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1月12日~
戰國雪第六十八章:得失成敗(二)
堂內諸人都未察覺智正站在門外,大堂上也仍是只有許成一人的聲音,他來此已有一頓飯的光景,他奉石敬瑭之命出使幽州就是為試探遼室公主是否對八萬晉軍心存忌憚,但讓許成意外的是,耶律明凰雖親自召見了他,可一等許成表明來意是向幽州索要三萬兩撫恤黃金,耶律明凰卻一臉的無動于衷,除向幾名衛士低聲囑咐了幾句外就再也不去搭理他,既不給他看座也不奉茶,任他一人在議事堂內說得口干舌躁。
許成初見這位公主時,雖也暗自驚嘆耶律明凰的美貌和雍容豐姿,不敢稍有唐突張揚之舉,但等他獨自一人口沫橫飛的說了半天還不見人答腔,也不禁動了怒氣。見耶律明凰還是悠然高坐,他按捺不住,上前兩步高聲道︰「公主殿下,您是金枝玉葉之身,高居廟堂不近俗利,今日在下與您在殿堂上談論撫恤黃金一事的確有些冒犯公主威儀,但此事關乎兩國敦睦,還請公主示下善後之法,畢竟我後晉皇帝手下的兩百余名軍士是死在幽州城下,而且我們的軍士來此並無絲毫惡意,卻橫遭慘死,此事于情于理都是幽州之責 」
「並無惡意?」智听到這兒,忽然大步走入,「許成,晉軍在一月前侵入遼境,強行掠去涿,莫,瀛三處城池,還三番四次派出探馬出沒于幽州城外,而且你們的八萬晉軍現今又駐扎在幽州城南百里之外,難道你們這種行徑也可算是並無惡意?若世事真可如你所言一般擰方成圓,歪曲事非,那我們幽州大軍是不是也應該毫無惡意的殺入你們晉國疆域?」
許成被智犀利的詞鋒說得一窒,盯著智看了幾眼,「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無禮?」
「大膽!」堂上的蕭成和曲古一齊向許成斥道︰「許成,休得無禮!這位是我們的智王!」
「智王?」許成又仔細打量了智一番,對于護龍七王,他早有耳聞,知道這幾個少年不容輕覷,忙改顏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護龍智王,久仰久仰,在下雖一直無緣與您結識,但 」他正想對智恭維幾句,卻見智已擋在他的面前,連正眼都不象他看上一眼,只是恭恭敬敬的向著耶律明凰躬身一禮︰「殿下,臣此去上京一行幸不辱命,已將蕭仲遠,窟哥渾,格輝,莫洛,蕭廣一干反賊正法!」
耶律明凰的眼中早涌出欣喜激動之色,自從智離開幽州,她一直日夜懸心,此刻見智安然歸來,她高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才放了下來,當智與許成說話之時,她始終注視著智,見他身上未帶傷勢,耶律明凰的笑靨愈發明艷,也無暇細問上京之事,連聲吩咐身旁的護衛,「快,給智王上座,快上茶!」
蕭成和曲古等人見智回來,他們也是一陣激動,忙不迭的一擁上前,上座奉茶,噓寒問暖,反把許成冷落在堂上,許成被氣得七竅生煙,他在這兒無茶無水的干站了半天,硬是沒人肯招呼他,此刻見耶律明凰一迭聲的命人端茶送水,心知這壓根就沒自己的份,偏偏曲古似乎存心想要再氣氣他,給智端上茶後,只見曲古又急步跑入後堂端了滿滿一盤瓜果點心出來給智,而耶律明凰也在一旁催促道︰「這麼熱的天別上滾燙的熱茶,快去拿點冰鎮的酸梅湯來,刀郎,夏侯戰,你們也別站著,都坐下歇歇。」
