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生長在那個地方的人,當然不會陌生于那里的環境。」葉諾諾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爹常年學研不足之癥的救治之法,我曾听他說,嬰孩還在母體之中時,接受的一切養分都來自母體,體質的結構基礎也在于此。說白了,就是人的後代不僅會繼承父母的相貌,也還能繼承體質。北國那里的人,是從還沒出生時就在開始接受鍛煉,當然與我們南邊的人有些不同了。」
「這些倒是少有听說。」莫葉臉上露出一絲新奇。
「嗯,即便我是生長在醫師家,這樣的事情,也沒听我爹說得有多頻繁。」葉諾諾沉吟著道︰「大凡醫者,注意力應該都是聚集在辨癥和治療上吧!只有到了身體真有病了,才會去想辦法治療,而在此之前,都是忽略了預防和保養的。」
葉諾諾提到了母子在身體機能上的這種傳承問題,這讓莫葉不禁.+du.想起了自己的經歷。
莫葉記得自己是在五歲時,在一次受寒發熱之後,那相貌丑陋卻喜歡沖她笑的老郎中就來了。這位她不太喜歡、並且師父好像也不太待見的佝僂老頭兒在她家住了一宿,次日離開時留下一帖藥,然後這種難喝得要命的東西就纏了她五年,直至如今。
她不會喝藥的第一年,嬸娘騙她說那東西是補身湯的謊話——世上有這麼難喝得讓人喝了五年還沒習慣、每踫一次都想作嘔的補湯麼?
可是,為什麼她要喝這種藥。這才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然而一直以來,都沒有人仔細為她解答這個問題。
而現在,旁听葉諾諾說的話,莫葉思考著、漸漸似乎模到了答案的一片邊角。
——難道是因為母親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才使得自己在出生後不久開始,就過上了這種常年不能斷了藥飲的生活?
正當莫葉在因著自己的事微微走神時,小玉的聲音忽然傳來,映入她耳中。
「雖然婢子沒見過的模樣,但是不止是我。咱們府里其他人也都知道。是因為生產之後,身體太過虛弱而過世的。」小玉猶豫了一下,輕輕吁了口氣,又繼續道︰「希望二皇子殿下總有一天。身體也能強壯起來。至少不用天天有藥罐子陪著。」
小玉最後說的那句話轉折有點大。乍一听不禁讓人感覺突兀,然而只需凝神一想,葉諾諾便知道小玉忍住了沒說通透的是什麼。
她沒有太在意于小玉的那種想法是否是沖撞了她。並在斟酌了一下後,把話擺到明面兒上來,緩言分析道︰「听我爹講,我娘還懷著我的時候,他就開始想各種法子調理她的身子了。用我爹的話來說就是,以娘的身體狀況,要生孩子是非常危險的事,但她既然決定了,那他能做的就是竭力保她周全了。」
雖然在葉諾諾的腦海里捕捉不到有關母親的直面記憶,然而一想起她,葉諾諾還是會心生一些悶悶的悲情。
沉默了片刻後,她臉上才重新露出笑容,對小玉說道︰「還有啊,你如果去問廚房里那兩位大媽就會知道了,在我還是個嬰孩的時候,我爹就給我招了兩個女乃媽。等我滿了一周歲之後,雖然斷女乃了,但每天都會以那種用小瓦罐熬得可以堆垛頭的米湯為主食,幾乎仍跟吃女乃無異。等到我滿兩歲時,性溫的補品吃得那是……總之我在三歲之前的日子過得,幾乎跟豬一樣啊,不是吃就是睡。」
小玉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莫葉也是不禁莞爾,然後隨口問了一聲︰「你說的兩位女乃媽……會不會就是你家後廚的那兩位大嬸?」
「聰明!」葉諾諾凌空打了一個響指——卻沒有響。
