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坐一會兒。」岑遲抬手揉了一下胸口又立即放下,「你快去快回吧!」
小薔猶豫了一下後就松開了岑遲,不太放心地道︰「那好吧,我很快回來。」說罷她就一溜小跑的出了花園,直奔大廚房而去。
岑遲目送著小薔的背影隱于層疊的園木之後,他就又抬手按向胸口,揉著那顆跳得狂亂的心髒,暗暗嘆道︰才幾天功夫,不至于如此吧!
坐了片刻後,那心悸的感覺才慢慢緩和了些。這時候,他忽然听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從園外傳來,對話的內容隨著那兩人的走近而愈漸清晰。
「紅花苑的姑娘著實夠艷,只是今天讓木兄破費了。」
「馮兄這說得是哪里的話,馮兄對木某的點撥之恩,木某一直記在心里,今天請客正是要報答馮兄的恩情。」
「哎!別提什麼報答了,以木兄的才干,無需在下薄力也終會有顯赫的一天。再說了,與木兄相逢會友,在下實是覺得榮幸之至,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還有理要什麼報答。」
「馮兄瀟灑豁達,難怪那紅花苑的頭牌花玉姑娘點了你的名,芳心清明啊!」
「哪里哪里,等在下哪天也有機會像木兄這樣替相爺辦成一件事,到時候一定回請你一次,叫那花玉只準陪你。」
「哈哈,其實我也沒做什麼難能的事,是相爺寬厚,才賞了不少的錢。」
「哦?就是這東西……這不是一塊木頭嘛!不過,縱觀全府能人異士,能有這等手法的人,也非木兄莫屬啦!」
「嗯,這一塊比較簡單……其實麻煩的是這一塊,攏共花了半年時間才篆成。」
「喲!這不是……」
「啊……」
這兩人的對話在一齊的驚詫聲里中斷。與此同時,他倆人就看見了坐在樹下的岑遲。岑遲也正準備看向他們,目光卻被滾落到腳跟前的一樣事物吸引了過去。
那兩人此時的神情看來明顯是有些意外,沒料到這麼晚了,居然會在這里踫到岑遲,皆是神情一滯。
岑遲則很自然的撿起腳跟前的那樣東西看了一眼,旋即他的眼中就露出驚訝不解的神情。但是此時夜色深沉,天空雖有淡淡月光灑下,可被他頭上的樹蔭遮擋,坐在樹蔭下的他連身影輪廓都有些模糊了。站在幾步外的兩人又怎麼能那麼快捕捉到他眼中的異色?
岑遲才看了手中之物沒一會兒,就覺得手中一空。對面站著的那兩人當中,有一人不經過打招呼。就直接將他手里的東西取走了!雖然這東西本來就不是岑遲的,可對方此舉不可謂不失禮。
不過對于岑遲來說,這點冒犯之處比起他剛才所見的東西給他的心神帶去的影響,實在是輕不可計。
微微抬頭看向對面,那兩人一前一後站于月色下。他都是認得的。
站得稍前一些,剛剛從他手里取過那樣事物,此時臉上還遺有一些慌意的中年人是木基。在相府諸多能人異士當中,木基以擅長木石類的雕篆為長。他平時沒少幫相府三公子磨玉篆木雕,而對于他同時在幫丞相仿造官印的傳聞,相府里這類閑話存在得雖然少。但卻是一直沒斷過的。
從剛才站定就再沒挪過步子的則是馮時。據說他巧言善辯,可卻一直沒有什麼大的作為,唯一的作為就是為相府三公子舉薦了幾位能人。那擅長篆刻的木基就是他推薦的。
馮時傳言中的好口才一直是用在周旋于相府十數號能人異士之間的。這些身懷一技之長,但在世間並無什麼顯達名聲的異人平時偶有摩擦,便大多是他出面融洽感情。
看見木基的粗糙舉止,雖然岑遲沒有表示什麼,然而一直沒動的馮時還是快步走了過來。先責備了木基一句,又意思含蓄的討好了岑遲一句。
木基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失妥。對于馮時的責備,他的臉上倒也露出些許看來真實的歉意。將那令其緊張的事物放入懷中,他就在馮時的隱隱指示下向岑遲拱手致歉。
岑遲站起身拱手還禮,表示無妨。
一旁的馮時見狀,心里才舒了口氣。在府里那些能人異士之中,他的各路消息是最靈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腦子太清醒的緣故,相爺基本上沒讓他有做出一樣實事的機會——總之馮時心里很清楚,眼前之人不會那麼容易得罪,但也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他更知道,這個人最近在忙相爺三子十分看重的事,所以剛才那點小摩擦現在看來即使無礙了,可他還是要出于友好之意的關心一句︰「岑兄,這麼晚了,為何逗留在此呢?听聞你最近幾天都在忙三公子的事,可別疏忽了身體。」
