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690)、隔牆有眼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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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書的確沒有從那碎銀子上聞出酒氣或者胭脂香,他很快又將手里的銀粒丟了回去,再次站起身來。

「像他們這樣,有時候一天的消耗還真是挺大的,像今天就一次折了十個,這也就意味著此後要補進十個新人……」程戌深吸了口氣,他盯著伍書眼中的疑色緩緩又道︰「你說,他們半點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都不帶在身畔,萬一回去時弄出什麼誤會可怎麼解釋?」

「未必需要補進,或許他們也可以分組,一個組的人死光了就撤掉番號。」伍書平靜地開口,他似乎還想到了別的什麼,話說到這里時微微一頓,沉默片刻後才接著又說道︰「至于需要活動的身份,也可以用對口令來證明,但他們顯然絕對不允許有例外情況發生,紀律比軍旅還嚴格,有些像過河卒子。」

程戌從伍書的話里听到半截令他感覺頗為陌生的句子,他不禁小說wwW.WCxiaOShUO.com詫異了一聲︰「過河卒子?」

「過河卒子,只去不回。」伍書補充了四個字回答了程戌的質疑,很快他又追述一句︰「這是很久以前,一個人給我講過的句子。」

程戌以為那個「很久以前的一個人」是伍書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授藝師傅,也是四組外駐組上屆的頭領。這個人在人生盛壯之年殉職異國,並且死狀極慘,但這個人生前對伍書意義很大,程戌很清楚這一點。

不想勾起伍書難過之事,所以對于他難得解釋得仔細的一件事,程戌則只是輕輕「哦」了一聲,輕輕掠過。

沉默了一會兒後,程戌將話題轉回眼前事務上,感慨了一聲︰「面對這樣用生命宣誓效忠的對手,換個角度仔細想想,還真是有些可怕。如果優劣之勢來個翻轉,我們二人的結局可能比眼前躺在地上的人要慘上數倍。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已經有多大規模了,任憑他們在京中盤踞膨脹。總像是頭頂上多了一片烏雲吶。」

伍書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有些突兀的折轉話頭,注視著程戌說道︰「你進來之前,就已經在外頭料理了六個,這比我估計的多了兩個,你是怎麼跟到這里來的?」

「你別誤會,我沒有跟蹤你啊!」程戌連忙擺手,接著解釋道︰「前幾天陛下不是在自家門口料理了幾百號人麼?但他覺得京中恐怕還是有漏網之魚,把我組里的人發了一半出去了,每天都要例行將負責區域的街巷走一遍的。這不就恰好撞上了麼?這群人先使了兩個人截殺我。跟著你來到這里的自然就只有八個了。」

伍書又問道︰「你把那兩具尸體丟哪里了?」

「當然有人清理。」程戌想了想後又說道︰「算算時間。他們也應該清理到這邊來了。」

他的話音落下沒過一會兒,巷道兩邊就傳來嘈雜聲,似乎有人在拿竹枝編的大笤帚在掃地。

很快又有兩個手握大笤帚的布衣人翻牆過來,這兩人先是朝巷道地上躺著的四具尸體看了一眼。然後他們的視線才從死人身上挪到死人堆中間站著的兩個活人身上。他們的這種看人的順序,是以一種無聲的言辭證明著,他們與死人打交道遠多過活人。

這後到的兩人面向程戌和伍書,拄著掃帚微微一躬身,行了存敬之禮,然後他們就開始著手清理地上的尸體。在與那站著的兩人打照面的過程里,他們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這兩個人先用麻袋裝了尸體,然後兩人一抬翻牆遞出去,回來時他們手中多了幾袋沙土。往地上血漬里灑,接著就開始用笤帚均勻涂開這些干沙。

程戌說了句︰「弄快點,快到私塾下學的時辰了,可別讓這些東西嚇壞回家的孩娃兒們。」

那兩個人手中的笤帚果然揮舞得快了許多,攪弄得干沙開始騰起灰塵。

伍書並沒有對這兩個負責清理善後的人說什麼。準確地說,這些人不受他管控,比較類似于程戌的下屬。他只是在看見地面清理得快差不多了的時候,就側過臉給了程戌一個眼神,兩人便一起離開了這處地方。

行至半路上,程戌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剛才你們是怎麼踫上的?別告訴我你是偶遇,你若不是踫上什麼事,絕不會叫人看出你的武功。」