眉眼間微微一窘的她順勢沖自己的指尖吹了口氣,然後接著說道︰「我出生後不久。就一直是由那兩位大媽照顧著我的飲食,直到我長到三歲。大概是有了某種依賴吧,一時與她們分開不了,爹就干脆與她們簽了幾年的聘書。除此之外,兩位大媽也是有些舍不得她們女乃大的孩子——也就是我哩,嘿嘿!」
「難怪…難怪……」莫葉一臉了然的點了點頭。
想到整個葉府,這女主人的身份位置一直空著,而關于母親的記憶,長久都是由那兩位沒有血緣關系的大媽用這種喂養自己的方式填補著,但似乎終是與親生母親給自己的感覺差了絲毫。葉諾諾不免也心生許多感慨。
看了一眼半開的窗外落滿陽光的院落,葉諾諾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道︰「也就是爹的這般呵護。我才能這麼健康的長大。爹沒有管著我到處亂蹦,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瘋玩得厲害,才可見我的身體沒出問題,玩夠了一天再回家時。吃飯也香。」
話說到這里,葉諾諾忽然閉上了嘴。待再開口時,話題已經被她掰回到二皇子身上︰「唉!我听我爹說,泓哥哥的最佳強身時機早就錯失了。如果從他出生開始,就用養大我的這種方法補養他的身體,那就等于是接線織布;而現在。無論怎麼做,也只是相當于在布面破口處縫補布頭,終是不牢固的至尊花嫁︰女帝降臨全文閱讀。」
莫葉重復了一遍葉諾諾剛才說的話。忽然問道︰「人的身體有像這樣的情況,必須是從一出生就開始補養麼?」
她這問題問出口後,就有些變調了,不像是要問什麼,而像是要確定什麼。
葉諾諾點頭道︰「嗯。將來醫界還會有怎樣的創舉,現在是沒人能估算得了的。然而即便我爹的這種辦法在將來會有所提升,但至少在現在來說。這是絕對有效的辦法。」
說到這兒微頓,葉諾諾各掃了小玉和莫葉一眼後,她忽然有些神神秘秘地道︰「我必須提醒一下,這些話我是第一次、並且只是對你們兩人說,但你們可最好別說漏出去了,要是皇帝陛下知道這些,不知道得多生氣啊!」
她剛剛說的那番話若是擱在別的官員家里,恐怕就是踫上最親近的手帕交,別家大也是不願透露的。葉諾諾敢把這些帶有禁忌色彩的話說給除她以外的第二、第三人知道,主要還是因為葉正名繼承了祖上傳下來的一種心性。又將此傳給了葉諾諾。性格影響了行為。
然而哪怕葉諾諾的性情有多疏松于對皇權的敬畏,有一些基本的世俗觀她還是知道的。就算要捅馬蜂窩,她也不會傻到臉上連一塊布都不蒙。
莫葉對此沒有明顯表態,只輕聲說道︰「祈祝二皇子殿**泰身安。」
小玉則是一怔。然後無聲地點了點頭。
見小玉臉上猶有愁色。葉諾諾也是覺得技窮了。但在這個時候又不好急著問她,為何會這麼擔心深居在宮中的一位皇子。
因為有葉正名的便宜在前,葉諾諾雖然是一個沒有襲爵傍身的民女。卻有機會不止一次的出入皇宮內院。但作為她的丫鬟,即便小玉在葉府里頗有特權,這些特權卻絲毫影響不了皇宮內院的制度。
小玉從未見過二皇子,所以葉諾諾即便是想在他二人身上編些什麼,轉念一想,也是絲毫線索也捕捉不到的。莫須有的玩笑,還是不要亂開、多開。
舉手于頂撐了個懶腰,葉諾諾斜睨了一眼從門縫間透射進屋的陽光,她悠然道︰「今天天氣這麼好,也可以算是那些個巫師常講的,陽氣精盛,什麼陰穢物被這種太陽光一照,霎時就化為烏有了。」
在民間,醫匠和神漢常有擦肩而過的機會。有的病人家會一邊喊大夫來診脈施藥,旁邊院子里同時還有神漢或巫師在燃香作法驅魔。
