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雪 第六十一章︰殺父之仇

作者 ︰ 添花過客

~日期:~11月12日~

戰國雪第六十一章︰殺父之仇

書房內陡然傳出一陣桌椅踫撞聲,房門被刷的一下拉開,滿臉慘白的蕭仲遠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沖出,房門一打開,他就看見自己兩歲的兒子正躺在一位少年的懷中呼呼熟睡,小臉蛋上還帶著一絲甜甜的微笑,而抱著他的那位少年的臉上也帶著一抹笑意,但這抹笑意卻看得蕭仲遠全身發寒,如墮冰窟,因為眼前之人正是令他此刻最怕見到的智。

「你兒子很乖,居然一聲都不吭的就被我從房里抱了出來,所以 」智漫步走入書房,又示意已被嚇得神不守舍的蕭仲遠關上房門,淡然道︰「你也要學學你的寶貝兒子,不要聲張,也不要掙扎頑抗。」

蕭仲遠的臉上陣青陣白,顫聲道︰「你 智王 你要什麼 」

「我要什麼?」智隨手拖過一張椅子坐下,抬眼問道︰「夜盡天,連盡涯已經死了,耶律靈風,窟哥渾正在慢慢的死,你倒是猜猜看,我來找你是想干什麼?」

若不是愛子在智手中,蕭仲遠早就一邊大喊家丁護院,一邊奪路而逃了,可現在卻只能呆呆的望著智,口中不停喃喃低語,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

智掃了他一眼,沉聲道︰「蕭仲遠,你知罪嗎?」

「我 我知罪!」蕭仲遠勉強鼓起勇氣,低頭道︰「我 我愧對皇上,我 我身為大遼重臣,卻在皇上蒙難之時避禍家中,沒有挺身護君,如今又畏于拓拔戰的強權而苟存京城,我 罪該 」

「居然還想狡辯!」智突然打斷道︰「蕭仲遠,如果你只是因為膽怯而躲在家中,那我今夜也不會來找你!當日拓拔戰在上京城做下血案,殺害了滿德和烈得青,而你又和窟哥渾,婁嘯天三人故意裝成被刺客威脅的樣子來拖住我,讓我無法抽身前往朔州,蕭仲遠,你以為你替拓拔戰做的那些事真能永遠瞞住我!」

蕭仲遠忙道︰「智王,我冤枉啊!」他悄悄望了眼屋外,猶自不甘心的說道︰「智王!我 我真的冤枉!」

「好,既然你無視自己兒子的性命,那你就繼續狡辯抵賴!」智冷笑著道︰「當然,你也可以借著求饒故意放聲高呼,讓你府中的護院家丁們沖進來救你,我們可以看看,究竟是你父子二人被這些熟睡中的家丁救出呢,還是被我滅了你的滿門老小!」

「你 」蕭仲遠見智已看穿自己的用意,再也不敢放聲求饒,慘然道︰「智王,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但是冤有頭債有主,請你不要難為我的家人!」

「冤有頭債有主?」智的臉上已現出一股難已遏止的怒氣,恨聲道︰「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道理,那我問你,皇上對你如此賞識提拔,你為何要喪盡天良的賣國欺君,太子耶律遼只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你們又為什麼不肯放過他,只是因為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既然你們連一個出生不久的幼兒都可以下毒手,我為什麼就要手下留情?」

智狠狠瞪著蕭仲遠,聲音突變淒厲,「連你這種畜生都知道疼惜自己兒子的性命,那你就該知道皇上看著自己兒子死在眼前時有多絕望!而我們幾兄弟眼睜睜看著義父為了救我們犧牲時的痛苦你又知不知道!我每天夜里都會夢見義父慨然赴死的背影,每個夜晚都會被這畢生憾恨折磨得徹夜難眠!蕭仲遠!告訴我,我為什麼不能殺你的兒子?為什麼不能讓你也嘗嘗被這種鑽心刺痛所?」

