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我要是想在這間小屋子里找到你,只是時間問題。念在我們是熟人一場,你就自己走出來吧!」喬崔站在大棺材旁沒有挪步,只是在話語一頓時,把拳頭揉得 啪響。他等了一會兒不見陸生回話,終于才再開口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喬崔說罷,伸手探入懷中,掏出一把銅錢來。陸生剛才閃得雖然快,讓喬崔不知道他到底鑽進哪具棺材里了,不過大致的方位他還是能夠判斷出來的。真氣溢滿掌,喬崔揮掌間擲出數個銅錢,依次砸在剛才一同翻起過蓋子的棺材身上,里面有沒有人,听音便知。
倘若這個時候陸生還試圖以速度逃過喬崔的追捕,喬崔認為他這種做法就如頑魚撞網,在局勢面前自己掌握完全的優勢。
就如喬崔剛才所說的那樣,在室內有限的空間內,他要找出陸生只是時間問題。然而當銅錢砸在棺材上,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幫喬崔確定了陸生的所在,陸生卻還是繼續窩在棺材里不出來,這一點讓喬崔覺得有些不對勁。
然而這些許的遲疑只讓喬崔滯行一步,他不是幽柔的人。
但當他走到那具確認了陸生所在的棺材跟前,正要伸手掀開蓋子,同時另一只手已經蘊滿勁氣,隨時準備著對棺材中躍出的人施展大擒拿時,屋外忽然傳來那棺材鋪老板滿是諂媚的聲音。
「客官請往這邊走,小店的經營雖然有限,但提供的壽材細分了高中低三種樣式,所有的壽材都放置在這間屋子里。」
喬崔目色一沉,他忽然明白為什麼陸生能那麼沉得住氣了,這會兒他若繼續開棺,與陸生交手的一面也許正要被下一刻即將走進來的人看見。陸生這是在博運氣。但面對這樣的情形,喬崔不得不做出退讓。他剛剛覆到棺蓋上空的手怵然收回,略猶豫了一下後,又並指為刀,在那原本準備掀開的棺材蓋上留下一道隱晦的痕跡,接著身形一閃,沒入一旁的一具棺材里。
數息過後,是領路的棺材鋪吳老板先走了進來,接著是緊跟其後的那幾名客人。
吳老板的心情有點緊張,晌午迎來的這幾個客人讓他心里覺得古怪。
這幾個人皆穿一身緊湊裁剪的灰色布衣。年齡相近,眼神鋒銳,走路力勁而穩健。他們來棺材鋪買棺材。逝者都抬來了,可經營了幾年棺材鋪生意的吳老板能清楚的分辨出他們面對逝者,臉上連一丁點兒悲傷之情都沒有。若這幾個人只是例行公事的衙差,他們不會放下逝者遺體後不走還來挑選裝殮壽材,可看他們的樣子。亦不像是與那逝者有親系關系。
原本吳老板也無心去了解他的雇主的身份,做死人生意大抵是沒有固定客源的,所以他不怎麼需要與客人之間建立什麼關系,做好當前的一單生意就行了。只是剛才竄入這屋子的兩名異士讓吳老板心里先打了個底,所以當他在迎接這會兒來買棺材的這幾個人時,心底不知不覺多留了一份心。
乖乖。這前後兩群人都不是京都城里的普通居民,千萬別見了面動起手來,否則這鋪子里的棺材少說也得損幾具啊!
吳老板心中默念了一句。進入屋子里後,見屋子里空空無人,心底又是舒展開一口氣。
接下來,這幾名買棺材的客人並沒有多與吳老板討價還價,就選定了一具棺材。準備搬出去裝殮尸首。
買棺人出手利索,吳老板的買賣做得也舒心。直到銀子拿到手,他終于還是好心的問了一句︰「幾位客官一路辛苦,不妨去會客廳稍作歇息,裝殮的事小的可以無償效勞,並且還可以幫逝者整理一下遺容,讓他走得也能安詳些。」
幾個灰衣人中,只有一人在神情遲滯了一下後才聲音有些冰冷的說道︰「不勞店家費心了,被火燒死的人,店家還是少看為好。」
吳老板舌根一梗,半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死人的樣貌他見過不少,而在非正常死亡的人群當中,被火灼而死的人,其面目之猙獰扭曲,的確是慘烈至極的。這灰衣人冷硬的話倒確實是為了他著想,但這同時也讓他對這群人的身份持有更深的畏懼心。
那幾人向吳老板要了棺材釘,然後就自行將抬來的尸首裹著一張素綢放進棺室封好蓋,從頭至尾,吳老板也沒有看見一眼那死者的面目。對此吳老板並不擔心,如果那幾個人是殺人歹徒,他們斷然沒有還這麼精心的替亡者挑選棺材的閑功夫,倘若真有這樣的古怪之人,他日官府來查,他亦是有理由可以推月兌掉的。
目送那幾人離開,吳老板這才感覺這比生意賺來的錢落到了實處。可是當他前腳才踩進自己那間放棺材的臥室時,眼前所見的一幕又讓他差點把手里正掂著分量的銀子給全撒了。
