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們幾人時不時交頭接耳,年紀相仿,仿佛形成一種融洽的紀律,讓旁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們是來自一處,又是讓旁人忍不住多留神幾眼。
在莫葉一行人所在的隊伍隔壁,還有一支在慢慢向前挪動的隊伍,兩隊人都是要進入一個觀景場地的,只是因為人潮龐然,所以進行了分流通檢。
在這只隊伍里,也有著類似莫葉一行人的四個人。這四個男子年紀略有差距,不過除了其中打頭站著的那個男子年約二十三、四歲,他後頭跟著的三人大抵只是年紀約模十五到十七的少年人。
之所以說他們與莫葉一行人有些相似,是因為他們的衣著,款式顏色都近乎一致。而他們手中拿著的已經收起的傘則是完全相同的,純黑色傘衣,玄紫色木柄。如果細心去看,還能發現這四人的手並不像尋常人那樣悠閑拎著傘柄,而是緊緊握于傘骨偏中~間的位置,壓得傘衣微微下陷。
這四個人雖然在排隊,但他們的臉上都是一副接近嚴肅的神情,似乎他們來此不是為了游玩娛樂,而是為了什麼工作。
然而當那三個少年人看見了對面隊伍里那四個女孩子,三人當中有兩個人眼中微微一亮。過了片刻,其中一人忍不住感嘆了一聲︰「哇,好水靈的姑娘,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獨自出來居然也沒有家里人看著。」
他右手邊的少年同伴聞言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怎麼。你看中其中的誰了?」
先頭的那少年也反手推了一把,挑了挑嘴,卻沒笑,「這只是你的想法,我可沒這麼說過。」他說罷,又看向他左手邊一直沒有的少年同伴,微含笑意的說道︰「小凌,你怎麼看?」
被他喚作小凌的那個少年同伴,模樣看上去應該是四人當中年紀最小的一位,也應該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位。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參與身旁兩個少年的討論。在听到同伴的詢問後。仍是沒有開口,只是抬眼看了看打頭那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那人顯然是這三個少年的領頭人。
的那兩個少年人見狀頓時矮了矮頭,就在這時。那個被身後三個少年人悄悄用目光戳脊梁骨的年輕人忽然轉過頭來。
這年輕男子早就听見身後幾人的對話。而待他轉過臉來。就見那的兩人眼神飄忽不定,唯有走在最後頭沉默寡言、年紀最小的那個孩子,在與他的視線對上時。目光依然沉靜如水。
年輕男子在心里嘆了口氣,握著黑傘的手微微上抬了一下。這種不仔細觀察就較難發現的動作,似乎是某項指令,三個少年人看見他的這個動作,神情頓時收束嚴肅起來。
隨後,那年輕男子神情稍緩,低聲說道︰「美麗的女子總是最能摧心蝕骨,你們以後都會長成真正強悍的男人,也會有需要玩女人的時候,但請記住,把心都老實放在自己胸膛里。」
年輕男子說完這話,不再看他們,轉過臉去,面向前方,繼續做出排隊等候入場的樣子。
緊跟在他身後的三個少年人聞言皆是目色一凜,立即收拾了閑雜心緒,不再東張西望,一致的學著那年輕男子的樣子,目視前方安靜排隊。
這年輕男子雖然在時特意壓低了聲音,但他色厲內荏的話還是讓身邊排隊的人听到了分毫,但旁人仍都是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芸芸眾生之中,的確存在一類對女人持有極端偏見的人,但只要這類人不把矛頭瞄準自己,又有誰會討人記恨地主動去追著別人計較。
