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這個消息,王泓眼中果然浮現一絲笑意,舒了口氣地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憑林先生的能力,怎會輕易出事呢。」
他的話音剛落,室內忽然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仿佛是拳頭砸在木板上發出的聲音。
小星眉梢一挑,抑聲說道︰「有人!」
說罷,她已經敏銳的覺察出那聲響傳來的方向,腳下星步交錯,人已經閃身到了榻尾一段屏風的後頭。
王泓正要阻攔,但比起小星的敏捷身手,他還是慢了一些。不過,小星地察覺方向是對的,寢殿內室那道潑墨四君子屏風後頭,果真是藏有一個人的。
對于此人,王泓本不準備對任何人提起,但現在小星既然主動發現了,就有些瞞不下去了。
先于所有人將此人的身份透露給小星知道,這事兒也不是行不通,小星的辦事能力][].[].[]和嚴謹做派他是信得過的,並且這個屏風後的人說起來還與小星去北邊三年所查的事情有著些許關聯。
只是,此人身份特別,他認為自己有必要親自一趟。以小星的風格,在他的寢宮發現非皇宮內的侍人,免不得要先給那人一些皮肉之苦。
王泓默然斟酌著這些細微事端,已經快速翻身下榻,趿著鞋就往那屏風走去。
然而他才剛剛走到屏風的轉角處,還沒來得及等他看清那後頭的事情發展成什麼樣子,變故又生!
這一次的變故。來自寢殿外。
德妃來了!
照皇家規矩來說,二皇子王泓雖然不是德妃的親生兒子,可王泓一樣要侍德妃為母。更何況總的來說,他其實就是德妃養大的。
猶記得他小時候糟糕的體質,晚上睡眠中最容易起病。也最是麻煩。德妃為照顧他長大,多少個夜晚是熬過來的。
那時的德妃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一個女子精力最旺盛的青春時光就這樣貼給一個養子,對于王泓來說,從某種意義上評價,德妃養他的恩情甚至比他的生母十月懷胎的艱辛還要來得沉甸。
因為白天發生的事。以及數種只有自己心里知道的原因。今晚德妃顯然是難以入眠。在旁人看來,她這是擔心受傷的夫君,以及傷勢未愈的兒子。實屬人之常情。
王泓對于德妃夜里過來探視。當然也不會心存異議,並且此事他應該早能預料才對。白天騎馬時他的手傷二度裂開。在御醫那兒重新包扎的時候。那位先生從頭至尾都繃著臉。以示他對二皇子手上的擔憂。以及隱隱還有責備之意。
從表面上看。只是手掌心被利器劃破一道口子。可實際上,這道傷口切膚太深。都傷至手骨骨膜了。首次包扎時,御醫翻開裂口清洗。都能看見里面白色的骨節超越傳全文閱讀。這樣的傷勢,容易惡病發于內,外面的皮傷都愈合了,皮下的裂口卻正在化膿,毒血蝕骨就再難醫治。
對此表面簡單卻暗藏險惡的外傷,御醫絕不敢馬虎,同時也很怕擔責任。因為身份有差,御醫們無力對皇子殿下說得太多,但也是因為一個身份原因,他們必然會將此事稟明德妃,因為德妃說的話皇子殿下再難不听。
只是德妃這個時候到來,于二皇子王泓無礙,但卻是那兩個宮外之人的大忌!
