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也是真的喜歡這個小,盡管他與她沒有血緣關系,但他一直是很純粹的把她當看。或許因為她現在年紀還小,女女圭女圭的樣子還沒蛻變出小女人的嫵媚,讓人很自然的習慣把她當。
然而與她初見時已隔了幾年,王哲心里越發明白,他喜歡的是葉諾諾雙眸中的純澈,宛如他不忍驚動的一湖清水,讓他為之守護,卻也甘願靜靜守護,一直這麼下去。
王哲的話剛說完,葉正名忽然來了一句︰「再吃下去,整個人就要變成一粒糖了。等過些日子,你吃的糖夠多了,我恰好可以將你丟去街口那制糖人的老頭他那口大鍋里化了,夠做百十顆糖,送給別的愛吃糖的孩子吃。」
葉正名拿女兒作例子,一番籌謀說得極為流暢,一瞬間就將此時場間的氣氛戳得支離破碎。這話陡然一听,明顯是在唬孩子,但仔細一琢磨,其中的意思似乎有些滲人。
葉諾諾雙瞳微縮,一時大氣也不敢出,似乎是真被唬住了。
王哲看著葉諾諾微微有些發怔的樣子,輕輕把手撫在她肩上,柔聲道︰「別怕,他嚇你的,哪能真把你化做糖。」
葉諾諾聞言又立即得了勇氣,表示極為認同的沖王哲笑著點點頭,又沖自己的父親忿忿然撇了撇嘴。
葉正名看著已經難以被自己嚇住的女兒,滯神一瞬。然後深深嘆了口氣,咕嚕了一聲︰「野了野了,管不了你了。」
盡管有此一節,場間氣氛仍還是比較活躍的。因為多了一個活潑的葉諾諾,對誰都不認生。也因為多了一個葉正名,葉正名的名醫、仁醫之名,似乎提前給阮洛的身體虛癥帶來希望,真的能讓清冷的宋宅鍍上一層暖輝。
然而沒來由的,阮洛忽然咳嗽起來,惹得場間幾個人心情都是微微沉下一絲。
雖然葉正名被王哲請來此處的目的。正是要為阮洛診治。但眼見就站在眼前的阮洛突發咳癥,葉正名卻沒有一點要采取措施的意思。
他看起來是無動于衷的樣子,但若有人此時細心觀察,便會發現他是在聆听。
隔了一會兒。葉正名隱隱松了口氣。目光在阮洛肩上披著的衣衫上掠過。這才慢慢開口道︰「剛才在來的路上,王已經把有關于你的情況對我說明了。除了誤飲墨汁導致嘔吐,你現在還有沒有感覺到其它的不適處?」
阮洛忍下咳意。聲音微啞地道︰「其它方面還好,就是剛剛忽然覺得嗓子有點癢。」
葉正名點了點頭,徐徐道︰「墨汁中含有渣滓,雖然極細,但人體的喉管腸胃的內表更為柔弱,容不得絲毫沙礫磨損。你可能是喉嚨被墨汁里的顆粒損到了,才會覺得癢,這是正常反應。在就近這一兩天里,你的這種感受應該還會比較明顯。」
在看了阮洛的舌苔色澤後,葉正名思索了片刻,又道︰「如果你不是因為風邪入侵而生痰咳嗽,我建議你盡量忍住咳意,因為這種咳嗽一旦開始,氣流在喉嚨里急劇穿梭,本來就已受損的喉管會再生摩擦。等會兒待你坐下,我再仔細給你看看。如果排除了別的病癥,我會適時教你一套調整呼吸節奏的方法,用以減輕這種咳意。」
微微一頓,葉正名盯著阮洛的臉仔細觀察一遍,忽然問道︰「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早上吐過後,直到現在,再沒有進食?」
阮洛目色微訝,有一瞬間,差點要將葉正名視與術士一道。遲疑了一下,他終是點了點頭。
葉正名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直言問道︰「為什麼不吃飯?」
