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273)、劍回魂

作者 ︰ 掃雪尋硯

待這第三句頗有諷刺意味的話由一名殺手說出後,三個人的心里都起了一層漣漪。

他們不約而同的掃了一眼此時正被林杉當靠枕使用的那具尸體,那個人便是用自己的劍割了自己的喉……也許,對自己威脅最大的不是對手的狡詐,而是搭檔的出賣。

就在這時,圍籠內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三個殺手心里正在蔓延擴散的對搭檔的猜忌。

林杉在喝了幾口水後,似乎是被嗆到,忽然咳嗽起來。他咳了片刻後咳意並未緩解,反而更加劇烈起來。他的身形又蜷了起來,隨著一聲聲咳嗽,嘴角溢出絲絲殷虹。

莫葉急忙靠近過去,下意識的伸手拂了拂他的後背,然而才拂了一下,就沾了滿掌的濕膩。她的手頓時如模到刺團上一樣的顫抖起來,手上溫熱漸冷,心中一陣刀絞。

猶豫了一下,她的手繞到林杉的胸前拂了拂。

盡管她已經極盡小心,但林杉的咳意依舊沒有緩解。點滴的血沫濺到莫葉的手背上,她才恐懼的意識到林杉正在抑制不住的咳血,臉色也由蒼白轉變為一種灰敗。

她心中剛剛才聚起的一點鎮定,再度崩潰。

站在巨形金屬圍籠外的三名殺手卻是眼中一亮。

他們本來尚未看清林杉灰敗的臉色,也根本沒有完全相信林杉的咳嗽是真,但他們听出了那咳嗽聲中夾雜的另外一種聲音。

所以他們終于卸去心神間的警惕,邁近了一步——但是,也只是一步而已。

三人交談的聲音再次響起。

「髒腑受傷淤阻的聲音,這次不像是裝的。」

「誰先進去?」

「……」

在第三名殺手的片刻沉默之後,三個人只邁出一步的步伐就再未移動。

一個人進去,會承擔全部的風險。

兩個人進去,也許就會像林杉此時枕在肘下的那個死人一樣被另外一人出賣。淪為誘敵餌料,被對手的劍鋒撕碎——但那尚在可預料之中。

若三個人都進去了,也許連可預料的機會都模不準了。

作為殺手中的老手,他們的心志本不該這麼容易發生猶疑,可要命的是,如林杉預料過的那樣,他們的東家真的不是一個人。

他們彼此之間除了此行的目的,皆是陌生的,可他們又都很清楚,只有活著回去。才能領取賞金。在此之前,誰也不想成為身邊那個人登頂奪賞的腳下踏板。

望著那三個有著餓狼一樣目光的殺手逼近了一步,卻又不知為何的停下腳步來。莫葉的心一陣抽緊。

水葫蘆忽然從林杉的手里月兌落,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後停下。莫葉看著那只平躺在地,緩緩溢出清水的葫蘆,心中忽起一念,慢慢站起身來。

她不敢去看這個時候的林杉。因為她怕看見往昔那張溫和熟悉的臉此時變得慘白,並且開始出現帶著死氣的灰敗。

她也不敢去逼視那三名黑衣刺客,因為他們手中的利刃淋灕著殘酷的腥味,但那刃口上的寒光遠沒有他們眼中的那種升騰到極點的厲色更加讓人覺得刮骨刺心。

莫葉估計到自己如果直視這樣的目光,不僅是毫無作用的行為,還可能會被對方立即摧毀心智。變成一尊嚇傻任宰的石像。

唯有一博!

所以她選擇偏過頭誰也不看,不管身前背後會不會突然有冷刃飛來,只是定了定神的看向腳邊不遠處躺著的一具尸體。那具尸體的後背心上插立著一把無刃的長劍。

那把劍是剛才林杉用過的,它刺入過幾個人的身體,然而此時劍身上一點血漬也沒有,渾然天成的劍身紋路如微風拂過的湖面,雖有波瀾。但反而能透出一片平靜的氣息。

望著它,莫葉的心也平靜了一分。

下一步。她沖了過去,拔出那把劍,雙手握緊了劍柄。

莫葉僅有的十年記憶里,她用過裁紙刀,菜刀,但沒用過真正的劍器。以前在書院時也只是模過木制練習用劍,在林杉曾經的干擾下她也沒有正式學過劍術,這使得她雖然心中有勇,可卻手上無功。

自拿起劍的那一刻起,她的一應舉動已然讓她在那三名刺客的眼里如同剝了殼的蛋,女敕弱渺小不是一點點。

……這麼做是不是看起來很幼稚?可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除了這樣幼稚的做法她想不到其它……她是無力殺任何人的,也許她心里藏有一份別的意思。

