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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都後,莫葉從幾個間接方面了解到了這兩組人的一些信息,隱約知曉了京都還有類似那兩組人的其他組別。並且她還推斷,這幾天一直跟自己有聯系的伍書,很可能就是這種小組中的重要人物。
所以她剛才急急叫住伍書,其實只是想問伍書要那種炭芯筆。
既然這幾個小組之間的消息是可以共通的,那麼某些物資也應該可以吧?如果有可能,莫葉並不想動用自己只收藏了一支的炭芯筆。
只是沒想到伍書那麼快就拒絕了,連一句說話的機會也沒有給她。有些沮喪之後的莫葉也開始反思起自己來……究竟自己哪里出了問題,會令伍書這麼厭煩呢?
心里揣著這個問題,莫葉緊緊攢著手心里的筆,並不能安枕。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伍書的身影準時出現在窗外。當伍書輕輕推開窗戶時,穿戴整齊的莫葉也正守在窗旁。
伍書目色微凝,他躍入窗內,抱起莫葉,又躍了出去,同時他的聲音在莫葉耳邊響起︰「你沒有休息麼?」
在說話時伍書並沒有停下步伐,只幾個呼吸間的工夫,他已經挾了莫葉閃身出了葉宅。
對于伍書的這種身手,莫葉已不覺得奇怪。任憑他那有力的臂膀緊緊箍著自己的腰,在深夜的街道上飛掠,夜里清涼的月色由速度勾畫成了縷縷輕風,掃在臉上,挑動發絲,倒讓人感覺到了某種暢快。
「我們究竟要去做什麼?」莫葉不答反問。
伍書似是猶豫了一下,終是回了她兩個字︰「偷師。」
他剛說完這兩個字,就已帶著莫葉掠上了一座兩層小樓的瓦頂。伏身在屋脊上,不知為何。他沒有再前行。莫葉順著他的目光所指看去,就見他的視線落入側方的一處宅院間,神情極為嚴肅。
這半夜三更的,能上哪兒去偷師?莫葉在心底疑惑了一聲,而她在看見伍書那樣的神情後,表面上她什麼也沒說,沒有影響他可能正在進行的思考。
很快,她就見伍書似乎是輕輕松了口氣,然後說道︰「你先留在這里,大約半個時辰後。我會回來。」
莫葉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又要做什麼?」
正要縱身而去的伍書在微垂目光遲疑了一瞬後,他平靜地道︰「我要去偷一本書,你負責抄下它。」
不等莫葉在問。為什麼她需要抄他偷的書時,伍書的身影已經在夜空中遠去了。一落一起,莫葉不難看出,他正是進了剛才他凝神許久的那處院子。
半夜三更趴在屋頂上等人,這時光過得可不太輕松。何況她現在要等的人,似乎正在做賊,而且是在一個存在著許多危險因素的地方做賊。莫葉禁不住的擔心,如果伍書遇到危險,她該怎麼辦?
她什麼也無法幫他,最後還得靠他幫忙。才能從這兩層樓高的屋頂離開。
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到伍書的莫葉有些擔心,又有些沮喪,最後她將思考方向放在了他剛才回她的那兩個字上。
偷師?
如果伍書要偷師。完全沒有必要帶上自己這個不但幫不了他,還可能會拖累他的半大孩子。
而當偷師與抄書這兩個詞踫到了一起,莫葉大約明白過來,今夜伍書帶她來這里,到底是要做什麼。她有些未知名的興奮。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中積累得更多的。是擔心。
沉默關注著伍書進入的那處院落,莫葉發現,盡管自己身在高處,依然不難目測出這處宅院的院牆之高,不似尋常民宅制式。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如果這地兒是民宅,也就不至于讓伍書也緊張如斯了。
莫葉此時身處的位置並不在那疑似官邸的建築正門方向,從側面看,她只能感覺這處庭宅布局重疊,她的目光只能到達兩進,後頭還有幾進她就不知道了。
伍書現在在那兒呢?她也不知道。伍書離開時只留給了她一條方向信息,她便在等待中一直看著那個方向,那個伍書盯過許久的方向,也是他縱身而去的方向……
而就在她注視著那個方向許久,目光都開始變得有些滯訥起來時,伍書的身影忽然從那個方向回來了!