他問出這個問題,似乎有些超越了一個醫者對一個病人的責任範圍,但看他臉上嚴正的神情,又似並非只是關心那麼簡單。
而他緊接著開口,即刻解釋了他問前面那一句話的原因,讓人不敢怠慢。
「食不當可成毒,有治效的藥卻也可從食中取,藥食本同源,這項醫理也正是我介紹給你的那位易醫師所擅長的醫道,我想他應該也跟你提到過。」
葉正名時的神情極為認真︰「像你這樣體質孱弱的人,更是要盡可能從食中取藥。尋常人的藥給你當飯吃,那就是等于架起你的骨頭當劈柴燒,想快點把你的元氣耗枯了。」
葉正名的話宛如磨利鋒口的刀子,絲毫不給人留情面,但在場諸人對此卻沒有一絲怪責怠慢的意思。
診病不是作詩,話漂亮不如言辭達意,面對良醫給出的診斷建議,作為患者不思病況詳細緩急,卻去時刻記著言辭上的小刺頭,那可真是蠢到不想好好活的境界,神仙都要束手了。
阮洛心下誠然,他想了想後便道︰「是我沒胃口,才舍了飯食。晚輩今後定當听從葉醫師的指引,不再拿身體健康去任性。」
「早上來的那位郎中開的藥,在來的路上我也听王說了,都是合脾胃的藥,也的確是不錯的。但如果是易溫潛在這里,他開出來的方子必定會是另外一回事了。」
葉正名神情稍緩,不再提他剛才說過的事,話題回到施藥上。
食指不經意間掠過顎上短須,沉吟了一下的他又道︰「早些年我與易溫潛一起研習過一段時間的醫道,因而有機會向他討教到一些淺顯的食療之法。等會兒我給你開個方子,把你近幾天的早飯用這種藥膳替代,那麼你可以不用專門熬飲湯藥,也可以做到清除腸胃里可能殘余的墨汁。」
阮洛沒有異議,欣然道謝。
行家一出手,就是不一般。阮洛很快被王哲引去會客廳,以方便葉正名坐下來好好為他診斷一番。葉諾諾沒有同往,王哲讓原來為客引路的白桃留了下來,帶她四下逛一逛。
葉諾諾很識趣,知道剛才王哲說的要辦的正事,就是父親給那個叫阮洛的大哥哥看病,她自是不會再纏著他。而葉正名也很放心此地,讓自家這跟屁蟲暫時走開一會兒,他不但不會太擔心,還暗暗舒了口氣。
倒是葉諾諾在見到莫葉後。似乎之前對這宅子的種種好奇都不再讓她覺得新鮮。注意力全留在了莫葉身上。
本來葉正名一走,莫葉感覺從他而發、若有若無覆在自己身上的某種壓力總算散輕了不少,但此時身邊又多了一個白桃,使得莫葉的胡謅之能發揮起來。自自然然的感覺到不少限制。
好在後來莫葉想起了程戌。
雖然這位‘表兄’的出現突然了點。但好歹還是混過了葉諾諾的種種疑問。當然。這成功的功勞不僅僅是因莫葉的胡謅功發威,而是令莫葉十分意外的,原來葉諾諾也是認識程戌的。
不僅如此。莫葉還從葉諾諾那兒得知,程戌跟王哲是認識的,交情還不淺。而葉諾諾則是通過王哲認識的程戌,並且在王哲不在京的這三年里,她沒少跑到程戌的雜貨鋪叨擾。
一路陪伴在旁的白桃見莫葉與葉諾諾二人聊得十分投機,同時也感覺到她們聊得話題內容似乎不適合自己一直在旁听著,所以在領著她們到了一處小花園後,白桃便著機離開了。
盛春時節,小花園被僕人打理得很好,四處綠草茵茵,也已經有不少花卉的枝頭有花苞開始綻放。此時的陽光已褪了些午間的耀眼,又有輕風卷著花草的香氣拂面而來,小園安寧之美,置身其中,讓人身心于不知不覺間也變得輕松愉快。
不過,莫葉終于能放松一些警惕,也與白桃的走開月兌不開關系。
莫葉並非有敵對白桃的意思,但她自知自己的身世,有些古怪之處連她自己都沒有知透,不得不對旁人有所防備。如果要一邊支應葉諾諾千奇百怪的問詢,一邊防著旁人的想法,真的會讓人很快覺得精神疲憊。
