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行之干笑一聲,悶了半晌後忽然問道︰「藥師是如何知道我們要追上他們所需的時間?難道你知道他們此時身處的確切位置?」
廖世目色若有深意的看了言行之一眼,含糊不明的說了一句︰「我的病人,沒有康復之前,當然不會月兌離我的‘照顧’之外了。」
言行之知道直接問他一個問題,多半難得答案,不過目前看來,雖然他不知道個干瘦老頭兒是用了什麼法子得知莫葉的行蹤,三年未出大風嶺的他除了在路上救過幾個獵戶樵夫,也沒什麼其他的朋友,卻能超越爺爺的人脈網知曉匆匆離開書院的莫葉的去向,可只要廖世這會沒說謊,而自己緊跟著他就自然會知道答案了。
听廖世對莫師弟冠以的特別稱謂,他對這位年紀輕輕就身患‘怪病’的病人應該是十分在意的,那麼他說的話即便依舊存著虛構的成份,那也應該不會偏離此行的主題,因而在廖世的那番故作神秘的話說完後,他並沒有再做追問。
沒了背上篾簍的壓力,又開始用那種左搖右擺的怪癖姿態行走的干瘦老頭兒在說話時,右手動作有些不雅的伸入衣襟之內,以嚴行之跟隨其後的角度去看,似乎是正在撓左手胳肢窩,這一幕落入隨侍于嚴行之身旁的裴印眼中,他不由得微微皺眉。
嚴行之對這一幕倒是視若無睹,反而因為對方的隨意,他這會兒覺得手肘處有些癢,也不用礙于顏面的忍著,直接伸手到還算寬松的袖口內抓了抓。
裴印見狀連忙問道︰「少爺,你哪里不適?」
嚴行之在廖世面前可以放開些教養,做些隨意的舉動,但在這位由爺爺培養出來、資歷越了輩份的僕人面前多多少少心存顧忌。他聞言即將手從衣袖里抽出。像平時一樣規規矩矩的垂于身側,然後微笑著說道︰「可能是剛才穿過那片松林,用手分樹枝時掉蟲子進去了,手臂一處有點癢。」
嚴行之的話說得輕松,但落入裴印的耳中後,意義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想起幾年前要隨少爺離家遠行的前一天,嚴家太爺叮囑過他的事,他心里不禁有些不安,但看少爺的氣色,一切看起來都挺好。他又下意識的安慰自己。
最後,他想到馬上就可以帶少爺回家,那個時候可以讓老爺親自替少爺診脈。一時間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咽回肚子里。
看著少爺終于成為了那追了幾年的怪老頭兒的藥童,曾為當世名醫之侍從的他雖然心里有些為少爺感到不值和憋屈,但見少爺此時正在高興的頭上,他決定先不說那些掃興的話了。
嚴行之看著欲言又止的裴印,正要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時。卻又被廖世的忽然出聲給引去了注意力。
「怪我慮事不周,沒考慮到你不似我這般肉老皮糙,方才我應該把我制作的驅蟲藥囊分你一個。」嚴行之對裴印說的話落入廖世耳中後,他先是語氣里微帶諷意的道了聲歉,接著就幸災樂禍意味大作的又說道︰「不過我們現在已經下山了,說不定你將被嚴廣家法禁閉。所以我現在給你那個也沒什麼意義了。」
嚴行之並不因他話里的別樣用意而不悅,反倒是抓住了另外一條信息,加快腳步的湊到廖世身旁。笑容里滿是期待的說道︰「難怪藥師一路行來不僅神采絲毫不損,就連些許小恙也不能近身,原來是身上藏了寶貝。」
「得了,得了,給你得了。」嚴行之的話音剛落。廖世的聲音緊接著傳出,與此同時還有一樣事物被他背對著嚴行之拋出。
嚴行之剛剛將其抄在手中。就听廖世的聲音接著傳出,他解釋道︰「我常年出沒于山林間,這種藥囊也是經常攜帶,制作它對于我來說簡單得很,所以這東西對我來說也是尋常至極,你既然想要,我就送你一個。以後若我們還會同行,你想要什麼就只管開口,當然給不給還得我說了算。」
嚴行之忍笑道︰「謝謝藥師。」
廖世在懷里模了半天,信手把自己戴的藥囊摘了扔給嚴行之,實際上主要還是因為這已經無用的東西礙著他找另外一樣東西了。他想象不到這一舉動卻引起了身後兩人一嫌一喜的兩種不同感受。
模了半天,手指終于觸到一個帶菱角的硬物,廖世並沒有將其從懷里掏出來,而是趕緊用指月復模了模它兩個側面的紋路,然後他的臉上就露出一抹笑容,朗聲說道︰「待會兒到了鎮上,我先帶你去泡個澡,買身體面點的衣裳,再好好吃一頓,然後繼續趕路。」
