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六歲的岑遲孩子心性立即被引燃,一口氣數落了二師兄好幾條「罪狀」。百度︰本書直到旁邊趴在**上看書的那位冷哼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連忙閉嘴。但過不得多久,他又懦懦地低聲說道︰「其實……也不是因為這個……」
年幼的他,那時候還無法準確表達自己心里的想法。
那種對強者依賴的感覺,是人之本性,但人們往往是先感受到,再才能琢磨著用言語描述。
大師兄武藝高強,能徒手擊斃山豬野狼;大師兄博,至少在岑遲看來,是能做到有問必答的;大師兄……他做飯還特別好吃……即便五項全能的大師兄去掉另外兩項本事,只保留這三項,也已足夠令六歲的岑遲依賴以及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恨不能天天黏在他身邊,也是孩子心性之一。
但這卻是不利于他成長的因素,如果他身邊一直有這**無**錯**小說WwW.WCXIAOSHUO.com樣一個人存在,有悖北籬派收錄他的用意。
蕭曠沒有再問什麼,只在沉默了片刻後徐徐說道︰「因為我所的,與你們不一樣。」
多年以後,岑遲和林杉記起他說的這句話,都已知道,這個答復並不準確,但也不算全錯。
蕭曠主修武道,輔修棋藝。自武道上比較,林杉能與蕭曠五十七招打成平手,但卻絕對勝不了,棋藝更是差得遠了;而自棋藝上比較,岑遲能與蕭曠五局四平手,再難進一步,武道上蕭曠則能一掌將岑遲掀翻至三丈之外……
然而,武道和棋藝,其實都不是北籬派主傳的識。北籬老人之所以只授大弟子兩項偏門識,除了因為大弟子天賦受限,還有一個不可言說的理由,這注定了大弟子無論如何全能,終將無資格成為北籬派下一代接替人。
所以北籬大弟子蕭曠身擁的幾項令岑遲無比佩服崇拜的本領。實際上都不能助長其進步。
但也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斷絕了偏大弟子和兩位主弟子的來往。
當年還只有六歲的岑遲並不懂得這麼多,他大抵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卻正是這樣直接的感觸變作話語吐露出來。最能直達問題疑點。在得了大師兄的回答後,岑遲仍是眼含疑惑,想了想後又問道︰「得不一樣就不能在一起麼?這幾天大師兄一直都在這里,不也很好麼?」
岑遲的話音剛落,旁邊趴在**上佯裝看書的林杉也偏過頭來,顯然他心里也同樣抱有這個疑惑。
「嗯……你這麼說,也不算全錯。」蕭曠正在收碗的手微微一滯,沉吟了片刻,然後換轉話題,輕聲問道︰「小師弟。大師兄向你提問,如果這幾天我不在這里,二師兄也幫不了你,那你會如何生活?」
岑遲听出大師兄說話的語氣有些變了,而每當他這樣遣詞說話時。都是他極為認真的時候。
所以岑遲的面色很快也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然而當他極為認真的將大師兄問的這個問題思考數遍後,他卻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雖然記憶力很強,擁有著幾乎能過目不忘的天賦,但在獨自生活這件事上,所擁的本領匱乏得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朝一旁因為受罰而臀後被板子打月兌一層皮。以至于只能趴在**上,但也正朝這邊看來的二師兄看去。
他恍然發覺,二師兄雖然做飯難吃,洗衣服也常倉促了事,但二師兄至少會使用火石打火,能把一鍋米煮熟。甚至有時候衣服被山路上的荊棘掛破,二師兄還能歪歪扭扭縫補丁……這一切生活的本領,自己卻連勉強做到都不能。
「我不知道……」良久地思索過後,岑遲緩緩低下頭,「我不會……」
「這是你第十一次這麼說話啦!」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杉這時忽然插話進來。「不會就到會,大師兄不會一直待在這里听你說不會、不知道。」
