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日三十九年春末,昭日國皇帝遇刺,受重傷昏迷不醒。簫王、絕王生擒一刺客,經審問得知刺客乃夕雲國派來,震怒,遣使邵一曄前往夕雲國,未得到滿意答復。同年五月,昭日國簫王披掛上陣,率兵攻打夕雲國。
「到底是怎麼回事?」夕雲國的皇宮里,南宮七焰垂著頭听訓。
他還茫然著呢。昭日國突然就派使前來,那使者從接風宴開始就義憤填膺,質問他夕雲國為何刺殺昭日國皇帝,說話跟倒豆子一樣, 里啪啦,滔滔不絕,他們想辯解都插不上嘴,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找到這樣的人的。他好不容易插上話,說他們並不了解此事,需要時間徹查。但對方語氣強硬,只給他們三天時間。三天的時間,他們什麼都沒查出來,結果那使者就憤怒地離開了,走得時候什麼都沒說。可是一個月之後,昭日國大軍突然壓境,再次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那使者從來到走,總共就四天的時間,混亂中他們根本什麼都來不及反應。到現在,他才慢慢回過味來。那人,根本就不需要他們的解釋,只是來走個過場而已,昭日國需要一個開戰的理由。但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昭日國會突然開戰。
「回父皇,兒臣……還未能查清此事。」南宮七焰依然低著頭,但即使如此,也能想象到身邊三個兄弟臉上的幸災樂禍。這皇宮里,他的每一個親人都等著他犯錯,等著看他笑話。
「廢物!」夕雲國皇帝大怒,一個硯台砸了過來。
南宮七焰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堪堪錯過那硯台,只是雪白的衣服上,沾上幾滴墨汁,卻憑添了山水畫一般的詩意美。
「人家都大軍壓境了!你們竟然連個原因都查不出來?朕養你們有什麼用?!」夕雲國的皇帝一臉戾氣,暴怒地看著自己的四個兒子。
「回父皇,兒臣以為,刺殺什麼的,全都是昭日國找的藉口,這場戰爭,他們勢在必行。」南宮七焰的大皇兄是個只會耍點小聰明的人,難得這小聰明在正事上發揮作用了,「為今之計,戰!」
「七焰,你怎麼看?」皇上沉吟片刻,看向南宮七焰。終究是自己最看重的孩子,偶爾惹他生氣也不是什麼大事。
大皇子的表情立刻就變得陰沉。
精明如南宮七焰,自然是注意到三個兄弟臉上表情的變化,微微嘆氣。這皇宮里,父子不父子,兄弟不兄弟,他倒寧願卸了這皇子儲君的身份,跟七七兩個人過平凡的生活,體驗他從未體驗過的幸福。但奈何責任在身啊。
「昭日國已經攻了過來,戰,是必然要戰的,只是……兒臣請命帶軍迎戰。」雖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大勢所趨,但是現在還為時過早,這場戰爭來的太過匆忙而詭異,需小心應付。
「準!」
昭日三十九年五月十五,夕雲國皇儲南宮七焰帥五萬大軍前往邊境,迎戰昭日國。
「參見三皇子!」
掀開議事營帳的門簾,南宮七焰一愣。營帳內有四個將軍,皆是鎮守在邊關的將軍,殺敵無數,建立了不少功勛,但此刻,一個個的不是手上就是腳上綁著繃帶,竟無一完好的。而且這營地的位置,距離邊防線也太遠了點。
「這是怎麼回事?」南宮七焰冷著臉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四個將軍。
「啟稟三皇子,屬下無能。邊境的第一道防線……全線瓦解。五座主城全部被佔。請皇子降罪!」
「請皇子降罪!」最有資歷的一個將軍帶頭,四個人將頭垂得更低了。
「這才幾日?五座主城竟全被人佔領了?你們都在做什麼?!」這才十日的工夫,若是他再晚一點,昭日國的軍隊是不是就要攻到皇城了?
「啟稟三皇子,對方的軍隊化整為零,來得悄無聲息,等我方發現時為時已晚。而且對方似乎雇了殺手,這幫殺手悄悄進城殺掉主將,然後從里面打開城門。速度太快,我們……我們來不及反應。」
殺手?難道是用了凰城的人?