在草坪上撲蝶玩累了的葉諾諾奔回來了,挨著莫葉坐在長長的石凳上,終于開始問莫葉的一些私事。例如莫葉的那位臉孔丑陋的叔叔,又例如那天與莫葉一同救了她和公主的那個輕薄少年。
這丫頭竟也在防備、因而一直忍著這些剛才不問麼?莫葉心下訝然。
白桃不在身邊,莫葉得以無所顧忌的支起胡謅之能,當然,她也不是一味如此,而是很快將話題的主干移到那位偶得的表哥身上。
提起程戌,葉諾諾果然有了許多想法,有些興奮的說了起來。再度相逢,聊天內容的組成到了後頭,也因此從葉諾諾的主問方變化成了莫葉疑惑多多。
面對莫葉的問題,因為葉諾諾掌握的全是實情,所以回答起來是十分流利的,不需要刻意去思考掩飾什麼。莫葉得以從她的回答中獲得了許多信息——當然,她的所有問題都在開口前避開了一些可能會涉及到葉家家務私事的方面。
臨近傍晚時分,有丫鬟來稟,請葉諾諾和莫葉去飯廳,因為阮洛要開席款待今天到來的客人。
對于阮洛來說,葉正名並非全然陌生之人,幾年前他們就見過面了。而昨天和今天這短短兩天時間里,宅子里倒是進了不少新面孔,這些新面孔彼此之間又多少有些熟識,值得讓大家共坐一桌聚一聚。
見時間並不緊迫,莫葉便讓那丫鬟先走了,自己雖然還沒完全熟悉這處宅子,但有幾條路線是已經能記住了的,其中之一便是重中之重的去飯廳的路徑。
不過,莫葉先支開那丫鬟也不是沒有她自己的原因的,便是因為她忽然想起葉諾諾出府的事,明明她昨天還被關禁閉狠抄書呢?
一問結果,不禁讓莫葉目瞪口呆。
原來昨天,因為二皇子突發急疾,作為二皇子的,歆竹公主心急得不行,居然裝扮成宮女的樣子,綴著葉正名的腳步混出了宮。然後直奔葉府,找到葉諾諾排解憂郁。
最後,歆竹公主的憂郁是得到了大部分的排解,而葉諾諾的抄書任務同樣也得到了大部分的解決。
這場特別的‘交易’,恐怕也就葉諾諾有這膽子和心思做了。或許…也跟她祖上四代都是職從商業的某種思想傳承有關?
再提起這事,葉諾諾的臉上是一臉的得意兼神秘,末了她還說道︰「其實我一直忘了告訴你,除了小玉已經學會模仿我的字跡外,公主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她沒那麼容易出宮,但如果是她幫忙的話。我爹可就拿她沒辦法了。」
莫葉聳了聳眉。道︰「對,葉伯父當然沒法拿公主懲戒,但如果找不上別人,那便只能找上你了。把他惹急了。沒準就只有你的**開花了。」
此言如當頭棒喝。葉諾諾听了。一對微淡的秀巧眉毛頓時耷拉下去。
就在這時,兩人行過的石子路隔壁院落里,忽然傳來一聲馬嘶。一般來說。馬很少嘶鳴,這種牲口無法像人一樣用語言表達想法,除非是它們的情緒到達一個激烈處。
兩女不自禁的就朝聲音的來處看去,馬沒有看到,倒是看見一個丫鬟抱著個竹簍,朝馬嘶聲來的地方快步走去。
莫葉叫住了她,待走近了才發現她抱著的竹簍里盛的是幾根大蘿卜。
因為時值春末,有些菜農種的雖然是晚收蘿卜,但還是有一些個頭還沒長大,就出現了空心的情況,也就是還沒長大就老掉了,極損口感。
伙房的僕人買來的蘿卜里就有幾根是這個樣子,阮洛讓他們挑了出來,準備拿去喂馬。
事兒正說到這里,剛才傳出馬嘶聲的那處院子里又傳出了兩個人的笑聲。其中一人不難辨別,正是阮洛,另外一個人的笑聲略顯粗獷,似乎是……楊陳。