刀郎與夏侯戰心知這是公主在愛屋及烏,二人哪還會客氣,接過護衛們遞上的茶點後舒適的坐下,夏侯戰惱怒許成適才對智無禮,還故意把椅子擱在了許成身邊,又翹起二郎腿,嘬一口酸梅湯,咬一口果子,嘴里優哉游哉的哼著︰「舒坦,到底是自己的地盤,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堂上諸人忙成了一團,許成就這麼一臉尷尬,一腔怒火的傻站著,不過他听到智說起在上京城里誅除五名反賊之事倒也頗有些吃驚,想不到這白衣少年竟能潛入被拓拔戰掌控的上京城干下此事,卻也無心理會夏侯戰的譏諷,正訝異時,智開口道︰「許成,你此次目的就是為了向幽州討要三萬兩黃金?為了死在恨冬離手中的兩百名探子而向我們訛詐,是不是?」
許成忙道︰「這可不是訛詐,我晉軍 」
智冷笑著打斷道︰「許成,你听著,就算恨冬離不殺這兩百人,我們也會動手要他們的命。因為這里是幽州,不是後晉,容不得敵**士在此來去自如!」
「什麼?」許成臉色一沉︰「智王,你說這話可要想清楚後果?」
「後果?我等的就是這後果!」智冷冰冰的說道︰「許成,你回去告訴石敬瑭,三萬兩黃金我們一兩都不會給,但是十日之內,你們後晉要準備好三十萬兩黃金獻給公主,否則幽州就會立刻發兵,把你們八萬晉軍的性命永遠留在遼境內!」
許成氣得連聲冷笑︰「智王,枉你被世人稱為當世奇才,想不到竟會從你口中說出如此荒謬之語,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你可知道你這番話會引發戰端!」
「說得好!」智霍然起身,陰沉著臉瞪住了許成,「我正是要如你所願引發戰端,如果十日之內你們未能獻上三十萬兩黃金,那這場仗就打定了!」
「你 你 」許成的臉上已是一片蒼白,他出使來此表面上是索要黃金,其實是為了試探幽州虛實,並未想過真的要與遼軍開戰,他臨行前曾與石敬瑭密議過,以幽州的繁華富庶必不會在乎這三萬兩黃金,若耶律明凰真的服軟交出這筆黃金,那就表明與拓拔戰開戰在即的幽州處于劣勢,不願在大敵當前之時另樹強敵,而石敬瑭就可趁機再分一杯羹,得到更大的利益,可未曾想這位半路里殺出來的智竟會在三言兩語間就和他撕破臉皮,反要逼著他們開戰,這一來倒讓他驚慌失措,驚怒之中又帶著一陣心虛,忍不住望向了耶律明凰,誰知耶律明凰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顧自滿面歡容的望著智,听他低聲訴說此行上京之事。
智說完上京之事,這才漠然望向不知所措的許成,忽然揚聲道︰「送客!」竟是要把他立刻逐走。
許成雖是一肚子怒火,卻也知道自己斷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只得強笑道︰「智王,在下此來乃是一片誠心,盼著兩國能從此交好,你可不能為逞一時之快而給遼國鑄下無窮後患!」
「其實這一仗早就該打了!」智冷笑道︰「從石敬瑭搶走涿,莫,瀛三州後,你們就已是遼國之敵,又何來交好之說?許成,這次公主肯屈尊見你已是給足了你們面子,可你們卻厚顏無恥的來討要黃金,這樣也好,反倒能讓我們下定決心與你們一戰!」
許成顯然未料到眼前這位清秀淡雅的少年處事居然如此強硬,頓時氣急敗壞道︰「智,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竟敢不把我們大晉皇帝放在眼中,你 」
不等他說完,智已冷喝道︰「來人,把他拖下去!重責十杖,轟出城外!」
「你敢!」許成勃然變色︰「我是大晉使者,你敢杖責我?」
「杖責二十!扣下他的隨行車馬,把他扔出城外!」智的聲音愈漸冷峭,逼視著許成的雙眼森然道︰「許成,如果你敢再吐出一個字,我會叫你這輩子都說不出話!」
許成被智冷漠的眼神掃過,忽然從心底打了個寒噤,不等他有任何舉動,一旁的刀郎已一個箭步沖了上來,象揪小雞似的把他拎了起來,一路拖出了議事堂,只是一會兒的工夫,堂外就傳出了一陣 啪啪的杖責聲和許成殺豬般的慘嚎。