「對方主帥何人?」
「簫王即墨雲皇。」
怎麼會是那個看起來溫和的即墨雲皇?即墨雲帝呢?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我需要一個合適的人去凰城,說服凰城不參與這場戰爭。」普通的士兵對上凰城的武林高手無疑只有送命的份。
南宮七焰不知道的是,即墨雲皇和沐青絮的想法本來就是只在最開始借用凰城的殺手,奇襲使用過一次,便失去了效果。
>「我去!」?鏘有力的女聲擲地有聲,卻讓南宮七焰在一瞬間的怔愣之後大怒。
「南宮七七!」
「有!」南宮七七俏皮地立正站好,還對著南宮七焰憤怒的臉吐了吐舌頭。
南宮七焰被氣樂了。
「這里是戰場,我們是要打仗的,你來做什麼?」
「幫忙。」南宮七七無辜地眨眨眼。
「你能幫上什麼忙!」南宮七焰瞪她一眼,這是他唯一的妹妹啊,「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南宮七七往地上一坐,支著腦袋直視前方。
「別胡鬧!」南宮七焰有些頭疼。
「皇兄可以試試那些人看得住我還是看不住,我這要是半路逃跑跑錯了位置可就難辦了。」
「南宮七七!」
「有!」估計也就她能讓這個愛裝淡定的皇兄不淡定了吧,真是有成就感啊。
「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營地里,不準亂跑!」
「我要去凰城。」
「不行!」
南宮七七也不再說話,就直勾勾地看著南宮七焰。
「听皇叔說沐青絮在凰城的地位僅次于城主,也就是說那里也算是昭日國的地盤了,你不能去冒這個險。」南宮七焰嘆一口氣,苦惱地揉揉眉心。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是默認的規矩。而且除了我,還有誰適合去交涉?」南宮七七撇撇嘴,「皇兄,我只是想幫你而已。我們是兄妹,不能總讓你保護我啊,我也有能做的事情的。」
南宮七焰皺眉。南宮七七說的沒錯,這邊疆,都是些純武夫,沒人比她更適合做說客。
「皇兄,師父不會隨便殺人的。」南宮七七的師父自然是沐青絮,舞蹈師父。
「……我派兩個人跟著你一起去。」
「嗯。」南宮七七笑彎了眼。
「選兩個人陪著公主去凰城,要好好保護公主。」南宮七焰跟將軍們交代道,「本殿親自去一趟昭日國的軍營。」
「三皇子!萬萬不可啊!」一听這茬,將軍們全都炸了毛了。
「不斬來使。」南宮七焰微微一笑,輕松地噎住了幾個將軍。
「來的果然是南宮七焰。」開戰十日,昭日國憑借著奇襲戰略,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並成功攻破夕雲國的第一道防線,然而靠得,卻是凰城的二十來個殺手。
這二十個人在昭日國的主要軍隊攻城門的時候偷偷翻牆潛進城內,殺主將,開城門,讓昭日國開創了戰爭史上最快的破城速度。經過沐青絮的提點,即墨雲皇放棄了打一場公平的正義之戰的想法,借住凰城的殺手破城,在夕雲國的邊疆第一防線上撕開一個豁口,然後再兵分兩路,以包抄合圍之勢,火速佔領第一防線上的所有城鎮,南宮七焰這才姍姍來遲。
「報!夕雲國使者求見。」
「請!」即墨雲皇穿一身銀色輕甲,素日里溫和的臉也在甲冑的襯托下多了幾分凌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板挺得筆直。十幾日的相處下來,眾將軍也都了解到這位簫王的凌厲和果斷,原本有的擔心也逐漸消散,「諸位將軍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是,屬下告退。」
「簫王,好久不見,七焰之前,倒是小看了簫王。」
「雲皇也沒想到,南宮皇子竟然會孤身入敵營,佩服佩服。」
一個照面,兩句話,皆是針鋒相對。南宮七焰驚訝了,即墨雲皇依然淡定。
「皇子請坐,大家都是舊識,不用如此客氣。」即墨雲皇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微笑著看著南宮七焰。
「多謝簫王。」南宮七焰大方落座。
