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往桌邊掃了眼,那是張很小的圓桌,旁邊只有兩把椅子,一把坐著葉軒,另一把當然是給沐青坐的。拉牛牛
十二給沐青收拾妥當,端著水盆就要出去。
卻被沐青從後面低聲叫住了︰「回來!坐到桌邊去和他一塊兒喝粥。」
沐青哼著歌,舉著銅鏡不住臭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己這些天好像變美了許多。她的臉還是原來的臉,可是眼楮好像變大了不少,皮膚變得更白更細膩了,嘴也變得更加小巧可愛了。
沐青想起宮里給她傳來的任務,要她去倌兒院挑幾個聰明伶俐,相貌英俊的小倌帶回千機門。這雲國的倌兒院分紅院和綠院,紅院是專門給女人去的,里面的倌兒一般更加壯碩陽剛。綠院則是專門給男人去的,里面的小倌都偏陰柔。
宮里讓她去的是紅院,也不知道這些倌兒是要送給誰的。雲國和周邊幾個國家都不太注重男女之防,誰牛,有錢有權,誰就可以多娶,譬如沐青,明明是個女的,卻可以男寵成群,夫君有三五個都不為奇。
倌兒院不就是牛郎店?沐青上輩子還沒去過牛郎店,這次居然上頭給她公費去,不去白不去,說不定她一覺醒來又回去了,不好好享受一把真對不起自己。
沐青在臥房里東轉西轉收拾東西,宮里的人早就在山下安排了宅子,下了山就可以直接住進去,沐青抓了一大把銀票,帶了一些平時要用的小東西,她回過頭去看十二和葉軒,想叫他們吃完了也收拾一下,陪她下山。
卻看到十二手邊一大堆的蝦殼,十二剝了一大堆的油爆蝦到葉軒碗里,他自己那半碗雞粥連都都還沒動過。
沐青皺了皺眉︰「十二,你自己吃,不用管他,小石頭自己會剝的。」
十二正把手里最後一只蝦剝了,放到葉軒碗里。十二說不出話,只能靜靜看著對面埋頭苦吃的葉軒。
真好,宮主終于忘了林浩。十二心想,葉軒又讓宮主恢復了笑容。葉軒雖然不諳世事,情竇未開,但他從小被沐青拉扯大,斷不會做出讓宮主傷心的事。
十二想著,手指不自覺動了一下,又把盤子里的一根雞柳夾進了葉軒碗里。
沐青出門的時候,葉軒照舊藏匿到了暗處,十二提著幾個包袱跟上了沐青,走到門口的時候,沐青的眼角瞥見一個人影畏畏縮縮藏在門邊。
是小顏,自從那天沐青說不準他再靠近,小顏就被發配去了柴房。幾天不見,小顏人瘦了一大圈,身上雪白的皮膚也因為干粗活被曬黑了。
小顏站在門邊,等沐青走遠了,悄悄追上十二,往十二手里塞了個包袱。十二看看神情淒苦的小顏,再看看手里那一大堆包袱,沖小顏搖搖頭,要準備的東西他一早都準備了,沒有什麼再要帶的了。
小顏面色慘然地沖十二笑了笑︰「里面有我準備的一些跌打損傷的藥,宮主愛吃的糖和蜜餞也都有,不重的,你就帶上吧。」
十二沉默地看著小顏,小顏喜歡宮主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在千機門里,除了宮主沒有人不知道,但是小顏千不該萬不該輕薄宮主。
宮主沒有打死他,已經開了大恩。
十二不做聲,他把小顏的包袱往那一大堆包袱里一混,小顏沖十二感激地笑了笑,轉過身去拿衣袖不住地擦眼楮。
他知道他不該,可他實在控制不住。十多年的感情,從期望到無望,能夠親宮主一下,縱使真的被活活打死了,總算死而無憾。
沐青高興壞了,她早就想下山轉悠轉悠,不光是為了見識一下集市上那些她從沒見過的新奇玩意。沐青記得,她性情大變之後有過好幾個狐朋狗友,那些真正渣的暫且不論,有一個,兵部尚書的長女林梅,真正是和了她的脾胃,是她的同道中人。
