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城,在這個大陸上一個特別的存在,以一城能敵一國的存在。凰城之所以能在四國之間立足,一是因為流經四國的主要河流均是發源于凰城的,二是因為凰城周圍有很多鐵需,這些鐵需大多是凰城的人在開采,三則是因為凰城里的人,先不說凰城的城主武藝高強神秘莫測,據說除了凰城的人,再沒人見過這位城主的樣貌,再就是凰城里的居民,大多是各國蒙冤的忠臣、武林中被人追殺走投無路的人和那些被家族拋棄的人,這些有故事的人對世事失去了熱情和信仰,只效忠于收留他們的城主大人,是一群極難對付的人。
凰城的布局是環狀階梯型的,最中間,也是最高點是凰城的城主府,二區是凰城的普通居民,最外圍是新入凰城的人。
跟各國的豪宅相比,凰城城主府可謂是十分簡樸,城主府的門口,是兩座漢白玉制的石獅,推開朱紅色的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平整的石板路、一座巨大的假山和錯落有致的四個小花壇,這里是城主府的前院。小院兩邊是兩條長廊,分別由十八組朱紅色的廊柱支撐著。長廊的後邊,是城主府里的僕人們居住的地方。
繞過假山,便能看到被兩條長廊夾在中間的「前閣」的全貌,紅磚鸀瓦的「前閣」分為兩層,一層正中是個穿堂,以穿堂為界,左衛書房,右為餐廳,皆是待客用的,二層是個觀景亭,是個吟詩作對、撫琴賞月的絕佳場所。走過穿堂便是城主府的後院,亦可以稱為內院。
內院以一座「吟風亭」為中心,從「吟風亭」延伸出三條卵石小路,一條與「前閣」相連,另兩條分別連接著一對遙相呼應的雙子樓,一棟名為「煙絮樓」,一棟名為「離憂樓」。兩棟樓都是三層高的,最頂層是臥房,中間是書房,底層是客廳兼餐廳。從「前閣」出來,踏上卵石小路,左右兩邊是兩個巨大的花圃,里面種著不同種類的各色花朵,皆是名品。等到了「吟風亭」,就能看清夾于雙子樓之間的蓮花池了。
從前幾天開始,城主府就處于忙碌到混亂的狀態。
「展浩,煙絮樓布置得怎麼樣了?」男人如春風般溫柔的聲音里參雜了一絲絲緊張和一絲絲擔憂。
「城主大人,您這是問了第三十五遍,屬下保證,煙絮樓里的一切都重新布置完畢,而且打掃地很干淨,絕對連一粒灰塵都找不到。」站在離謙的身後,展浩嘴角抽了抽。這麼小心翼翼的、白痴一樣的城主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想見見那位讓城主變成白痴的傳說中的城主師妹。
「展憶……」
「啊啊,受不了了,城主大人,您就別問了吧,都準備好了準備好了!保準讓您那師妹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您就別嘮叨了。」一听到離謙喊自己的名字,展憶就頭疼地捂住耳朵。同樣的話,城主已經重復八百遍了,她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展憶啊,你該去巡城了。」看著展憶的動作,離謙覺得好氣又好笑。
「啊,是嘛。」展憶模模鼻子,紅著臉落荒而逃,「屬下這就去。」
「城主啊,您那師妹什麼時候到啊?」趕緊來吧,他們快要被城主折磨死了。
「……不知道。」離謙想了想,然後搖搖頭。師父只說師妹很快會到,可是也沒說具體是什麼日子,而且按照他那個師妹如風般的性子,這很快或許是半年也說不定。
「不知道?」展浩扶額。要不要這樣折磨他們啊?神仙師妹啊,您老人家能快點來不?