蕭曠少有的一次,沒有幫年幼的岑遲說話,而是贊同了林杉的話,點了點頭後接著對岑遲慢慢說道︰「如果沒有我在這里,你已然會做飯。你的身高或許還不夠支持你收攏桌上的碗碟,但如果沒有人幫你,我相信憑你的頭腦,不會想不到,還可以踩著凳子收碗這個辦法。」
岑遲聞言抬起頭來,神情里有一絲明悟,些許驚訝。
「照顧自己的生活,這是作為一個人應該掌握的最基礎本領,無關天賦如何。」蕭曠話語微頓,然後接著道︰「孤立無助的環境最能讓人會承擔與堅強,你年紀還小,現在對你說這些,也許不太適宜,但這卻是你必須明白的事情。
在你到來之前,二師兄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生活,他最初會用火石時,摩擦敲打了那石頭數百次,但他無法因為失敗就停止嘗試,因為身邊沒有第二個人會出手幫忙,點不著柴火,他就只能挨餓。
因為米里有沙子,差點磕裂他的齒骨,所以他會了淘米。
有時候師父不在,要改善伙食只能靠自己。這山上物產豐富,但如果他沒有會射箭、設計陷阱,那麼即便有兔子從他腳前行過,頭頂有山雞飛過,他也只能飽一飽眼福罷了。」
「因為指望不上有誰能幫忙使自己輕松,便只能自己動手,會掌握這些為人最基礎的本領。」蕭曠伸手輕輕撫了撫岑遲頭頂的辮發,「如果有我在這里,我可能無法狠心做到對你的困難視而不見,但若如此,不知你會遲多久才能會這些?這是師父他不希望看見的結果。」
岑遲混沌半解地听著蕭曠說的話,雖然有一些不明之處,但他至少先將原話一字不漏的牢記在心里,然後他就認真點了點頭。
而就在蕭曠的話剛說完,岑遲一時還未接上話頭的間隙,屋外忽然飄入一個聲音︰
「曠兒所言不差。」
這熟悉的聲音透著無比嚴正的語調,令屋中的林杉和蕭曠皆是精神一振,年紀最弱的岑遲則眼中流露出些許怯意。
蕭曠放下手中還留有殘羹的碗碟,撢了撢衣袖。然後朝門口走進來的那名身材頎長、目光明濯、木簪烏袍的中年人躬身深揖︰「北籬大弟子蕭曠,拜見師父。」
林杉也已自**上翻身下地,盡管臀後傷勢被牽扯得隱有裂開的勢頭,疼得他額頭開始滲汗。但這點痛苦並未阻止他拜行師徒之禮︰「弟子……」
林杉剛剛攢手,將要拜下時,就見北籬老人舉袖為阻,語氣溫和了些地道︰「杉兒,你好好歇著吧!」
雖然幾天前的施懲,由他親自動手,每一板子打下,力氣落得都很結實,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直打得二徒躺了幾天都未養好。但懲罰這一檔子事兒過後。他這做師父的能照顧到的地方其實都仔細關照到了。
林杉心里也很明白,是自己犯錯在前,受罰是必然的結果。雖然師父沒有絲毫寬恕,但自己不可能因為此事而去記恨什麼。
隨後,北籬老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岑遲臉上。
岑遲並未行禮。而只是神情有些怯意地低聲喚道︰「師父。」
「嗯。」北籬老人淡淡應了聲,然後他走到**沿坐下,伸手掀開林杉後背的衣服仔細看了看,緩言說道︰「已經結痂了。」
他側目看向蕭曠,又道︰「這幾天是祛朽生新的關鍵,你小心些,切忌使他的傷痂二次裂開。以免在今後留有疤跡。」
「是。」蕭曠頷首。
北籬老人檢查完林杉的傷勢愈合情況,便未再多說什麼,站起身朝岑遲招手︰「遲兒,跟著為師出來。」
岑遲依言跟在北籬老人身後向屋外走去。臨出門之際,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大師兄雙手自然垂在身側。目光溫和平順地看過來。二師兄依然趴在**上,但與大師兄的平靜目送不同,二師兄的眼里有些許關切的神色。
行至屋外,見師父依然沒有停步的意思,岑遲沉默著一直跟到背後草屋快要隱沒于山林間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道︰「師父,您要去哪兒?」
北籬老人听見身後傳來稚女敕童聲發出的疑問,他卻連頭也未回一下,依然保持著束手于背,略微昂首的步姿,淡淡說道︰「到達了,你自然就能知道。」
考慮到跟在身後的是一個走不快的孩子,其實他暗暗放緩了腳步。但在那孩子眼里看來,師父步履如風,依然行走得極快,自己跟得有些吃力。
