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桃不敢邀功,微低著眉輕聲道︰「為家主效勞,是婢子的本分。如逢您有所需求,婢子必當竭力而為。」
莫葉在旁听到此言,不由得想起在來這兒之前,王哲解釋過的一些事。
這宋家的老主人似乎是年輕時太在意生意上的事,因而忽略了一些自己的家務事。家業做大後,人整天如泡在了生意里一樣,愈發抽不開時間料理這些。
而這宋老爺偏偏又是個不肯湊活的脾性,如此一拖再拖,年近四十的人,家里正室妻主還缺著,妾室就更是沒影的事了。
前月,宋老爺不幸猝死于商旅途中,名下產業無所寄望,最後只能依照例律,轉到了他唯一的外甥阮洛名下。
阮洛剛剛接手宋老爺的產業,一應手續尚且沒有完全辦妥,白桃在這個時候就開始稱他為家主,雖然這是今後必然會-無-錯-小-說-3W——com成的稱謂,但此時稱呼出口,總還是顯得有些欠妥。
而莫葉早有所料,這位阮公子似乎不太習慣某些主僕講究。
果不其然,阮洛被白桃一路這麼稱呼過來,此時有些忍不住了,便溫言道︰「白桃,以後你就與莫葉一樣,稱我一聲阮大哥即可。」
莫葉心里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也斜到以後阮洛完全繼承宋老爺的產業,也未必會習慣用‘家主’這個稱謂。
阮洛的話音剛落,白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微垂著的頭忽然抬起了一分,下意識搖了搖頭,道︰「不……」
她才剛說了一個不字,阮洛突然重重打了一個噴嚏,將她後面的話也打斷了。
阮洛揉了揉鼻子,有些顯出孩子氣。
「我還是到別處待一會兒吧。」目光不留痕跡地在桌上那瓶拔了瓶塞的藥油上掠過。他搖搖頭,嗓音變得有些朦朧,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個噴嚏的緣故。
拾步而出,在剛走到門旁時,他又轉過身來,對屋里兩女叮囑道︰「這幾天白桃就別做事了,好好休息。另外,莫葉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白桃請教,也可用這幾天的時間著手熟悉一下。」
莫葉明白阮洛話里的意思。聞言即認真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白桃說道︰「白桃姐姐,小妹剛來。有很多地方都不懂事,還請白姐姐以後多賜教。」
白桃遲疑了一下,終是點頭微笑著道︰「那好吧,你我就此姐妹相稱,今後相互幫助。只為服侍好家…呃…阮大哥……」
話剛說到這兒,她下意識朝阮洛看去,卻發現剛剛還站在門口轉身看來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無蹤。
白桃的心里極快的滑過一絲失落,但當她轉回臉,對上的是莫葉純淨無暇的笑臉,她心底遲疑了一下。終是也笑了笑。
……
雖說王哲原本提出的主意是先找地方躲一躲卜老大人臨近爆炸界面地怒火,然而卜羽才剛剛駕車回到跑馬道上,就有幾個小兵前來接應。看這些小兵到來時隨身帶的家伙什。果斷是要幫助卜羽徹底逃離白蘆泊馴馬場——從而徹底月兌離被卜老大人盤查到的可能。
那些小兵的配合行動之所以如此迅速而恰時,首先是因為近段日子,卜羽沒少偷跑到馴馬場過過癮,小兵們陪著卜家二少爺玩,同時還陪著他躲避卜老大人的突然抽查。閃避之功早已練習得熟可信手拈來。
另外一條必須提一提的要素,就是因為倘若卜二少真被卜老大人抓到。這連坐之罪他們可實在是擔不起。一旦卜老大人回來了,立即送卜二少跑路,是馴馬場守兵共鳴性極強的選擇。
當那兩匹發情的馬在馴馬場範圍內肆意奔跑嬉鬧時,其實很快就引起了守兵的注意。但因為原因不明,而馬場守兵在對待這種情況時,所持的態度又多是與卜羽一致,所以起初沒有誰去管。
但,在卜老大人回來的那一刻,遠遠看著那兩匹馬的守兵立即緊張起來,果斷以強硬手法將其從一片蘆葦叢中拉了出來。
很快,分領任務、負責去找卜羽的小兵就帶著一行三人回來領馬,然後那小兵又十分配合的奉上繩索。將車駕上之前削斷的繩索系好,三人就坐上楊陳的馬車,飛也似的溜出馴馬場——佔地廣闊的馴馬場有兩個出入口,只要守兵們配合周密,卜羽一行要躲開卜老大人的視線並非難事。
馬車在離開馴馬場後,路上又飛奔了一陣,直到來到京都北城門口才緩下步來。