而直到此時,排在另外一隊人里的莫葉和葉諾諾才有些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剛才似乎有什麼人在盯著她們看。
莫葉下意識的朝旁邊那支隊伍看去,正好看見前行到與她們對抵角度的那四個握著黑傘的人,但他們都目視著前方,絲毫沒有偏看其它,莫葉便也收回了目光。
然而待她向身旁同伴看去,就見葉諾諾也在看那四人,並很快說道︰「喔,那四個人是武館弟子,帶頭那個似乎是武師,後頭三個少年……嘿……小伙子都長得挺精神的嘛!」
她絲毫沒有看到身旁的兩個丫鬟朝她投來的鄙薄目光,不過這倆丫鬟除了鄙視一下自家,也做不了別的事了。若要討論男色,她倆自認沒有葉諾諾那臉皮的厚度。
莫葉對此到無甚感覺,討論男色她不覺尷尬,但也沒有葉諾諾那樣的熱情。曾經在書院時,下至五、六歲的男童,上至十五六歲的少學書生,莫葉見了不少,並不奇怪。
在听清葉諾諾說的話後,她倒是很好奇一件事,隨口問道︰「武館是什麼地方?」
過了許久,葉諾諾仍舊目不轉楮的看著對面,對于莫葉的質疑處,她只隨口回答︰「听名字就應該知道了啊,教人練武的地方嘛!」
「習武不應該是在書院里麼?」莫葉再度疑惑了。
在她的認知里頭,書院分文院和武院兩種。例如她曾待過的禮正書院,就是十分正統的文學院。而她的童年好友邢風得以施展所長的山水書院,則是名望與人氣都不俗的武學院。
直到听了這聲質疑,葉諾諾終于肯收回目光看向莫葉。
她不知道莫葉曾經的生活際遇之詳細,只按照自己的理解,給印象中屬于外郡人的莫葉解釋道︰「能進武院當然是最好的了,但民間也存在武師自己開設的武館,收徒弟傳授個人的武學領悟,這是官家不會阻止干擾的事。」
「武館和武院有什麼區別麼?」莫葉隨即又追問。「听起來只是一字之差,但听你的語氣,似乎這二者之間有很大區別。」
「當然有區別啊,很大的。」反正慢慢排著隊,也沒什麼別的事可做,既然起了新的話題,葉諾諾干脆就敞開聊了起來,「武院是官方開設的,所收弟子都能得到一套完備的武藝指導。與十幾種兵器相關的武藝招數,也都聘有專長武師指導弟子練習。相比而言。武館就是比較單一的私人授徒。」
葉諾諾稍稍頓了頓。然後接著又道︰「藝從武院的弟子學成後,大多能混個衙差資格,能力好一點的還能進京都府當差。但是武館所收弟子里則存在許多良莠不齊的人,大多學些花拳繡腿卻也夠混去大戶人家當護院家丁。現在世道太平了。沒那麼多打家劫舍的罪案。護院家丁這份工作算是肥差了。」
一旁的小丫忽然插嘴問道︰「所以咱們家沒有護院家丁。是因為養不起這些混肥差的人麼?」
葉諾諾順手就用啃得只剩一個山楂果的糖葫蘆簽子敲了一下小丫的頭,撇嘴不屑道︰「誰敢搶到我家來,我讓他眼楮瞎一個月。還有。你可別小看了你那柱子哥,有他站在大門口,三個壯漢一起上也是奈何不了他的。」
小丫眼中神情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問道︰「真的?柱子哥真那麼厲害?」
站在她身旁的小玉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葉諾諾聞言也是攤手做出一個無奈地表情,沒有再說什麼。不知道她是無奈于小丫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一點,還是無奈于小丫的忽然花心亂冒泡。