如果是數年後的岑遲听到師父的這句回話,一定會在心里月復誹兩個字︰「廢話!」
但在岑遲六歲時,听見這話,他的第一反應是暗自覺著︰「二師兄果然在師父說話。」
從師父的說話語氣里听出些許不悅,岑遲便不敢再繼續多問。
山路崎嶇蜿蜒,岑遲只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師父仍沒有停步的意思,前方也沒有出現什麼房舍。這樣無言的步行旅程,未免單調,岑遲的注意力不知不覺落在師父束在背後的手臂上。
師父的兩只衣袖格外寬敞,若非彎起架在背後,恐怕會拖到地上。而因為寬闊衣袖被架起在半空,隨著師父的身形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起伏,那兩道衣袖也晃蕩起來……不知出于何種動機,岑遲下意識想要模仿。
他也將稚女敕且骨腱還未完全長開的雙臂繞到背後,想要體驗那種衣袍無風自動的感覺,不料他很快發現,自己的雙手繞到背後幾乎不能握于一處,似乎手臂有些不夠長……
于是他努力的扭著肩膀去夠手指,若有旁人從正面看他,那樣子會顯得說不出的別扭,但他自己當然無法意識到這一點。
終于,他束在背後的雙手抓握到一起,然而就在此時,他行走的身形變得極為失衡,只是地上小小一個突起的頑石,即絆得他正臉朝下,啃了滿嘴草茬。
北籬老人終于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
他不知道新收的這個孩子心性未月兌的弟子摔倒的原因只是貪玩,還以為是這孩子終究稚女敕弱小了些,比不得另外兩個弟子。
側目看了看山路前方。估模著余下路程的長度,北籬老人輕輕嘆了口氣,將重重摔下、已經痛得流淚、但卻能忍住一聲不吭的岑遲自地上扯起,掀到了自己背上。
岑遲剛到大荒山時。一路上也是這般趴在師父背上過來的。但那時他是因為忍受了太久的饑餓,病得已經神志不清,無法自己行走了,才享有特別待遇。
在岑遲的記憶里,這一次趴在師父背上,才是最真實的感受到了師父的溫暖。師父的後背,比大師兄更寬厚。
然而岑遲此時的心情卻輕松不起來,有些吃驚,有些緊張,掛在師父兩邊肩膀上的兩只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北籬老人明顯感覺到了背上那孩子的緊張。忽然說道︰「把拳頭松開,圈牢為師的脖子,莫再從背上滾下去了。」
岑遲這才依言照做,隨著心情略微放緩,他忍不住又問道︰「師父。您生氣了嗎?」。
北籬老人語氣一慣平淡地道︰「你何出此言?」
岑遲忐忑著道︰「您……您對人說話都不會笑的……」
「為師對任何人都是如此,你要盡快習慣。」北籬老人話語微頓,然後才接著又道︰「遲兒,你記住了,在師門做好弟子責務,你對為師便無任何愧歉。平時見了為師,你也不必唯唯諾諾。心里有何想法,盡可抒發,無論對錯,為師都有點撥解答你的責任。即便有些事情,或許暫時不能對你解釋得太清楚,也定會擇時再談。」
「是。師父。」听了師父的一番教誨,岑遲再回話時,聲音里不知何時多了些昂揚的語勢。
……
……
那天,岑遲第一次步入了北籬老人的住所。
師父的住所在大荒山霞虹峰頂,從外表看去。也只是幾間草頂房,但在那幾間房子地表下嵌入的暗室卻大得驚人。暗室里有很多口箱子,在之後的歲月里,岑遲卻再未有機會去那里一探詳盡。只記得唯一一次機會,還是師兄林杉冒險帶他潛入,匆匆翻看了幾口箱子,里面裝的全部都是書籍。
在那堆滿了箱子但寬敞整齊的地下暗室里,北籬老人取掉了岑遲脖子上掛著的生辰鎖。
直至那一刻,岑遲才算是正式拜入北籬派。
也是從那時開始,受師父教誨,岑遲模糊的劃定了自己以後的求索目標,以及淡化了記憶中本也不太清晰的父母印象。
發掘自己的天賦潛力,成就輔國之才,超越二師兄,繼承北籬派百年之志。
如果事情一直朝著這個軌跡發展,倒也不錯。
然而這樣雖然有些辛苦,但充實且穩定的生活,並未持續太久。
竟僅僅只持續了三年。
在那個雨夜之前,師父在岑遲心里的形象,依然是偉岸博的,他只有滿心的敬服。
但這樣和諧的習環境,似乎就在那**被暴風閃電沖刺砍伐得粉碎。
究竟是什麼原因,造就了這個結果?