莫葉沒有多猶豫什麼,就同那抱著一簍子蘿卜的丫鬟一起步入了那處院子,果然就看見了楊陳和阮洛,還有一匹馬。
楊陳的手里拿著把大刷子,慢慢在他面前那匹馬身上刷著。那馬渾身的毛已經被灑上水,再被楊陳用刷子一下一下的刷,它應著他的動作,偶爾會發出嘶鳴聲,看樣子應該是感覺舒服的反應。
這馬自然是給楊陳拉車的那匹,楊陳看著‘老伙計’偶有嘶鳴,忽然明白過來,笑著道︰「你這待遇,都可以趕得上我去‘蝶香樓’找姑娘捶腿了。可惜啊可惜,我可能是沒花那種錢得命了,你卻是可以找眼前現成的人服侍你。」
蝶香樓是什麼樣的地方,這樣脂粉味不淺的稱謂自然已經說明一切,但站在幾步外的阮洛對此似乎毫無知覺,他只是看著楊陳手中的刷子上漸漸積累得多了的馬毛,微笑著道︰「每年的春秋兩季,馬都要換一身毛,你若有空提前給它刷一刷,益處可是不小。」
「這我也知道,但是以往我嫌麻煩,總想著讓它自己掉,或者把馬趕到泥塘里,讓它自己在里面蹭。」楊陳慢悠悠地說著,話到這里,他忽然看向阮洛,問道︰「這一刷子刷下這麼多,它不會覺得痛?好像還挺享受?」
「本來就是差不多快要月兌落的,你刷一刷,還可以給它解癢。」阮洛思索著說道︰「我听馴馬師說過,牲口月兌毛時大抵也會覺得癢,而人適時的幫助牲口縮短換毛時間,還可以防止牲口患上毛囊病癥。已經沒有生機的毛發還堵在毛囊口,不利于表皮清潔,有時候可能還會生瘡化膿。」
楊陳訝然道︰「沒想到你連這些都知道啊?」
「王哲以前在馴馬場待過。」阮洛微微一笑,「這些都是他聊到過的。」
阮洛的回答,楊陳絲毫不會質疑,因為就在不久前,他才被王哲帶到地處白蘆泊的馴馬場‘瘋’過一回。
不過,听阮洛提了這一句,倒讓楊陳想起一件事來。
然而,正當楊陳準備從阮洛這里著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王哲的真正身份信息時,一個丫鬟清脆而恭敬的聲音穿插.進來,引開了阮洛的注意力。
「表少爺,您要的蘿卜婢子拿來了。」
丫鬟端著竹簍走到阮洛跟前。
「好,放在地上就行了。你先退下休息吧。」阮洛轉過身來招呼那丫鬟時,就看見了後幾步進院來的莫葉和葉諾諾。
「是你們…」阮洛的目光在葉諾諾臉上停了停,遲疑了一下,才記起她正是葉正名的女兒。
阮洛與葉諾諾只見過剛才那一面,算是還沒有正式打過招呼。因為葉醫師在施診時不喜言語,所以阮洛對葉諾諾的印象還是很陌生的。
關于葉醫師身邊帶著的小女孩是誰,阮洛還是剛才在會客廳接受葉醫師診脈時,听王哲說起幾句。
倒是葉諾諾不知怎地,雖然也只是見了阮洛一面,卻對他印象不淺。其中印象最深的一點便是。眼前這個清瘦而似乎體質虛弱的年輕男子正是這處大宅子的家主。
其實她還沒感覺到,她之所以對初次見面的阮洛格外留心,是因為在她熟悉往來的人群里,有一個與阮洛類似的存在。那便是宮里那位身份尊貴、但同樣也身體素質很差的二皇子。
是這種不太美好的相似之處。令人不自覺的便會將相同的感情分釋一些出去。
接觸到阮洛的目光。葉諾諾遲疑了一下,然後她就緩步走到阮洛面前,規規矩矩作了個萬福。同時還規規矩矩的輕聲道︰「小女子見過阮。」
這一套禮儀,在女學每天都是必須練習的課程,而在女學待了幾年的葉諾諾早對此感覺煩膩,但現在她卻在阮洛面前自自然然的表露出來。
人在事中恍然不知,站在她身後幾步的莫葉卻已經是目現微訝︰這可不太像她印象中的葉諾諾——豈止是不太像,是太不像了!