「咳,總之你們做好準備就是了。」他有多久沒見到師妹了呢?三年?還是四年?從他听從師父的吩咐成為凰城的城主開始,兩個人就沒見過了吧。他離開的時候師妹還是個孩子呢。听師父說師妹嫁人了,不過是因為皇命難為,要他說,師妹當初就應該帶著沐家人直接來凰城,管他皇命還是什麼的。
或許是收到了展浩等人的祈求,二十天之後,沐青絮一行總算是來了,不過那出場方式,著實轟動了整個凰城。
十二月初七,冬天的風帶著逼人的寒氣,從臉頰吹過時猶如刀片割在臉上,悲催的展憶一大早就開始巡城。
「展憶啊,吃飯了沒?」二區包子鋪的大嬸笑呵呵地跟展憶打招呼。
「還沒呢,大嬸這麼早就開店了啊。」展憶走過去開始跟大嬸攀談,當然,主要目的是想討兩個包子吃,她今天起晚了,是真的沒有吃過早飯。
「給,舀兩個包子去,早上不吃飯哪有力氣巡城啊。」果然,大嬸笑呵呵地包好兩個包子塞給展憶。
「謝謝大嬸。」展憶才不會客氣,接過包子就開啃,「那大嬸,我去巡城了啊。」
「嗯,去吧,小心點。」雖然這凰城里也不會發生什麼了,但是「小心」這個詞跟「你好」一樣,都是他們常掛在嘴邊的。
展憶一邊啃包子,一邊往凰城的最外圍走去。突然五匹棗紅色的駿馬在大道上狂奔,正沖著展憶而來。
「喂!停下!」又是新來的吧?真是,要她提醒多少遍啊,凰城里不準策馬橫沖直撞。
那五匹駿馬馱著的,正是沐青絮、戰狼、戰虎、千冥和千煌五人。
停下?怎麼可能。千煌一臉的笑容。他們可是跟著小姐一路從城門沖進來的。
「停下!前面的五個人快停下!」果然,五個人的身後追著不少凰城的守衛,「展憶大人,他們闖城!」
闖城?展憶挑眉。真是好大的膽子,凰城也是他們能闖的嗎?展憶運起輕功追了上去。
「呵呵,輕功不錯啊。」沐青絮回頭看了一眼,見展憶身形靈活而輕盈,不禁贊賞一句,「城主府在凰城的正中心,沿著這條路直走,現在,散開!」
「是!」戰虎、戰狼、千冥和千煌四個人是完全興奮起來了,他們可好久沒干過這麼高調囂張的事情了,沐青絮一聲令下,四個人立刻挑了小路,向不同方向散開。
「嘖,沒來過凰城吧?」見五個人分開了,展憶嘴角高揚,「全城戒備!幫本大人抓人,抓到有賞!」
「展丫頭放心吧。」展憶的聲音用內力擴散開了,她的話音剛落,就從凰城各處傳來了響應聲。
「呵呵,果然他們不管到哪都安分不下來。駕!」沐青絮輕笑,又加快了速度。
追擊堵截的人越來越多了,騎馬顯然不是什麼好的選擇,于是沐青絮五人先後棄馬,用輕功飛檐走壁。
一時間凰城的街道上兵荒馬亂、熱情洋溢。
「姑娘身手不錯,不過也該到此為止了,不能再給展憶大人添麻煩了。」突然一個書生樣的男人出現在沐青絮面前,禮貌而溫和地沖沐青絮微笑,但下手卻是極狠。
輕笑一聲,沐青絮雙臂伸展,身子壓低了一個側滑,便從書生伸著的手臂下方穿了過去,過了人立刻就跑。她已經能看見城主府了。
「年輕人,第一次來凰城嗎?」戰狼的面前出現一個老頭,如果他沒看錯的話,老頭手上的是殺豬刀吧。
嘴角抽了抽,戰狼晃了個假動作,然後劈掉老頭手上的殺豬刀,繼續往前跑。
「喂!你個死小子耍詐!」老頭氣得原地跳腳。
「客官這是要去哪啊?」屋脊上,戰虎的去路被一個風騷的女人攔住了。
「真抱歉,現在可不是玩樂的時候。」見女人擰著身子纏了上來,戰虎嘿嘿一笑,抓住女人的腰帶一擰,毫不憐惜地把人丟下房頂,然後繼續向前。