那三名黑衣刺客雖然蒙著臉,但他們眼中的神情已然是在告訴別人,他們在獰笑。這是因為,看著金屬網拼成的屋子里,那個繃緊肩膀、雙手使勁握住劍把都持不住的使得劍尖在不停顫抖的孩子,讓他們蔑視的心情充滿了信心——殺她宛如拔小草。

然而當他們再走近一步時,又忽然止住了腳步,眼中輕蔑的獰笑也滯了滯。

見此情形的莫葉愣了一下神,接著,自己的手被溫暖和濕膩包圍的感覺又出現了。低頭一看,是師父那只滿是血漬的手握住了劍柄,並輕輕推開她的手。

莫葉呆立忘言,不見林杉的腳下有滴答直落的血水,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處理過自己的傷口,心下略松之際又注意到他依舊慘白的臉上,攀爬了幾縷不太正常的紅,這讓她剛剛穩定了一點的心神隱隱忐忑不止。

「又要殺人了。」林杉握住劍柄後,離開了莫葉一步,手中的劍繞了半圈的橫在胸前,「別過頭去吧。」

鐵網有四面,圍攏來的刺客只有三人,所以有一面牆看起來似乎是安全的,莫葉下意識里朝那面牆挨了過去。

與此同時,林杉手中的劍忽然朝他對面那隔著網牆而站的蒙面殺手刺去。

這幾名蒙面殺手看見並琢磨過林杉的殺人手段,心底還存著些寒意,直面林杉的那個殺手不想自己一個人獨擋那書生劍客的瘋狂,立即閃身一旁。

那殺手閃身到左邊後,原本守在左邊的殺手順勢挪步,則是挪到剛才空無人守的那面牆,迎上了挨身過去的莫葉。

揮劍前刺的林杉似乎沒有看見背面那凶險的一幕一樣,並沒有立即挽劍轉身,不過他直線向前的劍尖在對面那黑衣人閃身離開後,的確是轉了一個圈,刺向鐵網外圍的一個角落里。

那里是這座鐵籠的動力機簧孔,蒙面殺手們並不知道。他們以為那柄軟劍蜷插在那里,就如屋內屋外許多掉落四處,或插立在地上,或串在尸體上的其它劍器一樣,只是激斗後的結果。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死人中,或許有一兩人看見過林杉把軟劍塞進那孔里後的結果,只是他們再沒機會開口說什麼。

林杉卻是為了能再次觸踫到那里而繃緊了心弦許久。

劍尖轉向,然後刺出,林杉握著劍柄的手一翻,松開了五指。

無鋒的長劍帶著林杉的寄望,準確的刺入那個地面的走位穴中,在同一時刻,將原來蜷成一團填在穴中的那把軟劍擠了出來。

走位穴受到重擊造成的結果不再是讓破地而出的網牆繼續上升,而是如花瓣綻開一樣的朝外傾覆。

翻倒的網牆使圍在外面的三名刺客下意識里退後一步,但職業化的刺殺習慣讓他們很快拾起狼和判斷,再次圍了過來。

林杉在擲出手中的長劍,直刺地穴後,在網牆傾覆的那一瞬間,長手一探,抓住了被長劍從地穴中擠出而彈跳起來的軟劍劍柄。

看似柔軟易折,其實韌性極佳的軟劍之前被林杉揉成一個團塞在地穴里許久,再拔出來時,形狀很快復原,幾乎看不出折痕。這把貼身隨行于林杉腰畔的劍回到了主人手里,便如靈魂回歸了本體,它像一條蜷縮了一個寒冬的蛇,在驚蟄的雷鳴中驟然醒來!

抓住劍柄的時候,林杉的身形已經有了向右手邊沖過去的動勢。

一切,只因為右手邊離林杉右手中的劍鋒最近!

右手邊的那個殺手原本是站在對面的那位,他避開林杉鋒芒的突然閃向右邊,還來不及挪步太遠就被倒下的網牆逼得停步後退。

「嘶……」

一種割裂的聲音傳來,很輕,很短促,很快被液體噴濺的聲音蓋過。

雖然林杉手中的軟劍只有劍尖寸許金屬寒涼觸踫到那刺客溫熱的頸項,然而要割破一個人脖子上的大動脈,寸許寬度或許還寬了點。

所以那名原本想避開林杉鋒芒的殺手反而成了三人中死得最快的一個。

血,溢得很慷慨。

那刺客雙目大睜,當意識到心髒跳動的力量被忽然抽走一大半時,他撲向林杉的步伐才邁出兩步就滯住。

他還有抬腿的力氣,但他選擇用這點力量扔掉了手中賴以生存的利刃,拼命用這點力量操控著十根手指,去摁緊脖子上那正在瘋狂宣泄著他的生命的血脈。

然而一切都晚了。

在倒下之前,他還看見那瘋狂的書生劍客將手里的劍鋒投入另外一名殺手搭檔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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