望著智臉上突現的殺氣,蕭仲遠驚恐的連連倒退,忽然雙腳一屈跪倒在地,拼命磕頭道︰「智王,求求你,放過我的兒子!求求你!你要怎麼處置我都可以,但求你別殺我的兒子!智王 」

就在蕭仲遠連連磕頭,磕得額頭滲血之時,智懷中的幼兒忽的一翻身醒了過來,揉著惺忪睡眼看看智,又看看自己的父親,隨即憨憨一笑,向著仍在不停磕頭的蕭仲遠伸手叫道︰「爹爹 抱 抱抱 」

蕭仲遠听見兒子叫喚,嘴角一陣**,卻是一句話都應不出口,只能顫抖著看向了智,可智神色間的這股凜冽殺氣早讓他全身發軟,忍不住癱倒在地。

可他的兒子猶在智懷中伸著小腿,一邊睜大了眼楮看著智一邊拉著他的衣袖,似乎是想讓智把自己抱到爹的懷中。

書房內,隨著這個幼兒的蘇醒,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一邊是癱軟在地,滿臉是淚的蕭仲遠,一邊是睚眥欲裂,滿臉殺機的智,而在他們之間,還隔著一位頑皮活潑的幼兒。

這幼兒見智許久都未把他抱到爹爹這邊,似乎有些埋怨的囁嚅了兩句,又向智扮了個鬼臉,還格格嬌笑著拉住智的左臂一陣搖晃,只听噌的一聲輕響,智的左袖中忽然彈出一柄鋒利的劍刃,原來是這個淘氣的小家伙竟觸動了智左袖中藏鋒劍的機關。

蕭仲遠被兒子的舉動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差點驚叫出聲,卻見這只持有利劍的左手輕輕抽離了幼兒身畔,移到了身後,而智眼中的殺氣已一絲絲退卻消逝,望著懷中幼兒天真無邪的笑容,他的臉上悄悄呈現出一片柔和之色,忽然向蕭仲遠問道︰「你兒子平日里一定很淘氣,沒少讓你吃苦頭吧?」

「我 他 」蕭仲遠見智的語氣已變的一片平和,再無殺氣,忙收攝住心神道︰「犬子生性頑劣,請智王恕罪 」

智臉上仿佛帶著緬懷般的笑意,自語般的輕聲道︰「我七弟年幼時也和你這兒子一般淘氣,未學會走路時整天纏著我們抱,只要我們一松手他就會哇哇大哭,可等他會走路後卻又是滿地亂跑,我們幾兄弟只得每日輪流守著他,盼著這個幼弟能早點長大懂事,誰知當他稍大點的時候卻是更為頑皮,每天不是闖禍就是給我們添亂子,把個皇宮攪得片刻不得安寧,不但是我們幾兄弟,就連皇上見了這混世魔王般的小七也是頭痛無比 」

听著智這番象是在與多年老友閑聊一般的低語,蕭仲遠忍不住一陣詫異,正在他滿月復狐疑之時,卻見智又說道︰「我這位七弟往日里雖然活潑愛鬧,可他現在卻象是變了個人一般,再也听不見他頑皮的笑聲,看不到他胡鬧的身影,整日里只是悶頭發呆,尤其是在夜深人靜之時,即使他已熟睡,我也常常會听到他睡夢中的哭叫聲,因為──他和我一樣,都永遠失去了最敬愛的義父和兩位兄長 」

智的眼中已沒有了方才的凶狠殺意,但卻烙著刻骨的深沉,冷冷盯著匍匐在地的蕭仲遠,「蕭仲遠,我可以放過你的兒子,甚至也可以不去難為你的家人,但你這條命,我要定了!而且你必須按我吩咐的方式去死,不能有絲毫差錯!」

「請智王吩咐,只要您肯放過我的兒子,我 甘願一死!」蕭仲遠心里雖是一陣淒然,但智既然已肯饒過自己的兒子,他也安心了不少,當下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靜候著智的吩咐。