莫葉微笑著說道︰「不知道諾諾除了研制過辣椒水,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發明。想必一個不怕毒蟲的人,研制出的防身克敵藥水,都是很厲害的吧?」
她說罷還輕輕拍了拍掛在腰間的一個縫得有些歪扭的布袋,那正是她那天離開葉府時,葉諾諾送給她的防狼辣椒水。
葉諾諾見莫葉一直隨身攜帶她的‘作品’,心下頓生一種成就感,臉上也現出一絲得色,不再理會小丫的打岔。
扔小丫到一旁讓她獨自發花痴去,葉諾諾言歸正傳,對于莫葉好奇的那個問題,繼續解釋道︰「雖然說武館弟子中,常會有參差不齊混日子的人,但武館在某一情況下,也是以這點不同優勝于武院的。往往真正的高手都是出自武館,如果武館的授藝師傅發現他的弟子中有天賦極高者,會著重培養,或者收為關門弟子,進行一對一的武藝傳授。但在武院,弟子能得到這種待遇的機會是極少的。」
莫葉不禁問道︰「這是為什麼呢?學識不應該是越多越好麼?」
「武功……好像不太相當于學識吧?」葉諾諾搖了搖頭,她對這方面的認識也是道听途說而來,知悉得並不透徹。遲疑了稍許,她接著又道︰「我爹是萬萬不會同意讓我學武的,但我听過一種說法,習武,多而不精啊。」
話說到這里,幾人暫時都失了言語,因為她們說到了一個自己都不甚理解的知識點上。
就在這時,排在她們前頭的一個人忽然轉過身來,溫和對幾個女孩子說道︰「武院是有學年限制的,到了年限就得出來了,不像武館,只要拜入的弟子有天賦,學個十幾二十年,成為一代武道大師,也不是沒可能。學武這種事,牽連一身筋骨皮的鍛煉,得虧年年嚴寒酷夏不停的鍛煉,才能有成就,哪是武院只用三、五年時間就可以培養得出來的。如若那樣,高手未免太不值錢了。」
這半道插話進來的是一個身著灰色長衫的男子,他的雙眉雖然不甚濃黑有勁,看著有些文弱書生氣,但五官臉孔生得還算端正和善,不像凶暴或者險惡之人,若是路上遇到閑聊一段,應該沒什麼問題。
幾個女孩子沒有對他設有太大防備,而葉諾諾則是第一個開腔,算是容納了這個陌生人進入自己這邊的討論話題,平聲問道︰「那這位叔叔可知道為什麼武院不培養武道高手?多出一些高手為官家效力,豈不是更好麼?」
「小姑娘。你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文弱男子說到這兒稍微壓低了一些聲音,再才繼續說道︰「能為官家效力的武力,他們已經有了,是軍隊啊!武院的任務只是為官家輸送衙差待選人,衙門里有一些會點武功的人也就夠了,絕頂高手大多也不願意總呆在一處地方早敲鑼晚守門。」
葉諾諾不甚理解他說的這段話,但又對她能理解的那段話表示贊同,于是她只能模了模自己的下巴,點頭連連道︰「也對。」
她心里對文弱男子的話是存著幾分疑惑的。但她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與這陌生人深入討論什麼。只是見他主動湊過來,便隨他閑聊幾句罷了。
除了她心里是這樣打算了,一旁的莫葉其實對這文弱男子的話也是半信不信的態度。
莫葉的是她未曾接觸過的一部分有關武道的知識點,懷疑的則是她能掌握的那一部分。她的質疑處比葉諾諾更為具體。因而致使她又有些懷疑起這個文弱男子的身份來。
如果武院不能長時間收留弟子習武。那山水書院是怎麼回事?
雖說她以前在邢家村居住時。也從邢風那兒得知,山水書院建議習武將近四年的邢風去京都參加武舉。對此建議,山水書院的院長也願意提供直薦信。以供邢風跳過州試環節,但山水書院也沒有因為邢風沒依從此建議,就將其罷學。
並且像邢風這樣長時間待在山水書院的弟子,六、七年以上資歷者也是有的。
難道是兩地的武院有所差別,帝京的武院在制度上,會更嚴苛一些?