屋內有一塊空地,是剛才那幾名灰衣人買走棺材後留出的地方,在空地的旁邊,一具棺材正慢慢的自行挪開蓋子,一個人影從棺材里坐起身來。這一幕落入正從室外走入室內的吳老板眼中,目光正浸在明暗交替的光線里的他只覺得這一眼跟看見詐尸沒什麼兩樣。
吳老板還來不及開口表達什麼,那從棺材里爬出來的人就提前一步盯著他質問道︰「旁邊這具棺材呢?!」
吳老板被吼得哆嗦了一下,接著語氣有些木訥的回答︰「被剛才那幾個人買走了。」
呵斥之人聞言瞬時間將屋內二十來具棺材的蓋子掀開了一大部分,接著他氣息微喘的又逼問了過來︰「去哪里了?!」
直到這時,吳老板也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他隱隱想到了一處,面色微變,抬起有些顫抖的手向屋外一指,哆嗦道︰「好……好像是往南邊的竹林去了。」
那目露凶態的不速之客終于肯走了。
吳老板委身在地,手里捏著的碎銀子已經被掌心的汗水濡濕,他呼出一口氣來,暗自嘆道︰近一年來,還是首次遇到這麼磨人的生意。好在那伙人終于走干淨了,自己鋪子里的棺材一具沒損,還賣了具貴的出去,這趟死人生意沒有磨死他就算是賺了。
心緒漸平之後,吳老板長嘆出聲,這才準備站起身。可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凌空落地,一張擠皺在一起的臉孔怵然湊得極近,終于嚇得吳老板驚叫一聲後,暈厥了過去。他手里的一把碎銀子終究是沒來得及收進懷里,全部撒落在地。
從房梁上跳下來的陸生對于棺材鋪老板被自己一舉嚇暈的結果表示出滿意的微笑,他遲疑了一下後,挪了吳老板的衣袖將散落在地的碎銀子蓋住,這才大步向屋外走去。
那具棺材在聲音上騙過了喬崔,是因為陸生把他從柯家鐵鋪帶來的那柄劍放在了里面,然而他本人則是在那口大棺材的蓋子掀開之際,躍上了屋頂房梁上,像一只被壓扁了的壁虎一樣緊緊貼身在橫梁的豎杠後。
這一系列的動作太快,導致喬崔忽略了這種可能,只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地上擺著的棺材上。說到底他還是小看了陸生在輕功上的靈敏修為,才導致了他的勿判斷。
陸生緊跟那幾個抬棺離開的人是因為他的劍被那些人連同尸首一齊帶走了。這是陸生預料之外的事,他沒想到事情竟如此不湊巧,然而他並不太擔心,大不了等會兒掘墳把劍取出來。但看著喬崔剛才質問棺材鋪老板的神情語氣,他似乎以為自己也跟著那具棺材被抬走了呢!只希望他不要跟那些人動手,否則事情還真會變得有些麻煩哩!
想到這一點,陸生又有些氣悶。不就是為林大人送劍麼?他可以保證自己不亂跑,為什麼就這麼叫其他人不放心呢?
陸生和喬崔兩人相互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就這麼前後綴著那幾名抬著棺材在竹林間飛奔的灰衣人前行。以他二人的輕功修為,很輕易就能躲避開那群灰衣人的注意力,不想與他們正面照應上的原因還是因為不想把事情鬧開。如此算來,最應該防範的注意力還是他們彼此。
在竹林間沒有行出多遠,那群灰衣人忽然停下了腳步,不過看樣子不似到達了目的地,而是警覺到了什麼。
遠遠綴著的陸、喬二人也是倉促剎住腳步,可是在他們同樣警惕的環顧四周時,彼此的身影就霎時間暴露了。
可是竹林下的抬棺灰衣人似乎還是沒有覺察到如穿林鳥一樣停頓在竹梢上空的這兩人露出的大破綻,而是目光齊齊注視著一個方向,其中有一個人目光深凝的說道︰「什麼人?什麼事?出來吧!」
「呵呵呵。」溫和但沒含著多少和善之意的笑聲傳來,婆娑的竹影中,兩名身著黑色錦衣的青年步履豪邁的走了出來。他們在離抬棺人丈余地外站住腳,除了剛才那陣不溫不火的笑聲,他們什麼話也沒有說,雖然眼中神態平靜,但整體氣勢給人的感受不太善意。
陡然間變故又多了一重,望著又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這兩個人,武功修為比那些灰衣人更精深幾分,這讓如驚蟬輕覆在竹梢頂端的兩個人暫時停止了追逐游戲。陸生和喬崔相互對視一眼,然後皆是面色一沉,斂息冷目旁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