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莫葉依舊有些不放心,以及她並不甘心領受眼前這個人的調遣,但受實勢所驅,正如眼前這人剛才說的,如果她想合作,就要給出點誠意,就得配合。本書由
所以她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依言走了過去。
這一回,他倒也真是表現出了誠意,一直只是安靜坐在原地,未再有半分妄動。
盡管如此,莫葉走到他面前,也只敢屈一膝半蹲,心里留了五分防備,隨時準備後縱月兌身。眼疾手快如火中取栗一般從他敞開的前襟深處拔下那瓶藥,她便一連後退三步遠,再才將那瓶子舉至半空,打量了幾眼。這瓶子有點怪,似乎是一個整體?
就在這時,她就听那個半分熟悉的聲音說道︰「點朱漆面朝上,向右扭即可打開。」
莫葉將手中的劍暫時丟去一旁,然後依言照做,瓶口果然一扭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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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藥瓶用的都是軟木瓶塞,像這種扭動開啟的瓶子,她鮮有遇到,正要感嘆這瓶子的精巧,緊接著就聞到一股極為明顯的藥味,有些刺鼻。憑她在「一葉居」醫館幫了幾個月的忙積累的經驗,她初步能判斷,這瓶子里的藥應屬烈性,揮發極快,但這類藥普遍有個弊端,就是副作用大,非身強體健者不可擅用。
「拿來。」凌厲在催促。
莫葉遲疑了一下,這次她沒有立即照做,而是先倒出一粒藥在手心,然後並指碾碎。這藥丸的外表有一層黑色薄膜,但碾開後露出里面的制劑,呈現出來的是一種幽綠。她低頭湊近嗅了嗅,雖說她沒有認真向葉正名拜師學醫,在「一葉居」幫忙,只是學了點皮毛,卻還是嗅出了這幽綠藥粉里的碧硝成分。
莫葉听葉正名說過。天下毒藥分三個派系︰植物淬毒、動物毒素、有毒礦岩。其中草本類毒素大多可救,或者用常備解毒藥即可做到延緩毒發速度。而動物毒素譬如蠍子針蛇毒之類,解毒方法局限性極大,解毒方劑很難替代生效。
三個派系里的毒劑。最厲害的還屬後者。從礦砂中煉出的毒素,發作得快的,類似砒霜這種東西,便是見血封郝人速死。哪怕是發作得慢的礦毒,例如水銀這類,進入人體後便很難用草藥排泄,大多會在體內沉澱下來,遺禍終身。
碧硝實屬礦毒大類,本是一種天然綠色岩石,道家煉丹時將它放在丹爐中灼烤。這種綠色岩石就會散發出一種顏色極淡的煙霧,此煙霧在爐壁積澱出一種接近水垢的東西。人若吞食了這種東西,便會有一種精神振奮的感覺,同時身體的抗擊打能力也會增強。以煉丹證道的道士們覺得,這種感覺正是得道成仙、區別于凡人弱者的感受。
然而用醫家的理論解釋。這不過是中毒的征兆罷了。天下毒物中,類似這種給人飄然舒適感覺的毒藥還有很多種,碧硝算是藥性比較溫和的一種。因為不具成癮作用,也有將其加入療病藥物中的例子,是為激發人體潛力,引主藥入經脈的施藥理念。
可毒就是毒,何況礦毒最大的弊端就是容易沉澱在人體之中。成為長久困擾,大多數人願意用人參、靈芝之類的藥材激發體能,也不會選擇礦毒。
倒是有不少江湖中人,為求藥效夠快,並不在乎其副作用。像這類過著刀尖上舌忝血生活的人,沒準都活不到垂暮之年就死在某一次的江湖仇殺中。他們更在乎的是一時爽快。
莫葉嘆了口氣,吹散指尖碾碎的藥粉,然後向那坐在地上的殺手走去。
她遞出了藥瓶子,他卻不接,只是平平伸出一掌。雖然沒說話,但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白了。