見剛才還聊得火熱的幾個人這會兒都不了,那文弱男子等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又開口道︰「這位身嬌體貴,練武那種粗魯技藝就免了,等到及笄之年,尋個好人家嫁了,自然有人會保護你一生周全。倒是這位小伙子,年紀輕輕,身形有些單薄,正好可以練武強身。在這個年紀磨練一**格,良效最明顯了。」
莫葉聞言不禁微微愣神,旋即她回過神來,總算是有些明白了這文弱男子主動搭腔的原因了。
她正要開口拒絕,卻听葉諾諾搶先一步,開口問道︰「京都武館數目和派系繁多,這位叔叔,您覺得我的這個適合去哪一家武館掛名拜師呢?」
莫葉正想阻止葉諾諾,卻看見她身後那兩名丫鬟都在忍笑,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什麼,沒有開口。
文弱男子正待開口,看見一旁忍笑的兩名丫鬟,忽然也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不等先開口,他側目又將莫葉打量了幾眼,終于看出了些許異樣,頓時臉上浮過一抹尷尬,瞬時斂去。他干咳一聲,揖了下手,低聲說道︰「,請恕在下冒失了。」
說罷,他便轉過臉去,不再看這邊了。
葉諾諾身後的兩個丫鬟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莫葉則微含責怪意味的看了葉諾諾一眼,似乎是在說︰你啊,能不能別太愛玩了,非要讓一個大人在你這一個孩子面前折了面子,你才覺得有趣麼?
其實莫葉沒有怪責那文弱男子的意思,但是那人轉頭,也轉得太快了。
另外一邊,葉諾諾也沒有怪責他的意思。
對于武館招攬弟子的行為,京都內城但凡時值青春年少的男孩都有遇到的經歷。只是見眼前這位有些書生氣的文弱男子竟把莫葉誤看成少年小子,這讓葉諾諾覺得有趣,便順勢戲弄了對方一下,待她回過頭來時,不禁又在莫葉身上多打量了幾眼。
莫葉陪阮洛出門時,的確是換作書童打扮,但或許是因為葉諾諾知道她是女子,便一直先入為主的把她當看,一路上都忽略了她那古怪著裝。
到了此時重新審視,葉諾諾才發覺莫葉如果裝扮成少年小子,她耳朵上還沒打過耳環釘,身形也沒有像小玉那樣已經微微變化,一時還真是不好認。
心中有新奇的感覺一閃而過,葉諾諾差點要幻想著,如果自己改扮得能像莫這麼成功,是不是真的可以連武館都能混得呢?但很快,她又忽略了這一想法。因為她想起了另一個場景。
那天在禁宮外圍的衛河邊,她和公主落水,幸運的踫到莫來救,那時與她同來的還有一個少年小子。
雖然那天莫也是改了類似今天這種青衣少男的裝扮,但葉諾諾在仔細回想了一番後,能夠確定她身邊的那個少年,絕非是類似莫葉那樣改扮過的誰家姑娘,因為他直接跳到河里去救人,身上的衣服因此全部濕透……
莫葉看著葉諾諾若有所思的模樣,漸漸的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上。怕她又想‘搗鬼’。但又有些納悶,自己這身著裝她並非第一次看見,便忍不住問道︰「你又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麼?」
葉諾諾不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在凝神片刻突然問道︰「我忽然想起來。那天我和竹掉河里時。你來救我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小哥哥。」
她話音剛落,小丫忽然驚叫道︰「,你什麼時候墜河了?」
小丫話音剛落。就被挨著她站著的小玉迎頭屈指敲之,小丫立即扁起了嘴,緊接著就听到小玉類似警告的聲音︰「小丫,你不許亂說哦!倘若老爺知道這事以後,將我和大一起打的話,我就告訴老爺,你常常在府中有宴時偷吃廚房里的菜。」
葉諾諾是葉家獨苗,葉醫師的寶貝女兒。
雖然葉府僕人不明白葉老爺為什麼不續弦,但也由此可見葉老爺對他的獨生女兒的珍視。葉老爺在喪妻後,沒有再娶,倒是為了讓女兒能夠健健康康長大,在她還是嬰孩時,居然一下子請了兩個女乃媽照顧!