沐青到處搶和林浩長得像的男人回去折磨,林梅也一樣,不過林梅搶的大多是那些戴罪的官員的兒子。
沐青沒品,風流而且下流,林梅不一樣,她搶回來的人不多時家里都會被朝廷查封,重的還會被滿門抄斬。林梅的爹權傾朝野,在朝中消息靈通,誰獲了罪,要判刑,他總能提前知道。
林梅和那些朝中大臣的兒子小時候都一起上過太學,多少有些同學情誼。但是那些人一個個大多不識好歹,初時被搶無一不是尋死覓活,想盡辦法要取林梅性命。
林梅也不去管他們,好吃好喝的供著,上面問起來,她就說那些人都是她的男寵,早就和家里沒關系了。
林梅的爹是輔政重臣,說白了,就是這個世界的曹操,誰也動彈不得他。
這聲色犬馬嘛,一個人總沒有意思,要和狐朋狗友在一起才盡興。
沐青興沖沖去了林府,剛剛進門,就看到一個男人呆呆站在大太陽底下曬著,他面朝里正對著林梅的臥房,卻不知為何,站在那里,遲遲都沒有進去。
沐青認得這個男人,那是前工部尚書的長子蕭然。林梅把蕭然從洞房搶了出來,害得蕭然新婚沒洞房成,蕭然恨極了林梅,好幾次都差點害了林梅的性命。
現在這是怎麼回事?蕭然這樣子,紋絲不動地站在林梅門口,蒼白的臉上隱隱含著一絲期盼,像極了一個人——每天都等在沐青門前伺候的小顏。
可蕭然不是對他的表妹情根深種嗎?
沐青搖了搖頭,這個蕭然和林浩還真像,十幾年的感情,說變就變,一點也靠不住。
沐青老遠就開始喊︰「林小姐——」
林梅正在屋里剝荔枝吃,听到沐青的叫喚,眉毛一挑,漂亮而又冷峻的臉龐不自覺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沐青。」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認識的時間不必久,初初見面便一見如故,臭味相投,就好像林梅和沐青,兩人在京城的名聲都臭得一塌糊涂,偏生兩人都毫不在乎,該搶的人照樣搶,該做的壞事一樣不落,照做。
沐青往林梅旁邊一座,立即把手伸到盤子里去和林梅搶荔枝吃。
沐青指了指門外大太陽底下的蕭然,漫不經心地問林梅︰「他怎麼啦?要進來又不進來,傻乎乎地在大太陽底下站著。」
林梅拿著繡帕扇了扇風,眯起眼來沖沐青嫣然一笑︰「不知道,前些天他跟我說他喜歡我,要我和他在一起,青妹妹也知道的,我當初為了保蕭家血脈搶了他來,他恨我入骨,不知道多少次要殺我。後來我在皇上面前保了他,他不知怎麼就對我好起來了。」
沐青听了,仰頭一笑︰「哈!林姐姐神仙樣的人物,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何必退而求其次,要這個三心二意的?當初他為了他表妹,不是口口聲聲要殺姐姐麼?」
林梅淡淡一笑,也不說話,剝了個荔枝繼續丟進嘴里。這世間兩個人能湊在一起,變成朋友,必然對某些事情有共同的見解。而沐青和林梅親密得就像知己,在某方面的認知更是一模一樣。
沐青被從小青梅竹馬的林浩背叛,捅了一刀,在她看來,蕭然就像是第二個林浩,十幾年的感情,說變就變,這樣的男人哪里是靠得住的?林梅看在眼里,沐青血淋淋的例子就擺在眼前。不管蕭然對她有多好,林梅是絕不想成為第二個沐青的。
沐青和林梅兩個人把腦袋湊在一起一通合計,兩人都有好久沒有出去逍遙了。京城新開了一家紅院叫翠紅樓,兩人一拍即合,這便要到翠紅樓去住上個十天半個月,快活快活。
林梅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沐青的肩膀︰「青妹妹,你總算忘了他了。我就說嘛,長得俊的男人到處都是,林浩雖然是個極品,外頭也不見得沒有比不上他的。咱們去翠紅院好好樂呵樂呵,說不定就能踫到一個比林浩長得更俊的。」