小星以及那個藏在屏風後的人,無論哪一個被德妃看到,恐怕都難逃一禍。就連自己守望多年的那件事,恐怕也必會受到牽連。
會讓這兩個人涉險,都是自己大意疏忽造成的,陡然見到三年未歸的貼身侍婢,卻發現她容貌上淒厲的遭遇,自己一時激憤,就忘了對室外的防備。
還好經過自己幾年的經營,在自己居住的華陽宮里,還算有幾個機靈人。
大門外那個太監忽然高呼一聲︰「德妃娘娘駕到。」
他的聲音之大,足可穿過兩道房牆,讓里頭的人听見。為了給里頭的人寶貴的準備時間,他也冒了一定的風險,沒有忌于德妃的疑心,實是因為他忠心所至的,是身後那座宮殿里的主子,而不是眼前這個妝容精致、華服傍身的貴妃。
——小星回華陽宮的事情,定然是有這宮殿里的幾個舊人提前知道的。
面對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殿內皇子最親近的養母、還隱隱然有封後勢頭的德妃娘娘,身份鄙薄為奴的宮人絲毫沒有話語權,更別提找借口阻攔了。那太監只是高聲一呼,嗓調陡然過于拔高,便不可避免的領了十個耳光。
「夜深人靜,還如此噪聲,驚擾皇子休息,你是怎麼當的差?」外殿大門已經打開,與寢殿內室只隔一道門了,德妃略帶惱怒的話語聲就有些透了進來,「女官記下,白天再領這劣奴受罰,禁閉三天,重新把夜守宮閣的規矩抄寫一遍!」
寢殿內室,王泓已經快步走到那長屏風後頭,看見了亦是一臉驚容的小星。至于他早些天就已藏入這屏風之後的那個人,卻是沒見蹤影。
德妃來了,小星也已是听見了外頭的聲響,話不及多說,王泓就抓住她的手腕,拉她來到一排衣櫃面前,目光一掃,掀開其中一道櫃門,將她推了進去。
信手扯了兩套懸掛在一人高立衣櫃里的袍服,作了一個虛掩,王泓就關上了櫃門,快步又走回屏風前。
外殿雖然縱深數十步,但與內室的橫距只有十來步,當德妃已經行至內室房門口時,室內的王泓才剛剛坐上榻沿,還來不及月兌鞋掀被佯裝熟睡。
望著內室的門緩緩開啟,王泓眉心一跳。忽然想起小星剛才交給他的那本記錄北邊事務的冊子。那冊子斷然也不能讓德妃看見,只是他剛才起身去屏風後的時候,並未將它收起來,恐怕就攤在榻上顯眼處。
寢殿內室長明燈微弱的光芒,被門外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亮的宮燈一迫,明暗反差極大的兩種光明交錯在一起,屋內的所有事物反而都變得模糊起來。如被水浸了的畫。
王泓焦急之下,扭身朝榻上胡亂一抓,幸而他的運氣不錯,很快手指就踫到那冊子的邊沿。連忙抓著它塞進了錦被下。
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有機會將那冊子藏去更隱秘的地方。寢殿內室的門已經打開,在煌煌宮燈的簇擁照耀下,衣冠華貴齊整的德妃蕭婉婷蓮步輕踏,走了進來。
隨著一眾宮女太監的步入。寢殿內的座燈、角燈都點起來了。室內頓時被照得通亮。坐在榻沿的二皇子微微眯了眯眼。
德妃走進寢殿內室時。看見二皇子王泓不是平臥在榻上。而是坐在榻邊,並且雙足已經穿進鞋子里妃常不乖,錯惹蛇蠍冷皇全文閱讀。像是正準備起身的樣子。德妃不禁感到意外。同時心里也還有些疑惑。
王泓不像是剛剛被門外那太監的高呼聲吵醒。而像是早就醒了,但留在內室守夜的宮女卻在殿外大門處。那麼剛才在這內室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母妃。」王泓見德妃已經進來了,就先喚了一聲,然後起身迎了,「兒臣拜見母妃……」
不等王泓躬身,德妃就步履稍急,抬手扶住了他的小臂,微笑著道︰「快免了,你還跟母妃客氣啊,快坐下。」
德妃要扶王泓回榻上倚著,王泓則怕她一掀被子就看見他倉促藏在錦被下的那本冊子,便只坐回了榻邊,然後立即喚宮女伺候德妃坐下。
德妃雖然心有疑惑,但她並未立即就表露些什麼,只是先依了王泓的意思,但她又吩咐宮女將椅子搬到榻邊,她才坐了下去。
等看清了王泓汗津津的前額,德妃臉上頓時現出擔憂,她從腰側取了絲帕,細細替他拭干,同時憐慈地說道︰「怎麼發了這麼多的汗?你剛從宮外回來那會兒,不是還好好的嗎?」。