堂上諸人暗呼痛快,不過他們心里都有些納悶,不明白智為何會用如此強硬的手段對待這後晉使者,曲古剛想向智詢問,忽覺堂上氣氛變得有些古怪,整座議事堂內竟是鴉雀無聲,眾人都在悄悄退出堂外,曲古好奇的往站在他身邊的蕭成看去,卻見蕭成垂著的手向他一指堂外,曲古這才恍然大悟,心知公主已有多日未見到智,當著眾人之面又羞于啟齒,若自己再傻兮兮的守在此地,不但礙眼,而且大煞風景,他醒悟之後急忙也尾隨著眾人悄悄退出。
見眾人心領神會的退下,耶律明凰臉上掠過一抹緋紅,柔聲道︰「智,這幾日辛苦你了,來回趕了這許多路一定很累了吧?」
「戮力王事,為殿下分憂乃是臣份所應為之事,臣不覺辛苦。」智的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情愫,听得耶律明凰嘴一噘,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又怨懟道︰「你也真是的,連招呼都不打就管自己去了上京城,小七告訴我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你以後可不能這樣輕赴險地了,雖說我當日曾讓你帶信與林幽月,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去上京,早知你要去我就多派些人護著你一起去。你知道嗎?從昨日前我就一直在的,生怕你在回來的路上會撞上恨冬離。」
智聞言起身一躬︰「此次確是臣行事莽撞,未向您通稟就擅自離城,請殿下治罪。」
「我不是這個意思,」耶律明凰忙搖手道︰「智,我怎會責怪你,你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該知道的 」在心上人面前,連她這位鋒芒嶄露的遼室公主也止不住流露出兒女之態,見智又是低頭無語,耶律明凰只得岔開話道︰「智,你方才對許成的舉動讓我有些詫異,我知道你最不願做的事就是與漢人交戰,可是你方才為何會如此逼迫于他,難道你真想和後晉開戰?」她又有些不放心的補了一句道︰「智,我說這話可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就算你真要去攻打石敬瑭,我也不會有一句怨言,反正我們遲早會與他一戰。」
「殿下,我們與後晉這一仗是打不起來的。」智解釋道︰「石敬瑭這次派許成來就是為了試探幽州虛實,因為他以為我們為了能一心對抗拓拔,必不敢再結仇敵,所以他才會做此無恥之舉,石敬瑭雖是一國之君,可他骨子里卻是個欺軟怕硬,外強中干的奸佞小人,若我們這次真的給了他三萬兩黃金,那他就會當我們柔弱可欺,反會因此貪心愈熾,說不定還會去向拓拔戰討好,趁我們與拓拔戰交戰之際也來幫著他攻打幽州,如此一來就會使我們陷入月復背受地的窘境。所以要對付石敬瑭這種人必須要步步緊逼,非但不能示弱,反要主動挑釁,這次我反咬許成一口,向他討要三十萬兩黃金,就是要讓石敬瑭知道我們處于強勢,讓他心生膽怯,在模不透我們手中實力的情形下再也不敢與我們為敵!」
耶律明凰忽然撲哧笑道︰「若石敬瑭今日真的被你震住,十日後老老實實的給我們送來三十萬兩黃金,那我們該怎麼辦?」
「他不會的,三十萬兩黃金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智搖頭道︰「石敬瑭雖是後晉皇帝,可他率軍來此是為了趁遼國內亂分一杯羹,即使他軍中糧餉備得再足,也無法在十日之內拿出三十萬兩黃金,以他的性子也絕不會為了我的獅子大開口而派人回後晉湊這筆錢,我向他要三十萬兩黃金也正是算準了他拿不出這麼多錢,這樣我就可把他逼回中原。」