如果葉老爺知道他的寶貝女兒差點淹死,不知道從他那兒爆發出的怒火,會不會把葉家的宅子也給點著了?
小丫雖然膽小,所以陪在葉大身畔左右的一直是小玉,但小丫在日常生活里擔任許多葉府細務,論資歷仍算是葉府僕人中的二把手,不會不明白事情在這個層面里的意思。
再由小玉這麼一唬她,她性格里的弱項頓時凸顯出來,一時一個字也不敢說,直顧著點頭。
小玉這敲頭之功夫深得葉大的真傳,又快又準,但其實是空有其勢,指頭落下時是不含什麼勁力的,嚇人之功卻是不少。
不過她這話說得未免太一針見血了,葉諾諾聞言即瞟了她倆一眼,干咳著低聲道︰「家丑,別提了。」
要是讓人知道葉府養了這麼嘴饞無德的丫頭,可說連主人的面子也要折了許多。誰下次去她家做客,宴席上持箸之前是不是都要猶豫幾分?不過小玉很有可能是為了嚇唬小丫而夸大其詞,小丫偷吃的陋習可能真有,但還沒有嚴重到‘每次’這種高頻率。
不過看葉諾諾的臉色,只有警告,並未訓斥,看來她對此事是保持寬容態度的。也有可能,或許她正是偷吃帶頭人,吃是次要,戲弄人的念頭是犯事主因,這會她自個兒對此事也心虛吧!
听葉諾諾提起那天的事,莫葉自然不會忘了石乙。
那個在她剛來京都,對什麼都感覺很陌生的時候,一直不吝講解和帶她去逛過一條街的少年。他有著不太愉快的身世,但他時常一副很快樂的樣子,然而她偶爾還是會看見他一臉郁悶,沉默思索的另一面。
只是,在師父離開自己之後,他也不聲不響的走了。
前些日子,莫葉思及此事,因為心緒還糾纏在師父之死的悲哀低谷中,沒有心情琢磨其中的細節。此刻,她因為葉諾諾提了一句,忽然想起石乙的事,才感覺有點奇怪。
她說不上來讓她感覺奇怪的地方具體在哪里,但大致曉得,正是在這不告而別的突兀上。
不僅他是如此,听九娘所述,屈爺爺是跟石乙一起走的。為何連這位慈愛的長輩都走得如此悄無聲息?
那天她本來是與屈爺爺相約去城南小廟禮佛,出發時她是多麼開心雀躍……後來出事了,屈爺爺應該還未出城。看見宅子沖天而起的烈火濃煙,他不回來,找地方暫避凶險,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在那種情況下,屈爺爺幫不了什麼忙,他如果靠近過來。反而只會給他自己帶去危險。
但在事情暫告結束時,他既然要離開,為什麼不來跟自己告別一聲?
莫葉陷入沉思之中,直到耳畔傳來葉諾諾一連幾聲喚,她才回過神來,就見葉諾諾好奇問道︰「莫,你剛才在想什麼,那麼入神?」
莫葉心神里尚還記掛著剛才所思之事,未及多想,月兌口即答道︰「石乙回家了。」
「石乙?」葉諾諾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神情。聲音微頓。似乎是要凝住神,好將這兩個字融化在自己的腦海里。隔了片刻後,她才又道︰「你的意思是,那個小哥哥叫石乙?」
莫葉微微一愣。
她記得那天在救人時。石乙對公主做出了與輕薄說不清楚的曖mei舉動。不知道公主會不會因為這事記仇?