此時已經日落西山,天邊剛才還火燒一般的紅雲也漸漸暗了下去,看樣子是快到關城門的時間了,但在京城北大門前的空地上,仍然還聚留了不少準備入城的人。
也許是因為今年的春季海運就快要開拔了,近段時日,每天都有大量貨物往京都輸送,物資總量明顯超出這座大都城的日消耗。越臨近往年海運開拔的慣例時間,這種物流擁擠的情況愈甚。顯然,大部分貨品輸入京都,應該是為海貿做的準備。
在這個臨近關城門的時段,京城北大門迎來今天最後一批入城的商隊。望著前面水蛇一樣蜿蜒的超長車隊,坐在馬車靠前位置的卜羽嘆了口氣,說道︰「今天真是不湊巧,好不容易從馬場那邊逃月兌,卻踫上城門口堵了。」
正在打量那列商隊的王哲收回目光來,淡淡一笑,說道︰「本來我只是想找卜大人,看一下馬場還有沒有好馬,不想他沒在,等他回來我又被你纏上了,因而不好意思見他,又就這麼走了。原本十分簡單的一趟行走被攪得如此曲折,我都還沒惱火,你又抱怨什麼?」
「因為看見你來了,我才跑了半圈不到,就放棄自己最喜歡又難得的愛好,驅馬來迎你,我這樣做還能說對你這個朋友不夠意思?」卜羽有些不服氣了,硬著聲道︰「再說了,後來也是你提出吃晚飯,我才帶著你們返回營地,才會跟我爹正面踫上,才會跑得那麼匆忙,才……」
「停、停……我們先不討論這個。」王哲連忙擺手打住了卜羽的長篇大論,然後嘆了口氣道︰「還是先想想怎樣能快點進城去吧,按現在這麼個排法,等到我們進城時,怕都可以趕上宵禁了!」
城門關閉的時間可比內城開始宵禁的時間要早上近兩個時辰,所以王哲口頭上的這個說法顯然是有些夸張的。不過,看眼前的情況,他們排在了商隊的最末處,即便到了入城時還可以找到飯館吃頓新鮮熱騰的晚飯,那也可能是將近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而他們之所以被卡在此處進退兩難,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此行駕乘了馬車。
京都內城限馬令比較嚴格,所以在入城通檢時,不僅身攜利器的人要與平民百姓分開走門,有車輛者,大抵也是需要另走商隊通道的。
此時楊陳的馬車不湊巧的排在那一列商隊的尾巴上,或許他們要是早一點到達北門,可以先商隊一步入城,而他們只是晚了一步,就排在了後頭。眼看這列商隊似乎才剛剛開始通檢入城,這可就有點麻煩了。
如果能夠與那商隊的把總攀上點關系,作為此行商隊中的賓親之車,超在前頭入城,或許是一種可行的提前入城辦法。然而這個念頭剛剛自腦海中冒出的卜羽就看了王哲一眼,就被他的微微搖頭摁熄這個設想。
王哲是最早想到此法的人,所以他從馬車剛剛綴到商隊尾巴上時,就開始打量那些制式一樣的載貨馬車。而從剛才他收回目光嘆息時開始,他就已經將這個念頭掐滅,可比卜羽早了不少。
在王哲腦海的閱歷儲備里,這些馬車是十分陌生的。雖然王哲對此也是心存詫異,像這樣大派頭的商隊,他識得很多,不應該沒有一點印象。但在反復觀察多遍後,他仍只能略有遺憾的承認,自己真的不認識這些馬車來自何家。
看著車上剛剛還在爭吵的兩人這會兒都沉默了,只剩眼神上還略有交流,楊陳不知該作何感想。他自己是不介意等待的,即便今天回不去了,在荒郊將就度一晚,對他來說實也是家常便飯——當然,這是非常糟糕的估算。
他只是有些擔心一旁那兩位公子等不急了,因而惹得他也有些跟著急。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另外兩人——特別是王哲——在某些情緒上的變動已經能牽動楊陳分毫了。
楊陳掃了一眼城門口進城的兩隊人,發現走平民的大門前,隊伍很快就縮進許多,于是他建議道︰「不如兩位自行先走那邊一門,看樣子我今天是不會有生意了,可以守著車慢慢等。」
不知是為沉思還是發呆的兩人里,這次倒是卜羽先一步回過神來,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楊陳的那個建議可行與否,而是詫異問道︰「你不是王哲家里雇的那位……咦?」
心性粗條的卜羽一直將楊陳默認成一個人,念及此人,他感覺是既熟悉又沒什麼深刻印象,因為他對這個人的了解大多是來自王哲的口頭提及。
直到此時,卜羽才驚覺自己在用習慣性思維判斷某個人時,一直在出偏差。
而卜羽忽然有此一問,末了又遲疑了一聲,倒使得楊陳不禁愣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