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467)、哎呦……你好像一條狗噢……

作者 ︰ 掃雪尋硯

陸生沒有回頭去看背後那不安分的人,只是語態冰冷地說道︰「你如果想當一個稱職的瘸子,可以多用點力試著再踢我一腳。」

他這話里其實有兩重意思︰喬崔大力一腳踢出,直接把他自己那斷腿里剛剛開始長新髓的骨頭再折斷一次,或者他被惹怒,將喬崔拖出去認真揍一頓。

喬崔是四肢斷了仨,而他自己是身上有幾處燙傷,不宜有大的行動。但如果他被逼到必須打架才能解決問題的境地,拼著身上皮膚全部撕裂的風險,他仍可以讓喬崔的雙腿以及一邊臂膀留下永久性殘疾。

喬崔初一听他這話,只明白了前面那層自殘的指意,但當他慢慢意識到話的後頭,還有一層有著凶殘意味的話,他才認識到,陸生這話有點狠。

這可不太像陸生平時說話的風格啊!

喬崔微微眯了一下眼,他坐在陸生的身後,不太愛搭理他的陸生沒有看到他此時臉上表情里的這一絲變化。

憶及以往,喬崔與陸生之間是存在矛盾的,不過這些矛盾只達到了不痛不癢的程度,兩人彼此間都不會因為這點矛盾而隔夜記恨。

喬崔喜歡喊陸生「傻子」,陸生非常不喜歡這個稱呼,但還不至于因為這個就記他的仇。

後來二組「雙燕」中的另一位病故,喬崔黯然退組,並且還流露出對林杉的質疑。他一直認為那位‘燕’的病死,林杉是月兌不了責任的。因為這事,陸生心里對喬崔再生一層不喜。

因為這兩件事,陸生一旦踫上喬崔的面,就想跟他打架。然而喬崔在離開二組之後,很快蹤跡全無,陸生就是想追著他打。也是尋不到機會了。

再後來,陸生悄悄綴著林杉跑來京都,半路上發現了喬崔的行跡,立馬追著他從外城打到內城,再從內城又打到外城,最後竟還追到棺材鋪里,借著死人棺材打了一場……

可盡管如此,陸生仍沒有真記恨喬崔到骨子里去。並且在那天,他倆相約去了林家老宅,正好踫到小院內外聚滿了殺手。他二人的武力朝向,立即統一起來,這也說明倆人之間並沒有真的存下芥蒂。

後來宅子著火時。喬崔是為了救陸生,在圍牆快要被燒塌了時,以一雙肉掌去抵,才會傷成現在這個樣子。那種里外都透著古怪的火苗,把石頭鑄的牆燒得如烙鐵一樣燙。喬崔的雙腿和雙臂在高溫和重壓之下,除了一只左手以外,全部骨折了。

喬崔拼了命地救陸生,事後陸生即便不願意把感謝的話說到嘴面上,那也不該是月兌口即出這樣凶悍的話才對。

看著陸生的後背,喬崔內心的疑惑漸漸變得深沉起來。

其實早在陸生剛剛從受傷昏迷中醒來時。他就已經覺察到陸生似乎變了。然而因為他自很早以前,就一直喜歡嘲弄陸生是腦子有問題的「傻子」,于是恍惚以為。是自己多年不見陸生,他又變傻了些。而自己近幾年都是與正常人在打交道,隔了這麼久再遇到這傻子,覺得奇怪也屬正常。

在京都那間秘密醫館里,倆人是在分開的房間里養傷。那時候喬崔雖然感覺到了陸生的異樣,但在當時。那種感受的強度,並不及昨兒到今天這兩天,與陸生同乘一車時這麼明顯。

楊陳默然琢磨著,從同乘一車開始,陸生這小子與前幾天最大的區別就在于,他總是用後背對著自己。除此之外,他變得不愛說話了,任憑听到那些以前他一旦听到,就會暴跳如雷要打將過來的話,受傷後的他竟變得全不理睬。

難道是受傷的影響?

想到這兒,喬崔動了動綁成一根白色‘棍子’的斷腿,意圖再拂他一下。但他轉瞬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不再用這種不太文明的方式招惹似乎患了憂郁癥一般的陸生。

他用他那唯一只受了點擦傷的左右撐著車板,費力的緩慢挪身到陸生身邊。待自己的視線可以與陸生面對面的對視,他的語氣忽然放得很輕,像一位關心生病小弟的兄長一樣,溫言相詢︰「小陸,你沒事吧?」

陸生似乎是很意外于喬崔忽然出現在他的身邊,與他離得這麼近,眉頭頓時動彈了一下。他有著非常年輕的臉龐,即便是皺眉,眉間依舊沒有絲毫線紋出現。體現他皺眉表情的,只是眉頭那稍微突起的兩團……