沐青但笑不語,林浩什麼的,早就與她無關了。
走出大門的時候,蕭然往前一步緊緊抓住了林梅的手,他低著頭,聲音嘶啞地對林梅道︰「我錯了……我以前不該時時想著殺你,我現在才明白,原來我對我表妹不過是幼年兄妹一般的感情。林梅,我心里只有你,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林梅?」
林梅連看也不看蕭然一眼,使勁把手從蕭然掌心抽了出來︰「我那個時候強搶你回來,破壞你和你表妹的大婚,你想殺我,無可厚非。可是蕭然,你要明白,我搶你真的不是因為喜歡你。」
說罷拉住沐青的手,拂袖而去。
入夜時分,京城最繁華的乾寧街熙熙攘攘,人流攢動。這里最近新開了一家紅院,翠紅院,里面的哥兒個個都是未開封的極品。不光是京里的達官貴婦,就是不少有龍陽之癖的男人也整夜廝混在這里。
紅院雖然通常只接女客,但打開門做生意的,只要有錢,男客也一樣接。
不管哪朝哪代,青樓這種地方一定是整個城鎮里最繁華熱鬧的。
沐青雖然見慣了大世面,初到翠紅院,還是大吃一驚,呆立在門前,對著滿面的雕欄玉砌,飛檐流金贊嘆不已。
這哪里是妓院?簡直比千機門還富麗堂皇不知道多少倍。整個翠紅院四周掛滿了紅紅的燈籠,隨風搖擺,欄桿上站著各色倌兒,活色生香,勾手拋媚眼兒。
沐青其實並不常來這種地方,她來,必定是有要事在身,或者是約誰踫面,或者像這次這樣,上頭派她來。
所以當迎面走來一個紅衣倌兒來勾沐青的胳膊,沐青沖對方尷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往後一縮。
那倌兒身材高挑,肌肉勻稱,一張臉瘦削英俊,七分陽剛,三分魅惑,他看出沐青是個生手,斜斜瞥了她一眼,也不和她搭話,徑直過去摟住了林梅。
林梅來慣了青樓楚倌的,倒不是因為風流,大多數時候也是因為有要事在身,但林梅比沐青大方的多,林梅把手往那倌兒腰上一攬,摟著對方大大方方走了進去。
「叫你們樓里最紅的幾個都跟我上來,記住,要沒接過客,干淨的。」林梅邊往上走,隨手掏出張銀票塞到了老鴇手里。
老鴇一看,一千兩,這是來了貴客,老鴇趕忙招呼院里的紅哥兒一齊跟著林梅上了樓。
沐青邊走邊看,這聲色犬馬之地,非但並不艷俗,反而裝飾布置得十分雅致。
一樓是迎客的,兩邊立著兩排翠綠的屏風,進門那里就有個看台,幾個長相比較妖魅的倌兒在戲台上唱著戲。
二樓的一角圍著一大群女人,當中似乎有個男人,離得太遠,沐青看不分明。
當下沐青和林梅進了雅間,老鴇領了一群人進來,依次排開。沐青看誰都差不多,這間倌兒院並不艷俗,倌兒們有書生氣的,有陽剛型的,有幾個小麥色肌膚英俊魅惑型的,也有幾個小鳥依人未長開的少年。
其中有一個不像其余幾個那麼羞澀,唇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從上了樓一直盯著沐青看。
「我臉上有什麼麼?」沐青模了模臉,略帶著幾分挑逗地問那小倌。
小倌淡淡一笑,聲音沙啞魅惑,說不出的好听︰「小姐生得好看,紅兒想多看幾眼。」
這個叫紅兒的倌兒天生一雙上挑的丹鳳眼,看人的樣子頗有幾分狐媚勾人,倒是生來一副好容貌。
「來。」沐青沖紅兒伸出手,紅兒步伐輕盈,飄飄然走到了沐青身邊,柔軟的身體沒了骨頭似的倒在了沐青懷里。
沐青笑著在紅兒臉上親了一口。她本來就是來買人的,順便過來見識一下,並不是真的來宿妓,對陪她的人選也就沒了過多的挑剔。
