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218)、一切為了高家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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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罪不及死。」高昱沉著臉緩緩說道︰「要怪就怪他踫到的不是別人,而是林杉。」

直到高昱此時把話挑明,張管事臉上的神情這才也有穩不住的架勢。

「鐵大被你收留的時候,林杉早已離京,鐵大只見過他的畫像……會不會是看錯了?」沉默了片刻後,他再次開口,說的話听起來似乎還是在為鐵大講情,但是實際上他那微有顫意的聲音已經顯示出他說這話的目的,不過是想讓自己確定這個結果,以圖後計罷了。

「鐵大是我培養出來的,他在這方面的做事方式一向謹慎細密而得我的教義。」高昱緩了口氣後繼續說道︰「根據鐵大對其外貌、身高、氣質的描述,以及其對燒刀酒的了解程度,八九成是錯不了的。鐵大把瓦壇片拿回來給我看了,或許京都也有一些識得這種老產品的人,但能全部滿足這幾項條件的人,卻只有一個。」

「听你這麼說來,我倒疑惑于另外一件事。」張管事沉吟著說道︰「雖然我們對林杉行事作風的了解只是局限于言傳,正面接觸非常淺薄模糊,但我一直懷疑他身上背著的罪名跟他十年前的死訊一樣是假。如今果真證實後面一條設想是真的,如此狡詐的人,像昨晚那種情況,他既是悄然回京的,那麼身份尚還需要保密,卻為何在發覺了鐵大的跟蹤後沒有直接滅口?」

高昱的目光落在張管事臉上,許久沒有說話,目中神情倒是變幻了幾瞬。

張管事被他盯得有些心懸,忍不住開口︰「這些你早就想到了。」

高昱點了點頭,沉聲道︰「記得我曾與一位工部的小吏閑聊,聊到山林大火的撲救事項,那小吏說,山林滅火不易,因為沒法用水,普通的辦法就是用棍板拍打,但零星的火灰只要遇到大風一吹,就還是容易再起火勢。」

高昱的話語一頓,張管事目色一亮,緊接話茬︰「這事我听你說過,山林滅火的要點在于控制火勢,方法上多半會選擇切斷隔離著火區和無火區,為了護住青山叢林,要適量放棄撲救已經燒著了的一些地方。」

「鐵大身上已著火。」高昱意有另指的說道︰「也許鐵大會像你說的那樣,不會背叛于我,但這不表示他不會在未知的情況下給我帶來麻煩,這是一種被動的背叛。他在與林杉的正面交鋒中逃生,林杉傷他的酒液中明顯有輕縱的痕跡,這讓我不得不懷疑,鐵大是帶著一顆林杉想要燒掉我們整個高家的火種跑回來的。」

張管事頷首道︰「林杉這次回來得著實有些蹊蹺,他必定是要在京都干點什麼的。」

「他回來到底想干什麼我不確定,但我能確定的一點是,他不匿身在外做他喜歡做的工程建築,回來了便只有一件事好做。」高昱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然後輕聲道︰「吏部那位老尚書大人怕是頂不住林杉和皇帝合力之後的削官行動了。」

張管事訝然道︰「還要削官啊?再削下去朝里就沒人了。」

對于張管事憂心的問題,高昱沒有直接解釋什麼,只是如自言自語一樣說道︰「皇帝對前朝留下的官吏,從來都是于心里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埋下了疑忌的種子,如今國家漸漸成長起來,那些種子也就要逐步開花了。皇帝心里有兩塊田,一塊花開得極艷,卻是注定了無果的,另外一塊田則是掐著時間在精心料理的,在那片艷田凋謝的時候,另一塊田里的東西正好就開始拔穗了。」

張管事晦澀的將高昱說的話分析了一遍,最後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溫言說道︰「阿昱,我記得你是周光治十七年的進士及第。」

「是啊,我是前周最後一批進士之一。」高昱沒什麼喜悅之意的笑了兩聲,淡淡說道︰「說到這個,我到現在還有些後悔。當初我一舉考中探花,該是何等的風光,卻不知這可能是因為當時天下的聰明人都知道周要完了,所以選擇了棄考,我才揀了個便宜。若能提前知道這由周朝御賜的探花名會讓我現在的官路走得如過危橋,我真應該推遲個幾年再行考舉。」

帝國換旗,昭國新軍雖然沒有立即處理前朝舊臣,並還大度的讓大部分官吏沿襲職位,這並不表示昭國的這位新君沒有在他們身上刻下一個固定的標記。這一點剛才高昱已經很直白的說了,這些年皇帝明暗兼施的削官之舉也已經愈發清晰的展露了他的這一計劃。