智說到這里一笑道︰「其實石敬瑭的處境與我們相差無己,都是身處強敵環伺之中,我們的大敵是拓拔戰,石敬瑭的強敵則是中原諸侯,其實他此次只帶了八萬人馬北上,而把晉國的主要兵力留在中原,就是為了防備其他諸侯趁機吞並後晉,所以石敬瑭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下並不敢真的與我們開戰,他北上的真正目的也只是為了在遼境內扎下根基,給自己留條退路,若他日後逐鹿中原失利,被其余諸侯擊敗,那他還可退到涿,莫,瀛三州中,伺機東山再起。」
「石敬瑭倒是會打如意算盤,」耶律明凰輕嗤一聲,「他以為我就會任由他佔去涿,莫,瀛三州!」
「殿下放心,一月之內,我必會讓石敬瑭心甘情願的拱手讓出這三處城池。」智淡然道︰「就算他不敢與我們開戰,我也不能讓我們背後有八萬人馬虎視眈眈。」
耶律明凰眼中現出一陣喜色,智的口吻雖然平淡,不過耶律明凰深知智既然開了口,那就說明他已成竹在胸,忙問道︰「一月之內?智,我們真的可以一月之內就奪回這三處城池?」
「不是我有把握奪回城池,而是我必須在一月之內把石敬瑭趕出遼域。」智答道︰「拓拔戰一月之內必會親自率軍攻打幽州,與拓拔戰這一戰我們必須全力以赴,絕不能在大戰之時還要的這背後隱藏著的一把鋼刀。」
耶律明凰訝道︰「拓拔戰一月之內就會來幽州?智,你們此去上京不是已經設計讓他無法分身了嗎?」
「這次不一樣了,」智若有若無的瞥了耶律明凰一眼,「我們已是拓拔戰的心月復大患,不除了我們他是不會安心的。」
耶律明凰的眉心稍蹙即展,又問道︰「智,你認為我們與拓拔戰這一戰能有幾成勝算,我們是否能打贏他?」
「我們一定能贏。」智這句話仿佛帶著金石之音般鏗鏘有力,不帶一絲遲疑,耶律明凰听他對戰況滿懷信心,展顏笑道︰「很好!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必勝的信心!」她忽然撒嬌似的向智一笑道︰「智,你看我這次趕走恨冬離一事做得怎樣?不傷一兵一卒就嚇跑了這個中原第一劍客,怎樣?我沒有讓你失望吧?」
智微一點頭︰「殿下此次輕易擊退強敵,確是膽略過人,足已令宵小側目。」
得到心上人的嘉許,耶律明凰不禁喜上眉梢,得意的在智身邊來回走動,又滿面春風的看著智,卻發現智的右手正不停的摩挲著那塊從不離身的碧綠古玉,耶律明凰見此不由一怔,「智,你是不是有心事,難道 你認為我這次做得不對?」
「殿下做得很好。」
「你別瞞我!」耶律明凰見智不肯坦言,便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他的面前,又指著智手中的古玉道︰「你快說!我知道你每次摩挲這塊玉幣就是在想什麼心事,快說啊!」
智听著耶律明凰撒嬌的口吻,眼中波光一轉,唇角微微一動後仍是一搖頭,耶律明凰嬌嗔的橫了他一眼,又湊到智的面前,耳語般問道︰「快說啊,智,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悄悄留心你的一舉一動,又怎會看不穿你的心事?」
智看了眼耶律明凰近在眼前的嫵媚笑顏,輕輕將自己的座椅往後一挪,誰知耶律明凰也立即把她的椅子往前一挪,仍是近在咫尺的看著智,她的笑容也變得更為溫柔。
智有些無奈的將目光移向了一旁,默然良久才輕聲道︰「殿下,您不應該讓恨冬離活著離開幽州,他這次雖是失意而歸,可他畢竟是第一劍客,錯過這一次殺他的良機,將來必有後患,五弟秉性剛傲,所以他不願趁人之危取恨冬離性命,可是您 」