「南宮皇子要喝茶嗎?」即墨雲皇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套煮茶的用具,悠然自得地開始煮茶,就連剛硬的鎧甲都沒能硬化此時淡然的即墨雲皇。
南宮七焰嘴角抽了抽。他還真是錯看了即墨雲皇。他一直以為,能外出雲游四載,願意在朝堂上當壁花的即墨雲皇是那種淡薄溫和的人。如今看來只是形勢問題了,這即墨雲皇跟即墨雲帝不愧是兄弟,只不過一個是被打磨過的,一個是天然未經雕琢的。相比之下,經過打磨的這個,更難對付一些。
「不了,多謝簫王美意。七焰來,只是希望簫王能為七焰解惑。」
「哦?是什麼事情讓南宮皇子困惑了?」即墨雲皇的雙眼未曾離開眼前的茶具,說話的聲音,亦如那裊裊升起的霧氣一樣縹緲。
「為何昭日國一口咬定我夕雲國派了刺客去刺殺昭日皇?」
「刺客自己說的。」
「所以簫王便信了?」
「沒有。」
「既然不信,為何要戰?」
「為了欺騙真正的主謀。」
「七焰愚鈍,看不出簫王是為了欺騙主謀,七焰以為,簫王是真的打算吞了夕雲國。」南宮七焰冷哼一聲。
「確實。」
南宮七焰迷糊了。
「要騙過別人,首先要騙過自己。」茶已經煮好了,茶壺一傾,茶香四溢,即墨雲皇捧一杯茶,細細嗅著,慢慢品著,品一口之後,才緩緩開口,「這是青絮說的,青絮還說,為了欺騙對方,已經勞師動眾地揮師北上了,真打假打反正都是要打的,倒不如,」即墨雲皇抬頭,微笑地看著南宮七焰,「下、死、手!」
南宮七焰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笑是因為這話的確像是沐青絮會說的,有一種獨特的沐式風格,哭則是因為他夕雲國受難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和這樣的心態,要他如何甘心?
「夕雲國願以十五座城池換昭日國退兵,這筆生意,昭日國應該不虧吧?」夕雲國位于整片大陸的最北部,北邊守著最冷的北海,物資匱乏的夕雲國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不適合開戰,而且南宮七焰也不願意國民為這樣的理由受難,十五座城池,以後,他有信心再舀回來!
誰料,即墨雲皇卻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
「條件很誘人,但恕本王拒絕。」
「七焰可以知道原因嗎?」
「這天下早晚都是要亂,既然有人已經等不急了,便就讓它亂了吧。」
「這也是沐青絮說的?」
「不,這是雲帝說的。」想起雲帝說完這話之後眾人的表情,即墨雲皇就想笑。的確,這不像是即墨雲帝那顆原始的腦袋能想出的台詞,就連沐青絮都愣住了。
南宮七焰瞳孔猛縮。以前,昭日國的簫王不管在江湖上多有名,終究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更何況還有一個傻弟弟可以牽制他,而昭日國的前太子即墨雲琉更是草包一個,所以昭日國盡管國盛兵強,依然不足為據。但是現在,前太子下台,昭日國的朝堂不受絲毫影響,簫王崛起大展頭角,就連恢復神智的絕王都入天才一般文武雙全。還有凰城的配合讓昭日國如虎添翼,現在的昭日國,怕是無人能擋了吧。
「七焰明白了。這場仗,七焰會認真打的,只是希望簫王管束好自己的軍隊,善待我國百姓。」
「這是自然。這戰爭的開始本就已經夠愚蠢荒謬了,皇族之人勞心勞力就算了,牽連到百姓,可就是愚蠢至極了。」即墨雲皇笑著點點頭,表示贊同。
「如此,七焰便放心了。七焰告辭。」
「南宮皇子請。」
南宮七焰起身,大步走出營帳。
另一邊,南宮七七快馬加鞭,只用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凰城門口。
「來者何人?」不論是誰,都會被攔截在凰城的城門口,即使那人看起來身份高貴。
「夕雲國七公主南宮七七。」南宮七七自然也听說過凰城的規矩,只是沒想到真的會這麼嚴格,打馬過來的時候她就發現真的是每一個人都被攔住盤查一遍。
「城主有令,公主來了可直接去城主府。」就在南宮七七以為還需要通報和等候的時候,守城人竟然就放她進去了。這城主早就預料到她要來了?還是說這是師父的預料?