九歲那年被迫離開大荒山,離開了師門派以後,岑遲在外流浪游了十多年,一直很費解,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師父為什麼會突然如瘋魔附體一般,握著把尖刀沖進了他的臥房……
師父,你眼中突然流露出的狠辣,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然在多年以後再遇大師兄蕭曠,一番長談過後,岑遲終于知道了九歲那年,師父要趁雨夜殺他的原因,但他心里的疑惑反而更深沉了。
三年間,一千多個日夜的諄諄教導,生活上雖然清淡但不失細微地關懷,難道都是假的嗎?
如果不是二師兄突然沖了進來,冒死抵擋,師父,您對我,真的下得了手嗎?
眼前的那兩間熟悉的草屋漸漸在視線中模糊,似乎是因為漸去漸遠,又似乎是變作煙塵隨風而逝;大荒山雄壯高偉的輪廓也開始變得模糊,似乎是如濺了水的墨團,層層暈染入夜色中,又仿佛在往地下陷,陷入了一片海……
眼前卻出現了一條山路,這條路沒有崎嶇的石礫,反而鋪著整齊的石階。石階小路兩旁的風景皆已模糊成了墨色,只有石階反映著月色銀輝。現出正一步步走在石階路上的那個頎長人影。
這個人影將雙手束在背後,兩只寬大的袖子晃蕩在半空,似乎只要那人的手臂再垂下去一些,這袖子便要拖到地上。
岑遲記得那背影。尤其很清楚記得那人頭發上插的那根木簪。
曾經師父背著他走山路時,他有好幾次差點沒忍住要去拔那根木簪子。
那時很單純的只是覺得好玩罷了,不似現在,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即至,當他再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木簪,他的心驟然緊縮。
仿佛在那根樸實無華的木簪上,纏繞著森冷氣息,而那頎長的身影也已被抽空,住進去了一個惡靈。
「師父?」
盡管岑遲對那熟悉的背影隱隱心生懼怕。因為那背影讓他想起九歲那年的雨夜殺戮,但看著師父一步步走遠,他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
他本來是不相信鬼神怪力論的,只怪九歲那年,迫使他離開師門派的殘酷經歷。在他心靈上刻下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使他在再見某人時,止不住的心神失穩。
不知自什麼時候開始,烏雲掩蓋了銀月,天空又下起了雨。
然而岑遲沒有感受到臉上有冰涼雨水滴落,他只是听見了雨水打落在石階上發出的聲音,水霧四濺。石階上已經又走遠了些的師父背影,變得更加朦朧。
那道模糊的背影,並沒有回頭的意思,依然繼續一級一級踏著石階向前走。
「師父!」岑遲高喊了一聲,下意識往前追出一步。
也正是在此時,他發覺自己的身體變得極輕。仿佛飄在半空,只是起意向前躍出,即像切雨的燕子,一下子掠出了數丈,掠到離那道影子只差不到七步的距離。
這詭異的一幕。令岑遲心頭無端一空,他頓時又隱隱意識到,自己仿佛變成了掉入陷阱里的兔子。
那個在雨幕中漸漸走遠的背影忽然站住腳步,轉過臉來……他的臉模糊了五官,不知是因為雨越下越大影響了視覺,還是因為那張臉孔猙獰扭曲到了一起……
那個人手里握了一把尖刀,鋒利的刀口仿佛能將天空墜下的雨滴切成兩瓣。
那個人冷冷說道︰「遲兒,為師來看你,新換的**鋪可還習慣?」
持刀的模糊人影在說著話的同時,似乎也正要走過來,但他又只能在原地扯動腿腳,卻邁不開實際的半步距離。
到了這時,岑遲才看清,原來那模糊人影的腳下,還有一個少年身影。那個少年緊緊抱著持刀人影的雙腿,才致使他邁不開步履,而少年身上的靛青色衣衫已經變成一種暗紅顏色,並非因為被雨水打濕,而是被血水浸透。
「走啊!」
少年仰起臉轉過來,大聲喊道。
與那頎長人影模糊的臉孔不同,蜷在地上的少年雖然身形模糊在了一片暗紅顏色中,但他的臉孔輪廓在夜色雨幕中卻能非常清晰的印入岑遲眼中,那睜大的雙瞳嵌在慘白的面龐上,黝黑的瞳孔仿佛開啟了地域的通道。
