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泄露自己行蹤的人、或者某個秘密機構,如果不是來自林杉的身邊,那就是錢莊內部出了什麼問題。
然而,這一切的疑惑處,最後隱約都是將矛盾指向了一個人。
偵查二組追隨林杉的時間,雖然沒有技研一組那麼久遠,但好歹也伴隨在他身邊將近十年,如果機密事宜有變故生,那麼即便林杉已勒令他們駐留原地,他們也該派個快馬信使入京提醒一聲。然而二組紋絲未動,便只有一種可能,這竊密諜探的行動,連林杉都騙過了。
二組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皇帝那邊也沒有這麼做的必要,可見此事的全程,不但透著蹊蹺,還隱隱標示著某種危險信號。
所以,遭到殺手圍堵的廖世,在被後來的那一路人救離京都後,又堅持回去。
不出他之所料,再回內城,他沒有繼而踫上第二路追*殺而至的凶徒,而是很快踫上幾個高手,只對了一遍姓氏名稱,他就被帶走。才抵達京都,就遭遇多番周折,廖世第二次被人帶離京都,這一次他沒想著再回去找林杉了,因為他在那幾個人的引領下,在城郊找到了他。
來到位于京都北郊的白蘆泊馴馬場,進入駐軍營地深處,廖世看見了渾身血污,氣息微弱的林杉,他的心情頓時無比復雜。
當年在邢家村告別林杉時,廖世想不到再見時。會是在這種場地里,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而在他剛入京都,迎面踫到殺手的那一刻,他其實也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妙。然而當他親眼看見情況的確很不妙的林杉時,他還是禁不住有些手抖。
經過廖世、嚴廣、葉正名三人聯手施治,總算是將一只腳已邁入鬼門關的林杉給「扯」了回來,但這三人心里都很清楚,林杉的後續療養事宜,一點也不比救人那會兒容易。
這三人當中,醫術綜合實力相對最弱的葉正名。卻實是以養為治之醫道中的強者。但當嚴廣和廖世一起看向他。問詢有關林杉的康復期詳細安排,他卻只是不停搖頭,重復著五個字︰「玩火者必zi焚。」
葉正名的反應會這麼焦躁,不是沒有原因。其實早在數天前。林杉與厲蓋一道去葉府訪友。喝茶閑聊的時候就提到過這事。當時。對于林杉的計劃,葉正名也勸阻過,但林杉沒有采納。如今見他果真如自己那日預料的那樣。差點命隕,葉正名不知道是該責怪那昏迷中的人,還是該責怪自己那天的勸阻,不夠堅持。
但不管在場的幾位醫道中人心情如何焦躁不平,還是得盡快冷靜下來,商量林杉暫逃一死之後,後續的療養事宜。
側月復的那處劍傷,致使林杉大量失血,但傷處未傷到髒腑,對于三位醫者來說,要治愈並不難。肩膀上那個血窟窿則有些讓人發愁,而在不幸中的大幸是,那道傷雖然深入肩骨,但沒有傷到經絡。這道傷需要養更久的時間,傷處痊愈後,估模著應該不會影響林杉以後的書寫工作。
然而三位醫者即便聯手,仍還是踫到了棘手的事,那便是林杉背上的燙傷。
利刃所致的傷處,如果處理不當,導致外邪侵入,後果很可怕。有時候,很可能只是手指上的一點切口沒有清理包扎好,即叫整個手掌都腫脹壞死。這便是外傷中聳人听聞的急致死癥︰破傷風。
破字在前,這種病癥的致病媒介已是標示得很直白了,任何皮膚破損的外傷,都有可能引發這種高致死率的急癥,而林杉的背上,皮膚被高溫火灰烤壞的面積,實在令人駭然結舌。可以這麼說,只要稍有一絲的不注意,剛剛被救回來的林杉仍可能難逃一死。
會診商議結果,嚴廣把他能動用到的藥物資源全部搜了一遍,只要皇帝那邊默許,身為太醫局醫正的他,可以全權運作太醫局。而廖世則回了一趟邢家村,去了他曾經為匿跡而開的藥鋪子里。
這間取名「三兩」的藥鋪,廖世只經營了不到五年時間,但廖世在離開鋪子去大風嶺時,也沒有把鋪子轉手,而是加了租時,一直到現在,租期還有將近三年才上頂。廖世不是商人,但算半個醫者,雖然他在離開天牢時,立言此生不再行醫治病,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判斷藥材效用的能力,以及開鋪子賣藥。
因為廖世賣藥特貴,鋪子少有回頭客,但也因為廖世從不賣假藥,竟又能漸漸培養出一批穩定的客源。有一些不缺錢的門庭,倒不在乎藥貴一點,重視的是藥材本質,不想一個服藥療程就因為期間出了一次假劣差錯,而功效大打折扣。這也是藥材生意與其它貨品生意最大的不同處,絕不能湊合!