「多謝。」南宮七七下馬,跟其余兩個人一起進入凰城。
「請問,是夕雲國七公主嗎?」行至某道門的時候,南宮七七踫上一個氣質溫和卻略顯狡詐的男人。
「正是。不知閣下是?」
「在下展浩,城主大人的隨侍,奉城主之命,特來迎接七公主。」站在二區入口處的展浩微微躬身,算是向這位公主行禮了。
「勞煩大人了。」城主隨侍?怕也是有官職的吧,能隨侍在城主左右,在這凰城的地位也低不了了。
「公主客氣了。」
雖然說是引路,但是對于凰城里的任何人來說,做什麼事情都沒有什麼定式,所以展浩這一路上並不老實,一會鑽進這家店討個油餅吃,一會跑到那家店里問候一下,偶爾還會塞給南宮七七一兩樣零食,讓南宮七七不知所措。好歹最後是到達了城主府。
凰城,在四國之中是一個神秘而特別的存在,南宮七七以為這樣特殊的凰城里,城主府應該如皇宮一般金碧輝煌,但實際上,這城主府卻只跟普通的貴族宅邸差不了太多,甚至還要樸素一些。
展浩將南宮七七引至前閣的書房里,南宮七七便注意到了一抹淡薄的背影,不,或許連個背影都算不上,因為那人身體的大半都被輪椅的靠背擋住了,只能看見後腦和肩膀。
「城主,夕雲國七公主帶到。」展浩走到那背影旁,幫忙將輪椅轉了過來。
「公主親自過來,是有什麼問題嗎?」離謙的表情比以前冷漠了許多,嘴角的笑容也變成了似笑非笑的感覺,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更甚。
「恕七七直言,」都不請她坐下嗎?話說,這城主怎麼感覺這麼冷?「敢問,城主是否派人幫助昭日國打仗了?」
「謙只是接了昭日國的一樁生意而已。」
「生意?」
「對,一樁生意。昭日國出錢,謙便派人去。」錢貨兩訖,只不過這錢指的是什麼,便無人知曉了。
「時限是多久?」
「到這場戰爭結束為止。」
「如何才能停止這樁生意?」
「公主也跟謙做筆生意如何?」
南宮七七皺眉。昭日國雇了殺手,若是她也雇殺手的話,兩邊的殺手就都失去了作用,但是她的錢花得也失去意義了。
「本公主更希望城主能中止跟昭日國之間的生意。」
「謙是個生意人,守信是最基本的。」
「那本公主也跟城主做一筆生意。」
「什麼生意?」
「本公主出錢,請城主中止跟昭日國之間的交易。」南宮七七認為,這樣做她花的錢,會比請二十多個殺手要少得多。
「那公主打算出多少錢?」
「十萬兩。」南宮七七想了想,給出個價格。
離謙笑了,輕輕搖頭。這公主一定沒做過生意,尤其是沒雇佣過殺手。
「二十萬兩?」南宮七七挑眉。
離謙還是搖頭。就連站在離謙身後的展浩都跟著笑了出來。
「公主,請容在下多一句嘴。昭日國給的價碼,是用黃金來計算的。」
果然,展浩此話一出,南宮七七傻眼了。黃、黃金?昭日國是要多有錢才能這樣敗家啊?打一場仗的軍費耗資巨大,昭日國竟然還有余力支付這筆額外的開銷?昭日國的國庫什麼時候裝滿黃金了嗎?
離謙和展浩自然不會告訴她,這筆費用是沐家和伊家聯合出資的。昭日國幸運,就幸運在讓絕王娶了沐青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