葉諾諾與公主的友誼十分深厚。她知道的話,也就等于深居宮中的那個她也知道了吧?莫葉不知道將石乙的真實姓名透露給葉諾諾,會不會給石乙的將來造成困擾。
所以面對葉諾諾的追問。莫葉又沒了剛才回話時的那種果斷,支吾了幾聲,說不上是承認還是否認自己剛才說的話。
葉諾諾見狀,忽然輕松一笑,說道︰「放心吧,那天的誤會早弄清了,否則我也不會到了現在才向你打听他,早在那天就該叫人把他綁了。」
听葉諾諾此時話語間大方的語調,看來她說的八成是實情了。莫葉稍稍松了一口氣,然而因為葉諾諾的話,莫葉再次想起那天在衛河旁,石乙對公主做出的舉動,她臉上不禁浮過一絲尷尬。
就在幾個女孩子一時都無言相對時,忽然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欺近。他的步伐邁得又開闊又迅速,人還未到,已有一陣微風被他的衣袍袖擺帶動得拂面而來。
莫葉下意識抬頭,正好看見程戌直射而來的目光,再才看見他那一身土財主似的稍顯華貴的衣袍。
程戌只有在深更半夜,像伍書那般有任務在身的時候,才會穿那一身貼身剪裁的灰黑色勁裝。那應該算他的職業著裝。
而在白天他走在大街上時,有著雜貨鋪老板這種明面身份的他,便常穿這一身寬松的緞繡衣袍,與他那有些不正經的臉上神情配合在一起,還真就活月兌月兌一副發了點小財,就有些得意腳飄的小財主樣。
但是今天的程戌似乎有些奇怪。他穿著雜貨鋪老板的衣裝,臉上神情卻是他在夜間執行任務時的那般嚴肅冷峻。
「莫葉。」排隊入場的人群有兩、三丈長,而從隊伍側面走來的他,似乎是只一眼就從人群里看出了莫葉所在的位置,「跟我出來一下。」
莫葉先是心下微驚,昨夜她被站在屋檐上的程戌倒拎在手的記憶已瞬間浮現在眼前,使得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只過數息時間,程戌就已經走到莫葉的跟前。他看出莫葉眼中的畏懼意味,又退後了一步,臉上依舊一片冷峻,又道︰「我有事找你。」
待程戌走近了,他臉上「有事」的神情,更為清晰的映入莫葉眼中。莫葉遲疑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跟著他離開了人群長隊。
程戌領上莫葉,轉身快步就走,連身後葉諾諾喚的那聲「四哥」都渾然不覺。或許他也听見了,但在今天來這里找莫葉的他是真有事,所以故意不理會。
葉諾諾看著快步離開的兩人背影,又見程戌腳步之急,一旁跟隨的莫葉需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不禁心生焦慮。然而程戌絲毫不給她問明來由的機會,她又有些疑惑,平時笑鬧不羈的四哥今天是怎麼了?
