中,他們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今日,他們或許會為你留幾滴眼淚,明日,你的子民就會諂媚的伏在我的腳下!」
「留五萬人鎮守京城,其余的人跟我出城,追殺護龍七王!」喝令聲起,黑甲騎軍已撥轉馬頭,準備出城追擊。
就在他們剛要出城時,拓拔戰忽然一揮手,示意部下止步,他側耳傾听著城中的哭鬧聲,有些詫異的咦了一聲︰「奇怪,這哭聲中怎會帶著慌亂?」
就在這時,拓拔戰手下的心月復謀士慕容連已從城內揮馬沖來,口中還狂呼道︰「戰王!您不能下令屠城!這會鑄下大錯!戰王三思啊!」此刻,這位謀士鎮定自若的神情間已滿是驚慌焦慮之色。
「我什麼時候下令過屠城?」拓拔戰陡然失色,「我怎會做出這種自尋死路的事?」
「什麼?不是您下令屠城一月的?」慕容連眼中流露出驚恐之色,兩人一陣對望,同是一聲驚呼,「是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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