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350)、死過一回的滋味如何?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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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你也說過,人言可畏。」對于父親的言論,葉諾諾很快作出回應。但顯然,現在的她還不太認同葉正名剛才那最後一句話的解釋。

對于女兒猶存質疑的話語,葉正名點了點頭,不過這不表示他認同了葉諾諾的質疑之處。

「我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對于這個問題而言,這句話還有一個寬限度。」葉正名微頓後換了個話頭說道︰「若你太在乎別人說你什麼,精神上豈不是要處處受縛?莫須有的過失,別人議論一句,你就將其往自己身上蓋,豈不是很快就要逼得自己踏入絕境?偶爾不妨試試裝聾作瞎,人最難過的是自己這一關。」

葉諾諾皺起了眉。

小小年紀的她卻常仿著大人的樣子皺眉,葉正名每次看見她的這般模樣,都會很快提醒她松眉,以免還沒等她長大,額頭就顯老態了。然而這一次,葉正名卻破例沒提醒葉諾諾,他感覺自己的女兒今天心事特別的重。

好久沒有與女兒交心長談了,今天是個機會。

只是這機會湊巧得很不自然,女兒因為逃學才回的家,自己則是被陛下敕令回家閉門清心,父女二人的回家相聚,似乎都是因為犯錯所致。

沉默著思酌了片刻後,葉諾諾忽然說道︰「父親,你在太醫局是不是犯了什麼錯?女兒覺得你這次放假回家,似乎又不像是真在放假。我從下人那里打听得知,你回來的時候,還有三位面孔陌生的叔叔陪同,听下人們說,他們像官兵。」

「你是不是感覺我有些像被押解的犯人?」葉正名微微一笑,很快繼續說道︰「我的確犯了錯。一直以來太醫局都有明令標示。御醫的職責是御守皇族的身體健康,這麼解釋,你應該明白我犯了什麼錯了吧?」

「噢……」葉諾諾長吟了一聲,似是明白過來,但她很快又一撇嘴,不滿地道︰「我常听你說,醫匠對病患的態度,應該是平等一致的,一切作為皆為使病患康復為主旨。可是朝廷為什麼要在招攬了一群醫術精湛的醫師後,卻將他們全關在一處並限制他們的身懷長技?世間多少人等著良醫醫治。卻被庸醫誤診,皇帝家的人身份尊貴,但攏共起來能算幾個人?卻佔著那麼多的良醫不放。」

從小到大。葉正名都沒向葉諾諾灌輸多少君臣之禮、君民之階,從葉諾諾常常帶著公主跑出皇宮去玩,翻牆偷溜無所忌憚這一點,便能體現得很透徹了。所以葉諾諾可以輕松越過身份上的高低與規矩,直指問題的本源表達著自己的不理解之處和不滿情緒。

當然。葉諾諾會這麼說,會站在醫師的立場質疑皇廷的某項決策,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的父親是醫師,外加耳濡目染的為醫之道,駕馭了她思考問題的方向,使她的思想月兌離了某種規則範疇。

——倘若她是皇帝的女兒。沒準質疑的對象是跑出規矩之外的醫師,會表示不理解的地方,是葉正名為何不在領受皇廷恩義之後。認真遵守自己的職責,反而還要逆旨而行,這不等于是負了皇帝麼?

也許葉諾諾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說這番話的態度代表了什麼,而葉正名仍像平時那樣沒有理會葉諾諾話語里對皇廷一方的不敬之意,他只是在沉默了一瞬後。若有深意地說道︰「諾兒,為父忽然有點好奇。你以往逃學後,都去了什麼地方?」

葉諾諾沒料到父親會忽然沖她來這麼一句,她一時怔住。

思緒滯住了許久,她還有些緩不過神來,最終是有些賴皮一樣的朝父親姿態夸張的咧了咧嘴,憨笑著說道︰「父親,能不能別提這個?女兒已經知道錯了,以後也會改的。你現在再听這些,也只會是平添不高興,別傷了父女情啊!」

「你還知道維護父女之情。」葉正名說著,反手就給了葉諾諾一記額頭栗子。不過,因為她剛才說的那番話,他倒是真消了不少氣。

兀自樂呵笑了笑,心里似乎有一樣懸著許久的事物終于放下,葉正名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罷了罷了,既然你都已經有膽子直接對我說你不想去女學,以你現在的性子,我也不敢再把你一個人放在那里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為父以後親自教你。」

這話始入葉諾諾耳中,她先是感覺驚訝,隨後是驚喜,但當她听到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時,她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臉上笑容一滯,她怯然小聲問道︰「你親自教我?教什麼?」