智的話說了一半後忽然一頓,似乎是在揣摩著該如何措辭,猶豫了片刻後終于直言道︰「以您的才智不會不知道養虎遺患這個道理,其實您肯放恨冬離活著回去是另有用意,是不是?您是想借他這張嘴替您揚威,既可使拓拔戰和他手下的一眾反賊再也不敢對您有輕覷之心,又可讓天下人知道您的威勢,叫其余州城的遼人都知道您不但貴為公主,而且還有這份令強敵膽寒的霸氣,此役之後,遼人再也不敢把您視為柔弱女子,他們也會仔細斟酌在我們與拓拔戰的一戰中該要何去何從,殿下,您此舉確實是一舉數得,可正因為如此,反會逼得拓拔戰不顧一切的提前南下幽州。」
「什麼?」耶律明凰**一顫,讓她震驚的不但是智看破了她放走恨冬離的用意,還有拓拔戰會因此提前攻打幽州的舉動,忙問道︰「智,你的意思是說,拓拔戰之所以會在一月之內親自攻打幽州就是因為我放走了恨冬離?」
「正是。」智深深點頭,望著耶律明凰臉上雖有些焦慮,卻無後悔之意的神色,他無聲的一嘆,「殿下,恨冬離失利一事雖能讓您聲名大震,但也會使拓拔戰對您生出戒懼之心,等恨冬離回京之後,拓拔戰就會很清楚的知道,除了我以外,他更應該提防的人就是您,因為在遼人的眼中,您是皇上的唯一後裔,所以只要有您在的一天,他就無法真正的統一遼境,我此行在上京城中引起混亂就是為了拖延拓拔戰心生顧慮,不敢親自南下,可您鋒芒一露,就會令他為此深感不安,寧可失去上京城,也要先將您除去。」
耶律明凰仔細思索著智的這番話,赧然道︰「智,這次是我失算了,你 你別怪我。」隨即又道︰「智,你方才也說了,我們一定能打贏拓拔戰的。」
智的臉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笑意,緩緩道︰「其實我說我一定能打贏拓拔戰,並不是因為我有必勝的把握,而是因為除了贏以外,我已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听了智這番話,耶律明凰只覺得心中一陣莫名的酸楚,忙抬眼望向了智,一看之下她突然發現智原先只有幾處白發的兩鬢已在這幾日里變得兩鬢皆白,她心中一痛,疼惜的看著這位鬢白如雪的少年,歉然道︰「智,這幾日真是辛苦你了,我 智,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獨自操勞,即使拓拔戰一月之內就會來犯,我也會親自率著幽州軍民與拓拔戰殊死一戰!」
耶律明凰臉上忽然顯出一股自信,朗聲道︰「拓拔戰不是已派了兩路人馬前來嗎?結果還不是被我們打得全軍覆沒,第一仗是小七率著兩千軍士打敗了夜盡天的五千刀軍,第二仗的耶律靈風又被你用空城計引入重圍,這兩仗已折了拓拔戰的兩萬五千精銳,如今的幽州軍民士氣高揚,上下一心,我們隨時都能從十幾萬幽州百姓中再挑選出一支生力軍來,又怎會懼拓拔戰手下這群連戰失利的敗軍!」
「殿下,您說得不錯,因為您看到的是我們得到的,但在臣的心里,對這兩場勝利還有另一種說法,」不知不覺間,智的聲音已如遲暮一般低沉,「其實我們這兩仗贏得非常僥幸,第一仗是靠小七豁出性命去廝拼才贏得勝利,這種事可一不可再二,第二仗則是付出了我二哥的生命,耶律靈風在自以為得計的情形下才會被我引入陷阱,殿下,您也曾親眼目睹我二哥二嫂步入洞房時那一霎的絕望,當您望著他倆緩緩走入洞房時相依相偎卻又即將別離的淒然背影,難道您還會以為我們這一仗是大獲全勝嗎?」
耶律明凰心中一緊,偷偷瞥了一眼智,智的神情一如平常般淡漠,語聲也極平靜,似乎所言所思都是可用理智克制之事,但她眼簾一抬之下,正好觸及心愛男子的雙眼。
那雙眼中有著最深沉的哀傷。
是以,數日不見,兩鬢霜白。
兩人的眼神輕輕交織,耶律明凰的心底忽然又是一顫,無言的低下了頭。