王泓對此只是淡笑著以舊話蓋過︰「兒臣從小就是這樣容易拖累別人的體質,其實這也沒什麼,休息一晚上就會緩和了。」
「也就是你敢這麼拿自己不當一回事。」德妃不禁責備起來,「母妃看著你從剛學會搖搖晃晃地走路到長成現在的俊後生,付出了半輩子的心血,你就當欠著我的,需好好愛惜自己,知道嗎?」。
「兒臣遵命。」王泓微微低下頭。
德妃幽幽一嘆,然後緩言接著說道︰「母妃剛才可是听太醫局那御醫說了,你手心的傷才剛好了一點,就又被掙裂了,御醫說這一次一定要料理仔細了,母妃擔心不過,就過來看看你。你慣常在夜里起病,現在感覺如何了?如果有哪里難受,一定不能藏著,要及時喚人服侍,知道麼?」
「兒臣知道。」王泓慢慢抬起頭來,「謝謝母妃地叮囑。」
「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母妃不可能再像你小時候那樣,每天晚上守著你入睡,就只能時常叮囑你,教你自己多注意一些了。好在最近這幾年你也少再生病,讓母妃安心許多。」德妃在說著話的同時,又伸手貼了貼王泓的額頭,只感覺觸手時有些涼,她不禁又道︰「這麼涼,趕緊鑽到被子里去捂著。」
見德妃還沒起身,王泓連忙動作,果然是「鑽」到錦被里去的。他不敢掀,還是怕那冊子露了出來。鑽到被子里去後,他又動作極輕微的挪了挪身,將那冊子壓在腿下,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德妃剛才其實真是準備站起身去幫王泓掖被子,而她之所以又沒有行動,是因為她在起身之前習慣朝地上看一眼,緊接著她就看見了腳邊地上那燃盡的火折子梗。
她沒有垂手去拾,只是目光在那火折子梗上定了片刻,然後她就微惱說道︰「這是怎麼回事?皇宮重地,火燭的事情還要訓誡多少次?這是哪個粗手粗腳的奴婢留下的?自己站出來領罪,還可請饒些,莫等到要本宮一個一個的訊問!」
華陽宮里今天負責守夜的幾個宮女太監中,無一人出聲。
已經偎在被子里的王泓聞聲側傾過身,朝德妃的視線低掃之地看了一520小說明白發生什麼事了。他的眼神變幻了一下,暗道今天必有一件事無法繞過,不禁默然一嘆。
那火折子梗也是剛才突然現身寢殿內室的布裙女子小星留下的。這算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幸而這種火折子十分普通,並不能從上頭看出某個人的個性留下的痕跡。然而為了掩飾這點疑惑,今晚必須有一個宮奴要受些委屈。
面對眾聲皆寂,絲帳籠罩的榻上,倚著兩個柔軟團枕安靜坐著的二皇子王泓忽然開口說了句︰「大約是剛才掌燈的宮女不慎掉落的吧,一件小事罷了,不值得母妃為之生惱傷身造化之王。」
他雖然說得輕巧,但這話只要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德妃決計不會饒了那掌燈宮女的過失。
不需要再由誰來指認。寢宮每晚守夜宮奴的安排早就定了冊表。二皇子的話才說到一半。站成兩邊的宮婢中,就有一個人「咚」一聲跪了下來,連聲求饒叫冤。她正是剛才守在寢宮內室,得了二皇子的召聲。才去點起了那三角琉璃燈的宮女。
二皇子王泓沒有再開口說什麼。為了藏好小星的痕跡。他必須這麼做。至于這個似乎才選進華陽宮不久的掌燈宮女,她今天所受的委屈,若要他補償。也得改日再議了。
看見那宮女不停地叩頭求饒叫冤的樣子,仿佛真是蒙受了冤屈,在場的華陽宮數個奴僕里,有一個資歷較老的太監依稀捉模到二殿下的用意,不僅沒有幫那宮女,還有些落井下石意味地道了一句︰「頑奴莫再爭辯了,你自己回顧一下,二殿下何時冤屈過哪個宮僕?都是你自己做事粗陋,難道還要把責任逆上丟給殿下?」
德妃最後的一絲遲疑,也被這太監的話給揭掉了,她臉上漸起怒氣。
那太監說得一點沒錯,二皇子王泓也許是因為身體素質差的緣故,從小就養成溫和的性子,極少動怒,自然也就少有遷怒于宮中奴僕。
長此以往,他也漸漸自然成了後宮大多數宮奴心中少見的好主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