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病了,就得多耽誤一個人負責照顧,小玉很快明白阮洛話里的意思,並深為認同。
她正要出聲應諾,即時去辦,就听阮洛又說道︰「如果今天之後,府上有誰風寒癥犯得厲害,一定要注意,煮藥的時候,各自的爐子離遠一些,以防出錯。藥這東西,若是病人誤服,良藥立即可以變du藥,一定要當心。」
他能留心于此,還得提前兩天他自己家里發生的事。還好那天僕人錯端來的藥,他只嘗了一口,就被莫葉留心發現了問題,事後他也沒有因此感覺不適。但在今天,他很快將這個經驗拿出來提醒葉府的僕人,也算是化劣性經驗為良好利用吧!
可是小玉並不知道此事,所以她在听了阮洛的這番叮囑後,只是愈發覺得,阮洛此人的心細程度,幾乎到了某種極致,也使她愈發覺得心安了。
恭聲應諾,小玉就準備去府里自備的儲藥房辦這件事。
葉正名除了在宮中有御用醫師的職務,平時也常化名「葉相」在民間出診,為了方便自己行事,他也在自家宅子里專門倒騰了一處房間,備了一些常用藥材。因為這屋里還放置有他正在嘗試調配的一些新藥,平時都很少讓尋常僕役進入,唯獨對府中兩個大丫鬟留了些特權。
葉府僕人大多都懂些醫術上的皮毛知識,而葉府兩名大丫鬟則因為葉老爺給的這個特權,對醫藥的了解,要更為深入一些。她倆幾乎算是把那房間里的藥材都認熟了。照方子抓藥是沒有問題的,而最常見的方劑。就是硬背,也已背下幾套了。
葉府僕人從不會為小病小痛發愁。便是因為府中有這兩個丫鬟在,藥也是現成的。
看著小玉領了指派後,絲毫沒有猶豫的就往府里走,阮洛感覺自己的猜測看來是非常準了。思緒至此,他不禁一笑,暗想︰葉府的僕人看來也不傻,敢那般淋雨,恐怕除了擔心家主安危,也是因為他們潛意識里對葉家的這層保障。很是自信。
……
當楊陳領了阮洛的叮囑,剛剛自葉府大門口離開時,莫葉早已回到了宋宅,並在白桃的照顧下,準備暢快洗個熱水澡,祛一下雨寒。
白桃召了兩個促使僕役,把熱水一次性拎到了沐浴間,在浴桶里放好水以後,她又往水里扔了幾片驅寒提神的香葉。這才招呼莫葉寬衣。
到了這時,莫葉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禁心里一驚,「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白桃看她那模樣。面上略現訝異,遲疑了一聲︰「,你是不是……背上掉進蟲子了?」
莫葉望著白桃。微微愣了愣神,旋即搖搖頭。正要開口時,她忽然又點了點頭。神色顯出一絲尷尬。
「洗完澡就會舒服了。」白桃說完這句話,猶豫了一下,才又輕聲道︰「,你以後還是不要去那些人多的地方了,好麼?你終究是一個女孩子,跟那些身份混雜的人擠在一起,終究是不太好的,這事兒你要听一聲勸。」
「多謝白桃地教誨,小妹記住了。」莫葉連忙點頭。
此時她心里正緊張著一件事,但又不方便把此時告訴白桃,焦慮的同時一心二用,所以回應白桃的話說得雖快,語氣听來卻好像沒什麼誠意。
白桃見狀,只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但她也沒有離開。
莫葉正心急火燎著,等白桃走了她好找東西,但白桃卻沒有如她預料中的那樣離開沐浴間,這讓莫葉不禁又是一愣。
白桃望著兀自站在浴桶旁不動的莫葉,臉上也是再現疑色,禁不住問道︰「你怎麼還不月兌衣服?水要冷了。」
莫葉望著白桃,心里有些犯難,腦子擰住了片刻,總算明白過來,連忙說道︰「白桃,小妹習慣一個人洗澡。」
獨自洗澡,以及獨自完成生活上的諸多基本本領,是莫葉在邢家村生活成長時就養成的習慣。
只不過,她雖然已能做到自己料理生活上的事,卻還沒能完全做到料理自己的心。距離林家老宅的那場禍事已經了半個多月,可她現在一旦想起那天的片段影像,還是很容易就覺得心在抽緊。
所以她才會格外在乎那個小瓶子,在她驚覺瓶子似乎被弄丟了時,她的心緒已失方寸。
——那可是師父唯一留下來的遺物!