「為父最擅長的…醫術。」

「啊?你不是在幾年前就放棄教我醫術了麼?」

「我現在還替你放棄了女學呢!」

「可……可是你哪有那麼多閑時拿出來教我醫術啊!」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大人做出的決定,自然是先考慮周全了才說出口的。」

「……」

「若你想反悔去女學,給你三天時間改主意。」

「不不不,是您別改主意,拜托了,勞駕了……」

……

岑遲瞅準機會,成功將聚足力氣的第一拳砸到了阮曠的臉上。只不過他僅是砸中了這一下,待他再想砸出第二拳時,盡管他把精神繃得極緊,使自己出拳的速度達到自己能力範疇里的最佳狀態,阮曠還是能輕松的先他一步,在他剛揚起手時就已閃身離開了。

可即使第二拳砸空了,對于阮曠來說,與這位同門師弟之間十幾年沒抱團打架,今天終于有機會開打,還是岑遲取得了重大勝利。

身為北籬傳人,皆需過人智力。另外,武道上的造詣雖然不是排在首位,但作為神秘的北籬一系,在為數不多的弟子里,從拜入師門那一天起,每天都需要對一些至少能起到防身自保作用的武功進行練習,這也是必不可缺的。

然而北籬一系傳到第二十二代,出了三名弟子,岑遲卻成了這三人當中武力最弱的弟子,甚至可以說他完全不具備武道上的能力。

或許這是天意造物為求公平的緣故所成。岑遲擁有很強悍的記憶力以及敏銳的頭腦,然而他也幾乎是個天生的武道殘障人士。這一點曾讓他的師父北籬老人在某一個問題上躊躇猶豫了很久,直至岑遲突然離開師門,北籬老人才漸漸淡去這種猶豫。

與岑遲相反,阮曠是三個二十二代北籬弟子當中武道天賦最強者。

起初,阮曠與岑遲、林杉兩位師弟一同在大荒山草廬學習北籬一系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典籍智慧,因為他們的授業恩師北籬老人首重的是弟子的智力,所以他的這一天賦在有限的環境里並未得到全部釋放體現。後來,阮曠因故被北籬二十一代離子擄走,經過離子親自培養,他的這一天賦能力才得到全面發展。

而現在,阮曠竟白白讓岑遲揍了一拳,這在常理上是說不過去的,唯一的解釋理由只能是阮曠故意讓了一手。

他能感受得到,岑遲這會兒十分生氣,所以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讓這位外表斯文友好、內心不缺冷酷的小師弟佔一點便宜。還有一個原因使得阮曠不能還手,那便是因為在武道造詣上,岑遲實在太弱了,阮曠若是對他還手,只怕他這會兒的下場要比從樹上摔下來好不了多少。

岑遲揉著揍人後被反彈力震得有些發痛的拳頭,望著剛剛輕松閃過他準備補上的那第二拳,隨後沖上離地有一丈多高的大樹最低一層樹杈,正蹲在杈頭揉臉望著樹下的阮曠,他忽然仰頭大笑了一聲,然後微微有些得意的翹起了一邊嘴角,松開拳頭安逸地拍了拍巴掌。

阮曠捂著挨了一拳的半邊臉龐,看著岑遲那佔了好處還不知賣乖的可惡表情,他並未對此生氣,只是淡淡說道︰「你覺得剛才那死過一回的滋味如何?」

「不明白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又沒真死。」岑遲聞言後漸漸斂了滿是戲謔意味的笑容。他知道自己這位大師兄雖然不是苦研學問的昏悶書生,也不是真正意義上滿口佛祖拋卻世俗的佛門高僧,他在自己面前,很多時候所說的話都是有隱指的。

阮曠松開了捂著臉的手,似笑非笑地道︰「看來我需要找機會令你再切身感受一次。」他的手順勢撐在身旁的樹干上,扶著樹干在樹杈上站起身,腳底的樹枝卻沒有絲毫被壓低的跡象。

岑遲微仰著頭看向阮曠,腳下步履則在不自覺間向後倒退。

阮曠見狀不禁莞爾,含笑說道︰「要再來一次也不會是現在,你現在都有所防備了,我當然不會動手了。」

岑遲遲疑著又後退了幾步,這才駐足,滿眼疑惑地說道︰「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不知道咱倆下一次聚面,又要隔幾年。」阮曠平靜地開口。他已經收了笑意,可他回答的話語,似乎與岑遲的疑惑沒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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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岑遲的師父曾有要殺他的意圖,原因為何我現在不會劇透,總之岑遲對其師父有死亡陰影……類似于自己最親近信任的生身父母,突然拿刀要殺自己那般震驚驚恐導致的陰影一樣,現在阮曠讓岑遲又體驗了一下與死亡親近的感覺,類似以毒攻毒的做法,想破除岑遲的魔障。

所以這章的標題與348性質類似,也是雙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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