「多謝馮兄的提醒。」岑遲微微一笑,又道︰「我也是自討麻煩,未食晚飯,到現在又覺得餓極了,才準備去廚房弄點吃的。」
馮時不解道︰「其實這樣的事可以叫僕人做就行了。」
岑遲含笑道︰「想著沒多遠,就自己走一趟。這幾天都呆在屋子里,在下也著實快憋壞了。」
馮時點了點頭,又好奇問道︰「恕在下冒昧,三公子所托的事已經忙完了麼?」
事情其實真的已經忙完了,否則岑遲也不會分出注意力感覺到饑餓。只是書房的門雖然鎖好了,將這幾天的努力結果都安置在里面,可一想到剛才隨手撿到的那樣東西是什麼,他就不自覺的心存了警惕,對馮時的問題回答得自然並不真實。
「還有一點收尾的事。」岑遲神態平靜而溫和,用緩慢的語調掩飾了內心的猶豫,「應該還需要一宿功夫吧!」
「岑兄還是要少熬夜為好,保重身體。」馮時的眼里流露出些許擔心,然後他看了一旁的木基一眼,回過頭來告辭道︰「不早了,我等先回,岑兄也還是早些休息,白天再忙吧!」
岑遲微笑著拱手送別。
等那兩人的身影在花園直徑上徹底消失,步履緩慢才走出兩丈余的岑遲忽然步履如電的走了回來,視線鎖定一處花叢根部,蹲在里面扒了扒。
一樣三角形的木塊被他抓在手中,他的目光在那木塊上定格了片刻,眼神更加困惑。這樣東西體積很小,所以剛才在從木基手里的另外一樣東西一起掉落時,對方好像沒有察覺。
或許不是沒察覺,而是比起那樣對方‘奪’回的東西,這樣小件並不重要。木基為之緊張並急著取回的似乎是官印一類的東西,他只倉促看了兩眼,認得並不清楚。然而現在他手里握著的這塊三角木塊平淡無奇,幾乎就像是打造家具的木匠鋸掉的一塊角料,然而他卻是能一眼認出的。
因為那是自家的東西。
「師哥……這可是你從不離身的東西,家里進賊了你怎麼都不知道啊!」岑遲的心收緊了一下,將這小木塊與剛才那方被拿走的疑似官印聯系在一起,他的眼神更加疑惑,「造印,那又是怎麼回事呢?」
耳畔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花園里四下安靜至極,所以岑遲能听出那是小薔的腳步聲,他的心緒沒有一點慌張。
以手指刨開一層薄土,他將手里的三角木塊塞了進去,剛一回頭,就見手里端著一盤包子的小薔一臉疑惑的問道︰「先生,你蹲在那里干什麼呢?」
岑遲的目光掠過自己雙手沾的土渣,心念一動,笑著說道︰「在這里坐了一會兒,听得一只蛐蛐叫得歡快,居然不怕我,所以我準備把它抓出來,明後天無事的時候以供玩樂。」
小薔聞言也被逗樂了,開心笑道︰「先生,你不是喜歡喂驢麼?什麼時候又喜歡逗蛐蛐兒了?」
「你說那頭頑驢啊,估計是我喂得太多了,它居然還挑剔起來,需餓它幾天。」岑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然後站起身來。就在這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壓上頭頂,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已經提前邁出的一腳在踏下時,就宛如踩進飄逸卻沒有實底的雲彩中。
「那頭驢嘴挑,該不會是學了先生的吧?」小薔笑著開了句玩笑,然而她的這句話才說完,就驚恐的看見剛剛站起身的岑遲剛剛抬起一腳,整個人就如一面牆一樣直直的仰倒過去。
「先生!先生……」
……
一夜酣眠如夢,眨眼間外頭的天就亮了,石乙仰面躺在床上,睜開眼楮時感嘆了一句︰春眠不覺曉。
然而,他很快就感覺到了周圍環境里的不對勁。
屋外沒有一點勤快鳥兒早起找食的鳴叫聲,倒是錘子釘釘板的聲音格外刺耳——他是被吵醒的。
「咦?東風樓什麼時候有過這麼早就開工的經歷?」石乙納悶著起身下床,走到門旁拉了一下把手,竟然沒拉開!他使了把勁又拉了一下,門還是沒開,但他已能通過一條門縫看向外頭,面色不禁由那一幕所見而吃了一驚。
屋外那些敲釘板的木匠正在釘的居然是自己的房門!。
ps︰補充說一下,互稱問題,在沒有明確長幼尊卑時,兩個男的都是稱對方為兄,借以貶低自己,抬高對方,算是斯文人之間的自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