莫葉近距離听著他老風箱費力抽動般的呼吸聲,遲疑了一下,問道︰「要幾粒?」
「隨便。」他吐出兩個字。
真拿自己不當回事兒啊!莫葉默默地喟然嘆息,然後捏著瓶子的手輕輕一抖,大約倒出了三、四粒的樣子。
凌厲斜睨一眼,沒有半分猶豫,手掌一掀,將掌心藥丸盡數投入口中,只嚼了兩下就干咽入月復。然後他閉上了雙眼,似乎是靜靜等待著藥力在體內揮發。
莫葉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幫忙做些什麼,漫無目的掃了一眼四野,就看見站在不遠處啃草的那匹黑馬。
這馬認得主人,所以剛才它雖然前蹄被主人打了一記悶棍,受了些驚嚇跑得老遠,卻沒過多久又找了回來。只是現在它多多少少還有些怕那個打它的主人再朝它動粗,便不遠不近的待著。
早在兩個月前剛剛收留這匹馬時,莫葉就很喜歡它的忠主。這牲口在宋宅踢了楊陳好幾回,唯獨對她非常順服,哪怕它只是一匹馬,有這般分人以待的態度,也怪叫人感覺新奇乃至欣喜。
莫葉將手中的木質小藥瓶擰合蓋子,就放在地上那人腳邊,然後朝黑馬走去。那馬果然是認得她的,見她走來,它也停止了啃草,抬起馬首。等她走近,黑毛牲口就湊頭過來直嗅,跟狗似的,然後突然打了個響鼻。
莫葉連忙舉袖,險險擋過飛來的馬口涎。黑毛牲口見主人突然抬手,以為又要挨打,馬脖子猛的抬高,像是準備昂頭避過,四蹄也一起後退了幾步。
這馬果然出身名貴血統,頗具靈性,居然能記住剛才挨打的事情,而且還做出防備反應。
莫葉對此既覺訝然,又有些欣喜,因為這可是她的馬!
不過……這匹馬一開始好像認的是後頭那個主人。
可伍書曾說過,這種血統的馬,一生只會認一次主,很難更改,那眼前這牲口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里,莫葉緩步走近黑馬身邊,輕輕撫動馬頸上如絲緞般的長順鬃毛,含笑說道︰「我不打你,但你要記得,剛才是那邊那個家伙打你的哦。」
黑馬揚了揚脖子。似乎是在點頭,又像只是十分享受被莫葉模脖子的感覺。然後它忽然扭頭,舌頭一吐,就要朝她臉上舌忝。
莫葉想也沒想。一巴掌就朝馬臉上扇了過去。
她剛剛還說不打,結果一轉眼的工夫還沒過去,就一巴掌落了實處。黑馬扭頭奔出數步遠,然後站定原地,似乎很疑惑的看著她,鼻翼微微抽動,頗有點委屈意味。
莫葉也覺得無奈,她就是對這牲口再有好感,也做不到忍耐它滿是口涎、還粘著碎爛草屑的長舌頭舌忝過來。
嘆了口氣,她緩步再向那匹黑馬走去。黑馬先是有些抵觸情緒的退了幾步。最終還是停下了,因為眼前這個人雖然打了它,但畢竟是它的主人。
莫葉照舊又伸手朝它脖頸上輕撫了兩下,因為她意識到,這牲口似乎很享受這個部位被撫的感覺。她特意這麼做,算是給剛才那一耳光道歉了。但她沒有再多作停留,怕這牲口享受夠了又是一舌頭舌忝過來,然後她再一耳光扇過去,還沒完沒了了。她只是看中了馬鞍一角掛著的儲水竹筒,將其解下,便轉身離開。
黑馬正被模得舒服。忽然見主人丟下它不管,有些不明其意,也就慢吞吞在後頭跟著。
莫葉回頭看了一眼,它就抖了抖馬首,四蹄一緩。
見此情形,莫葉略作思索。然後她也不管這牲口能不能听懂人話,便揚了揚手中竹筒,溫聲說道︰「別急,等會兒留一半給你。」
黑馬微微一揚長脖,輕嘶一聲。也不知表達了個什麼意思,然後繼續跟在莫葉身後。
但沒隔多久,它不僅突然站定四蹄,還倒退了數步,似乎受了什麼驚嚇。
莫葉沒有回頭,只是在听見後頭那牲口鬧出的動靜後,忍不住想笑。那牲口驚懼的原因,還不是因為看見打它的人睜開了雙眼。沒想到這廝平時臭脾氣的總踢人,其實膽子這麼小。