然而林梅卻不同,直嚷嚷著這幾個都長得不夠俊,要二樓那個被一群女人圍著的男人上來作陪。
老鴇一臉為難地看著林梅︰「那是我們老板,不賣的。」
林梅本就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听說那個是翠紅樓的老板,雖然失望,也就不再勉強,摟住身旁一個倌兒親了下去。
沐青順著林梅指的方向望了過去,人群中間那個紅衣男子黑發如瀑,劍眉入鬢,一雙氤氳的鳳目似醉非醉,正在和一群女子喝酒劃拳。
他姿態慵懶,神情自若,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著,半遮著下面一雙水汽朦朧,風情無限的鳳目,真真正正是個妙人兒。
這樣妖魅的男人沐青一輩子只見過兩個,一個是林浩,另一個就是這翠紅樓的老板。
沒想到這世間真的有可以和林浩媲美的男人,沐青暗嘆,不由得多看了對方兩眼。
對方也注意到了沐青的打量,他濃密的睫毛一陣輕顫,上挑起鳳目瞥了眼沐青。
好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妝容清淡不俗,看樣子頂多十七八歲,怎麼也學得和京城里的紈褲貴婦一樣來泡倌兒院?
男子氤氳的鳳目不易覺察地劃過了一抹譏誚。
沐青隨意看了那男人一眼,也便收回了視線,這種男人根本不適合帶回千機門。誠然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能傾城傾國的禍水,但卻難以控制,就好像林浩,一個不小心只會害到自己。
紅兒被沐青摟在懷里,不多時便開始不規矩起來,一雙軟軟的小手在沐青身上到處模索著,涼涼的嘴唇小心翼翼親吻著沐青的面頰。
沐青不動聲色地推開了紅兒︰「不必,你給我捶個腿,敲敲肩就可以。」
沐青一面說,一面不停地四下張望著,她又看中了一個英俊高挑的男子,那邊那個嫵媚妖嬈的也不錯,骨骼都很輕奇,都是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帶回千機門,是要教他們武功還是什麼的?也不講講清楚。
紅兒在一旁無聲地凝視著沐青,沐青進了院就在東張西望,眼神之中卻全無其他客人的婬邪和欲念。
沐青天生一雙大大的丹鳳眼,黑白分明,眸底清澈,一眼就可以望到底。那里面有好奇,有贊嘆,有舒適,也有快活,但卻並沒有來翠紅樓的客人應該有的渾濁和貪念。
紅兒呆呆地看著四處眺望的沐青,多少年了,自從他十四歲被賣進倌兒院,他就再也沒有在別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不,也不對,他記得時常來樓里給他們看病的白大夫也是這樣的眼神。
白大夫為人溫和謙讓,進退有度,極討人喜歡,听說白大夫家里的四房妻妾相處得都極為融洽,白大夫給每房妻妾都留了份足夠她頤享天年的田產。
多好命的人啊,不像他,將來還不知會落到個什麼田地。
「你怎麼不捶了?」沐青停止了張望,推了推腳邊的紅兒。紅兒微微一怔,清醒了過來,嘴角勾起抹魅惑的笑,伸出手來一寸寸敲打沐青白皙的小腿。
「小姐這可浪費了,紅兒雖然還沒正式掛牌,也可以用口舌來服侍小姐的,小姐真的什麼都不要?這一個時辰可要花費小姐好幾十兩銀子。」
沐青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言語。錢不是她出的,她犯不著心疼,再者沐青其實有點小小的潔癖,這紅樓的倌兒不知道親過多少人,沐青光想想,都覺得惡心,又怎麼會讓他服侍?