出現在千煌面前的並不是人,而是十幾把飛刀。
「哇唔,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千煌腳步交錯變換,身形如風地躲過十幾把飛刀,揚長而去。
「竟然全躲開了。」千煌身後,一個少年出現在屋頂上,看了看扎滿屋頂的飛刀,眼神發亮。
五個人中要數千冥最倒霉,他的對手是一對雙胞胎,兩個人不論是動作的幅度還是出招的速度都是一模一樣的,偏偏又一左一右相互配合,千冥要徒手應對還真有點麻煩。時間有限,所以千冥果斷地抽出纏在腰上的長鞭甩向其中一個人,將人纏住之後就往外丟。
「喂!」見自己的兄弟被甩出去了,剩下的那個只能慌慌張張地去接人,千冥順利通過。
除了幾個比較厲害的能擋在五個人前面,其余的都被甩開了。
「還挺有兩下子的啊。」展憶咬牙切齒地看著屋頂上起起落落的五個人。她的尊嚴,身為城主大人身邊第一武將的她的尊嚴,被人嚴重踐踏了。展憶咬牙,又將速度提升了一個等級。
「外邊什麼事?怎麼這麼吵?」城主府的花園里,正在發呆的離謙突然被換回了神智,因為外邊實在是太吵了,怒吼聲、叫好聲此起彼伏。他的凰城可是很久都沒這麼熱鬧了。
「好像是發動了全程圍追堵截五個人。」作為一個合格的屬下,展浩在騷亂開始時就得到了情報。
「五個人?五個人就將凰城攪得雞飛狗跳?」離謙皺眉。他凰城里住的都是什麼人,他可再清楚不過了,能將這里攪了個雞飛狗跳還沒被抓住的,那得是多強的人?離謙突然一愣,好像想起了什麼,「展浩,推我出去。」
「誒?哦,是,城主。」
「快點。」
展浩有些驚訝。城主是第一次露出如此焦急的樣子。話說,最近他也看過城主太多的第一次了。突然想起什麼,展浩眼前一亮,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
果然,當離謙和展浩出現在城主府門前的時候,就看到五個人從不同的方向飛奔而來,五個人當中,有一個笑容明媚的女子。
「師兄,你這的警犬跑得也太快了。」半空中一個旋身,沐青絮穩穩地落在離謙面前。
戰狼、戰虎、千冥和千煌緊跟著急停在沐青絮身後。
展憶腳下一個踉蹌,緊急剎車。那個女的剛剛喊城主什麼?
「絮兒長大了。」離謙仰頭看著沐青絮。眼前這人,是他熟悉的,這臉、這眉、這眼、這笑容,都是他所熟悉的。但眼前這人,又是他陌生的,那臉、那眉、那眼、那笑容,恍如隔世。離謙伸手想要撫模沐青絮的臉。
「師兄變老了。」沐青絮皺皺鼻子,蹲在身子,好讓離謙能夠到她的臉。這是他的師兄,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師兄,一直對她疼愛有加的師兄,她驚采絕艷、溫潤如玉的師兄。沐青絮跪坐在地上,雙手撫上離謙的雙腿,沐青絮的動作十分輕柔,似乎是怕弄疼了離謙,盡管她知道,這兩條腿根本就是沒有知覺的,「嘖,凰城有這麼窮嗎?師兄的輪椅怎麼還是當初我親手做的那個?」沐青絮抬頭,不滿地看了離謙一眼,順便瞪了離謙身後的展浩一眼。
展浩十分無辜地模模鼻子。他可真是冤枉啊,這事能怨他嗎?那是城主死活都不肯換好不好啊?城主府的雜物房里現在還放著三架全新的輪椅呢,都是挑大陸上最好的工匠給做的,城主就是不肯換,那他們這些做屬下的還能怎樣啊?