伍書淡淡地說道︰「這是我的事,你也別多問了。」

這好像是程戌剛才也說過的話。

程戌聞言嘆息道︰「我有些後悔剛才幫你,或者我應該等一會兒再出手,讓你們先互相折騰折騰。」

伍書對自己的事不置一詞,只慢慢開口說道︰「陛下命你巡視街區,你卻放走了那個女子,這是你的失職。」

「你且夠了吧。」程戌貌似煩惱的仰天感慨一聲,然後一只手擱在了身旁伍書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說道︰「我不問你的事了,但你要請我吃飯,剛才怎麼說我還是幫了你一點吧?你不知道,我可是餓著幫你干活吶。」

伍書遲疑了一下,他心里還記著剛才的事情,但很快他還是朝身旁的人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建議。

程戌臉上重現一貫輕松的笑容,擱在伍書肩膀上的手抬起,將衣袖抖長了些,拂過伍書一側削瘦的臉龐。雖然已經習慣了身邊存在這個容易胡鬧的家伙,但伍書還是在那截綢布袖子拂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偏了一下臉。

不過,他很快就看見了程戌刻意在他眼前擺開的那半截袖子,上等綢布上有幾滴血痕,顯然是從他臉上擦過去的。

伍書微微一怔,很快也想起來,應該是在鉗制那個戳心自殺的殺手時,離得太近,被其心血濺到。明白了程戌的舉止用意,伍書也難得勾了一下唇角,他這笑意多少沾染了程戌的一些習慣。

在伍書與程戌二人離開那條橫躺了四具死尸的潮濕巷道後,待那幾個清掃的人做完本職工作,也拖著改扮成垃圾車的運尸車離開,他們背後方向的巷道另外一端,忽然閃身出現一個人影。

此人長得有些矮,個頭也比較單薄,乍然一看,誤似女子,但從正面看他,則明明白白是一個男子。

這個男子約模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他行走的動作很輕靈,看來頗有些縱躍功夫的底子,但他的臉色看上去又有些不太健康的蒼白,似乎是在不久之前才患了一場大病。

這個人與伍書一樣,也是四組的。準確地說,這個人本來是四組外派組成員,但他既然在幾個月前因為患病而被召回京中休養,此後很可能留在四組駐京部,那麼他也可能在不久之後成為伍書的屬下。

然而他在剛才卻一直只是旁觀伍書與那幾個蒙面殺手周旋,直到後來程戌跳了出來幫忙,他也沒有現身的意思。

在幾個月之前,他一直活動在北雁,在回京後的這幾個月里,他一直留在統領府給統領大人做侍劍人,與慣常晝伏夜出的伍書極少踫面。只是幾個月里少有的幾次踫面,還不足以令伍書熟悉此人的武功路數,同樣的,這個人對伍書的武功路數也不能熟知多少。

所以在最近的幾個月里,他一直在抓緊時間,尋找機會,觀察伍書的出手。

但這件事計劃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非常難。

因為伍書的出手非常少見,至于他飛檐走壁的武功,則是這個跟蹤他的人也早已掌握了的,不需要再鑽研。

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剛才,還是讓他看清了伍書出手的真正細節。

天時地利全都掌握,他藏身在巷道一頭的那個角度,就見伍書袖中一縷銀絲如蛇竄一般投出,已經無法用語句來形容那速度,站在他對面的那個蒙面人才揮至半空中的刀就月兌離了掌控,飛出兩步開外。

如果不是因為他所站的角度恰當,他或許要跟那丟刀蒙面人一樣,覺得手里的刀被「撬走」是踫上了鬼怪的力量。

但天意總算是讓他在今夜行動的前一刻看見了,還不算太遲,讓他看清那不是虛無的力量所至,那力量來自伍書藏在窄口衣袖里的一枚機簧,他總算有了一點時間思索破解之道。

剛才在刀具飛出後的下一刻,那個丟了刀的蒙面人就被那一縷銀絲如織蠶繭一樣束成一個直筒。那人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逐漸轉為恐慌,他沒有再猶豫,繃緊腮幫子似乎在口中嚼了什麼,緊接著口鼻里就淌出了深色的血。

在榮術看來,毒牙的安置已不是傳奇,倒是伍書袖里藏的那縷銀絲才是傳奇。

與程戌那一端看來一樣,伍書這邊對陣的兩個蒙面殺手里,第二個人看著第一個人詭異受縛然後自殺的過程後,立即也意識到了什麼。他開始揮刀猛然砍向面前的空曠處,然而他的刀雖然幸運地砍到了那根銀絲,卻未能將其砍斷,反而被那銀絲的韌勁彈開了數寸。

之後的事情如何變化,似乎就不具有懸念了,這種事情,榮術在別的環境別的殺手那里見過多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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