敲個腿,捶個肩,說說笑笑也就罷了。
沐青在翠紅樓住了大半個月,期間都由紅兒服侍著,紅兒這一手推拿的功夫真是妙,比十二還強上幾分。沐青琢磨著,要是紅兒願意,就把人贖出來,以後專門給她敲腿。
當然,這期間沐青連續贖了好幾個機靈懂事的,都讓葉軒帶回千機門了。一時間翠紅院個個都把沐青當成了救星,傳得神乎其神,只要入了沐青的眼,就可以從良,從此月兌離這個火坑了。
每天在紅兒門口堵著要等沐青的倌兒不計其數,沐青暗嘆,說不定千機門才是真正的火坑,但又沒辦法說,只好盡力躲避這些人。
這一日沐青照舊點了紅兒,老鴇卻推了,說紅兒有事,今日暫不接客。
沐青奇了,怎麼當倌兒的也有資格拒絕客人?沐青向來直腸子,想到什麼說什麼,追著老鴇問︰「我出雙倍的價錢,你叫他盡管來,有什麼別的客人全都推了。」
沐青實在受不了其余倌兒火辣辣的眼神,紅兒卻不會這樣看她。紅兒看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靜靜的,淡淡的,脈脈不得語的溫情。
卻听得背後一陣沙啞輕笑,低磁有如細沙輕磨過上好的玉石,讓人心里麻麻一陣騷動,就好像突然被千萬只螞蟻咬住。
「倌兒也是人,有時候身子不爽利,或是心情不好,就可以不接客。」
卻是翠紅院的老板青衣,他今日依舊是一身鮮艷的紅衣,慵懶地半倚在欄桿上,一雙勾人的丹鳳眼似笑非笑地望著沐青。
「我不是這個意思……」沐青想說她沒有看不起紅兒,但看到青衣涼薄的眼神,頓了頓,終究沒把話說下去。
青衣瞥了眼欲語還休的沐青,縴長的睫毛往下一垂,狀似無意般一聲長嘆︰「紅兒麼,今日回家了,他家里的狀況不太好,要不然也不至于賣身倌兒院。」
說罷濃密的睫毛一陣輕顫,半掩的黑眸略微閃過絲黯然,轉眼就消失不見。
「哦。」沐青應了一聲,也不再和青衣搭話,她潛意識里覺得這個魅惑風情的男人是個不好相與的。沐青直接到了後院,找了幾個和紅兒要好的倌兒問了問,紅兒家里這里不遠,只隔了一條街。
沐青想著這幾日紅兒伺候得她實在不錯,橫豎她也閑得無聊,不妨去紅兒家里看一看。
沐青在街上逛了逛,買了幾只雞,幾盒糕點,還買了幾包她自己愛吃的糖,晃晃悠悠照走過了整條街。
走到街尾那間破落木屋前面的時候,沐青怔住了,唇角的笑容不知不覺就斂了下去。
紅兒就住在這兒?就幾塊爛木頭搭起來的,也能叫房子?沐青隔著門縫都能看清里面,大大小小十幾個孩子都圍著紅兒嘰嘰喳喳吵著。紅兒換下了院里那身艷俗的紗衣,此刻一身粗布的麻衣,白皙的臉上沾滿了黑色的炭灰,臉上依舊是那抹淡淡的笑,卻比在翠紅院的時候多了幾分溫柔和寵溺。
「不要吵,大家都能分到的。」紅兒笑著,開始給大大小小的孩子盛飯,沐青看了眼桌上,再簡單不過的菜式,幾樣青菜,幾個窩頭,還有幾個紅薯。
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拉著紅兒的衣角撒嬌︰「哥哥什麼時候再回來看我們?哥哥回家吧,翠兒以後再也不吵哥哥。」
紅兒抿著嘴,淡淡地笑,他用手指輕輕撫弄著女孩的發髻,半晌,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從懷里模出了一顆糖,悄悄塞進了女孩手里。
沐青會武,她听見紅兒湊在女孩耳邊用別的孩子都听不到的聲音輕聲哄她︰「乖,別吱聲,這是哥哥專門給你留的。」
沐青突然僵住了,抬起來的手怎麼也敲不下去。她在紅兒門口徘徊了半晌,終究還是提著東西回了翠紅樓。
她看不上翠紅樓里的倌兒,總覺得他們又虛偽又諂媚,看人的眼里有意無意都帶著抹勾引。但她卻沒有想過,如果不是實在過不下去,有誰會願意去當倌兒?