「原來是城主認識的人啊。我就說怎麼有人敢在凰城撒野。」不遠處,有人小聲嘀咕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位師妹就是頑皮,給各位添麻煩了。」離謙這才想起來,這里還有很多追著沐青絮而來的居民,趕忙給人道歉。
「小女子沐青絮,一大早就打擾各位,對不住了。」沐青絮倒也爽快,起身、抱拳、道歉,干脆利落,透著股俠女風範。
「沒事沒事,哈哈,咱們凰城好久都沒這麼熱鬧了。」
「哈哈,丫頭和小子們的功夫都不錯啊,有空去跟老頭我比劃比劃啊。」
「爺們好久都沒活動筋骨了,這活動活動果然神清氣爽啊。」
听著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說些不著調的話,沐青絮憋不住樂了。
「那麼今後就請各位多多指教了!」沐青絮再次抱拳,對著面前的各位拱了拱手。
「好說好說。」眾人笑著回禮,「那城主大人,我們先回去了啊。」
「好。」離謙笑了笑。絮兒一來就能跟城中的居民建立友好關系,這讓他倍感欣慰。
「城主大人。」戰狼、戰虎、千冥、千煌這才對離謙行禮。
「嗯。」轉向戰狼四個人的時候,離謙的笑容沒有變,只是眼底多少多了些疏離,更為離謙的氣質增添了點冷清,「展浩,給四位安排住處。」
「不用了,師兄。」沐青絮開口,「戰狼跟我一起住,其余三個人我會送他們去沐家的店鋪里。」作為城主的師妹,沐青絮多少還是有點特權的,所以給沐家換了個皮,便能夠在凰城開店了。
「先帶你去住處看看?」離謙笑著跟沐青絮征求意見。
「好啊。」擠掉了展浩的位置,沐青絮推著離謙進了城主府。
這城主府里的一切對于沐青絮來說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樓梯旁邊有一丈寬的地方被填成了斜坡,為了方便離謙的輪椅出入,前院的假山下有一個密室,後院的蓮花池下是一個地下倉庫,入口在雙子樓內。沐青絮對每個角落都很熟悉,因為這城主府是她跟師兄兩個人一起設計的。但是這里的一切卻又那樣陌生,因為沐青絮一次也沒有來過。
「累嗎?讓展浩來吧?」剛走進前院,離謙就擔憂地看著沐青絮。
「師兄啊,我看起來就那麼沒用嗎?」沐青絮鼓了鼓腮幫子,對于離謙的過度擔憂有些無奈。
「絮兒,師兄不是那個意思。」盡管知道沐青絮並不會生氣,甚至連一丁點的不悅都不會有,但是離謙還是認真地解釋他們之間每一件有可能成為誤會的事情。
「哇,好厲害,師兄這里的花冬天還開得這麼艷?」走過「前閣」的穿堂,沐青絮著實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在這深冬的天氣里,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蕭索的景色,她的世界里就快只剩下黑白兩色了,而這里五顏六色的鮮花無疑是往沐青絮的世界里重新注入了顏色。
「當然開得艷了,二十幾個炭爐擺在里面,這花要是再不開,我們就準備直接用火烤了。」展憶最快地說出了真相。
「展憶,多嘴!」展憶的話音剛落,離謙就低聲訓斥道,帶著點惱羞成怒的意味。
沐青絮看不見離謙的表情,卻能看見離謙紅紅的耳根,目光變了變。
戰狼和戰虎對視一眼,再看向離謙的時候也是目光復雜。二十幾個炭爐烤著,雖然能升高溫度,但是要催開這些花,也要花費不少時日吧,就為了讓小姐看上那麼一眼,這個男人到底對小姐有多上心啊?