看見他這張臉的喬崔冷不丁笑道︰「哎呦……你好像一條狗噢……」

等陸生回過神來,明白了喬崔話里的意思,喬崔那唯一沒有被綁成‘棍子’的左手就被他反手一掌扣在了車板上。

喬崔沒有料到陸生真會對他出手,並且這一掌來得太快。陸生的手掌就像一塊生鐵板一樣,絲毫不吝嗇勁力,將他的手狠狠摁在車板上。

喬崔本來下意識要躲,但他隨即想到了自己的雙腿和右手都已骨折,如果硬要按照大腦反應的那樣行動,恐怕能躲過陸生,但那些剛剛復位的骨折處就都要再折一次了。

沒有辦法,喬崔只好任由陸生鉗制住自己的手。並且他除了沒躲,還為了減少身軀受到攻擊後的震動挪位,干脆軟綿綿的趴在車板上,絲毫不反抗。

仿佛……他變成了一塊水放多了的面餅,陸生一掌將他‘甩’在車板上,他便粘在上頭,沒人摳他就不下來。

看著趴在車板上一動不動,實則已疼得嘶啞咧嘴的喬崔,陸生又是皺了一下眉頭,但較之之前皺眉時滿眼的遲滯,此時他臉上明顯有了擔心的意味。

陸生攻擊喬崔的那只手,先是肩膀處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才慢慢松開了扣住喬崔手腕的手指。

隨著陸生的收手,喬崔也收回那手腕快要被陸生一下子掰斷了的左手。受到的鉗制解除了,他卻不起來,只是在車板上翻了個身,側著臉看向陸生,一陣陣倒吸冷氣。

其實他說陸生像條狗,除了因為剛才陸生的那張臉,確實有那麼一點像,還因為他想到了林杉。

在陸生的臉上,他絲毫找不到風霜的痕跡,可見在他離組後的幾年,陸生跟在林杉身旁,確實過得很舒坦,正如林杉當初收留陸生時,做出的那個承諾內容所述。

林杉曾對陸生的義姐柳生說過,讓陸生跟著他,他一定會不遺余力的想辦法治好陸生的腦疾,不論是用他親自引導這種方式,還是去尋醫借力。

如今離那個承諾的話音落定,已經過去了十余年。陸生的腦疾看樣子是還沒有全好,但這不影響林杉當初的那個承諾。林杉的確做到了照顧陸生,十多年過去,並未因為他仍然沒有完全康復就將他棄下。

除此之外,他還听說,陸生以他那不太正常的頭腦習武,進速還能這麼快,還是因為林杉親手從自己的武神義兄那里偷了一本功法……

林杉對于陸生的意義,既是教他武藝的授業之師,又像是一直以來都十分照顧他生活的兄長。

在職務上,陸生隸屬于林杉掌握的二組,而林杉留在陸生記憶里最深刻的一筆,還是初見那一天。

那時候離國朝乾坤生變,只差最後一步;那時候林杉仍還未領功名,但手上握有實權,為王家左路軍軍師。

在那一天,陸生看到了林杉坐在位于中軍的亭車上,看著他前後左後的浩蕩大軍,馬蹄轟隆、旗密如織。十數萬甲士列陣于灰白沙地上,如一道濃墨。只待軍師心中勾畫的戰場變作口令傳出,那道濃墨便帶著戰意楔合其變幻,將一座城池劃花、滲透。

從那一天開始,陸生就稱林杉為林大人,這個稱謂在他那里一直沒有變過。

他與林杉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即便他真是個傻子,可如師如友伴隨自己的人差一點就沒了,他不會沒有一絲感受。

更何況,陸生只是腦子里留了絲病根,這並不等于他就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

半個月前,在林家老宅,宅子著火時他還瘋了一樣往里頭沖,這已經能很清楚證明,林杉在他心里佔的分量了。

如果這會兒林杉真的死了,那陸生豈非就跟一條丟了主人的忠犬一樣,游魂四野麼?

想到一條狗,喬崔看著陸生悵然若失的臉龐,禁不住勾唇一笑。

然而他那一抹戲謔的笑只在臉上停了片刻,就又沉陷下去。

念及林杉對陸生的特別照顧,使喬崔又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義兄,當年二組雙燕的另一位。二組雙燕,是這個情報組里身手最敏捷的人,喬崔為‘刺雨燕’,他的義兄為‘朝陽燕’。

刺雨燕主要在夜晚活動,所以每當喬崔在白天出現時,臉上總是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那是因為他少見陽光的緣故,夜晚出任務,白天就躺在房間里睡覺。所以組里的人在見到他時,總是喜歡開玩笑式的吟誦一些與‘憔悴’有關的詩詞句子。

雖然喬崔的名頭里有個‘刺’字,然而實際上他手上拿過的人命極少。反倒是因為常被同組里的人調侃,讓他練出了一套很厲害的嘴皮子功夫——可他明明常在晚上活動,不該是多話的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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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喬崔形容陸生像一條狗,參見苦大仇深的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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