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077)、畫中人

作者 ︰ 掃雪尋硯

刑風見嚴行之神情有異,就循著他的目光向那花廳對面的小間看去,同時隨口問道︰「怎麼了?」

嚴行之看著眼前那半開的木門,目光其實已經穿過門縫看向里面去了。他听到刑風的詢問,只是淡淡一笑說道︰「那房間里似乎掛了張畫,小弟冒失了。」

刑風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沒什麼,那房間里確實掛了幅畫,似乎是莫師弟家供奉的神靈。」

早在兩年多之前,刑風第一次進入莫葉家的時候,他就進過這屋子,見過里面懸掛的那張畫像。此後他也有機會看過幾次,所以對此並不覺得陌生,當然也不會像嚴行之第一次見到畫像時心生一種因為陌生而引起的促狹之感。

而對于畫像上的人,莫葉一直以來也沒有對他說過其詳細背景,只是模糊的以神靈相稱,所以刑風也只能從畫像的表面去理解推測。他始終只是覺得,這幅畫像中所描繪的那個正襟端坐的人宛如尊神。待他長大一些後,學識開闊了一點,對這畫像中的人也只是增加了一絲敬畏,沒有多少其它的想法。

想起剛才那只奪門而出的野貓,刑風也沒有坐下去。他信步就往那小間內走去,準備進去查看一下里面的供奉之物有沒有被踏翻在地,同時亦防止因為燭火倒落而引發火患。

只是他才一開門,就听到走在自己身後,離得還有兩步遠的嚴行之輕「咦」了一聲,刑風聞聲不禁又問道︰「怎麼了?」

嚴行之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又走近了一步。因為小間的門被刑風完全打開,嚴行之也能看到畫像上完整的描繪了,他在細看了幾眼後又問道︰「邢師弟,你見過這幅畫像有幾次了?」

「有三五回了吧!」

嚴行之見刑風回答得很隨意,他神情遲疑了一下後笑著說道︰「不知道邢師兄有沒有覺得,這畫像上的人眉宇間氣象萬千,傲態自生,似乎是位帥才,但他的衣著看上去又不是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他與莫葉有眉眼間相似的部分。」

刑風聞言驚詫道︰「若不是師弟提醒,我還真是一直沒有感覺到這一點。」

嚴行之伸指按了按眉彎,溫言說道︰「是我思之過甚了。或許是我因為學醫的緣故,需要審視人的面色以辨病癥,所以對人的臉部輪廓的觀察,我已習慣于看得仔細一些。其實平時的莫師弟也確實與這畫像上的人長得並不相像,只是在她極為嚴肅認真時,眼中神情與這畫像上人,有那麼一點的相似。」

刑風听他這麼一解釋,不禁又向那畫像仔細看了幾眼,他想了想後說道︰「在我的印象中,莫師弟家一直把這幅畫像當神靈供奉,莫師弟對我也一直是這麼解釋的。而當初我第一眼看見這畫像時,也是以為他是天神大將。莫非嚴師弟看出了什麼別的意思?」

「確實有些奇怪。一般來說,供奉家祖會立靈牌于神龕上,而有些世家大戶在供奉于家族中影響巨大的先祖時,亦會在靈牌之上再加畫像,為的是讓後人瞻仰,這副畫像的畫法就與這種供奉畫像的式樣很接近。但據我所了解,莫師弟與其師父並非父子,若說是偏親的話,這供奉的格式也是不對的,沒有」嚴行之說到這里忽然閉上了嘴,眼中神情微變,然後換言說道︰「哈哈我逾越了,這些不該是我能擅自論道的事。」

嚴行之的話說到一半就沒了下文,但刑風大致已經知道了他想說什麼。畫像上的人沒有署名,畫下沒有靈牌,香案之上,雖在年節之間,依舊是樸素的三炷香,卻有一排五尊長明燈,除此再無它物。此時經嚴行之的一提醒,這些擺設確實是處處疑點,同時也著實是自己不可妄自揣測的他家之事。

兩人正聊到這里,就見莫葉從外面走了進來。對于小間里的畫像被嚴行之看到,莫葉並沒有覺得有不妥的地方。刑風隨後就告訴她,剛才有野貓竄進來搗亂撞開了門,所以他們才會看到小間里的畫像。莫葉連忙也檢查了一下小間里的香燭,見一切如常,她關上了門,依舊是一臉常態,與兩人寒暄了幾句,她就去了廚房取水斟茶。