在莫葉的記憶里,感覺小瓶子也是他最珍視的東西。
他很少把玩什麼珍寶之類的東西,他對某樣東西進行細致觀察,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和目的,但惟獨對那瓶子不同。
每當他將它取出,放在手心摩挲,便必定是放開了手旁所有的事,進行著一種毫無目的地指尖體會……似乎那瓶子,是一樣活物。
可是現在,自己好不容易從伍書那兒要到那個小瓶子——伍書似乎也是思酌了很久才同意把那小瓶子交還出來——卻轉瞬又被自己弄丟了?
在這頃刻之間,莫葉只覺得自己的心沉得厲害,卻跳得極快。如果這個情況被證實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恐怕要郁極欲卒吧!
所以她剛才才會如經絡抽搐了一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但她很快又強自鎮定下來,因為她還沒有卸下對宋宅這個陌生環境的防備,也還沒有完全松開對眼前這位性格細膩溫柔的白桃的心防。
而讓她能壓下自己心緒的原因,就是她還沒有證實小瓶子是不是被自己遺失了。
在听了莫葉有些支吾地說出那句話之後,白桃也沒有再堅持什麼,略叮囑了幾聲就離開了沐浴房。
在白桃轉身帶上房門的那一刻。她隔著房門,面朝屋內駐足了片刻。如果莫葉真如她自己說的那樣。習慣一個人洗澡,那這會兒她應該已經寬衣解帶。浸身在浴桶里。而浴桶與房門中間還橫隔了一道屏風,白桃應該什麼也看不到才對。
然而白桃此時透過門縫,卻見莫葉仍然沒有開始洗的意思,而是如手舞足蹈一般在自己身上到處亂模,似乎是在瘙癢,但又不完全像……
白桃沒有在門外站太久就離開了,沒有人看見她在轉身之際,嘴角勾起了一瞬的那絲笑意。
此時她身邊沒有帶著打下手的丫頭,她亦不會在身邊有人時。流露出這種不含什麼情緒、但深刻入眸底的笑容。
莫葉雖然沒有完全放下自己對白桃設的那層心防,但在近幾天里,倆人良好的相處過程,還是讓她對白桃心懷的態度融和許多,在一些生活的細節上,她不可能做到像防賊一樣防著白桃。
關鍵是她還無法想象,以白桃給她的印象,令她初時很難想象,白桃會門縫窺人。她亦不會知道。白桃沖她而來的這類「小動作」,今天不是第一次。
只是白桃數次這樣行動,都沒獲得什麼她覺得有價值的收獲。上次她進入莫葉的房間,只是從莫葉接的書冊里看到那張阮洛寫的字條。這一次她的收獲稍微豐厚了點,但還是讓她沒有探出這樣「收獲」的底細。
回到自己房間的白桃關上房門後,在小桌旁坐下。沉默了片刻,才從衣袖里模出一只小瓶子。
這只小瓷瓶沒有瓶口。具體來說,是制作它的工匠將瓶口用泥漿燒融了。瓶身外圍涂有純白如玉的顏料。只是現在這瓶子磨損得厲害,表層的白漆月兌落了不少,但也是由此,讓白桃隱約看出,這瓶子似乎是內外兩層合鑄的。
白桃盯著這只小瓶子,眼中疑惑神情愈漸堆厚。
這瓶子,是剛才莫葉進宋宅,抬腳邁過那高高的門檻時,她一袖子一揚給甩出來的。
當時白桃就走在莫葉身邊稍後一步,看見這一幕的她眼快手急,下意識一招袖子,即將它挽進了自己的衣袖里。
白桃不會在莫葉面前顯露她的武功,但如果這只瓶子真如她最初想得那般,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香料瓶子,她或許會將其歸還,只是要找個側面的角度,以掩飾自己收走這瓶子的舉動。
要知道,凌空取物,可不是容易的事。
然而當她看過這只小瓶子後,她很快便改變了這一想法。不止是因為這只瓶子不是女子慣用的香料瓶,還因為白桃從這瓶子上看出了許多疑點。
但她也只是看出了疑點,看了良久,也無法探知瓶子的疑點具體是什麼,因為這瓶子閉合了瓶口。
白桃微微眯眼,盯著托在手心的那種瓶子,又凝思了片刻,這時她腦海里忽然滑過一個新的念頭︰莫非這只內層白如玉,外層則似乎全透明的雙層小瓶子,其實只是一個瓶形的珍寶玩物?