于是,在價格與質量的兩面口碑下,烏棚巷子里的那家藥材貴得離譜的「三兩藥鋪」,漸漸的貴名遠揚的意義也有了兩重。那些嫌貴的人,一般是不會再回來光顧了,而那些信賴三兩藥鋪質量過關的小富人家,則偶爾會差人來看看,看那賣藥老頭兒回家了沒,他租了這個鋪面,卻不開門做營生,豈不是腦子有問題?所以肯定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吧?
說實話,廖世倒沒想過還要回來繼續賣藥。他給鋪面續了超長租期,主要是因為林杉和莫葉就住在附近村里。萬一那孩子有什麼異狀,他趕回來,可以很快在藥鋪里配齊他需要的藥材——盡管他以煉藥為優勝所長,並且附帶著連儲備藥物的器皿燒制,也算是當世工藝制作界中的另類,但有的藥材,真的不適合他總是帶在身上,跟著他在山野間風餐露宿、淋雨顛簸。
例如︰雪蠶晶。
雪蠶也屬于蠶的一種,它得名的原因。不是因為它以雪為食,而是因為其毒性。這種蠶在還是幼蟲時,碾碎取其體液,可以有很好的止血斂濕效果,但如果直接將其用在人身上,人體是無法抗衡其毒性的。
廖世在山中游蕩尋藥時,看見野牛群里,有在搏斗中受傷的野牛喜歡往一種植物上蹭,而在它們蹭過之後,即便身上有外傷在流血。卻沒有吸血蠅敢近身去汲食。這種依靠動物的感覺來發現新藥物的做法。廖世不是第一次干,他跟蹤牛群觀察了一個多月,終于發現那種野牛愛蹭的植物上,那些通體雪白的毛毛蟲。
廖世有著豐富地煉藥經驗。眼見那些白蟲看起來純淨無暇。他心里卻絲毫不敢怠慢。何況牛的耐毒能力,跟人體是有著非常大差異的,這種牲口能用來獲益的東西。未必適合人體。
經過多重試驗之後,廖世得出結果,雪蠶幼蟲的體液毒素,似乎只有野牛能夠承受些許。其它的雞、豬、犬,甚至是馬,都有些難以負擔,小一些的家禽將雪蠶幼蟲誤作昆蟲啄食,甚至直接被其毒死。但雪蠶成蟲後所產的卵,那些如魚籽一樣、但又遠比魚籽晶瑩剔透的小顆粒,在剛剛月兌離雪蠶成蟲體內後,即刻碾碎成液入藥,對人體而言,則毒素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這種藥物與草藥最大的優勝處即在于,將其覆蓋在傷患處,可以增長藥物停留的時間,因為這種藥液並非純水性,而是半油脂性的。
不過,因為這種藥液的取用過程太復雜了,暫時還沒找到可以使其即用即取的辦法,並且世間藥性與雪蠶晶相近的替代藥物也已經有不少了,即便遇到有需求的傷患,也沒有舍易求難的必要,所以廖世只是將一部分雪蠶晶用特別手法封存起來,不打算再繼續研究,差點就此忘卻。
而這一次,因為林杉的傷,廖世倒是第一時間想起了雪蠶晶。
如果用那種半油脂狀的藥液涂抹于燙傷處,可以比水性草本藥液更接近人體皮膚的特性。雪蠶晶也有很強的止血斂濕作用,並且它的保藥性,時間更長,林杉得以每天少換一次藥,也十分有利于減少他的傷口感染的危險可能啊!