而千冥和千煌不太了解沐青絮和離謙之間的糾葛,沐青絮在靈雪山上學藝的那段日子,兩個人並不在沐青絮身邊。但是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城主對沐青絮不一般,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師兄,哪邊給我住?」在吟風亭停腳,沐青絮左看看右看看。
「左邊。」
沐青絮抬腳,往左走。
煙絮樓。看到牌匾上的名字,沐青絮在心里嘆了口氣。
「不喜歡?」見沐青絮停下了腳步遲遲不動,離謙開始忐忑不安。
听到離謙的問話,展浩和展憶同時看向沐青絮,那眼神中帶著威脅。
威脅?沐青絮看著兩個人嘴角上揚。
「不過是個住的地方,師兄費心了。」松開輪椅,沐青絮推開了煙絮樓的大門,走了進去。
不冷不熱的回答,既非不喜歡,卻也沒說喜歡。展浩和展憶瞪著沐青絮的背影咬牙切齒的。展憶咬牙切齒是因為沐青絮那樣的回答並不會讓城主開心,而展浩則是因為看透了沐青絮那麼說不過是為了向他們證明,證明她不喜歡受人威脅。
走進煙絮樓,從一樓轉悠到三樓,每一處的布置都讓沐青絮倍感親切,因為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沐青絮在靈雪山上住的那棟小樓布置的。離謙離開靈雪山四年,她離開三年,那棟小樓早在她離開的時候就親手毀了,可見這里的布置,完全是憑借著離謙的記憶。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我叫人去改。」後走進煙絮樓的離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沐青絮沒有表情的臉。
「沒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听見聲音,沐青絮看向離謙,微微一笑,「看起來這里住起來會很舒適。」
看起來會很舒適嘛。他還是不知道絮兒到底喜不喜歡這樣的布置。
「難為師兄竟然還記得我住處的擺設,要知道,那麼多年過去了,很多事情都會變的。」
離謙垂下頭,垂落的青絲遮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師兄,我餓了。」沐青絮飄渺的語氣一轉,變得有些俏皮。
「展浩,去廚房看看,看午膳能不能提前。」
「可是城主……」現在才巳時過半。
離謙慢悠悠地轉頭,微笑著看了展浩一眼。
「沒問題,屬下立刻就去。」展浩的表情瞬間轉換,露出一副欣然受命的樣子,一溜煙跑沒影了,連輕功都用上了。城主要遷就那個師妹到什麼程度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來,絮兒,師兄記得你愛吃醉蝦。」一邊說著,離謙一邊利索地剝好一只蝦放到沐青絮的碗里。
或許是受沐青絮影響,離謙的城主府里也沒什麼規矩,離謙向來都是跟展浩和展憶一起吃飯的,而今天,多了個沐青絮,還多了戰狼四人。
「絮兒,城主府的廚子很擅長做排骨的,你嘗嘗。」
解決掉一塊排骨,沐青絮抬頭,看向一盤賣相不錯的蘆筍。
「多吃點。」沐青絮的筷子還沒伸出去,一塊蘆筍就已經被放進碗里了。
蘑菇……在碗里。
鯉魚……在碗里。
雞肉……在碗里。
沐青絮連話都不用說,眼皮一抬,想吃的菜就已經出現在自己碗里了。
這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和圍繞在兩個人之間的曖昧的氣氛看得同桌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看飽了?」離謙繼續給沐青絮夾菜,連視線都不曾變換方向。
「不是……」展浩和展憶立刻低頭吃飯,再不敢多看一眼。
戰狼、戰虎、千冥和千煌微微一愣,僅這一句話中夾帶的壓迫力就讓四個人清楚地明白,這個溫潤的男人或許並沒有表面上那麼溫潤,能成為凰城城主,果然是不簡單啊。
「吃飽了。」沐青絮在離謙再次夾菜之前開口,抬頭看了一眼,離謙根本就沒怎麼吃,碗里的飯還剩大半。
「再喝碗湯吧。」這湯自然也是城主大人親手盛的。
