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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忽然來,別說單圈了,半圈都還沒跑完,我不就撇下那些來迎你了麼。」說罷,卜羽就嘆了口氣,看樣子心情頗為不佳。
王哲沒有立即接卜羽的話,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沉吟起來,過了片刻後才開口問道︰「馬場收隊的具體時間,卜老大人已經定下了麼?」
「快了吧?我爹還沒有明說,但以他往年行于此事的慣例來推,不會超出十天以外了。」卜羽想了想後補充道︰「要不是前幾天海外來了個外邦使臣,在京住了幾天,或多或少影響海貿事宜,我爹怕是早就收隊回朝,準備海貿整算的事了。」
「今年的春季海貿推遲了不少時間。」王哲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下顎,「或許春季海貿的啟航日期應該與春啟節錯離開來。」
「你說的似乎可行。」卜羽點點頭,略一琢磨後,他又有些不贊—無—錯—小說www.{w}{c}{xiao}{shuo}.com同地道︰「不過,今年的春天也是來得比往年晚了些。如果往後有開春時間較早的年景,再將春季海貿的時間提前在春啟節前面,那就又太早了些。那時或許正值農務春播最忙時,怕會削了百姓援資的積極性。」
「這倒也是個潛在問題。」王哲的目光凝了凝。
「不妨試試民議時間。」卜羽斟酌著說道︰「也就是……」
卜羽正要慢慢展開他的設想,話剛開了個頭,忽然就被一旁傳來的噪雜聲打斷。
與此同時,是楊陳的驚呼傳來,他驚的卻不是卜羽與王哲正在討論的話題︰「卜兄,這種情況,你真的不出手制止麼?」
因為沒有拴緊韁繩,兩家的馬得以自由靠近;即便各自背上還掛著車轅繩索。卻依舊阻礙不了兩馬的糾纏;而糾纏到一定的境界,便癲狂起來,將一切絲毫能阻礙到自己的東西甩月兌開去!
卜羽的馬已經把那只有一塊底板的馬車甩翻在地。然而因為那輛馬車沒有頂蓋,是光板一塊,所以即便它翻轉過來,勉強跟沒翻過來差不多。只是繩子絞到了一起,有些難辦。
楊陳的馬也有近乎如此的舉動,但是楊陳的馬車看起來頗有些重,任由那馬扭動身體左右亂轉,車也沒翻。可是。因為行駛毫無章法,車輪子在原本平整的地上碾刮起厚厚一層泡土,在兩馬繞來繞去的蹄擊下。濺得塵土飛揚。
「哎呀!差點忘了!」
卜羽看見這一情況,總算有了行動,他快步奔向自己的馬。楊陳見狀稍微緩了口氣,也開始向自家的馬靠近,準備拉架。
然而更令他吃驚的一幕發生了。手剛剛搭上自家那馬的韁繩,楊陳就看見卜羽撿起一把原本掛在他家馬車上、此時卻已被泡土掩埋了一半的一把刀,拔出刀來直向他家那匹馬身上拴著的繩套斬去。
繩子一斷,車轅的束縛自然解開,卜羽家的馬歡快的嘶鳴一聲,而看到此景的楊陳不禁目瞪口呆。
「寧拆十座橋。不毀一段緣,讓它們去吧!」緊接著效仿此法,以極快速度放月兌了楊陳家的馬後。卜羽如此說道。
王哲走近楊陳身邊,他是了解卜羽的習慣,但楊陳並不了解,所以當他看見楊陳張張嘴,許久說不出話來。怕他太過擔心,王哲便勸慰道︰「放心。這里是馴馬場,不會讓它們跑丟的。」
「這……」楊陳一臉的不解和焦急。
「楊小哥,這事從一開始就是在下失察了,不該帶著母馬過來,向你告罪。」卜羽也是向楊陳拱手道歉,接著又道︰「不過也請你相信,牲口一旦玩心起,強行控制的結果總是不太如意。不如讓它們縱情去耍,玩夠了自然就散了。牲口一般不記情,散了就忘了,比你現在去強硬的拉開要好得多。」
楊陳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似乎事情從一開始,也存在他的失誤與不查。自家那匹馬跟著自己‘打光棍’數年,怕是從未像今天這麼快活過,作為牲口,它哪能控制得住。屬于馬的溫柔鄉已經開場,人力恐怕難以干擾了。
卜羽的話還沒說完,雖然不見楊陳回應,他也並不在意,兀自繼續說道︰「在下覺得,小哥應該也是個懂馬的人。你的馬雖然缺乏保養,但是實際上是個好苗子。我平時也喜好賞馬,今天場地正好合適,作為賠罪之禮,不如由在下帶你觀光一下這處行業內號稱最神秘的馴馬場,全景是個什麼情況,你覺得如何?」
對于楊陳來說,事態的變化未免太快了,所以他只是雙眼微微睜大,看了看卜羽,又轉頭看了看一旁的王哲,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
當楊陳看向王哲時,王哲也發話了︰「如果卜兄不介意我在馴馬場肆意而為,然後所有責任由你承擔,待會兒回去,卜老大人用家法料理得你皮開肉綻腿也殘,我不介意今夜不歸。」
「我完全不介意,大不了直躺到明年蘆泊馴馬場再駐廬時,便又能站起來馳騁了。」卜羽絲毫沒被王哲開出的條件嚇到,笑得很大聲,看得出來他是真不管顧,接著他又問楊陳︰「小哥,你介意嗎?」。
「我……」楊陳目色掙扎了一下,末了說道︰「我也不介意。」
跟著卜羽去馴馬場駐隊營的庫房取車,楊陳望著走在前頭,大步邁得灑然得卜羽,他不由得再次在心里猶豫道︰我只是一個普通馬夫,如此陪他們兩個紈褲子在這嚴管得馴馬場嬉鬧,真的合適嗎?
