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葉見屈峽伸入懷中的手掏了又掏,他臉上的疑惑則更重,就問了一聲︰「爺爺,怎麼了?」
屈峽將手從懷里挪了出來,朝莫葉一攤掌心,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昨天準備好串腕珠的絲線忘拿了,都是被你鬧的。」
莫葉撇嘴道︰「爺爺,你這麼說可就是在冤枉我了,今早我是耍賴皮了,可是沒纏著你啊!」
她見屈峽轉身要往回走,又連忙拉了一下他的袖擺,說道︰「爺爺,你就在這兒等著吧,我跑回去一趟,會比較快一些。」
這次輪到屈峽抖眉不情願的道︰「丫頭,你這麼說是不是嫌我老了不中用啊?」
莫葉愣了下神,望著屈峽轉過來的臉,她默默在心底擦了把汗,面上則一派滿是無辜意味的笑︰「別這麼說嘛!剛才是我心急嘴快失言了。爺爺可是家里的大能,包攬了家里的一切,丫頭天天閑著心里可一直是有愧的。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替您跑一趟孝敬您,不能不給我一個機會啊!」
屈峽這才滿意了,微微仰頭道︰「好吧,給你一個機會,快去快回。」
「嗯!」莫葉再次在心里默默擦了把汗,往回跑去,同時暗道︰屈爺爺較真起來,還真是有些難對付啊!
一溜小跑,莫葉就已能在十數丈遠的地方看見自家院門了。她在看到院門後的第二眼就發現了離院門不遠處的街面上,躺著一簇絲線。
待她再跑近一些,很快能確定,那四根一簇的絳紅色絲線,正是昨天晚上屈峽拿了給她量過手腕的那種。四條線分別是自己一條,屈峽、林杉和石乙各一條。
「原來是半路掉在地上了。」
莫葉撿起地上的絲線托在掌心用手指扒拉了一下,再次確定無誤。正要轉身與等著她的屈峽回合時,她下意識里又看了自家院門一眼,然後就注意到一個身穿織錦質衣衫、體型微胖的中年人站在院門處東張西望。
莫葉遲疑了一下後走了過去,當她靠近那錦服中年人時,那人正背對著她面上院門,像是在猶豫著什麼,她則溫言問道︰「這位大叔,請問你有何事?」
錦服中年人的雙肩微微抖動了一下,似乎是被莫葉的忽然出聲嚇到。他轉過身來,莫葉就看見一張有些發福的臉。皮膚粗糙,眼泡略顯腫態。在看了莫葉兩眼後,他和氣的開口︰「不知這位少年公子是否認得這宅中的人呢?我是綺羅布莊的掌櫃。特來送林先生所定制的衣裳。」
莫葉注意到布莊掌櫃手里的確托著一個布包,上面還覆著一本冊子。
她微微一笑,說道︰「掌櫃先生每天為賬目勞神,只是定制的一件衣裳,怎敢有勞您親自送來呢?小生是這宅主的一個遠房親戚。在賞杏這幾天住在這兒,掌櫃先生如果不介意,可將衣服交給小生轉遞。」
「原來如此。」布莊掌櫃含笑拱了拱手,接著說道︰「不是我不相信小公子,只是我店鋪的經營規矩如此,簽收人必須是簽訂人才行。」
他說罷向莫葉翻開了布包上那本冊子。
莫葉垂眉看了一眼。定制人一欄書的是‘木文’二字。這是師父在書院時用了幾年的化名,筆跡也是對的,但注意到時間的她又是眉頭一動。
布莊掌櫃身為生意人。觀察能力已磨練出一種敏銳細膩,他很快注意到莫葉神情上的輕微變化,旋即又開口解釋道︰「這幾天來京都的游客比平時增多了不少,因此布莊著實有些忙不過來。然而日子延遲了幾天,耽誤了木先生購衣的需求。這始終是我布莊的失誤,所以在下特地親自送來。同時也好向他道歉。」
「掌櫃先生太客氣了。」了解事情過程後的莫葉也朝掌櫃拱手一揖,然後問道︰「小生本來是約了朋友去郊外踏青,不料有樣東西落下了回來取,剛才我見你在門口徘徊,為什麼不進去呢?」
「是這樣的,剛才在下敲了門後等了片刻,一直不見有門子來開門,正猶豫著要不要明天再來。」布莊掌櫃徐徐回答,頓了頓後又問道︰「木先生今天不在家麼?若是這樣,在下就先走了。今天有緣踫到小公子,能否麻煩你告知明天我適合何時來呢?」
「不會吧……」莫葉猶豫了一下,「剛才我走時他還在的,莫不是真這麼快就又走了?」
莫葉喃喃語罷,走上院門台階,扣了一下門環。