從廖世的話中,嚴行之听出對方不僅開始與自己拉近距離,並且還主動的提及下一步的行程,他的心情又是愉快了幾分。可很快他又意識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想到剛才廖世說過的話,雖然他有些不好意思說,但最終還是決定不做隱瞞。
「藥師……」嚴行之語氣里帶著遲疑,「其實,家父為了限制我的行動,近年來供應的路資已經……」
不料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廖世從懷里模出一樣事物,凌空甩了甩後說道︰「放心,一切開銷,已然有人支付了。」
嚴行之看清了廖世手中的東西後,目色一凝,轉瞬之間他忽然明白廖世為什麼能對那位病人的行蹤了如指掌了,與此同時,剛才所顧慮的事也是全然消失。
跟在嚴行之身邊的裴印是由嚴廣培養出來的忠僕,曾經在跟隨嚴廣的時候,行動的主要地點是京都,雖然近幾年來一直跟著嚴行之在山林間打轉,但經過京都生活練出的見識還是保留著的。他在一眼看出廖世手中之物後,倒是反應過來,剛才廖世一直伸手在衣襟里撈的並非自己所想的腌之物,他不由得面色一愧。
一直背對著嚴行之主僕二人走在最前面的廖世倒是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心緒變化,不過此時他的心中卻慢慢冒出一件有些煩心的事。
雖然還沒有動用手中的那樣東西,可廖世已約模可以猜到,那名義上的師徒兩人如果離開了邢家村將會去何處,可一想到自己也將要去那里,他的心情就有些開朗不起來。
不知道會不會將是一趟不太愉快的旅程呢?
廖世在心里問了自己這麼一句話,旋即撓了撓因為開始出汗而有些發癢的背,又是在心里苦笑道︰免費餡餅的滋味大多都不太美妙,偏偏這塊餅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力,真是自虐啊!
……
原本厲蓋帶林杉來葉府,一是因為林杉想看看老友那位從未見過,卻以小小年紀博得宮中數位貴人喜愛的女兒;還有一件事,是要找老友好好聚一聚,聊聊天喝喝酒,不料事情最後演變得有些不歡而散的感覺。
聊天剛開了一個話頭,話題的方向就轉向了一個不太愉快的方向,葉正名當然也沒心情喝酒了。大家就在葉府吃了頓家常午飯,林杉見到了葉諾諾,可因為今天葉正名心情不佳的原因,這孩子在林杉這個生人面前也約束起來,話也聊得不太開。
吃罷飯,林杉與厲蓋沒有在葉府再待多久就告辭了。
望著今天來家里的兩位客人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圍院的大門外,葉諾諾偏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一眼,終于忍不住的開口問道︰「爹,听你們剛才聊的內容,你與那位姓林的叔叔應該是多年不見的老友,可為何你剛才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葉正名望著女兒那一雙明若星辰的眸子,正要開口,可他又看見她那稚氣未月兌的臉龐,最終還是選擇將心里正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只是輕輕舒了口氣。
「唉……」
看著父親嘆氣,葉諾諾也跟著輕嘆一聲,然後她抓著他的一只大手,無意識的用手指摩挲著他手掌指頭根處因為長期用藥杵搗藥而磨出的繭子,如自言自語一樣喃喃說道︰「每當看到爹煩惱的時候,我都想快點長大,這樣就可以幫爹分憂了;可有時候我又有些害怕長大,因為大人似乎總有很多煩惱。」
葉正名的臉上終于顯現一抹微笑,他伸手揉了揉葉諾諾的頭發,依然沒有說什麼。
……
離開葉府後,林杉與厲蓋並行,兩人慢慢走在街道上,半晌無話。
然而,當兩人走完一條街,在將要拐彎進入另外一條街時,林杉忽然開口說道︰「剛才听你說,因為在一次救駕活動中你暴露了身份,不歸功即等于獲罪,因而不得已為官,並做到現在禁軍統領的位置?」
「嗯。」厲蓋點了點頭,說道︰「‘夜騎’就是這麼來的,原本主要負責禁宮安防,護衛皇族,後來涉及到一些監察探報事項,所部成員因之逐步壯大。」
「監察探報……」林杉目露疑色,沉吟了一下後說道︰「這樣豈不是在職能上與羽林衛和樞密院重疊了?或者說……是沖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