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踫,劇毒。」
白衣男子已經盡可能的精簡字句了,他胸中氣血翻騰得厲害,怕是隨時又會沖喉而出,實在不宜多說話。可即使只說了四個字,他還是忍不住捂住嘴咳了起來。
他一抬手,露出手背,那邋遢車夫也就看得清楚了,緊盯他手背上那圈青黑,吃驚地道︰「蛇毒?剛才在山上跟你交手的究竟是什麼人?」
白衣男子歪斜著身走近車門,鼓足身體里最後一絲力氣邁了進去。沉重地喘息了片刻後,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邋遢車夫的問話,只說道︰「折劍師叔,我只有……半個……時辰……」
話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已有些字難成句。
「知道了!」邋遢車夫此時也已跳上了車,盡管他知道車中男子此時不宜多說話,但在趕車之前,他還是偏頭問了一句︰「什麼蛇,認得麼?《無〈錯《小說WWw.wCXiaOShuO.coM」
「青蟲蛇,黃斑頭,黑蛇王。」話音剛落,歪坐在馬車內的白衣男子猛地咳出一口血,血色不再鮮紅,並還夾雜著些許黑斑。
邋遢車夫見狀不禁皺起眉頭,當然,他亦將那九個字听得清楚,並很快在心中得出一個結論,當即叮囑道︰「我這就帶你去找姓蕭的,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到,但在此期間你必須一直保持清醒,撐住了!」
車中人微皺著眉,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邋遢車夫不再多言,抖開馬鞭,驅馬狂奔,絕塵而去。
……
北疆小鎮。
當林杉派人軟禁的那名女探子矢志不渝的為求死而絕食到第四天時,其實已不需要再去向林杉請示命令。與那女探子周旋了將近兩年的杜、武二人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立即動身去尋找廖世。
如林杉所言,廖世不論藏身到了哪兒,都月兌離不了這兩人的追蹤。除了因為廖世本身匿跡的位置也沒有與小鎮離得太遠,還因為杜、武二人都是經驗老道的邊軍斥候出身,查訪尋蹤本就是他們最擅長的差事。
然而他們在兩天前離開後。就一去不回,留在看守房的另外兩名侍衛還以為他們還在繼續尋找,卻沒人知道,這兩人早就找到廖世了,然後被這潛心與各種藥物打交道的佝僂老頭兒一把藥粉放倒,擱在屋中一張硬板床上癱了兩天。
三年前。廖世跟著林杉來到北地,半道上他回了一趟自己那間蒙塵已久的藥鋪拿藥,不料竟遇上嚴行之,毫無懸念的被纏上,便帶著一起來了北地。
那時廖世還常在想。嚴廣老頭兒怎麼突然這麼放心,把他唯一的孫兒放到家門外?又因為當時時間緊迫,廖世急著回程救林杉,就沒有多與嚴行之周旋。嚴廣無論是在家鄉還是在朝堂,積累的聲望都極高,林杉隱居養傷的地點本來應該萬分保密,但看在廖世半路帶上的這個外人是嚴廣的獨孫,他也就點頭了。
而在北地待了一年多以後,眼見著此行最主要的任務將要完成,林杉的傷勢大體無礙。廖世也就準備離開了,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了嚴行之的異端,仔細觀察診斷後,無比心驚的他終于明白了嚴廣當年放手讓孫兒嚴行之離家的原因。
嚴家那發病原因詭異的家族病,在數年前致使嚴家長孫病殞後,終于還是沒有放過嚴家如今唯一的獨苗。
對于這一結果,廖世只覺得無比頭疼。
廖世感覺嚴廣又挖了個坑來埋他,如果三年前他預先知道這個問題,一定不會同意帶著嚴行之同來北地。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如果不能救治嚴行之,廖世也不知道今後嚴廣會不會花錢雇殺手滿世界的要殺他。
可是嚴廣難道不知道,他也沒有把握能治好這種怪病?的確,在二十余年前,他與嚴廣就這一病癥,合作嘗試了半年,也是那半年的時間,讓嚴廣與他結下深厚友誼。但……這病他沒把握治好就是沒把握。哪怕在這二十余年時光里,他的施藥煉藥手法的確精進不少,那也不代表他已經找到治療這種怪病的辦法。
當杜、武二人找到廖世時,恰逢嚴行之又出現身體高熱的癥狀,廖世一邊給他號脈,一邊在思考那個自己無比心煩的問題,听見屋外那種熟悉的腳步聲,剛剛打開門的他心里一惱,直接就一把藥撒了出去。
兩天時間過去了,杜、武二人仍然還在床上癱著,嚴行之身上發熱的癥狀倒終于稍微退了些,昏沉的一覺醒來,他就看見廖世坐在屋角桌旁,似乎在發呆,桌上則一字擺開了七個小瓷瓶。
嚴行之不知道廖世是不是在思考什麼疑難,所以沒有出聲打攪他。屋內如此安靜了良久,廖世忽然長聲嘆了口氣。看見這一幕,嚴行之才遲疑著出聲問道︰「藥師,這些瓶子……都是我的藥麼?」
「三瓶你的,三瓶是那兩位的。」廖世伸手將桌上的七個瓶子分成左三右四兩部分,然後伸手拿起排在右手最後邊的那一瓶,伸指摩挲了一下瓶身,又道︰「這一瓶我還在考慮,到底該給誰服用。」
嚴行之好奇問了句︰「這一瓶是什麼藥?」
「劇毒,比鶴頂紅毒三倍,但我只有這麼一瓶。」廖世盯著手中的瓶子撓了撓頭,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後又道︰「人服下這藥,能死得很快,因而也不會有什麼痛苦。只是這藥僅此一瓶,若分給任何人,我吃就不夠了。」
剛听到廖世說這話,嚴行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待片刻後他明白過來,頓時掀被從床上跳了下來,吃驚地道︰「藥師,你何故如此!」
病了幾天的他肢體乏力,突然站起苫是由心中一股震驚意志在支撐,但當他剛剛邁出一步,身形一歪,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廖世似乎是直到此時才真正從自己腦海里的那番思考中抽出精神,意識到屋內床上那個年輕人已經病了好幾天。擱下手中的瓶子,他站起身將嚴行之扶回床上,隨手扯了被子蓋過來,然後又伸手往嚴行之額上臉上覆了片刻,一時又沉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