智剛要開口,可看著懷中滿臉憨笑的幼兒,卻不忍讓這孩子听到他父親就要面臨的殘酷下場,稍一猶豫,他緩緩走到蕭仲遠身邊,在他耳旁極輕的低語了幾句。

听罷智的耳語後,蕭仲遠怔怔的一抬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望著智手中的兒子,終于還是無力的一點頭,神色間卻是更為淒惶。

「蕭仲遠,這已是你薄家人性命的唯一機會,消你不要自誤。除了你這條命外,我還要你再準備一輛馬車,陪我去接幾個人,等你把我們安然送出城後,你就可以再回到這兒,陪著家人渡過你今生最後一個夜晚!」

「那我的兒子呢?」蕭仲遠忙問道︰「難道你要把他也帶出城?」

「當然,只有等你明日自盡之後,我才會讓人把你的兒子送回家。」

蕭仲遠慘然道︰「智王,我一定會按您的吩咐去做,可是 我怎知您會不會變卦,等我死後再殺了我的兒子!」

智淡然道︰「沒錯,你的確不知道我是不是會變卦,所以你更要按足了我的吩咐去死,否則,你前腳下黃泉,你的家人也會後腳跟來!」

蕭仲遠苦笑道︰「智王,現在已是深夜,只怕 城門的守軍不會放我出城 」

智見蕭仲遠猶自心有不甘的想找借口拖延,當即冷笑道︰「你是助拓拔戰謀反的得力功臣,怎會連這點出城的小事都辦不到?蕭大人,你就別再試探我的耐心了,我們在這書房內聊了半天,可你府中的四十五名家丁護院卻一個都沒過來,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

蕭仲遠聞言急忙拉開書房門往外看去,只見門外一片黑暗,死寂無聲,原本在府中巡夜的護院果然是蹤影全無。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就在我們閑聊的時候,你的護院和家人已經被人打昏了。」智又望了眼懷中的幼兒,緩緩道︰「其實我今夜來此本是想滅了你的滿門,只可惜 終究還是硬不下這個心,蕭仲遠,如果你不想讓我改變主意,那就快去備好馬車,別再把自己最後的光陰糟蹋在無用的僥幸中了!」

听了智這番警語,蕭仲遠忍不住一怵,但此時他已知自己再無生機,只得苦澀的一嘆,淒然走出書房。

院內,夏侯戰,昆侖,若海三人早已從蕭仲遠府中挑了輛最寬敞的四駕馬車,正等著智和蕭仲遠出來,他們見智手中還抱著個幼兒,雖有些詫異卻也不開口詢問,等幾人挾著蕭仲遠上車,若立即海駕著馬車離開了蕭府,前往中丞司窟哥渾的府邸接應飛與刀郎。

智知道飛心軟,所以殺戮之事都交給了刀郎,只讓六弟去幾名謀反的大臣家警示一番,等事成後再去與刀郎回合,而且以飛的這一身傲人輕功,倒也無需擔慮他被城中守軍發現行蹤。

片刻後,馬車到了窟哥渾府外,雖然這座中丞司的府邸在黑夜中看去與往日一般寧靜,可當蕭仲遠看見滿身血污的刀郎從府中翻牆而出時,立刻猜到窟哥渾家已遭到了最無情血腥的報復,特別是當蕭仲遠望見刀郎眼神中還未退散的凶狠殺氣時,反倒有些慶幸今夜來他府中的是智而不是這位煞星。

智遞給刀郎一方手巾,讓他擦去臉上的血污,輕聲問道︰「都解決了?」

「雞犬不留!」刀郎沙啞的聲音仿佛是從黃泉中傳來,不帶一縷生氣。

智滿意的一頷首,他派出這最得力的心月復殺手去找窟哥渾,正是要他在窟哥渾府中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刀郎冷冷的瞥了眼被嚇得魂不附體的蕭仲遠,又道︰「飛王已出城,在南門郊外等我們!」