只是她去了後廚沒一會兒,就傳來一聲驚呼。

刑風和嚴行之剛剛坐下,聞聲又是站起身跑向後廚,兩人一看之下則是松了口氣。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剛才從主屋竄進來的野貓似乎是結伴而來,廚房還有一只。莫葉一推開本就沒關嚴實的廚房木門,就被從里面沖出的一只野貓嚇了一大跳。那只野貓也是驚不擇路,直接竄到了莫葉臉上,莫葉驚叫之時用手擋了一下,幸好如此才沒有被抓傷,但臉上卻留下一對貓爪印。

嚴行之看著莫葉臉上那一對灰色爪印,失笑說道︰「看來這群野貓餓極了,唯獨你家門戶大開,所以不約而同的來這里聚會了。」

刑風曾在莫葉家留宿過,他輕車熟路的找來一條布巾遞給莫葉,然後疑惑問道︰「你嬸娘今天也不在家?」

「她今天探親去了。」莫葉擦干淨了臉,目光落到廚房一角,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家里少了她一天,就攪得亂七八糟。」

嚴行之和刑風順著莫葉的目光看去,就見廚房灶台對面的牆上,一扇小門也半開著。而這個小隔間遭遇野貓襲擊後的情況,似乎比花廳那個掛畫像的小隔間要糟糕許多。只見小門下灑散了一地碎渣,對于那碎渣,嚴行之熟悉無比,只一眼就辨出那是藥材。

刑風雖然是今天才知道這藥材的存放地,但他清楚這藥材對于莫葉的重要性,所以看到藥材潑灑在地,他的眼中很自然的顯出一份緊張情緒,緊跟莫葉的腳步向那小間走近。

嚴行之跟在最後面,見莫葉走進了小隔間里面,他就沒有再跟隨。他只是蹲子,伸手將潑灑在地的藥材抓起一把仔細的看了幾眼,然後又抬頭環顧四周。當他看到了廚房一邊的一個泥爐,以及爐子上的一個小罐子,他的眼中慢慢現出疑惑之情。

沒過一會兒,莫葉就從隔間里出來了。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刑風舒了口氣說道︰「還好,灑毀的不多。」

莫葉見嚴行之蹲在地上,很認真的在看手中的藥材,她想起不久前自己還因為這藥材的事騙過他,心里下意識的有些警惕起來。還沒等她開口,就見嚴行之听到腳步聲已經抬頭看了過來,並開口問道︰「莫師弟,這藥材應該就是上次你請我分辨的那副方子吧?」

莫葉心中暗暗吃驚道︰真是好快!

表面上,她則是面不改色的點了點頭。她並不急著解釋,是要等嚴行之的下一個疑惑,因為現在她還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想到那一步上,過快的掩飾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就听嚴行之溫言說道︰「是這樣的,這藥材的配比很精確,如果房間里還有被破壞的藥材,莫師弟必須丟棄掉。」

莫葉佯裝嘆息一聲,然後面含感激的說道︰「謝謝嚴師兄的提醒。還好這些只是應我姑母的委托,提前儲備,雖然現在損毀了一些,但還有時間再去購買。」

嚴行之聞言點了點頭,臉上並沒有什麼質疑情緒的表露,但他的心里則是第一時間又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個小泥爐。

憑那個小泥爐的大小以及上面擱著的陶罐的尺寸來看,若用它來熬藥,恰然合適,但若用來煲湯,只夠一個人吃的。想到此節,嚴行之在心里不禁失笑,已然知道莫葉是在撒謊,但對于莫葉的這個謊言,他只是惱火了一瞬,並沒有表露出來。

因為他今天見到了這藥材的實物,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樁事。這樁事似乎又要拆穿莫葉的另外一個謊言,但嚴行之對于想通了這件事,心里只覺得高興。所以他雖然一連看透了莫葉兩個謊言,但他對莫葉不僅沒有惱火,還心存了一絲感激。

因為這絲感激,嚴行之準備不動聲色的送莫葉一個人情。他站起身來,將手掌伸到莫葉眼前平攤開,然後另外一只手伸出了兩指,一邊分撥著手掌上的藥材,一邊微笑著說道︰「那天,師弟請教了我一個問題,問到這方藥材中,哪一味是最苦澀的。那天從字面上我無法分辨得出,但今天看到了實物,我卻是能為師弟解答了。」

隨著他的手指在手掌上一點一點的分拂而過,莫葉就見嚴行之的手掌上,最後只剩下五顆紅色的顆粒,只有野粟大小的顆粒物顏色卻是異常紅艷。

「或許是異地的叫法不同,這味藥在我的記憶中名叫‘一點朱’,還有幾個我們嚴家前輩取的別名。雖然之前我不識那位老郎中給它取的別名,但現在見了實物,卻能確定無疑。」嚴行之說到這里覆手將那顆粒拋在了地上,但在垂下手時,他的指間卻是夾留了兩顆,隨著袖子的垂落而掩住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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