面對這種有些荒唐的場景,醫匠也拿他們沒辦法。有的病真的是又詭怪又找不到治療辦法,例如那在發病時會口吐白沫、手腳抽搐的狀況,豈不正跟中邪鬼上身差不多麼?病人親屬有時寄希望于神魔妖怪也是被逼得沒辦法的事。只是若二者踫上,醫匠不免要一邊在心中分析病癥,耳旁還一邊響著巫師們「嗚里哇拉」的唱誦聲,易生困擾。
此時對盤踞在小玉心底的那份陰霾執念,葉諾諾感覺到自己技窮了,便想到了那些鬼怪之談。早些年她剛剛跟著父親學醫時,有機會去過幾次病患的家,那種荒唐的見聞便自然浮現在腦海中了。
莫葉看了葉諾諾一眼,又看了小玉一眼,性子里有一區域隨了師父、雖感慨生死卻不信鬼神的她忽然說道︰「陽光明媚愉人心,晴天不會為難人。」
葉諾諾听出了莫葉這麼說的用意,回以她一個感謝的微笑,然後她就推開了屋門,迎著陽光笑道︰「都出來曬太陽吧,多舒服啊……真是有些舒服到心里頭去了。」
看著葉諾諾映在陽光里的笑臉,莫葉卻突然大大的打了個噴嚏。剛才只顧著,說的又是皇族的事,注意力在不自覺間全部投入其中,一時也就忘了自己還頂著一頭半干半濕的頭發。這會兒忽然被太陽一曬,她竟感覺身體有些發寒。
不過,她這一個噴嚏倒是‘打’醒了還在微微走神的小玉。
小玉如漸漸凝定的目光忽然就碎開,連忙將手中的干帕蒙在莫葉頭上,一邊繼續替她擦頭發,一邊引著她往屋外走,同時有些歉疚地道︰「差點忘了莫姑娘的頭發還濕著,再這麼拖著不趕快弄干,要是惹出頭風可怎麼辦。」
「無妨啦,我看起來應該不像是那麼體弱的人吧?」莫葉淡淡一笑,心中起意,她又開了句玩笑︰「要是真惹上頭風,我就賴在你們葉家不走了,再讓葉大把她小時候吃過的那些補品全拿出來讓我也享受一下,唯有如此才能補償我的損失。」
另兩人在微怔之後,三人便哄笑到了一起。
出屋後,莫葉與小玉走回剛才曬太陽的地方坐下,一個繼續捏著干帕子擦頭發,另一人則繼續享受被擦頭發。
葉諾諾則是歪斜著身子靠在一處回廊的扶欄上,目光在院落間四下一陣亂掃。
剛才掃院子的那個家丁已經收了笤帚在牆角,人影不知何處去,擺放整齊的干淨院落,花圃中的矮木花枝上晶瑩點點,剛剛灑過清水。
廚房那邊一片安靜,顯然已經到了這個時辰,早飯時用過的碗碟早被洗刷干淨,而兩位負責廚房活計的大媽估計剛剛出府買菜去了。葉府人員從簡,兩位大媽也樂得輕松,每次出府買菜都會約到一起,其實多半是為了一路閑逛時有個話伴兒。
小丫也不見蹤影,按照她的生活風格,此時的她估計又在哪個屋舍里一天復一天的做著抹桌擦椅的活兒。葉諾諾忽然記起,她好像說過與莫葉說的類似的話。
她說︰她喜歡看見葉府的桌椅被她擦得微微發亮的樣子。
不想還好,一念及莫葉說過的話,葉諾諾的注意力自然又回到莫葉身上,自自然然便想到了那三十張令她覺得萬分討厭的字帖男配大人,戰斗吧!全文閱讀。
目光輕輕落在莫葉肩頭,葉諾諾目作哀求狀,盡管感覺希望不大,但她仍耷著眉忍不住又問了一聲︰「莫,你真的不能幫我一下?」
莫葉不置可否,只是在想了想後說道︰「你這不是在叫我幫你。」
葉諾諾知道莫葉對于抄書作弊的事,心中持的是個什麼態度。這不是她第一次求莫葉幫忙,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受到莫葉地拒絕。有一瞬間,葉諾諾不禁將莫葉想象成是一個額頭上橫著三道紋的老夫子,正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但又很是古板的向書塾里的頑童講著禮孝廉恥,任誰用何種方法也改變不了他這樣的堅持。
然而葉諾諾同時也明白,自己疏于學習終是不對的做法,所以她能很快扇開心里對莫葉的這種不良想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