「六弟已出城了?」智一搖頭道︰「必是六弟心軟,不願看著你殺人,所以干脆在城外等著我們,也好,就請蕭大人先送我們出城。」他微笑著又對蕭仲遠道︰「遇到城門守軍盤查時不要慌張,神色盡量自然,若他們要搜查車輛你就說我們是奉了拓拔戰的密令前往武州,不得有片刻耽擱,如果這些守軍遲疑著不肯開門,或是問你討要拓拔戰的出城手令,那你就故意吵嚷著要拉他們去面見戰王,理要直氣要壯,知道嗎?」

蕭仲遠此時哪還敢有半分違逆,忙一迭聲的點頭答應。

馬車在夜色中繼續行進,路上雖遇見幾撥巡夜的黑甲騎軍,但都有蕭仲遠出面應付,這些黑甲騎軍也知道這位樞密史乃是助戰王攻取上京的首要功臣,所以他們絲毫未起疑心,與蕭仲遠寒暄幾句後當即放行。等他們到了南門後,守城軍士見蕭仲遠是奉有戰王的密令要連夜出城,又說是十分隱秘的急事,倒也不敢攔阻,當即打開城門放行,就算這些軍士心里有些詫異,可他們怎敢在這深更半夜的時候去吵醒戰王,何況大家都知道,自從今日那些敗軍入城後,戰王就一直鐵青著臉,又有誰會蠢到在這個時候去觸這霉頭。

馬車無驚無險的離開了上京城,往南行出幾里後就在郊外小林中見到了已等候多時的飛,他的肩上還團一只尖啄張翼的海東青,正是他調養了多年的愛鷹飛羽。

智見了不由一怔,忙問道︰「六弟,你怎麼會帶著飛羽,難道 你去了伴天居?」

「是啊,我們當日離京未把它帶走,這些日子飛羽一直在伴天居里盤旋,我剛才去那兒時就順便把它一並帶回來了!」飛一邊點頭一邊逗弄著肩頭的愛鷹,這只海東青與主人久別重逢,也是非忱喜,不停的繞著主人撲翅撒歡。

智一听愛弟身涉險地,忍不住責備道︰「你怎可如此輕率行事,皇宮里有重兵把守,萬一被他們發現怎麼辦?你的輕身術雖然精妙,可也不能這般冒失!」

飛赧然一吐舌頭,隨即舉起一只小包袱道︰「我是去伴天居幫小七取回他的寶貝,這可是我們離開幽州時小七特意關照我的,讓我去一趟伴天居,把他藏在床底下的這包袱給他帶回幽州,還說這里面裝著他最珍貴的寶物,而且我還在去左督衛史蕭廣家時遇見了 」他正要再說下去,忽見若海等人押著蕭仲遠從馬車里走出,而且昆侖的懷里還抱著個熟睡的幼兒,忙問道︰「四哥,你不是要殺蕭仲遠嗎?怎麼把他帶出來了?這孩子又是誰?」

「蕭仲遠這條命要留到明日,因為我還要他在上京城里演場好戲,」智見弟弟的神色有些古怪,又似欣喜又似感傷,心知他有事要對自己說,于是輕聲道︰「你在前面林子里等我,我去交代一下就過來!」

等飛走開後,智從昆侖懷里抱過了幼兒,略一猶豫後遞給了蕭仲遠,「最後再抱一次你的兒子吧,好好珍惜這段即將別離的父子之情!」

蕭仲遠急忙伸手接過兒子,看著兒子酣睡的小臉蛋,已是肝腸寸斷。

智望著蕭仲遠不住輕哄懷中嬌兒的樣子,眼中的神色也不知是恨是憐,又向刀郎幾人道︰「守在四周,別讓他逃走,也別打擾這兩父子最後的團聚!」

刀郎等人都是一點頭,無聲的守在了馬車四周,智看了一眼這兩父子,輕輕一嘆,走入林中。

等在林中的飛見四哥過來,忙拉著他走向林中深處,又仔細張望了四周一陣,才低聲道︰「我見到三哥了!」

「什麼?」智的雙眼頓時一亮,忙追問道︰「你找到三哥了,他在哪里?」

他們的三哥無早在拓拔戰還未謀反兵變時就按智的計策潛伏隱匿,在這場激變中已是許久未有他的音訊,這次他們入上京城也正是想找到他一起回幽州,此刻听到無現身,自是讓智精神一振。