「師哥……」岑遲忍不住顫聲喚道。那個頎長人影冰冷的聲音以及他握著的尖刀,令岑遲直欲立即轉身逃走,但當他看清拖住那頎長人影步履的竟是二師兄林杉,看見二師兄倒在血泊中,他頓時又覺得,自己的雙腿僵硬了。
「走!」少年再次喊了那個字,合著血沫嗆出喉口,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蒼白,「不走等死啊!」
站在山路石階上的岑遲,望著眼前那一幕,心緒驚恐至極。他沒有轉身,但總算能控制雙腿後退一步,卻不料這一步踏入了深淵。
「師……」岑遲壓抑著嗓音嘶吼,猛然自夢魘中驚醒,旋即就感覺到四肢百骸被痛苦填塞,激得他的手腳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但幸好自己現在已從那幾可摧殘心魂的夢境中掙月兌出來。
雖然明知道是夢,可在剛剛睜開眼夢醒之時,岑遲的心里竟隱有劫後余生的感觸。他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不慎牽動肋下斷骨處傷痛,禁不住悶哼一聲。
身體上的痛苦很快使他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他臉上又浮現一絲苦笑。
如此折騰,有時放空了心神想一想,還真是件無趣至極、徒增傷痛的事情。
一旁趴在桌面上打盹的中年道人方無听見**那邊傳來的響動聲,坐直身體側目看過去,有些驚訝地道︰「這麼快就醒了?」
在說著話的同時,方無已自桌邊起身,走到**沿坐下,然後扣著岑遲的手腕診看片刻,隨後又道︰「小命得保,但至少要臥**休養五天,才能活動手腳。」
「五天?」岑遲忽然想起一事,掙扎著要坐起。
方無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急聲道︰「別掙了,斷的肋骨才剛接回去,如果不注意休養,恐怕會造成隱疾。」
岑遲無聲嘆了口氣,他也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糟糕透頂。之前在夢境中時,他雖然總覺得自己的雙腳不在實地,身體如游魂漂浮,但那時隨著神智的飄虛,渾身傷痛倒也虛化朦朧起來,不似現在醒來時這樣真實且劇烈,激得他里衣盡被汗濕。
方無將岑遲的手放回棉被里,然後看著他慢慢說道︰「何苦如此折騰,我本以為,茶棚里的事情過後,你便放下了殺念。」
「為了避免高潛從你那兒看出端倪,以便我在客棧里繼續行事,之前離開茶館那會兒我必須騙過你。老道,如果你生氣了,盡管罵我吧。」對于此事,岑遲本想對方無抱以歉意笑容,然而此時他渾身各處無不痛苦,實在笑不出來。頓聲片刻將呼吸調勻,他蹙著眉又道︰「你剛才給我吃的那種紅色小藥丸還有嗎?」。
方無微微一愣,旋即搖頭道︰「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怎會隨身帶得太多?就兩份,你吐了一份,吃了一份,便沒有了。」
「救急啊。」岑遲盯著方無的臉,顯然他在質疑道人的回答,「你信不信,一個本可以活命的人,卻可以不流一滴血,活活被痛死?」
方無扯了扯嘴角,忽然道︰「像《刑房百日志》這種牢獄手札,你還是少看為妙,以免會胡思亂想。」
岑遲淡淡地道︰「若非那書是你的珍藏,我根本不屑一顧。」
「收藏也是無奈之舉,像此類前朝遺留的*,恐怕現世即會被焚。」方無模須灑然說道,「這種用囚徒鮮血生命換得的經驗之書,雖然一字一句的記過于凶殘,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以《刑房百日志》里的那種手段進行逼供,恐怕就是石人也得開口了。原作者那種**才智,今朝也再難得見。」
岑遲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不肯拿出那種紅色小藥丸,也許今後你會失掉一個能與你同聊那**作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