莫葉的神情變化沒有逃月兌開阮洛的注意,但他也沒有對此表露什麼,只對葉諾諾溫和說道︰「葉姑娘不必拘禮,就把這兒當的家吧。」
阮洛此話絲毫不含場面禮式,很誠摯。葉諾諾亦想起了剛才在來這兒的路上,馬車上王哲也說過,父親在幾年前就見過阮洛呢。
有這幾分交情在前,又見眼前這年輕男子笑容和煦,的語調也溫和,葉諾諾只覺得罩在身上的某種壓力頓時消散一空。
旋即她才想起,這位阮與哲哥哥似乎交情不淺,但自己對此卻未知分毫,她便忍不住問道︰「我听哲哥哥說,他跟你是很好的,可是為什麼我卻一直沒見過你呢?」
「哲…你是說王哲?」阮洛略想了想後答道︰「我只在三年前,在京都長住過一段時間,隨後就搬走了,那時候你應該才五歲左右,不記事也對。且不說你,王哲有你這麼可愛的,卻也從未介紹給我認識。」
不知怎地,葉諾諾慢慢低下了頭,絞著袖角,臉頰有點熱。
待她恍過神來,抬起頭,就見阮洛從腳旁的竹簍里拿出一根蘿卜,轉身在喂馬。她想了想,也拿了根蘿卜,湊到阮洛身邊,卻只是看著阮洛喂馬。
正在給馬刷毛的楊陳見此情形,忍不住道︰「哎,你們別把這牲口慣壞了,悠著點。」
那馬見阮洛拿著蘿卜遞過來,先是稍稍壓低頭,鼻翼煽動、嗅了一會兒。而它也很快明白過來,就猛的一吐舌頭,將整根蘿卜全部卷入口中,嘎 嘎 嚼了起來,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流涎。
「幾根蘿卜罷了,還不至于會慣壞他。」阮洛笑著說罷,就要去拿葉諾諾手里那根蘿卜。他想著,反正她也只是在旁干看著。
不料他卻拿了個空。
葉諾諾滿眼新奇地道︰「我也要試試喂馬。」
在她的同時,那匹馬已經‘咕嘟’一聲將嚼碎的蘿卜吞下,目光也已經瞄準了葉諾諾手中的大白蘿卜。
馬兒干嚼了一個冬季和半個春季的干草料,很少能吃到這樣清甜的美味,而牲口對喜歡的食物表現出的貪戀,十分直白和專注。
于是,葉諾諾便把手伸了出去。
那馬不再需要去嗅辨遞來的食物是什麼,只是突然舌頭一卷,便要把整個蘿卜卷進嘴底。葉諾諾沒有料到這一茬,一時忘了松手,那馬一下沒卷走蘿卜,自然又加了把勁。扯得葉諾諾整個人連著蘿卜一起往前一撲。
阮洛見狀,訝然喊道︰「快松手—」
隨即他手疾眼快,一手從葉諾諾的背後橫出,按住了她的肩,另一只手則探向葉諾諾的手腕,掐指一捏。
葉諾諾手腕一痛,自然而然的松開了手,那馬順利又將整根蘿卜卷入口中,繼續嘎 嘎 嚼著。而葉諾諾手上的拉扯力一松,她則數步倒退。在阮洛的手拽著她肩膀的力道下。身形稍稍反轉,撞進了阮洛懷里。
「唔……」葉諾諾哼了一聲,揉著鼻子從阮洛懷里鑽出頭來,驚覺自己與一個陌生男子靠得這麼近。她連忙掙月兌開這個懷抱。跑去一邊。
本來。因為幾天前的驚馬事件,導致莫葉心有余悸,因而不敢太接近馬這種牲口。但見葉諾諾差點因為喂馬而摔倒在地,她已顧不了那麼多,急步上前。
見從阮洛懷間掙出的葉諾諾一直低著頭揉手腕,莫葉連忙捧起她的手一番檢查,同時關切道︰「怎麼樣?沒受傷吧?」
葉諾諾紅著臉,心里還在撲通亂跳,她自己也不知是被那馬嚇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看見莫葉擔心的眼神,她抿著嘴輕輕說了句︰「我沒事……就是手腕有點疼。」
莫葉垂目一看,果然就見葉諾諾剛才拿蘿卜的那只手,手腕紅了一圈,她不禁詫異︰剛才她看見葉諾諾明明是手掌快被那馬給啃了,怎麼紅的倒是手腕?