「我是在去左督衛史蕭廣家時遇見三哥的,四哥你讓我今夜去大林牙院主丞格輝,禮部侍郎莫洛,左督衛史蕭廣這三個反賊家警告他們,可當我潛入格輝家時卻發現他已被絞死在臥房中,我仔細查視了格輝的尸首後想起這種殺人手法正是三哥最擅長的,于是我又趕往了蕭廣家,果然踫上了剛殺死蕭廣的三哥從他府里出來,而且三哥還告訴我,連禮部侍郎莫洛也已被他絞死在家中!」

智訝異的問道︰「三哥怎麼會想到要殺這三個人的?」

飛答道︰「三哥說他早就想殺這三個人了,因為他們這三個反賊在上京失陷後一直在為拓拔戰拉攏群臣,還幫著拓拔戰勸上京城的百姓安心降服,可惜這幾日里三哥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直到今日那些敗軍回城,引起城中混亂,守城的黑甲騎軍也因此忙于打探幽州軍情,疏于守城巡夜,三哥才有機會出手,其實他本來還想再殺了窟哥渾和蕭仲遠 」

「那三哥現在去了哪里?」智焦急的問道︰「三哥一個人在這里太危險了,你怎麼不讓他跟我們一起回幽州?」

「我早跟三哥說了,讓他跟我們一起回幽州,可他就是不答應!」飛眼圈一紅,低頭道︰「三哥說我們必須要有他這個內應留在上京城里,既可幫我們打探消息,也能暗中翦除拓拔戰的羽翼,而且三哥還說 如果這種危險的事他這個哥哥不肯擔待,難道要我們這些弟弟入虎穴,所以 他一定要留在這里,等著我們從幽州打回來後,再兄弟團聚,一起祭拜義父和大哥,二哥的在天之靈!」

「原來三哥是想自己承碘最大的危險,不讓我們這些弟弟再入險地 」智長長一嘆,黯然道︰「三哥決定的事,從來都無人可以改變,他已是下定決心要留在此地了!」

飛的的道︰「四哥,三哥一個人留在這里太危險了,我們一定要想法子幫他一把!」

「最好的方法只有一個──早日打回上京城!」智見六弟滿臉憂慮之色,忙溫言安慰道︰「我們這兒打的勝仗越多,三哥就越安全,來,先跟我出去,看四哥讓蕭仲遠在上京城里掀起更大的混亂,只要明日大亂一起,就再也不會有人對三哥今夜的行蹤起疑心,這樣他也可以潛藏得更深!」

飛默默一點頭,心下稍寬,跟著智走出了樹林。

樹林外,蕭仲遠正摟著愛子坐在路旁,口中還不停的哼著小調逗著剛睡醒的兒子,他的兒子也正忽閃著黑溜溜的眼楮看著爹爹,時不時發出一陣歡笑,望著兒子天真的笑臉,蕭仲遠似乎也已忘了即將面臨的別離,慈藹的笑容蕩漾在他的嘴角。

直到一陣把他帶入今夜夢魘的輕咳聲再次傳來,蕭仲遠才如被雷殛般跳起,絕望的看著緩緩走近的智。

「把孩子給我。」智的聲音雖然很平和,可听在蕭仲遠的耳中卻如同是地府中最淒厲的鬼嚎。

「智王 求求你 」蕭仲遠突然跪倒在地,淒聲道︰「讓我再抱抱兒子 再抱一會兒 求求你 」

智無聲的一嘆,轉過了頭去,默立片刻後,輕聲道︰「刀郎,去把孩子抱走。」

見要抱走他兒子的是這名一身殺氣的黑衣男子,蕭仲遠頓時面如死灰,緊摟住懷中兒子,驚叫道︰「智王,別 別讓他抱 我 我把兒子交給你 」

一旁的飛見了蕭仲遠淒慘的神色突然心生酸楚,眼前這一切使他仿佛又回到了當日上京城內與義父生離死別的一剎,忍不住閉上了雙眼,不敢再看這又一幕父子別離。

智望了眼黯然傷神的六弟,心里也是悵然一嘆,卻依然面無表情的走向蕭仲遠。

蕭仲遠抖著手把兒子緩緩遞給智,也許是因為父子連心,這名還未懂事的幼兒被智抱走後,望著爹爹臉上的淚水,忽然也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揮著小手叫道︰「爹爹,爹爹 不哭,仁兒要爹爹 」

