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風在箭術上的天賦本來就高,又經過這幾年來在山水書院中經過教習的指導磨練,現在弓箭到了他的手上便如有了靈魂和眼楮一樣。以他所站的位置為中心點,周遭兩丈範圍內只要有大魚經過,基本上都難逃一劫。
莫葉的箭術比起刑風要遜色許多,但在這樣的近距離里全神貫注的她也能取得一些戰果。
其實三人組合中莫葉本來是準備負責劃船的,此時她拿起弓箭也不過是因為刑風知道她非男子,惜她身子單薄力氣小,讓她棄槳挽弓有個好名頭的湊下數。
江河才是功勞僅次于刑風的那位,長桿到了他的手中就如變成了他身體上的一部分,在他的揮拍動作下帶著如扇浪一樣厚而廣的力道,卻又不忘含著些靈活。如此一來,凡是被刑風射殺的大魚,基本上都逃不出江河手中長桿的一探、一拍、一回翻。可憐水中魚兒不論是活是傷,都來不及有閑隙擺尾而逃。
湖岸上那柱香的下半截要燃盡用不了多長時間,莫葉一行涉水捕魚三人組帶的箭支數量也是有限的,但在三人這種高效率和幾乎零失誤的組合勞動中,短時間內的捕魚量也是驚人的。
很快,三人結束了捕魚活動。江河恢復了手中長桿的稱職功能,不再蹲在船尚間,改站在船頭以長桿直沖水底湖床,將小船船身調轉了一個方向。刑風也已放下弓箭拿起船槳在船尾負責劃水。
莫葉則跟她去時一樣又是以船槳為拄杖的悠哉站在小船中央,雖然沒笑,卻是滿眼的得意。她的手中還揪著一條魚的尾巴,將一條約莫四五斤重的白鰱倒掛提著,輕輕晃動著朝湖岸此時雖然還保持著持桿動作、實際上目光早已聚到小船上的書院師兄們大叫道︰「怎麼樣?這樣的魚是用竹竿就能釣起來的麼?」
岸邊垂釣的眾人中一時沒有一個人回她的話,不知他們是心不服的憋悶著,還是尷尬無言。
船將要靠岸,莫葉正在心里琢磨著怎麼樣既能奚落一下柴岩,又不至于太不符合作為一位學生在夫子面前該守的身份禮儀,就在這時,她手中拎著的那條魚似乎還沒有死絕,被她搖了兩下,居然醒了過來,翻騰著脊背想要從莫葉手中甩月兌出去。
莫葉措不及防的差點失手,她原本拄著船槳的手隨即松開去抓魚。接下來她雖然用雙手將那條快要月兌手彈出的魚抓了回來,但在此同時,月兌離了她的手掌握的船槳卻是倒了下來。
小船的艙槽有一定的弧度,因而不至于讓船槳直接砸到她的腳,但是那船槳砸在船沿上時反彈起來,竟是恰巧從莫葉身後的一個角度斜斜敲在了她膝關節處的軟穴,導致她的雙腿在毫無防備中失力,穩不住她剛才傾身撲魚時的那股慣力,令她從本來就微微晃動著的小船上跌了下去。
突然出了這一變故,雖然船已經快靠岸了,湖水本來也不深,但岸上的眾人還是同時嘩然出聲。
林杉和柴岩幾乎在同時從石桌旁的座椅上站起身來,柴岩短促的驚呼了一聲,林杉則是盯著在水中亂撲騰的莫葉一語不發。
湖水不深,第一個跳下水去準備救人的江河這會兒站在水中時才發現,湖水不過沒到他的月復下。想起這事剛才那位莊園的青年執事好像也提過,所以江河愣了一下,看著已經自行在水中站直起身子的莫葉,他的臉上滑過一絲窘意,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該伸手去扶。
而莫葉因為墮水的角度不對,所以在她因為驚慌失措而將水面撲騰得一片渾濁的同時還是嗆了好幾口水,衣服也是全被湖水漬濕,還沾了不少泥漿子。唯一慶幸的是這片湖不是爛荷池,即便是泥漿布滿全身,呈現出來的也是比較干淨的湖沙的灰白顏色。
看見莫葉並沒有出什麼大問題,正準備跳下水的刑風松了口氣收住了腳。他開口喚莫葉上船,莫葉卻是甩了甩手,直接趟水走上岸去。莫葉覺得,反正自己現在渾身已經濕透,回不回船上已沒什麼意義。此處距離岸邊也已經是近在咫尺,還是徒步上行來的干脆利索。
莫葉的想法簡單純粹,但湖岸負責客人安全的五名白衣莊丁中還是有兩人已經跳下水中,向莫葉趟水走來。莫葉由此忽然心生一個沒什麼價值的想法,她總算明白為什麼負責水面安全的莊丁要身著白衣了。原來是因為白色的衣服被水打濕後基本上不會變色,不會像身著淺藍衣服的她這樣狼狽啊!