等了片刻,院門就「咯吱」一聲從里面打開。莫葉看見開門的人後,怕他一開聲露了自己的餡,連忙搶前一步的說道︰「來客人了。」
站在院內的門子聞言朝外面看了一眼,雖然不認識外面站著的那個錦服中年人,可也算立即會了意,和聲詢道︰「小少爺回來了,這位是……」
對外,莫葉一直是暫飾男裝的。
「這位是布莊掌櫃,先生訂的衣服他親自送來,我回來拿點東西,正好踫上,就代為引路了。」莫葉說罷側身平攤右手,向站在身後兩步遠的錦服人迎了迎。那位布莊掌櫃與門丁目光一觸,旋即是各自拱手為禮。
待雙方簡略的打過照面,莫葉就問道︰「先生走了麼?」
門丁搖頭道︰「一直在書房看書呢。」他說完看了那布莊老板幾眼,又道︰「掌櫃的請隨我來吧。」
「剛才多謝小公子的幫忙。」布莊掌櫃先朝莫葉致謝,然後微笑著對門丁說道︰「有勞了。」
目送門丁帶著布莊掌櫃走進主屋大門,莫葉也就轉身要離開。這時,她的目光一角注意到擺在前院一角水井旁木架子上的一只盛水葫蘆,心中又起了一念,準備順手把它帶上,以備路上解渴之用。
……
門丁帶著布莊掌櫃來到林杉的書房門口。
書房的門沒有關,但門丁還是伸指輕輕敲了敲開著的房門,埋目于書海中的林杉就抬起頭來,看向門口。
布莊掌櫃立即自我介紹一番,林杉聞言擱下書冊,一邊走近一邊微笑著說道︰「怎能勞煩掌櫃的親自來送呢?」
「遲了幾天,實在抱歉……」布莊老板重復了一遍剛才對莫葉說過的話,同時再次展開那本記錄訂單的冊子,和聲笑道︰「麻煩先生在簽收這兒留個名。我雖為布莊掌櫃,但布莊的規矩還是要照做的,雖然有些麻煩,可生意人在信譽上的事不能馬虎,還請先生包涵。」
「哪里的話。」正要走近的林杉又回到桌邊取了支筆,沾了些許墨水,再走到掌櫃身前,于賬簿上寫下名字。
布莊掌櫃在看著林杉寫下‘木文’二字後,微微抬了一下手中墨跡未干的賬簿,目含歉意的說道︰「冒昧借用一下先生的書桌,下面還需要一個驗貨過程,這份送貨差事才算完畢。」
「請便。」林杉說罷自己也走回桌邊,擱下了筆。
布莊掌櫃在書桌上攤開那賬簿,然後放下布包,解開帶扣,拿起上面那層疊得整齊的衣裳在林杉面前抖開,和聲又道︰「木先生請看看,有沒有漏針和尺寸上的問題?」
「嗯,貴店制衣匠的行針走線手藝橫平豎直,密集工整,功夫精湛……」林杉伸手拂了一下一只衣袖,「……這就是小孩的那件麼?感覺尺寸大了很多。」
「啊?我看看。」布莊掌櫃的說完,原本撐開衣服的兩只手松了一只,去挑另外一邊的衣袖。
但……
他本該捏起那只袖擺的左手忽然並指如刃,從垂束到一起的衣服間穿過,以雷霆破空之勢刺向站在他對面的林杉的胸膛。
林杉平靜的雙眼驟現銳利,之前拂過衣袖的右手迅速翻起,展掌擋在胸前。當他的手掌掌心與那布莊掌櫃刺來的一指踫撞在一起,頓時感覺整條右臂被震得一麻。
布莊掌櫃凌厲的指勁令林杉目色一凝。
對方沒有攜利器,如此深厚的硬功夫卻只由兩根手指牽引而發,除了他對自己的功夫十分自信外,還有一點就是,他那一對肉指間挾帶的殺意比之攜器更加狠絕。
——要殺死一個尚模不清深度的對手,偷襲似乎是慣用手段,而影響偷襲成功率的兩大關鍵要素里,隱藏實力是偷襲前必須做到最佳的工作。
布莊掌櫃的偽裝做得幾近完美,確切的說,應該是早有預謀。
他的身形微微發福,眼泡略有腫態,可不就像是一個常年坐在椅子上,眼楮太久盯著賬簿和算盤清理每天的店面流水賬的掌櫃麼?至于這身武功是如何練的……精湛的指上功夫未必一定要磨出一身腱子肌來,下盤鈞穩,內勁綿長就是關鍵。
林杉的右掌與布莊掌櫃左手手指的第一刺相踫後,立即化掌為抓,鐵鉗一樣的緊扣他的手指。力道催發之間,布莊掌櫃的手指發出「格格」的骨骼扭動聲,似乎隨時會被林杉轉腕折斷。但兩人踫掌相抗,又遲遲沒有傳出這種骨頭碎裂的聲音,那布莊掌櫃的一身硬功夫不容小覷。
除了這條原因,還有就是兩人相抗的第二招轉移到各自的另外一只手上。
那布莊掌櫃第一刺失利,似乎也是他意料中的事,眼中的厲色絲毫未減,緊接著就是右手並指為鋒,再度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