當耶律明凰低下頭時,智的眸中仿佛劃過一漾柔情,卻仍平靜的繼續說道︰「拓拔戰手下有二十幾萬大軍,雖折損了兩萬余人,可他的元氣並未大傷,而且他在兩戰失利後必會備加謹慎,再也不會輕易中計,可是我們呢?我們只有五萬余名軍士,就算我們能從百姓中再組建起一支軍隊來,但這些未經戰事,只憑一腔血性的平民百姓又怎能抵擋得住久經沙場的黑甲騎軍?殿下,等拓拔戰的大軍兵臨城下時,我們能取勝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避過他的銳氣固守城池,和拓拔戰打一場持久戰,再設法截斷他的糧道,耗盡他的士氣,可這場艱辛的持久戰一旦開始,必會讓我們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幽州城內每天都會有無數軍民戰死,城外尸橫草原,城內一片哀悼,百姓們現在雖是士氣激昂,但當戰火延綿至他們的家園,奪走他們的親人時,這一份滿城悲涼又豈能輕易渡過?」
碧綠古玉在智的手掌中翻覆轉動,蕩起一道幽幽綠痕,又低聲道︰「殿下,您挑選出的那支子弟兵如今雖無用武之地,可到了我們與拓拔戰血戰之時,在他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兄戰死沙場後,這支子弟兵必會讓您得到期望的戰果,但您也該知道,只要您把這五千人派上戰場,那他們就不會有一個人活著回來,因為這就是戰爭的慘烈,刻骨的仇恨!當您得到想要的勝利時,您又是否會想到已經付出的代價?」
「智,你 難道你認為我不該這麼做?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麼做太過分?」耶律明凰的臉上陡然掠過一陣慘白,「我也不想這樣做的,可是我們手中兵力不足,即使我不選出這五千子弟兵,讓他們和自己的父兄一起沖上戰場,那我們也只是多了五千軍士而已,可是這五千人若能以最勇猛的氣勢迎戰強敵,那就能抵上一支萬人大軍,我也是在仔細衡量得失後才想出這個辦法的,只要這五千人能成為一支出奇制勝的精兵,那就會救下更多無辜百姓的性命,智,你不要責怪我,不要 」耶律明凰的聲音愈漸輕細,最後已低如蚊蠅般輕不可聞,她的臉上也帶著窘迫的羞紅,不安的望著智。
紅顏是霸主,但這霸主是在天下人之前,而在這少年面前,總有縷縷柔情纏繞。
「我不是在責怪您。」智悠遠深邃的眼神凝視著耶律明凰,「您心中想到的是我們在征戰之後能得到什麼,但我想的卻是我們在血戰中會失去什麼,一得一失也正是生死成敗的關鍵所在,您選出了這五千子弟就是要以最小的代價下得到最大的成功,而放走恨冬離則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您的威儀,殿下,其實您做的很對!」
智又是一笑,淡雅的笑容中蘊含著看破一切的了然,「既然您是大遼新君,又身負復國重責,那您當然就要不惜一切的得到勝利,所以在您心中才會只看得,不看失,無論付出何等代價,只要能取得最終勝利,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因為這就是一國之君必須擁有的執著和決斷!婦人之仁也許可以用于太平盛世,卻不能為您收復山河,在殘酷多變的戰場上也從沒有一位帝王可以得到不流血的勝利,殿下,在得失的抉擇中您做出了正確的取舍,這樣很好!只要您在這場戰爭結束時能帶給您子民真正的幸福,讓他們在經歷了失去的悲哀後得到應有的笑容,用無可避免的艱辛付出換回長治久安的繁榮昌盛,那臣也願意為您掩蓋成敗之間的步步辛酸,擔起失去的痛苦!得到的由您執掌,失去的由我挽回,一得一失也正是我們之間的君臣之別!」