而這一切信息,高昱都沒有對張管事隱瞞過多少,不然他此刻也不會帶著張管事到這處密室談話。

知曉這些事的張管事自然也能理解高昱的忌憚所在,但他也拿不出什麼實質性的見解,只能勸慰道︰「阿昱,你在前朝為官不過年許,你的才能所貢獻的還是王氏一朝,而且你是從很低的位置一點一點爬上來的,這一切皇帝都看在眼里呢!君臣之間長期的同行不也是可以建立感情的麼?或許這些都可以作為他信任你的理由。」

「人心的產物,說不清楚。」高昱冷漠的一笑,然後蹲隨手掀開了腳邊一只箱子的蓋子,同時他微冷的聲音傳來︰「皇帝會不會慢慢的信任我,這我不知道,但早在幾年前,我就開始不信任他。我儲了這些東西,是給我自己留了後路,但同時也是斬斷了另外一條路。」

箱子中整齊而緊湊的堆疊滿了足十兩一枚的銀錠,沒有溫度的銀輝灼熱了張管事的雙眼。張管事整天為高府雞毛蒜皮的瑣碎賬目操心,這真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銀錠、第一次進這個密室見到這麼多現銀。

張管事環顧了一下密室中其它幾個合著蓋的箱子,失聲道︰「那些也都是?」

「逾萬數。」高昱翻手合上箱蓋,輕嘆道︰「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張管事眼中的熱意漸退,心底卻是漫起越來越沉郁的涼意。在高昱落難的時候,張管事用討飯所得養育過高昱一段時間,高昱私下對張管事以叔佷相稱,但張管事對高昱卻是心懷一絲父子之情的。

沒有哪個父親從一開始就指望孩子做壞事的,即便不為善,那也應該是在他自己允許的範疇內。極惡之舉無善果,不做大善之人,也必要遵循基本的生存之道。

高昱在吏部當差,平時若有收點官員贈送的禮品之類的行為,尚是在張管事的理解範疇內的。但看這密室中財富的積累,其數目之龐大,已然有傾向于竊國欺民的可能,這是張管事無法認同和接受的。他自己是貧苦人家出身,雖然遭受戰亂之苦,顛沛過很長一段時間,致使他心中的某種宏觀思想淡漠,但他的愛財之心還沒有到達這種近乎喪心病狂的程度。

眼見張管事目中的情緒開始起伏不定,高昱知道他在想什麼,已是在他開口問之前就解釋了一句︰「這些都是官吏所供,我沒有竊國盜民。」

張管事猶豫了一下後說道︰「如此巨大的數目,你既然收納了,那也是間接的……」他沒有把話說下去,而是慢慢垂下眉,不再言語。

高昱聞言,眼中忽然惱意一現,但這份不良情緒很快又沉隱下去,他溫言說道︰「這屋子里銀子的贈送者,大多都在皇帝的削官之舉中覆滅,我若不裝裝樣子收納他們的美意,或許我還沒做成一事,就會被他們臨死前的一耙給拖下水去。」

「我也想為朝廷、民生做些善舉,我本來準備用這些不義之財暗地里做一些好事,可是現在林杉回京,只要他的矛頭對向我,我便沒有走的機會了。我本來就背著前朝遺臣的頭餃,這些銀子只要有一點痕跡見光,我是什麼樣的臣子,將會立即被定格,皇帝對我的那點信任的重量也將是連朝露都不如的。」

話越說到後面,他的語氣域顯沉啞。當他再提到君臣之間的忠信問題時,他慢慢的又閉上了嘴。

深深的納吐了一口氣,高昱定了定神,才接著說道︰「前朝給我高家帶來的得與失基本上是對等的,新朝君主對我高家又一直持有質疑,身處此處,我自認自己做不了大賢。站在高家的立場上,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高家。以前一直這麼努力著,現在也是。」

高昱的父親在前朝為官時受同僚擠兌,一日氣急暴斃而亡後,高家的家產就被家中幾房妾侍佔了。原本身為長子,高昱的大哥繼承高家大半產業也說得過去,可是高昱的生母竟趁著他在外游學尚未歸家,將高昱本應繼承的那份財產也霸佔了去。

高老太爺死得急,沒能當面囑托高昱什麼,提前留下的字據也被幾個妾侍們聯合著毀掉了。不僅如此,當聞父死訊的高昱趕回家後,還沒進門戴孝,就被妾侍們找了各種刁鑽理由給趕出了高府。

後來高昱經歷重重磨難,索性考中進士三甲,殿試上朝天子,也是極為順利地封了個官,雖然權位不大,但高昱借以重回高家卻是夠用了。只是當高昱終于能回家時,高家的產業幾乎快被他那個染上賭癮的大哥被敗完了。

這一切都是張管事歷歷在目的,為了重建高家基業,高昱的辛苦耕耘也是他點滴看在眼里的。所以當張管事听到高昱如此直白的說自己自私,他不禁心生一絲酸澀,雖然還是不能立即認同高昱如此龐然的收賄的行為,但也再不忍出言責備……(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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