「智王!求求你!別傷害我的兒子!我什麼都听你的,你要我怎麼死都可以,別傷了我的兒子!」蕭仲遠大哭著趴在地上,緊緊拉著智的衣袍,聲嘶力竭的一遍又一遍哀求。

「求人不如求己,只要你明日能在上京城中演好我教你的這場戲,那你的兒子就可以活著給你上墳。」智仿佛不願看見蕭仲遠的神情般,悄悄望向遠方,又道︰「如果你還有什麼話要告訴兒子,那就趕緊說,因為我們就要動身了。」

「我  」蕭仲遠的嘴角不停抽搐著,可這最後的一句父子離別之語又該說些什麼?

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你也可以告訴你的兒子,此刻抱著他的人就是逼死他父親的人。」

「不 」蕭仲遠聞言一驚,猶豫了一陣,突然湊到兒子臉旁,將兒子臉上的淚水輕輕拭去,又貪婪的最後望了眼兒子,用低柔慈和的聲音安撫著兒子哭泣的小臉︰「兒子啊 爹爹好疼你,只要你能開心的長大成人,爹爹什麼都不怕,兒子 爹爹不能再護著你了,可是爹爹好的你被別人欺負 」

淒然耳語中,蕭仲遠在兒子的臉頰上深深一吻,咬了咬牙後一步步倒退而去,卻又緊緊的盯著智,似乎心底還有些難言之隱想要對智央求些什麼,可又不忍開口,臉上盡是痛苦猶豫之色。

智憐憫的望著他眼中隱晦的祈求之色,忽然揚聲道︰「蕭仲遠,你放心,我會殺了你的正房妻子,你安心去吧!」

蕭仲遠渾身極其劇烈的一顫,震驚的望著這位窺視到自己心底隱秘的少年,良久才是淒然點頭,「多謝智王!」隨即猛然轉身,跌跌撞撞的往上京城奔去,雖然身後傳來一陣陣愛子的哭叫,可他一直不敢回頭,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回頭就再也不忍離開,而要薄兒子性命的唯一辦法,就是按這位復仇凶神的規矩,心甘情願的把自己送上必死之路。

「智王,這是怎麼回事?」若海等人見狀齊聲問道︰「為什麼你一說要殺他的妻子,蕭仲遠反會象放下一樁心事般再無牽掛?」

智淡然道︰「因為他的愛子也是小妾生的,如果蕭仲遠死了,那他的正房為了霸佔家產,必會殘害她們母子二人,把蕭仲遠的小妾和兒子逼入絕境,可蕭仲遠又放不下與正房的夫妻情分,不忍親自下手,但他心里更害怕自己的寵妾愛子會遭毒手,所以他才會如此痛苦。」

夏侯戰驚訝的叫道︰「可他正房妻子畢竟與他有這許多年的夫妻情分,難道他狠得下這個心?」

「若他能活下去,那他絕對不會這麼做,可現在已是生死關頭,只能逼著他在妻子的一條命和小妾兒子的兩條命中衡量抉擇,畢竟,這是他唯一的兒子。」智望著懷中猶在哭泣的幼兒,忽然俯道︰「孩子,你知道嗎?你爹爹非常愛你,雖然他不算是一個好人,卻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四哥,你 你放過蕭仲遠吧!」飛忍不住插口道︰「四哥,你把這孩子還給蕭仲遠吧,四哥 」他看著這一慕人寰慘變,早已心生惻隱,央求道︰「四哥,我不想讓這個孩子也跟我們一樣,成為一個失去父親的孤兒。」