渾身濕透後,原本純粹的天藍色布衫居然變得接近于黑色,這個樣子的她就是被三歲稚兒看見也能明白她落水了,此時她的顯眼可真是令人感到尷尬的‘榮耀’啊!
剛剛上岸,莫葉就看見林杉向她走來。注意到林杉眼神中的不悅,莫葉下意識里就低下了頭。
接著,在預料中師父的責怪話語之前,她忽然感覺到一陣暖意襲擾上身。一抬頭,就看見林杉已將外袍月兌了下來,覆在她的身上。
莫葉眸色微動,剛要開口說話,就听林杉恰時開口,用責備的口吻說道︰「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麼?」
莫葉心里也是覺得尷尬至極,剛剛她還立槳船心的昂首挺胸,以一個得勝將軍的姿態笑話著岸邊一群師兄弟們,不料轉眼就遭了現世報。即便並無真恨意,現在也應該有不少人在心中給她扣上了一頂‘得意忘形’的怪帽子吧?
不過這份尷尬就如方才被諷的學子們心中的不服一樣,並未入心存積,很快就卸去。莫葉此時最在意的倒不是自己的這點名譽問題,就見她準備將身上披著的闊大外衣月兌下還給林杉,同時低聲說道︰「師父,我沒事,倒是你」
「我已經這樣了,你就更該愛惜自己些,還想給家里再添一個麻煩麼?」林杉揮了一下手,示意莫葉停下還衣服的舉動,接著又說道︰「捕那麼多魚上來也不見得能吃完,今天釣魚賽的事到此為止。」
這時已有一名彩衣莊丁從守望亭中走出,來到眾人身旁後,彩衣莊丁先是朝渾身濕漉漉、衣衫邊角正在朝地上滴水的莫葉拱手一禮致歉,然後才恭敬的說道︰「兩位貴客,事發突然實在抱歉,請隨我到竹苑先換身干燥衣物,不妥之處還請包涵。」
林杉沒有再多說什麼,對那位莊丁點頭示意,然後跟隨他向漁場外行去。莫葉見狀也不敢再說什麼,連忙也緊跟其後行去。
漁場的彩衣莊丁只替林杉師徒二人引了一段路,很快先時迎客的那名青年執事得到另外一個莊丁的傳訊趕來了。青年執事到來後替領了引路人的職責,因為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有些特別。
按照青年執事領路途中的解釋,西風莊園一般不會留客人夜宿,因為莊園的獵場區域全是荒靜無人的叢林,其中放養的獸類無論大小,多喜歡夜晚活動,所以莊園到了晚上恐怕不好管束而不留客夜宿。
不過凡事都有個例外,如果客人一定要夜宿,莊園中有一處名叫‘竹苑’的地方是可以作為客房供客人休息的。但這處雅苑依舊是盡量的不用作接收客人留宿,而是時常拿來供客人們小歇,或是處理一些像今天這樣的突發狀況。
竹苑如其名一樣植有滿院的墨竹,苑中的陳設亦如其字匾一樣簡單而清爽。但也不知道建造這竹苑的人心里是怎麼想的,硬是將這片院中墨竹從最下一截升到兩三丈之間的位置全部修剪干淨,只露出光溜溜的竹竿,令這片竹林大為失去了墨竹原有的風骨詩意。
不過林杉卻看出了這所竹苑的設計者另外的一份心思,那就是竹苑的通風性很好,並且因為故意修剪了雜枝,導致竹梢的葉片能夠異常繁茂的生長,形成了竹苑一片陰涼的環境,這樣的環境的確符合需要休息的人的需求。
接著林杉還發現,凌駕在梢頭的尖窄竹葉迎風搖晃時,發出的聲音並不會讓人覺得吵,反而如湖中均勻的浪潮推搡著岸上的細沙,聲音細膩綿柔如能催眠一樣。林杉暗想,如果是在夏天,身處這竹苑內,應該能讓人覺得十分涼爽和心靜的吧!這樣樸素中藏著玄妙的地方,西風莊園不願意將其用作游客留宿的居所,恐怕原因並非那位青年執事說的那麼簡單。
只是現在的時節雖然春意已濃,但畢竟還未入夏,一旦陽光全被竹蔭遮擋,不禁會讓人覺得空氣中寒意猶在。
林杉飲酒的那股熱勁在等待莫葉換衣服的這會兒功夫里已漸漸散去,屋外偶有清風穿過窗戶吹進屋中來,讓他這個風寒還未痊愈的人不禁愈發覺得背生寒意,接著就毫無感兆的突然咳嗽起來。
林杉咳了幾聲後連忙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幾口,熱燙的茶水吞咽入月復,身上的寒意這才稍微消減了一些。
沒等多久,林杉就見換了一身干燥衣服、正用干布巾擦著濕頭發的莫葉從里間走了出來,他隨口問了一句︰「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