就在這時,她又听葉諾諾低聲道︰「是阮捏的,不過沒事的,如果不是他捏開我的手,那我這只手現在可能真要被馬啃壞了。」
莫葉聞言不禁嘆了口氣︰「你沒喂過馬,就不要逞強了啊。」
「我這不是逞強,什麼學問都是從不會到會的。」葉諾諾表示不認同的撇了撇嘴,想了想後又道︰「我看阮喂馬,好像也沒什麼難度啊。再說了,馬又不會改吃草為吃肉……」
葉諾諾剛剛從自己懷間跑開的那會兒,阮洛也感覺到這小姑娘神情有些異樣,但他並未因此多想什麼。此時見她已恢復了平時的活潑模樣,他這才走近過來。
听到她的爭辯之辭,他含笑說道︰「喂馬的確不是難事,只是這種牲口的嘴形決定了它們吃東西必須一口含在口中,所以像剛才那種情況,你只需要及時松手就行了。如果你不但不松手,還抓得極緊,它是會跟你爭的。」
阮洛本來想走近一些,看看葉諾諾的手有沒有事,但當他注意到她忽然間變得通紅的臉頰,他遲疑了一下,終是在走到竹簍旁時就停下腳步。
他順勢從竹簍里又拿起一根蘿卜,但沒有立即轉身回去喂馬,想了想後他又道︰「剛才是我提醒得遲了,抱歉。」
葉諾諾直直看著阮洛手里的蘿卜,滯了滯後,她忽然道︰「我要再試試!」
……
在對阮洛進行一番細致的診查後,葉正名給出的結果是令王哲比較安心滿意的。
而葉正名給出的建議,例如多走動、多鍛煉,不要太依賴于臥床休息之類,則是令阮洛覺得比較欣慰的。
隨後葉正名還很細心的提供了幾種食材,供阮洛試試,讓他可以稍微月兌離一下那種類似稚孩食物的‘五味粥’。
診查結束後,葉正名還十分有耐心的教了阮洛一套慢拳,並建議他根據自己把握好的身體感受情況,未必需要每天都練,但每次練習最好都練到微微出汗為止。
做完這一切,稍事休息後,阮洛出屋散步去了,葉正名則拉著王哲離開了會客廳。
他有一些事想要問詢一下,只是由于他做事一向主次分明,控制得很好,所以直到此刻所有作為醫師職責以內的事都了清,他才忍不住要開口問了。
然而等話到嘴邊,他又猶豫了。
王哲看著欲言又止的葉正名,想了想後便道︰「葉叔叔,你有什麼問題,就盡管問吧,在宮外你我叔佷相稱。」
葉正名遲疑了一下,先是輕嘆一聲,然後才問道︰「二殿下病了,你怎麼也不回宮看看他?」
雖然王哲言明可不拘禮,但提到另外一位皇子。葉正名仍是沒有直呼其名。
除此之外,王哲自己也感覺到,眼前這個對他們王家意義深重的葉家孤人,似乎對他們王家的人一直保持著一種距離,便是體現在這宮內宮外都毫不含糊的禮儀尊卑上。
無論他明里暗里提示過多少次,葉正名仍然在某一方面十分刻板。
「你要說的是這個。」王哲沉默了片刻,才再開口道︰「我這邊的事兒還沒了清,頻頻進出宮不太方便。在寫給二哥的信里,我也說明了,他也表示理解我的做法。」
葉正名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有些清冷︰「‘你這邊的事’是指阮洛吧?」
王哲感覺到了葉正名語氣里的一絲變化,但他沒有作聲,只是在看向葉正名時,目光里浮升一絲疑色。
葉正名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又道︰「二殿下是你的兄。這跟你與阮洛之間是不同的。二殿下在信里表示理解你。那也是因為他把你當弟弟照顧,包括照顧你的想法。」