見伍書安然歸來,莫葉心下微喜,然而伍書在回來後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挾了莫葉從這屋頂滑下,從屋側的一面窗進到了小樓間。
這處小樓似乎是一個儲物室,里面堆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似乎許久都沒有人收拾過了。人們總喜歡把暫時用不到的閑置物放到一個不常打開的小屋子里,放著放著就放忘了,漸漸的它們身上蒙的塵埃就越來越多,小窗的短暫開合,即激起了小屋內的塵埃。
在屋頂蹲了半個多時辰,一直呼吸著深夜里清涼的空氣,剛一進到這屋子里,莫葉差點沒忍住,被這充滿灰塵的室內空氣激得打了個噴嚏。
考慮到今晚她是隨伍書做賊來了,所以她很快極力將這個噴嚏忍了下去。使勁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後,她輕輕吐了口氣。
她剛剛松一口氣,就見伍書掃視了一圈屋內後,掀起了一張蓋在一堆雜物上的粗麻布,蒙在了窗板上。本來就只留了一道小窗的小屋光線更暗了,然而下一刻,小屋內又亮堂起來,異常的光線反差讓莫葉眯了眯眼。
伍書‘嚓’一聲亮起一只火折子,這火折子比尋常雜貨鋪里可以買到的那種火折子要粗很多,看來也是某一組織為了便宜于伍書的行動而特制的,只是今天伍書在盜書的過程中使用了它,有些不合規矩。不過此時小屋唯一的窗戶已經被一張布滿灰塵的厚麻布蓋住,不會有人覺察到,經久未有人進入的小黑屋里,今夜奇怪的突然有了人跡。
隨手將火折子立在一樽缺了好幾塊板的木架子上,伍書看向以衣袖堵上口鼻,以避屋內翻騰灰塵的莫葉,輕聲說道︰「抄吧。」
小雜物屋內沒有桌椅,伍書蹲,從懷中模出一本線裝冊放在地上,然後又補充說了句︰「《乾照經》,內家大成功法,不可簡寫。」
听他這麼一解釋,莫葉暗道自己剛才在屋頂上等待時猜得沒錯,一時間她的心情欣喜無比。然而當她模出那只珍藏著的碳芯筆,在準備好的白冊子上進行抄寫時,她心里又禁不住納悶起來︰伍書不是不贊同自己練武麼?為何現在又這麼積極主動的幫自己盜書?
在莫葉懷揣重重疑惑的同時卻一語不發只顧抄書時,伍書的目光也漸漸注意到莫葉手中握的筆有些奇怪,似乎是怕影響到莫葉的思維,伍書並未說什麼。
直到……直到莫葉抄到第三頁,削尖的筆一端,露出木質筆殼外的筆芯已經磨平了,莫葉不得不停手,從袖里模出一把裁紙刀,準備削筆。
這時,她就見面前的地上人影一晃。她下意識里抬眼,就見伍書在她的對面蹲來。
伍書攤手到她眼前,手心里躺著三支已經削好了兩端的‘樹枝’……不,確切來說,應該是與她剛才書寫用的筆一樣,是不需要蘸墨即可書寫的碳芯筆,只是伍書遞來的這三支筆可比自己所有的那支筆頭要長多了——自己用的這支本來就是師父用剩下的。
「這……」莫葉禁不住咦了一聲。
不等莫葉繼續說下去,也不等她伸手來取筆,伍書只將那三支筆擱在了莫葉腳邊的地板上,然後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去了,隨後提醒了一聲︰「這只火折子代表三分香的時間,繼續抄吧。」
莫葉明白過來,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所為何事,做這些意味著什麼,她的確不適合在這種處境里把時間用來閑聊,或者說此時的每一個瞬息,都是伍書用個人安危換來的。她不再多問,埋首繼續抄寫。
莫葉的身上存在一些難以徹底消抹掉的女孩心性,這是天性使然。然而若將她放到一群女孩子之中,她恐怕會成為最不像女孩子的那一個。
尋常人家的女兒長到她這年紀,手中細針早已走過萬計之步,然而莫葉成長到如今,手中一直握著的,卻是一只筆,也走過萬計之步。還有一項女孩子不太容易把握好的自控力,在重要的事情面前,莫葉卻能把握得很好。
這一切,都要拜數年間受林杉的潛移默化所賜。只是不知道這樣有些異形的性格在她今後的生活中,能起到怎樣的作用呢?
《乾照經》很快復抄好,莫葉擱筆後的第一個行動就是去看置于破木架上的火折子,沒想到竟一眼看了個空。她心底一沉,還以為那火折子已燃盡了,不過她很快意識到小屋內的光線還在,扭頭掃視,才看見火折子不知是什麼時候回到了伍書手中。
小屋一角,站在一堆雜物前的伍書單手舉著還剩半截的火折子,另外一只手里筆頭朝上的捏著一只毛筆,神情專注。看他的目光所指,似乎是正在盯著那還纏著一縷蛛絲的筆尖,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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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安悶掃瑞,不,應該是我起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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