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089)、三年有別

作者 ︰ 掃雪尋硯

山水書院經過短短幾年的發展壯大,如今已是十人七有馬,在他們眼中看來,刑風坐騎的這點問題實是不大的。

果然,當刑風騎馬快要臨近人群時,他忽然猛提韁繩,那匹野馬一聲嘶鳴後一對前踢立了起來,堪堪殺住了步子。但它本如疾風突至,刑風雖然急提韁也只是止住了其形而未抑其勢,此時就見那野馬身下塵土飛揚著卷起,涌向了聚在一起等候開賽的學子們。

山水書院的教習內容主武而弱文,對于這種沙塵的洗禮,他們並不覺得如何難以接受,在看見塵沙起時學子們很自然的就閉口止息。倒是禮正書院的學子們大多出身書香世家,身嬌體貴,不少人都來不及閉息而吃了幾口沙子。不過他們大多自重矜持,吃了沙子最多再吐兩口口水。

眼見對面山水書院的弟子毫不介意的樣子,而兩方比賽者都已到來,兩家學子們雖然只是扮演著觀賽助陣的角色,但從這一刻開始都已是暗暗較上了勁,都不想先一步表現出自己的弱項,哪怕這只是面子問題。

刑風手中韁繩松開半環,座下野馬四蹄剛著地,他就翻身下馬,同時反手一掌拍在馬頸上,那匹野馬被刑風拍了一掌就扭了幾下脖子走開了幾步,但卻沒有走得太遠。山水書院眾弟子中有幾人似乎很了解刑風的這一舉動是為何意,見狀已是低聲笑了起來。

莫葉不明白其為何意,禮正書院也有不少書生不明白,為何刑風打馬而山水書院的弟子們則為之開懷?這時由山水書院那邊傳過來的話頭也到了,原來此馬的野性逐年遞加,山水書院里想要騎這匹馬的弟子都被它摔過跟頭,但此馬不知被刑風如何教化,在他面前卻是不敢太造次。

如此野性猶在又在刑風面前故意壓抑的樣子,有時著實如一個心性頑皮又害怕大人教訓的孩子,山水書院的弟子們憑此特賜此馬一名,喚之‘痞駒’。

而經過幾年的觀察,大家也都約莫知道,刑風將這‘痞駒’收拾得乖順的殺手 就是這反手一掌。

按照刑風的解釋來講,此馬唯一的難纏之處就是不容易上身,但刑風已經掌握駕馭之道。這匹野馬在被刑風躍上馬背後,也甩過他幾次,後來它似乎意識到甩不開這個如粘在自己身上的主人,所以也逐漸放棄了甩開刑風的行為,並且漸漸的此馬在被刑風騎到背上時它就會變得特別乖順,原因也是由刑風的特別指導而成。若刑風在馬背上時覺得這馬不太安生,待他下馬後,此野馬一定會吃他一掌。

今天這畜生不知道犯了什麼渾,又有些烈性難抑,許久沒吃刑風一掌,今天被刑風一拍,似乎終于想起了什麼,挨訓後甩著耳朵悻悻然走一邊去了。不過它沒有走得太遠,畢竟刑風這個主人平時對它還是不錯的,除了騎用時管束,其他時間都是好生照顧的。

刑風松開野馬後就大步向已經下馬駐足的林杉走近,然後深深的一個鞠躬,起身恭敬說道︰「學生刑風,拜見先生。」

往日這兩人確實有師生情分,現在則是以對手身份相見,不過對手不是敵手,所以今天林杉以平等身份的禮式對刑風也是淺身一鞠,然後笑著說道︰「你名叫刑風,座下駿馬亦是行如急風,倒是襯主啊。」

刑風神情依舊恭敬的說道︰「先生過譽了。學生一介村夫,座下一匹野馬,今日卻持此與先生競技,心中實是惶恐。」

林杉聞言忽然大笑了一聲,然後說道︰「三年過去,你長進不少啊!什麼村夫野馬,簡直謙虛其表,我從你的話里無比清晰的只是听到了兩個字——‘信心’。不過你們年輕一輩如若潮頭浪,我這身為人師的遞潮人,今天就算敗一仗也不是羞愧事。」