听了他這話,王哲才算是明白他剛才語氣微異的原因了。
也因為這一點。葉正名的話在王哲听來,便變成來自一個長輩對晚輩地關心勸誡,而非存在什麼心思揣度的臣子之言。
王哲點了點頭,目光遠遠投出,同時隱隱繃著的心懸稍稍松弛了一分,沉吟著道︰「等這邊的事安穩下來,我會入宮住一陣子,好好陪陪二哥。」
頓了頓後,他又轉過臉來,目視葉正名,問道︰「我二哥的病因……葉叔叔可听到什麼調查結果了?」
「連你都沒有驚動,自然不存在什麼嚴重結果了。」葉正名面色一緩,答道︰「其實他跟阮洛今早的情況差不多,就是痴迷于看書,一碗羹從熱乎喝到冰涼,人猶未覺,但身體是實實在在受不了的。」
「就這麼簡單?」王哲目露訝然,顯然他心里對這個結果存在很大質疑。緊接著他又問道︰「他身邊不是一直有個宮女貼身伺候著麼?」
「可能就是因為太依賴那個宮女的照顧了,那宮女一時有事疏忽了一次,二殿下因此就出事了。」葉正名微微一搖頭,又道︰「那宮女……听說是要杖斃,後來二殿下去求情,那宮女得以躲過死劫,打了二十板,驅出宮去了。」
王哲沉默片刻,隨後輕嘆一聲,道︰「二哥還是那麼心思柔弱。」
葉正名平靜說道︰「你也覺得那個宮女應該杖斃?」
王哲側目看了他一眼,倏地一笑,道︰「我說的是為宮女求情這事兒,大可托別人去做。」
葉正名點了點頭,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沒有再。
葉正名沉默了良久,王哲也沒有再——或許,他是有意等葉正名再開口?因為葉正名雖然在沉默,但他的眼中明顯還藏有沒有說出來的話。
果然,葉正名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的把心中的那個疑團說了出來︰「莫葉與阮洛住到一塊兒,這樣真的合適麼?」
他這簡單的一句話,實際上已經在王哲面前暴露出了很多問題。
「葉叔叔已經知道莫葉的事了?」王哲目露新奇的看向葉正名。
葉正名想了想,只簡單回答了幾個字︰「我已經知道了。」
他的回答雖然簡短,卻正是以這種簡單明了的方式,回答了王哲已經問出、以及還沒問出的諸個問題。
王哲得了這個回答,果然沒有再問其它,只微笑著道︰「這是父親的決定。」
王哲的回答亦很簡單,卻也十分具有說服力。
他的父親,亦是莫葉的父親,父親為子女做出的決定,外人毋庸置疑。
但葉正名心里並不完全這麼認同,因為王哲所言的父親,還有一個身份——皇帝。
可正因為他是皇帝,葉正名雖然心有質疑,卻愈發無力去改變什麼。
亭台之中,葉正名與王哲的談話到達這一步時,便一齊沉默下來。隨後兩人也變得愈發沉默,直到丫鬟來喚二人前往飯廳,晚飯要開始了,兩人也沒有再開其它話題,而是謙讓著一同前往。
來到飯廳,卻見廳中桌椅碗碟都擺放齊整,卻不見還有別的人在,王哲旋即就喊來白桃,讓她去催其他人。
白桃先去了莫葉的臥房尋找,結果是臥房空空,她倒是看見了梳妝台上放著一本書,正是莫葉從阮洛那兒借走的那本游記。
白桃本來是不打算去動莫葉的東西的,然而在下一刻,她的目光注意到夾在書頁中、只露出一角來的一張紙,她的想法在一瞬間忽然改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