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魚眼說著,抓著沐青手里的匕首就要往自己胸口扎,沐青往後掙扎了一下,「當啷」一聲甩掉了匕首。
沐青看看地上半跪不起的死魚眼,再看看自己懷里昏迷不醒的秦柯,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她確實可以讓秦柯好起來,只要她把秦柯帶回千機門。但如此一來,她和秦柯勢必還要糾纏不清。其實她,或者說她的前身欠秦柯的,她都已經還清了,她實在不想再和秦柯牽扯上任何關系。
但是不帶秦柯回去,她又實在不放心。這里的醫療水平那麼落後,回千機門,起碼還有她從血液里提取出來的疫苗可以注射給秦柯。
帶秦柯回去,他就一定可以撐過去。
沐青緊緊摟著秦柯,低著頭正在猶豫不決,圍繞在床邊的大夫漸漸散開,一個大夫經過桌邊的時候帶落下了一個紙袋,「啪」的一聲掉了下來。
沐青被那聲音一驚,抬頭往桌角望了望,恰好看到紙袋里面露出一顆紅紅的東西。
用不著走上去細看,她都知道,那一定是串糖葫蘆。
當日秦柯喂她吃藥,她幾乎是狼吞虎咽吃掉了好幾串糖葫蘆。秦柯當時一直笑眯眯在旁邊看著她。
他一定以為她喜歡吃糖葫蘆,就連到千機門來尋她,也不忘帶著幾串糖葫蘆。
沐青突然心中大軟,她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不僅如此,她的雙臂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罔顧她的意願,緊緊圈住了秦柯的腰。
秦柯的睫毛依舊在劇烈顫抖著,沐青知道他已經醒了過來,只是沒有力氣,睜不開眼。
沐青把嘴唇湊到秦柯耳邊,緊貼著他蒼白的耳垂低低地道︰「我不要你死,你跟我回家,我治好你,好嗎?」
秦柯垂在身側的右手突然動了一下,「啪」的一聲落在了床沿,秦柯的手指一直在不停地微微顫抖,沐青把秦柯更緊地往懷里摟了摟,秦柯佝僂的手指不住往里蜷曲著,右手緊緊握成了拳。
可是不對,他手里的東西不見了。那是沐青留給他最後,也是唯一一樣東西。
秦柯的右手握緊又松開,睫毛更加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額頭上眼見著滲滿了豆大的汗珠。
沐青不知道秦柯這是怎麼了,只覺得他突然間變得無比焦躁,他的身體開始在她懷中變得冰冷而又僵硬,他的右手像痙攣似的不住握緊又放開。他的面色愈發蒼白,他看起來又不好了。
沐青心中大急,她正要往桌上拿塊絲絹給秦柯擦擦滿頭的大汗,一直半跪在地上的死魚眼卻突然間抬起頭來,神情急迫地緊緊盯住了他。
「還給他!快!快把東西還給他!」死魚眼站了起來,走到床邊一把扣住了沐青的肩膀,開始往沐青懷里急匆匆找起了什麼東西。
沐青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死魚眼把沐青先前收進懷里的耳墜又找了出來,掰開秦柯痙攣般死死蜷縮的手指,小心翼翼又把耳墜放回了他的掌心。
秦柯的右手劇烈顫動了一下,五指緊緊蜷縮了起來,把那個耳墜死死握在了手心。
前前後後,不過一剎,秦柯的身體不再僵硬,軟軟地依偎進了沐青懷里,他滿頭的大汗不擦自干,方才的失措仿佛從未在他身上發生。
沐青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死魚眼後退幾步,回到了方才那個位置,重又單膝跪地,把沐青先前扔在地上的匕首又塞回了她手里︰「我求你,跟他在一起。從今往後,再也不要離開他。他從前對你做的事,你就當全是我做的,所有後果,我一人來承擔。」
死魚眼說著,慢慢把頭低了下去,沐青看得分明,從半跪到全跪,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死魚眼全身緊繃,雙手死死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迸現了出來。
不論是對沐青,還是對其余任何人,下跪,于他,都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就算是向著爹媽,他都未曾跪過,如今為了秦柯,他卻拋棄了自己所有的尊嚴,恭恭敬敬把額頭貼在了地面,向沐青行了一個最卑微的大禮。
沐青何嘗看不出面前這個男人的自尊心有多高?他簡直是竭盡全力,咬碎了一口鋼牙才在她面前跪下。沐青看了看懷中昏迷不醒的秦柯,又看看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死魚眼,她突然間有了一種沉重的窒息感,就好像有誰往她肩頭拋了一個碩大的包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現在還來得及,她還可以拋開這個包袱,沐青仿佛听到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在勸誘她,離開這里,丟下秦柯,不要背上這個包袱,這將會是一生一世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包袱。
可是她卻動不了,沒有一丁點力氣去挪開身子。
挪開,就要丟下秦柯。
沐青滿頭大汗,她剛要動身,把秦柯往旁邊挪挪,秦柯的體溫竟然瞬間降低,幾秒鐘之內就冷得像塊冰。
沐青僵住了,再也不敢動,只得緊緊摟回了秦柯。
死魚眼趁機往桌上倒了碗涼水,用內力捂熱了,遞給了沐青︰「你給他喂口水,快些,他都有兩天沒喝水了。」
死魚眼邊說,邊那袖子不住擦拭眼角的淚。他看著沐青的眼神殷切而又炙熱,仿佛這碗水喝下去,秦柯馬上就能清醒過來。
沐青被死魚眼盯得老大不自在,她一把推開了死魚眼遞到她手邊的碗︰「為什麼要我來喂他?你自己不也可以?」
死魚眼目光灼灼,也不答話,只堅持不懈把碗往沐青手里湊。
沐青看了看懷里的秦柯,他的嘴唇真是干裂得可怕,甚至都出血了。沐青低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接過那碗熱水試探性往秦柯嘴邊湊了湊。
秦柯昏迷不醒,哪里還有意識喝水?沐青喂了他好幾次,沒把一口水灌進去,倒把秦柯胸前都沾濕了,淋滿了水。
沐青生怕秦柯著涼,手忙腳亂給他擦著,死魚眼在一旁定定看著,也不幫忙,只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看著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沐青與秦柯。
沐青細細瞅了一眼死魚眼,她看得分明,死魚眼呆滯的眼眸因著映出了互相依偎的沐青與秦柯,竟然涌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暖暖漾滿了溫柔和放心,像極了十二每每望著沐青。
他是真的很關心秦柯,也是真的認為,只要沐青肯跟秦柯在一起,秦柯一定會好起來。
沐青低下頭暗暗嘆了口氣,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有什麼樣的手下,一個兩個都冒著股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