想了想,沐青絮接過碗,順便掃了戰狼他們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始喝湯。
而戰狼四個人立刻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喝完了。」不知不覺吃太多了,吃得肚子鼓鼓的。
同一時間,戰狼四個人放下了筷子,那樣子是都吃飽了。
「要出去?」離謙也放下了筷子。這個時間,他根本就不餓。
「嗯,隨便逛逛,順便去店里看看。」
「讓展憶陪你去。」
「展浩。」
展浩愣了愣,疑惑地看著沐青絮。
「好,那就讓展浩陪你去。」離謙寵溺地笑笑。
「我把戰狼留給你。」
「……好。」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想想,他可以從戰狼那里詢問出絮兒這幾年的情況。那些事情,要是直接問絮兒的話,她一定不會說的。
「嗯。」沐青絮點點頭,「你吃飽了嗎?」
「啊?啊,吃飽了。」展浩放下筷子。
「那走吧。」沐青絮起身,直接走出「前閣」,戰虎、千冥和千煌自然是跟在沐青絮身後。展浩愣了愣,看了離謙一眼,點點頭,追了上去。
城主府與凰城的二區之間,是用一圈鸀化帶一樣的樹林隔開的,所以沒走多久,一行人就算是進入鬧市區了。
展浩本以為自己是負責為沐青絮解惑的,或者是給沐青絮做苦力的,沒想到沐青絮什麼也不買,什麼也不問,還真的就是在凰城里溜達。
「那個……城主師妹……」展浩終于還是忍不住想要跟沐青絮交流一下。
「沐青絮,我的名字。」城主師妹?這是什麼稱呼方法。
「那麼沐姑娘,請問您這是想要去哪嗎?屬下為您領路啊?」
「隨便逛逛而已。」沐青絮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的,「還有,不需要對我用敬語,我不習慣。」
「是,屬下知道了。」
「不用自稱屬下,你不是我的屬下。」
「……沐姑娘,在下知道了。」展浩嘴角抽了抽。
「嗯。」沐青絮點點頭。
「沐姑娘為什麼突然會想到要來凰城呢?」明明跟城主分別四年之久都不曾前來看望一下,怎麼突然就來了?而且還非常確定地說要呆上三年?憑他敏銳的嗅覺,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怎麼?神醫傳信的時候沒告訴你們原因嗎?」
「沒有,神醫只說沐姑娘不日前來,要在凰城住上三年,並未說明原因。」
「如果我說……是為了一個男人,你要怎麼辦?」沐青絮回身,笑眯眯地看著展浩。
「沐姑娘可知道城主為什麼一直未曾娶妻?」展浩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嚴肅,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沐青絮。
「因為他愛了我七年。」沐青絮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什麼?七年?」展浩受到了驚嚇,說話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引得路人圍觀,紛紛猜測是什麼事情讓他們的「狐狸丞相」展浩大人失態了。
「干嗎那麼驚訝?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他一直以為只有四五年而已,七年啊,那個時候沐青絮多大?「沐姑娘今年芳齡幾許?」
「十五。」
七年前……沐青絮八歲……城主大人……原來您老戀童啊……他就說這凰城里那麼多美女,城主怎麼就一個都看不上呢,原來如此啊。
「城主跟姑娘表白了?」不像啊,城主那樣性格的人,不會明知道自己要離開還跟對方表白啊。異地戀是不符合城主性格的。
「沒有。」
「……那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他眼神中的**那麼強烈,有眼楮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姑娘,那時候您七歲吧?七歲就能看出男人眼中的**了?您老是不是太早熟了點?「也就是說,姑娘從一開始就知道城主對你的心意?」