他的話說到這里,就听一個語氣擲地有聲但音色清亮的聲音傳來︰「師父,這麼快就給自己安插台階,準備墊腳,是不是有點過早言敗了?」

刑風立即看到從人群里走出來的莫葉,不禁驚訝的說道︰「莫師弟,你也來了?」

林杉笑著說道︰「你身為事中之人竟還不知道麼?我這徒弟不知是吃了什麼迷魂藥,竟胳膊肘朝外拐。今天她也參賽,但是是站在你那一方的。」

刑風發現莫葉果然是牽著一匹馬前來,只是那馬給他的感覺十分生疏,他不禁有些擔憂,緩緩說道︰「這不妥吧三人三騎,唯獨莫師弟的馬對她來說是生畜。」

卻見莫葉走近幾步後就駐足,然後朗聲說道︰「師兄不必擔心,為了此次能把師父他拉下馬來,我可是準備了許久了。今天我二人合力,師父他也簽下書約,若是你快過他,他需按照舊日欠下的次數請你吃飯,若是連我也快過他,那他將要請兩家書院的所有弟子到‘西風莊園’玩一天,吃全魚宴。」

莫葉的話才說完,兩家學子站隊的人群里立即迸發出不少歡呼聲。更有幾個學子忍不住打了幾個口哨,原本這在文人眼里顯得有些市井氣的舉動,在今天這個徒弟挑戰師父的特別賽會現場,撩撥意味十足,然而卻沒有顯得不合時宜,

林杉眼神有些無奈的看了莫葉一眼,慢慢說道︰「你還沒有說如果我勝了,會獎賞我什麼呢?」

「師父若勝了,當然是能免則免了。」莫葉的話說得很含糊,但是表達了兩個意思——林杉若勝了,之前欠予她和刑風的約定就都免了,當然,給予林杉的獎勵也一道免了。莫葉說完這句話後還連忙拉高嗓音又補充道︰「不過,此次徒兒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林杉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他輕輕拍了拍自己身旁那匹老馬的臉,似是能讓它知道自己的意思一般,認真的說道︰「老伙計,我身為人師,你身為那兩匹馬的前輩,今天我們合作,一定不能敗北啊。」

他說罷就先一步一躍上馬,以單掌五指僅扣韁繩微調方向,他座下的老馬就在當地圓潤的轉了一個圈,同時也讓林杉能一眼環顧四周,然後就听林杉朗聲說道︰「我的學生們,你們答謝師恩就在今天,給我助力吧!」

禮正書院的學子們聞言先是一愣神,然後大家幾乎在同一時間明白過來,先生這是在鼓召士氣呢!平時他們眼中的木夫子雖然脾性溫和,為人十分低調,今天見他主動召喚助威,大家立即紛紛響應,似乎毫不在意這位先生可能因為士氣大振、贏得比賽而讓他們失去聚會宴飲的機會。

莫葉也爬上馬背,見周圍一應全是以聲勢支援師父的師兄弟們,她心里不禁覺得古怪,究竟是什麼力量竟讓這些家伙忘了自己的一番特意言辭而施展出的收買籌碼?

而另外一邊,山水書院的弟子們目標性比較堅定一些,方才只是有少數幾個弟子跟著出聲為林杉助陣,此時卻也是同時大喝起來。但他們呼喊助威的對象不是因為林杉,而是因為刑風也已經站地一躍,騎在了那匹野馬背上。

數丈之外,廣袖闊袍的兩個人並列而立,正微笑著看向這邊。

站在左邊的那人身形中等、臉部輪廓比較圓潤、微微眯著雙眼的夫子正是禮正書院的院長。而站在他身旁的另外一個身形略瘦,但脊背挺直,雖然也是著一身袍服,年齡也稍長一些,但整個人迎風而立時足有一種道骨仙風之感覺的夫子則是山水書院的院長。

禮正院長看著不遠處被年輕學子們簇擁的三人三騎那躍躍欲試已不待的樣子,模了模留著短須的下巴眯著眼楮說道︰「這群孩子,越發嬌縱了,仗著木夫子沒什麼脾氣,竟要與他賭賽!開了這一先河,以後書院還不知道要再如此來往幾回呢?」

「賢弟別忘了,今天的賽事雖然是木夫子的徒弟挑起,但要真成就此事,其實還是我們兩人出了最大的力。」山水院長負手于背後,迎風傲然而立,說完那句話後微微一笑又道︰「賢弟莫非是在怯戰了?」

禮正院長笑意輕松︰「兄長言重了,賽事的親歷者是他們,壓力也在他們身上,我只是個旁觀者,能著什麼急?」

山水院長忽然哈哈大笑了幾聲,接著說道︰「木老弟有心跟他的學生們嬉鬧,便隨他去了,想必是他遇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才會如此吧!不過無論今天是勝是敗,擇日我們一定要去套一套他的口封,少不了還是要他做一回東。」

禮正院長聞言,微笑之中眼含別意的問道︰「哦?看來兄長是愛極了那全魚宴吶!」

「不可說,這個不可詳說。」山水院長對于禮正院長的疑問只是一笑置之。然後他背負著的手放松下來,抬起一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眉目含笑的又說道︰「要開羅了,我們這兩個負責敲鑼的可不能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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