……
王哲走時叮囑過莫葉,有關阮洛每天四頓飯所處的時辰。從口頭上來講,阮洛是比尋常人要多吃一頓飯,但實際上是把正常進食時間細分成了四段,此時阮洛是在進行他一天當中的第三頓飯。
而等僕人把飲食端上桌,莫葉發現,正如她心中猜的那樣,盡管阮洛的進食規律是比普通人多出一餐來,食量卻少得可憐,只是一碗五味羹。
所謂五味,乃是將兩種糧食、一種豆類和兩種滋補品,合為五種食材熬煮成粥一樣的物質。雖然這樣的一碗端上來,看著無比濃稠,但大致仍算流食,有些難與正餐相比。
莫葉看著阮洛用僕人遞來的棉帕擦了擦手,在空蕩蕩的桌邊坐下,然後捏起擱在粥碗旁的瓷匙,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許唏噓︰被人服侍得再周到又如何,不如自己活得健康自在。
就說這每天必須的飲食,想象著王哲蹲在劈柴火堆旁一邊烤肉一邊大嚼的樣子,以及眼前阮洛這樣端正守時的坐在桌旁吃煮得稠碎的流食,哪一樣是最舒服的過法,仔細琢磨一下,是不難辨清的。
王哲可能難免要吃到焦糊的烤肉,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是在吃肉,而阮洛……看似種類色澤非常豐富的一碗,吃下去感覺應該都是一樣的,或者根本就分不出來吧!
感覺阮洛這會兒應該不需要自己幫忙——自己好像也沒什麼能幫他的——莫葉找了個借口,溜出了飯廳。正在吃粥的阮洛對此只是很快首肯,未言其它。
莫葉對這處宅所的內部環境還不太熟悉,所以離開飯廳後也沒有走太遠。
大抵是繞著飯廳的所在,獨自轉了一圈,然後她就在心里記下了,飯廳左邊挨著會客廳。準確來說,這處飯廳應該只是會客廳的依附,因為從面積和內部配置的桌椅木器來看,兩者差距太大了。
她卻不知道,如果按這宅所的原定計劃,是林杉住在這里,他那一家人圍坐一桌吃飯,其實也用不了多少地兒。因為需求有限,才會導致配置的略顯畸形。
在置辦這處宅子時,知道林杉脾性的皇帝義兄特設這種顯得有些畸形多余的飯廳,它的前身其實是用來堆雜物的。而那處比較氣派的會客廳,如果林家需要宴請賓客,只要挪開一些器物,會客廳才是正式的用餐所在啊!
記下了小飯廳與大會客廳相輔相成的地理位置,莫葉的注意力才又放遠了些。遙見飯廳的背後有一處荷池,她略猶豫了一下,便緩步走了過去。
荷池這邊是飯廳和會客廳,對面則有一處屋門開著的屋舍。屋舍的門前有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地,沒有種植花木,而是鋪了一地碎石。平地的中間有一處木墩,旁邊堆有一小堆還沒劈開的柴段。看得出來,那屋舍就是廚房。
廚房與飯廳的中間是荷池,那麼主人家在吃完飯後,還可以在花池邊散步、賞荷、消食。再有就是,萬一廚房失火,比起一口窄井,荷池的存在,並加以利用,更能快速有效地控制火勢擴大。
這麼大的宅子,在設計上的確需要有些講究,而這講究最好還藏在優雅之物以內。莫葉在心里這麼想著,漸漸心生贊嘆,不知不覺已經靠近了荷池。
時節尚還處在春天的尾巴上,不算太大的荷池在前些天的那場春雨過後,儲水量明顯有所增加,顯得池面寬闊許多。
而近幾日天氣晴朗,被雨水激起的池中泥沙已然沉澱到池底下,池水變得清透空靈,即便是在黃昏漸漸暗下去的天邊霞輝照耀下,站在岸邊,那一支支才從泥底鑽出、但還沒有長出水面的荷葉苞也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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