葉諾諾絲毫沒有覺察到,在與自己這隊人相鄰的對面那支排長隊的人群中,剛才緊盯著她們看的那四個拿著黑傘的人里,為首那個年輕男子忽然側過頭朝這邊看了一眼,眼底掠過一絲冷厲。
他無聲的在心中說了兩個字,很快又再度別過頭去。
……
緊跟著程戌的步伐走出一段路後,莫葉感覺身後的人群漸漸離得遠了,但程戌依舊沒有緩步的意思,似乎是要把她往一片荒僻的地方帶,她便又警惕起昨夜的事來。
她猶豫了一下,當即站住腳步。大聲說道︰「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她的語氣不太友善,而暴露在外的警惕神情中,又摻雜了些許懼意。
感覺到跟隨在身邊的人忽然不走了,並一下子落後在幾步之外,程戌也頓住腳步。
他沉默了片刻才轉過身來看向莫葉,平靜說道︰「你也許會因為昨夜的事記恨我,但我不在乎你的記恨,也不求你原諒,我只是要完成伍書交托的事,帶給你一樣東西。」
程戌很少在她面前提到伍書。因為程戌認為。她地接近,會給伍書帶去許多麻煩。這是莫葉對程戌的認識,並且她在總結了近段日子里發生的種種瑣事之後,也有些沮喪的認同了程戌的一部分觀點。
因為這個原因在前。此時她甫一听到程戌提了伍書。不禁愣了愣神。回過神來後。听明白他話里所指,不禁又失聲問道︰「什麼東西?」
其實,她本該對這樣東西有提前感知才對。因為伍書不會主動送給她什麼禮物,要給,也只可能是給她主動索要過的東西。
程戌聞聲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沒有立即回答,嗓音微沉,只將一開始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你跟我來吧。」
莫葉稍微遲疑了一瞬,然後就快步跑回程戌身旁。但比起剛才的緊步跟隨,這一次她一直是跟在離程戌稍後一步的位置,不止是在心里、在現狀里也與之保持著一定距離。
而當莫葉再次跟上時,程戌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只顧自己沉默著走路,此時他一邊走一邊對莫葉說道︰「那夜我走之後,立即找了一個地方藏身,沒想到一大早就被伍書找到了。我本來以為他找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我痛揍一頓,卻沒想到,他竟然是來找我猜拳。你知不知道,他跟我賭了什麼?」
程戌因為雜貨鋪老板的明面身份,在與常人打交道的經驗上,會比慣常只在夜間行動的伍書要熟絡許多。但其實像做他這一行,類似情報工作的人,施口令或者轉述命令是常有的工作,連帶著也影響了生活中的習慣。
除了對于非常熟悉的人,例如時常去雜貨鋪叨擾他的葉諾諾,他平日里都沒有什麼說閑話的習慣。
程戌本來可以不用向莫葉轉述這些事情的經過,但此時他主動與她閑聊起來,其實是帶有目的性的。他感覺到身旁這丫頭對自己已心存很大疑忌,怕是只有多跟她聊一點關于伍書的事,她才會沉下心一些。
總之只要東西送到就好,這件事一定不能生枝節,否則待老五回來,可能就真要把他往死里揍了。
想到伍書那近乎瘋魔了一樣的找人功夫,程戌禁不住微微皺眉。
他意識到身後跟著的人一直在沉默,自己剛才時的聲音不算小了,卻遲遲不聞她回答,他這才轉頭看了一眼,就看見了那張極為年輕的臉龐上,沉靜著的疑色。
程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莫葉今天的著裝有些奇怪。細思之後,他默然在心里羅列出這個女孩近段日子里的遭遇,因之隱隱心生一絲憐憫,腳下步履也稍稍慢了一分。
但這絲憐憫沒有在他心里停駐多長時間,很快就滑過了,他的腳步頓時也加急了些。
回頭看向前方,繼續向目的地疾步,雖然未得到莫葉的回應,程戌仍繼續著他的話題,緩慢說道︰「他與我猜拳,輸了後,他喃喃說了句‘我地堅持或許是錯的’。哼!連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你怎麼可能知道。」
程戌還是那種調子,莫葉並不以為意,也沒有開口問之前他提到的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她保持著沉默,但片刻後她腦海里忽然閃過一道光,隱有所思。她的心也頓時突突跳得快了些許。
漸漸的,她感覺程戌的腳步稍稍慢了一些,而在她的視線前方不遠處,一塊突起于沙地上的古怪海岩尖上,筆挺站著一個青衫少年。
少年看見程戌後,不再等在原地,即刻跳下岩石,迎面走了過來。
注意到他手里拿著的一個盒子,莫葉目光凝了凝。
這盒子正是前些天,程戌給她送藥時,封裝藥甕的那一個,但莫葉不認為里面還裝著藥甕,她此時隱隱然激動起來的心情,也全然沒有琢磨程戌做事習慣的意思。
程戌接過走近來的青衫少年遞出的盒子,沒有遲疑,即刻在莫葉面前掀開蓋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