「嗯。」
「那姑娘剛剛那話是何意?」
「沒有人規定,他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他吧?」沐青絮好笑地看了眼為離謙抱不平的展浩,「我只把他當哥哥。」
「七年啊,姑娘難道就不感動嗎?」展浩皺眉。他有點討厭這個女人了,這個女人過于理智,理智到冷血。
「感動跟愛是不一樣的。」沐青絮嘆一口氣,「我不能因為感動跟他在一起。」
「在下不明白。」
「呵呵,等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知道區別了。好感、喜歡、愛和感動,他們彼此之間是不同的。」
「那麼……姑娘現在是愛上某人了?」
「我不知道,或許是吧。」愛嗎?算是嗎?她真的不知道啊。帝啊,你什麼時候會來呢?快點來吧。
「姑娘既然愛上了別人,又為什麼要來凰城?」展浩表示,自己無法理解這個女人的想法和行為。
「神醫救人,一個條件換一命。」
「姑娘的意思是,姑娘來到凰城,並且要在凰城住三年,是因為神醫開出的條件?」
「是。」
「為什麼?神醫為什麼要這樣做?」展浩一直覺得自己是聰明的,但是現在,他覺得他的腦子里都快要打結了。神醫、城主、沐姑娘,他們的言行讓人無法理解啊。
「這個原因,你不需要知道。」那件事情,可是機密呢,「還有,你要是真的為師兄好,今天這些話就不要告訴師兄。到了。」
展浩一抬頭,就看見了天青居的招牌。天青居是凰城里最大的客棧,位于二區最繁華的地方。听說當初天青居建立的時候,城主也是出了錢的,所以可以得到天青居收入的一部分,同時天青居的安全維護也是由凰城的守衛來做的,算是凰城的官方客棧了吧。
「幾位客官,要住店還是小憩?」走進天青居,一個小二便熱情地迎了上來。
沐青絮理都沒理這小二,直接走到櫃台掌櫃的面前,將手上的一個戒指摘下來扔在了桌子上。
掌櫃的先是一愣,看了看沐青絮,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戒指,在戒指舀起來,仔細觀察起戒指內側。
「見過東家。」再放下戒指的時候,掌櫃的恭恭敬敬地給沐青絮行了個禮。
「嗯。」沐青絮將戒指重新戴回手上。這掌櫃的倒是個不錯的人才,雖然比起岑山來差了點。岑山是沐家連鎖客棧的大掌櫃的。
而展浩則是驚奇地看著沐青絮,當然,這驚奇也只是瞬間的事情。
「請問東家有什麼吩咐?」
「這個人從今天開始呆在這里,給他準備一個房間,以後天青居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要向他匯報。至于賬目,就不必給他過目了。」沐青絮將千煌拽了出來,「千煌,這里暫時由你負責。」
「是,東家。」掌櫃的毫無異議。
「做小姐的暗衛還真是辛苦啊。」千煌嘿嘿笑著,搖頭晃腦地嘀咕了一句。
「想不干了?」沐青絮斜睨了千煌一眼。
「那哪能啊。」狗腿地笑笑,千煌立刻走到掌櫃的身邊。
「嗯,那我們先走了。」
「恭送東家。」
「恭送小姐。」覺得掌櫃的說的話很有趣,千煌跟著重復了一句。
沐青絮往外走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繼續。
「凰城里的酒館倒是不少啊。」出了天青居,沐青絮又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游蕩。當然,只是在展浩看來漫無目的而已。
「誒?」酒館?很多嗎?
「怎麼?被稱為-狐狸丞相-的你,連自己地盤上有多少家酒館都不知道嗎?」
「……在下確實不知道。」
「十二家。」
「嗯?」展浩又是一愣。
「剛才我們走過的地方,大概有二區的三分之一吧,在這個區域里總共有十二家酒館。這樣的數量,你不覺得有點多了嗎?」
「可能只是集中在那個區域啊。」說這話的時候,展浩有些心虛。
「是嘛。」沐青絮不置可否。
接下來,沐青絮一行走遍了整個二區,展浩也留心了一下酒館的數量。整個二區,大大小小的酒館總共有四十多家,基本上沒走出兩丈遠,就能踫見一家,這樣的數量確實有些大了。