「六弟,四哥什麼事情都會答應你,惟獨在這報仇的手段上,四哥必須心狠手辣。」智斷然一搖頭,正色道︰「我今夜已經心軟了一次,絕不會再心軟第二次,永遠不會!」

智把幼兒輕輕遞給了若海,又對一臉失望的飛道︰「我早說過,心慈手軟與我無緣,只有以牙還牙才是我的處世鐵則 」說到這里,智自嘲般的一笑︰「今夜之事,我日後一定會遭報應,可是我不在乎,因為我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狠毒。」

飛聞言一驚,忙道︰「四哥,你別這樣說,有什麼報應我陪你一起扛,你千萬別再說這種話 」他呆呆望著智僵硬的神色,趕忙又岔開話道︰「四哥,既然我們現在就要動身回幽州,那這個孩子該怎麼安置,總不能把他也一並帶回幽州吧?」

「這孩子就由若海和昆侖帶回城,你二人先在城外避上一夜,明日趁著城中起亂的時候再回城,等蕭仲遠死後,你們設法潛入他府中殺了他的正房妻室,然後把這孩子還給他的親生母親,」智沉吟片刻又對他二人說道︰「把這孩子的事情告訴林幽月,讓她暗中照料他母子二人,其實蕭仲遠的家世倒是與林幽月頗有些相象,都是身為側室生下嬌兒,有林幽月這位女中巾幗相助,當可扁孩子平安渡日。」

若海與昆侖二人互望一眼,齊聲道︰「智王,還是讓我們倆跟你們回幽州吧!」在他們心里,早盼著能與護龍七王幾兄弟一起回幽州,畢竟他們這些衛龍軍都是這幾兄弟親自扶植歷練出來的,所以在他們心里對這護龍七王除了忠心外還有著一份很深的情誼。

智搖頭一笑道︰「現在還不行,你們二人要和連城一起留在上京城保護林幽月,她身邊不能少了你們這幾個得力臂助。」

若海與昆侖只得無奈點頭,又頗有些艷羨的瞪了眼一旁得意洋洋的夏侯戰。

智見他二人臉上仍有不舍之意,正要再勸上幾句,忽听若海懷中的幼兒又是一陣哭叫︰「爹爹!我要爹爹!仁兒要爹爹抱!」一邊哭鬧著一邊還睜大眼楮看著智,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就要死在面前這個白衣男子的手中,可他卻知道就是這個人趕跑了自己的爹爹。

「壞蛋 」幼兒哭叫著又伸出手,似乎想要打上智兩拳般的瞪著他︰「大壞蛋,仁兒叫爹爹打你 」

听了這孩子的叫聲,眾人都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不忍再看這位就要失去父親的兒子。

「說得好,我就是壞蛋,而且還是最該死的那種!」智向著幼兒淡淡一笑,笑容中仿佛還有些苦澀的落寞,嘴角的笑意還未消逝,智已大步走到他的面前,靜靜凝視著這個無辜的孩子,忽然沉聲道︰「好孩子,看清楚我的長相,把我的涅永遠烙在你的心底,因為我就是你的殺父仇人,所以無論你這一生會有多淒苦,都要掙扎著活下去,你要記住八個字──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句話就是當你受挫折或是想放棄自己時的警句,你爹欠我的已經還給我了,而我欠你的就要由你親手來拿,等你長大成人後,如果我還活在這個世上,你盡可來找我報這殺父血仇,我也絕不會還手!因為,這是我欠你的!」

「智王!」听了智這番決絕之語,若海等人都是大吃一驚,卻見智淡然一笑︰「我是真惡人,不是偽君子,既然我殺了他的父親,那我就絕不會裝成偽善的樣子對他說什麼拋卻父仇,以德報怨,愛惜己命的無恥之語,就算我日後死在這小兒手中,那也是我應得的報應!因為我此刻也在報這同樣刻骨的殺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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