當晚紅兒自個兒進了沐青的屋子,老遠的,沐青就看到紅兒捧著燭台走了過來。
紅兒臉上淡淡的,依舊是白日那抹溫柔的笑︰「小姐找我?對不起,紅兒晌午不在。」
說著便把燭台往旁邊一放,找了個蒲團往沐青腳邊一跪,抬著手給沐青捶腿。
沐青細細打量著紅兒,她本來覺得這個人很假,雖然臉上時常帶著抹溫和的笑,笑意卻從不達眼底。
這個人很髒,她有好多次午睡的間隙,都發覺他偷偷跑開,又去別的屋子里偷接了客。
他還沒有掛牌,但沐青有好幾次都從門縫里看到他跪在別的女客腳下,把頭伸在她們裙子下面。大約是在行他所說的口舌之侍。
但沐青今日到他家看過,心里的想法卻變了,她親眼看到紅兒把一整個包袱的銀子塞給了其中最大的一個孩子。
那些應該都是他的兄弟姐妹吧。為了保住弟弟妹妹們,當哥哥的就是再髒,再累也沒有怨言。
她救不了這世界上所有的苦命人,但救眼前這個紅兒,卻還有這個能力。
沐青拿手捏了塊桌上的點心,斜著眼楮瞥紅兒︰「我買了你怎麼樣?以後你只用伺候我,用不著伺候別人。」
換了樓里別的倌兒,指不定怎麼歡天喜地,喜不自勝,但紅兒卻依舊只是抿著嘴,淡淡地笑︰「小姐家住得遠嗎?若是離了京城,紅兒就不去。」
沐青知道他是不願意離開他那些弟妹,沐青捏了一塊海棠糕放進嘴里︰「不遠,離翠紅樓只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哦。」紅兒點點頭,手在沐青腿上不重不輕地捏著︰「那紅兒可以去。」
沐青仔細盯著紅兒,紅兒面上始終淡淡的,不見高興,沒有沐青預料中的歡欣雀躍。沐青用手指輕輕勾起了紅兒的下巴︰「怎麼,可以從良,你不高興?」
紅兒靜靜看著沐青,唇角勾著抹和青衣一般涼薄的淺笑︰「小姐,我們從不了良的。」
「什麼意思?」沐青用指月復來回摩挲著紅兒的面頰,真是好滑啊,不知道他每天都涂了什麼,回去一定要好好問問。
紅兒依舊在笑︰「賣給一個人,賣給許多人,一樣是賣,不算從良。」
紅兒眉眼彎彎,狹長的鳳目有意無意上挑著,竟別有一股妖嬈嫵媚的風情。
沐青小月復一熱,心中暗道糟糕,這翠紅院能夠短短一個月就成為京城第一院,確實有些名堂,教出來的倌兒一個個都風情萬種,饒是她本來沒有這個心思,被紅兒這麼一勾引,也動搖了起來。
沐青假意咳嗽了一聲,想鎮定一下心神。紅兒從小就在倌兒院長大,豈能看不出沐青的心思?當下一只手模進了沐青的裙子,媚笑連連地沖沐青低嘆︰「小姐在紅兒身上白花了那麼多銀子,今日就真的不想回個本?小姐,紅兒的技巧包準讓小姐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