「二區能開上這麼多家酒館,說明二區喝酒的人數多。剛剛一路走來,幾乎每家酒館里都是座無虛席,里面的氣氛熱火朝天的。凰城里住著的,都是什麼樣的人?凰城的主要軍事力量又是哪些?這酒喝多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姑娘說的是。」
「熟悉一下自己的地盤吧。」戰虎拍拍展浩的肩膀。要知道,他和戰狼他們,可是將昭日城的地圖印在腦子里了,其中包括昭日城中所有店鋪的位置、每間房子里住著什麼樣的人,展浩還差得遠呢。
「走吧。」
「去哪?」二區不都逛完了嗎?接下來該去外圍新人區了嗎?但是看沐青絮選的方向,不像是去新人區啊。
「開運賭坊。」
這師妹在凰城開了多少店啊?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啊!」
「大、大、大!」
「小、小、小!」
還沒進門,賭坊里的吆喝聲就傳入幾人的耳朵里。
「沐姑娘,你要進去干什麼?不如……在下蘀你去吧?」
沐青絮只看著展浩笑了笑,抬腳便踏進了開運賭坊。
進了賭坊,便更能深刻感受到獨屬于賭坊的那種熱火朝天的氣氛,喜悅或者悲傷,成敗一息之間的緊張感和刺激感。對于賭坊一樓里的那些人生悲喜,沐青絮完全不感興趣,抬腿直接往二樓走去。
「這位姑娘請留步,二樓禁止入……內……」二樓的守衛話未說完,一枚戒指就砸進了守衛的懷里。守衛不解地看向沐青絮。
「交給你們當家的。」這個時候,沐青絮停下了腳步,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
「姑娘稍等。」兩個守衛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轉身上了二樓。沒一會,那人就又回來了,「姑娘,當家的有請。」
「有勞了。」沐青絮沖兩個守衛點點頭,帶著戰虎、千冥和展浩上了二樓。
「那女的是誰?」沐青絮等人離開後,兩個守衛交頭接耳起來。
「東家。」
「什麼?」
「見過東家。」
哦?連賭場的當家的都這麼有禮貌有素養?師兄選的人還真是有趣。
「嗯。」
「請問東家有什麼吩咐?」
「吩咐沒有,安排這個人住在這里,將每天得到的消息向他匯報。」沐青絮轉頭看向戰虎,「戰虎,這里交給你。」
「是,小姐。」
「嗯。我們走。」辦完事就走,沐青絮轉身,爽快地離開。
沐青絮一行今天的最後一站,自然是外圍新人區。
外圍新人區,這里是整個凰城最混亂的地方,是暴力事件高發區,這里,也是凰城侍衛分布最密集的地方,為了鎮壓這里隨時都可能發生的暴亂。
「我們要逛逛嗎?」展浩看向沐青絮。
「不了,今天已經出來很久了,直接去茶樓吧。」
「茶樓?哪個茶樓?」外圍有很多茶樓啊。
「一座名為-茶-的茶樓。」
「啊,那家茶樓,那家茶樓也是姑娘名下的?」
「準確地說,是屬于我跟師兄兩個人的共同財產。」
「但是為什麼開在外圍?開在這里根本不掙什麼錢的吧,開在二區不是更好?」
「為了得到信息,」沐青絮回頭看了展浩一眼,「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是這麼輔佐師兄的?真是服了你們了。作為新人區,是整個凰城最不穩定的地區,我們需要隨時掌握有關這里的信息。以後再教你吧。」踏進茶樓,沐青絮同樣是先甩出自己手上的戒指,然後見到了茶樓的掌櫃的。
「恭候東家多時,不知道東家要把哪位留在-茶-里?」
「呵呵,果然消息靈通啊。」沐青絮贊許地看著掌櫃的。
「東家過獎了。」
「千冥,你留在這里。」
「看來小姐給了千冥最繁重的工作啊。」千冥笑了笑。
「能者多勞。」千煌和戰虎兩個人都不夠細心,所以能得到最多信息的地方,還是要交給千冥負責。
「定不負小姐所托。」
「那就拜托你了。」沐青絮笑笑,轉身踏出茶樓,「該把你還回去了。」
「跟著姑娘是在下的榮幸。」展浩笑了笑。
「是啊,平白讓你學了那麼多東西,本姑娘可是要收學費的。」
「呃……在下的錢都在城主那。」
「學費不一定是錢。」
「那是什麼?」展浩疑惑。
「展浩啊,你還有的學呢。」
「還請沐姑娘賜教。」
「看心情吧。」伸了個懶腰,沐青絮迎著黃昏最後的陽光往城主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