以那莫姓姑娘的年紀,喜歡玲瓏剔透的玩物,也是心性使然。
但是看她剛才那緊張的樣子,似乎這又不是一樣簡單的玩物。
白桃下意識里握著瓶子,湊近耳側搖了搖。
沒有晃音,手上也感覺不到震顫。
看來這瓶子如果不是一個實體,那就是空瓶,只是分量還是有一點,這可能是因為外層瓶子封鎖起來的里層瓶膽,其實是什麼珍貴的玉石琢成的玉膽吧?
可如果真是玉膽,為什麼要這麼全包圍的封藏起來?
玉器不是應該琢成美觀的外形,懸掛身外,才能體現它的裝飾作用麼?以這種方式和手法收藏玉料的行為,實在太怪異。
何況,如果不是小瓶子外面的那層白漆開始剝落,人眼根本無法發現內里還有一層。
這不是要把里面那種玉一樣的東西作為裝飾品,而是要將其藏匿起來。
白桃翻動了一下手中的小瓶子,忽然心生一絲將其砸碎的念頭。
然而不等她將這一想法付于行動,她又快速將小瓶子塞進袖內,然後起身打開了房門,扮出將要出門的樣子。
門外隔了幾步遠,正有一個宅中丫頭走來。這丫頭恰好是要來找白桃,見白桃剛好出門來,那丫頭臉上自然流露出笑容,還未走近就已在打招呼了。
如果白桃起身開門的行動慢幾步,而外頭那正在走近的丫鬟步履快一些,那丫鬟或許會覺察到,白桃在大白天里門戶緊閉地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似乎有些古怪。
然而毫厘之差,終是讓一個尋常僕人忽略了這一點。
後宅一般情況下不允許宅中家丁涉足,因為宅中所有女子的起居生活都被劃分到了這一塊兒,那丫鬟來找白桃,實際只是要帶一句話。
得知楊陳回來了,阮洛卻留在了葉府,白桃才意識到,楊陳一行人只是要送葉家回府,居然耽擱了這麼久。
而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緣故,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回來了,白桃有些擔心阮洛,連忙跟著那丫頭急步去往前院。
楊陳轉述了阮洛的話,本來是要讓自己家里的人放心,但等白桃了解了葉府之事的過程,得知阮洛居然準備全擔葉家的事,她不禁愈發擔憂。
見楊陳身上大片衣裳都被雨水打濕,原是他在葉府大門口等了太久的緣故,白桃連忙又招呼人燒熱水……一應瑣事吩咐下去以後,白桃稍微得閑,又擔心起阮洛來,一時倒忘了剛才她還在質疑那小瓶子的事。
她的顧慮神情,引起身邊一個丫鬟的注意,不過那丫鬟只是提議了一句,而白桃竟就動了那個念頭,簡略交代了一下宅院里的事,就離宅去了。
顯然,她是去了葉府。
她倒走得急,身上擔的事隨手一甩,可苦了她留下的那個丫鬟。望著白桃的背影遠去,這丫鬟才回過神來,知道白桃沒開玩笑,她是真走了,這丫鬟可就為難得不行了。宅中大管家還沒回來時,所有的事可都是要等白桃拿主意的啊!
倘若此時有一個能洞悉一切的人在場,一定不難看出,何止是莫葉因為心系師父的遺物而亂了行事分寸,此時的白桃不也正是因為心系一個阮洛,很快也是心緒浮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