耶律明凰的神色一陣變幻,心底震驚而又動容,雖然她很清楚這少年的才智有多高,但她未料到智竟然能將自己的心事看得如此透徹,在她心神震蕩之時,智已長身而起,向著她恭身一禮,就欲走出堂外,耶律明凰見智要告辭,忙走上一步道︰「智,你 你別走!你要去哪里?」
智垂首道︰「殿下,我說過,輔佐您得到勝利,是我應盡的臣子之責,所以我現在就要去為您尋找一支能助我們對抗拓拔戰的援軍。」
「援軍?」耶律明凰驚訝的問道︰「什麼援軍?」
「女真人,他們就是我們此刻能找到的援軍,」智答道︰「幽州城南是石敬瑭,城東草原是女真人,在拓拔戰攻打幽州之前,我們必須要與這兩路人馬分清敵友,其實我本想拉爐敬瑭,利誘他為我們對付拓拔戰,可他貪得無厭,反復無常的秉性卻只能成為我們的敵人,所以我現在必須要把女真人變成我們的盟軍。」
耶律明凰遲疑道︰「女真族與我們從無往來,而且他們一定知道拓拔戰的實力,智,你真的有把握拉攏他們?」
智默默一笑,「不錯,因為我給他們的選擇也不會太多,非友即敵。我相信女真人會選擇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一條生路。」
「智,難道你現在就要走?」耶律明凰不舍道︰「女真人駐地離此有百里之遙,現在又過了午後,一來一回要好幾個時辰,等你回來天都黑了,不如你還是明日再去吧?」她已有十幾日未見到智,自是滿心想著讓智多陪她一陣。
智卻肅容道︰「明日自有明日事,我們又怎能在強敵到來之前蹉跎光陰。」
「那 那你就再跟我說說上京的事情,你還沒告訴我林幽月看了我寫給她的書信後是怎麼回復的?」其實耶律明凰倒並不是真的想知道林幽月的答復,因為她知道既然去見林幽月的人是智,那就必會帶回讓她滿意的答復,可她又不願讓智就這麼走了,只得沒話找話的想再和他聊上幾句,想到身為女子的自己居然要想方設法的留住這個冷冰冰的男子,耶律明凰心中不由一陣氣苦,卻也只能忍住委屈一臉期盼的看著智,在這個少年面前,她身上的霸氣早已蕩然無存。
听耶律明凰問的是此事,智不假思索的答道︰「林幽月見到殿下的諭旨後不勝感激,不但請我替她答謝殿下的器重之意,也誓言傾盡全力助我們重返上京。」說完後智又是一禮︰「殿下,臣先行告退。」
耶律明凰失望的一嘆,帶著醋意埋怨道︰「智,為什麼你總是這樣!說不到幾句話就要走,我就不信你在林幽月面前也是這麼冷冰冰的說完就轉身離開!」
說完後耶律明凰賭氣似的瞪著智,她寧可和智大吵一場,也不願讓他就這麼走了,誰知智卻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耶律明凰倒有些後悔自己的無理取鬧,忙又柔聲道︰「智,要不這樣吧,我晚上做些你最喜歡吃的小菜給你嘗嘗,好不好?」
「不勞殿下費心,臣此去女真駐地自會帶備干糧。」智沉沉的答了句,徑直走出議事堂,望著智大步離去的背影,耶律明凰心里陡然升起一陣煩躁,除了商議報仇復國之事外,智似乎不願和她多說一句,想到他倆當日的兩情相悅,耶律明凰又是無可奈何的一嘆,報仇?難道在這少年的心里,除了報仇外就真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事?可他又怎能將自己的這片痴心視若無睹!
桌上的茶點被滿心幽怨的少女一下拂落,「智!我就不信你會永遠對我這般冷漠!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和當初一般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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