只是過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之前精神萎頓,勉強撐身坐起的凌厲這會兒臉色已經好了許多,躬著的背也直了起來,只是他仍沒有要起身的意思。看見向他走近的少女似在憋笑,他目露警惕,漠然說道︰「你笑什麼?」
莫葉剛與那黑馬鬧騰了兩下,心里可沒擱什麼深沉的念頭,聞言即隨口道︰「笑那匹馬,它剛才應該是被你打怕了,現在你只要瞪它一眼,定能唬得它跑得老遠。以前我把它養在宅子里時,不知道脾氣多壞,時常撩蹄子,沒想到膽子竟這麼小……」
漸漸的,她想到宋宅的事,情緒頓時低落下去,話未說完就無以為繼。
沉默了片刻,她才干咳一聲,悶悶地遞出手中竹筒。
凌厲掃了一眼竹筒,並不抬手去接,只是淡淡說道︰「不要喝這竹筒里的水。」遲疑了一下,他才又補充道︰「如果那匹馬還帶來了干糧,也不要踫。」
莫葉微微一怔,握著竹筒的手輕輕抖了抖,失聲道︰「難道水有毒?」
凌厲平靜地說道︰「不能確定,但小心些不會有錯。這匹馬雖然會認主,但即便它真的有狗一樣靈敏的鼻子,也不可能跟蹤數百里的路程。或許這匹馬也是一個局,不是由我親手配辦的東西,我便不能全信。」
莫葉仔細將他說的這話在心里重述一遍,認為有理。那匹馬也不是她帶來的,從它離開宋宅,到突然出現在這荒野,中間數天時間里發生了什麼,它是不是受了誰的控制,實在存在太多變數。
雖說會認主的牲口,一般都比較死心塌地,但牲口的這種簡單的忠誠,無論如何也抗不過人類狡詐智慧的干擾。
但她同時也有些不明白,一匹馬而已,能有什麼可利用的地方?
她將自己的這個疑惑直接說了出來,她既然要與坐在地上的這個年輕殺手化敵為友,哪怕是暫時為友,她依然認為,有些會同時威脅到雙方利益的疑點,最好還是坦誠相商。
听了她的質疑,凌厲淡漠一笑,慢慢說道︰「如果我的推測是對的,這匹馬的鐵掌應該已經被換過,這麼做的目的不言而喻。另外,雖然這匹馬會認主,忠心可鑒,但不能排除它可能已經被動認主,凡是它經過的地點,會被另一種靈性極高的牲畜或者小獸跟蹤吧!」
莫葉心下漸生寒意,不需要這經驗老到的殺手再多解釋什麼,她已經明白他話里的厲害之處。
「那怎麼辦?要棄馬嗎?」。莫葉咬著下嘴唇,思酌片刻後忍不住又道︰「若真如你所言,這馬是棄不掉了,只能殺……」她沒有把這話說完,因為她心里終是有一絲不忍。
在這方面,凌厲就表現得比她冷靜且狼許多,殺不殺馬不是舍不舍得的問題,而是值不值得的問題。
短暫斟酌之後,他平靜地說道︰「如果這匹馬被人安排出現在這附近,為的是追蹤我們,那麼隨後追來的人多半也是帶了騎乘。這個時候殺掉黑馬,很可能下一次我們再與那群人踫上,便再難奪路而逃。」
他向不遠處那黑毛牲口看了一眼,然後接著說道︰「以它為坐騎代步,可以給我們節省些體力。至于會被跟蹤這一問題,那就只能用拼腳力來定生死了。這牲口是名廬後,耐力和爆發力皆是不俗,如果它跑得過後頭追來的人,那些人即便能跟蹤到我們的足跡,也會礙于距離不夠近,奈何不得。」
听他這麼一解釋,莫葉頓時覺得腦中思緒霍然開朗。
果然不是白救了這個人,若是剛才自己就這麼騎馬跑了,也許就徹底成了追殺者的必取死物了。
然而沒等她高興太久,她就听那殺手意味不明地一笑,又說道︰「若非離目的地已經不太遠了,我真的不想賭這一局。為了這一趟活兒,我差點把命搭進去,而且還是死在你這種雛兒手里,怎麼想都覺得不甘啊!」
莫葉一听此話,頓時感覺到一股危險氣息襲來,她頓時意識到自己還是在與狼謀事,卻差點完全放下防備心了!心下微緊,她急忙一連退了五步,剛剛還斂著一絲輕松笑意的眼神頓時厲色一閃,提起十分警惕,盯著眼前之人,字字咬音說道︰「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