沒想到曾經的偶爾發現,一時未棄,到了今天,竟可能憑其救人一命,廖世的心情不禁激揚了些。他診病救人,全憑心情,盡管當年他從天牢里出來時,冷冰冰說過那句話,但如果是在他心情大好之時,偶爾也會順手為善。然而,對于林杉這個人,廖世不是因為心情的原因才出手,而是憑生少有的、迫切的因為不想他死,才竭力去救治。
所以,心中掛念著雪蠶晶的廖世,日夜兼程,從京都跑回了他的那間關門歇業了數年的藥鋪,只用了一天一夜時間。
在趕路的途中,廖世還在不停的祈禱著,希望那涂了兩張紙的面積、數量約能逾過萬記的雪蠶晶,在存放于藥鋪數年後,至少還能孵化出千分之一也行啊!希望這種野生昆蟲會比家生蠶的生命力要堅韌!
但……站在自家藥鋪的門口,廖世卻又忽然犯難起來,因為他跑得太急,居然沒有把鑰匙帶在身上!外出在大風嶺游蕩數年,廖世都快忘了鑰匙的用途了,即便他也有需要住店的時候,卻少有賊人指望在這個干瘦佝僂的丑老頭身上竊得銀錢,不過他自己倒是因此落得一身輕松。
只是,這個輕松的習慣現在倒讓他有些發愁。在藥鋪門口轉了幾圈,廖世也沒有記起鋪面原房主住在哪里。又躊躇了幾個來回後,廖世在一處屋角找到了一塊石頭,走回藥鋪大門處,沖門上的鎖頭一通狠砸。
暴力是征服的最直接方式,廖世很快將鎖砸開,進入藥鋪里,也沒管身後的門還敞開著,門上的撬鎖痕跡太過惹眼,他就只管埋頭在落滿灰塵的鋪子里翻箱倒櫃起來。
他那樣子,幾乎就跟做賊無疑了,並且還是那種在大白天行竊,需要用「猖獗」來形容其劣行之嚴重的惡賊。
所以,在廖世再次動用了暴力,掄起一把椅子將他封存雪蠶晶的匣子砸開時,他兩砸藥鋪鬧出的動靜,已經吸引來幾個或提或舉著鋤頭草叉的村民,堵在門口,並且很快將他綁了送去縣衙大堂。
其實,地域接近邊陲的小鎮居民,本該沒有這麼悍勇又懂禮法。這事要是擱在別處,路過見到有人家被盜,賊還未走,只會有兩種結果︰一為無視、一為就地懲罰。但邢家村這片地方卻有些特別了。
因為臨近縣城里的兩大州級書院的影響,附近的居民,多少都有幾戶人家的孩子去過書院,學過一些國編學問。即便這些學子大多都只是抱著去書院渡個光彩點的邊兒,方便在以後謀生時,臉面上好看一點,並沒有晉升正書院從而走上終極的科考入仕之路的大志向,但書院里一些基礎的文化知識,還是能通過這種泛傳,對民生風氣帶去一些積極影響。
因為這一良好風氣的間接保護,廖世才免遭一陣痛揍。廖世被押到縣衙後不久,租給他鋪面的原房主也已聞訊趕來。廖世的形象,在房主心里,真是記起一次就難以淡忘,所以听了鄰里的描述,房主就已經明了了,這哪里是賊啊,明明就是那多年不見的租戶。
房主也不想把事情鬧太開,畢竟他以後還要繼續靠出租屋舍這途徑來掙錢,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在親自跑來縣衙為廖世開月兌的同時,他還腦子十分靈光的把房契也帶來了。雖然廖世沒有隨身攜帶他自己的那一份房契,但只要對一下手指紋,此事也便了清了。
縣衙與駐址縣城里的禮正書院沒有隔多遠,縣令大人得以常常與幾名書院夫子品茶解書,頗受書院影響,是一個非常愛惜官聲的人。見堂下那老頭被鎮民押來,實是一場誤會,縣令大人也沒再弄什麼繁復的章程,一拍板,當堂放人了。
然而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著實讓廖世有些著急上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