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茂山這幾年已經快將赫連掏空了,對于自己弟弟所犯的過失鳳夫人不可能不曉得,不僅是你,我想將軍也還被蒙在鼓里。」
對于她,他什麼都沒有隱瞞。看著她震驚的表情,不禁讓他想起八年前自己的妹妹們也曾露過此種表情,而他那時能做的只是扛起家中的債務,面對家中的巨變。
「你用不著擔心,我不會讓你吃苦的,以後頂著楚太太的頭餃,你依然能過不愁吃穿的生活,錢方面的事你用不著擔心。」
他以為她擔心的只是錢嗎?赫連淨薇睜著一雙大眼回視著他。
她唯一想到的只有爺爺,他都八十歲了,能夠承擔自己一手創立的企業面臨倒閉的命運嗎?要是知道後會怎麼樣?爺爺近年來的身子本來就不怎麼好,莊醫師還說爺爺的心髒情況不佳,要是這一切爆發開來……
天啊!她根本無法想像那會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為什麼她得面對這一切?
為什麼楚風衛不瞞著她?婚禮的事不是早已經講好了嗎?
為什麼他要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同她揭露婚禮背後殘酷的事實呢?
他大可瞞著她,反正她一向不干涉赫連企業營運的事務,她根本不需要知道這些的呀!她還是會安守本分做他的好妻子。
看著楚風衛略顯得意地看出她臉上帶著快意,她只得強自振作。事到如今她根本無從選擇,如果他以為這樣可以傷得了她,那他已經達到目的了。
「我會照你所想要的去做。」
原本以為單純的婚姻,如今已蒙上了的陰影。
赫連淨薇回到居住了十幾年的赫連家,外表堅固的三層樓房在她眼里似即將倒塌般,白色的外觀已不如以往的潔淨,在沁涼如水的夜里更顯灰暗陰冷,看似岌岌可危。赫連家在外界一向強勢的形象如今僅剩下空殼,這些年來她身為赫連家的一分子居然渾然不知。
「唷!風衛,快進來,將軍等了你很久了。」鳳夫人早已在客廳等著楚風衛的大駕光臨。「鄒管家,快把泡好的茶拿出來啊!」
鳳夫人高亢的聲音驚醒了赫連淨薇的沉思。
「不用了,我跟將軍談完話便走,我還有事。」楚風衛的冷然和鳳夫人的熱絡形成強烈對比。
「我就知道風衛是大忙人,要不然楚天集團也不會做得那麼成功。我不耽誤你,茶水還是一定得有,我請鄒管家帶路。」她急急叫來鄒管家。「帶楚先生到書房去,別讓將軍久等了。」
看著楚風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鳳夫人才回過頭來。
「夫人,我先回房了。」赫連淨薇無意再與鳳夫人多言,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什麼都不想地躲進被窩里。
「慢著!」鳳夫人出聲阻止,但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
一向習慣鳳夫人不苟言笑的表情,赫連淨薇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來,我的小淨薇,跟我好好聊聊嘛!瞧瞧你這臉蛋,我還真舍不得把我們小淨薇給嫁掉呢!」
一開頭的幾句話就已經讓赫連淨薇渾身冒出雞皮疙瘩。
「風衛這男人很不錯的,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像他這麼有才氣的生意人。瞧他們楚家當年還不是得靠將軍過日子,短短幾年,風衛就把自家生意搞得有聲有色,以他現在的身價要找多少女人沒有啊!也許是感謝將軍當年對楚家有恩,他才提出這檔婚事,你還真是幸運呢!」
赫連淨薇無言地看著鳳夫人拿起精致的茶杯,習慣性地在持杯時翹著小指。
「男人嘛!總是免不了在外頭拈花惹草,外界傳了一些跟風衛有關的事,你可千萬不要過問知道嗎?男人要有本事才會傳那些話,要是沒什麼本事誰會關心他在外頭交了幾個女朋友?」
「我了解你的個性好,長得也美,但是我還真擔心你抓不住他那種男人的心哪!」鳳夫人的眉間擠出了幾條紋路來。「像他那種男人看多了世面,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但是像你這種初出茅廬的純情女孩,怎麼也不是他的對手。我現在教你的話你可要好好听仔細了,像他這種男人,跟他在一起你也不能太矜持拘謹,一旦他嘗過了甜頭自然會乖乖听你的話。先天的容貌上你本來就不輸人,想要讓他對你死心塌地還不容易嗎?只要其中的分寸拿捏好,還有什麼好怕的,我以前還不是這樣走過來的。」
「夫人的意思是?」赫連淨薇即使已經听出了七八分,但她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即將得扮演的角色。
「你也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了,我用也不著避諱。」鳳夫人以一副過來人的身分傳授著她的經驗。「男人想要什麼你多少應該曉得吧!我們女人有的是本錢可以去吸引他們,想要抓住像風衛這樣的男人不能不費點心思,反正過幾天你就是楚太太了,在風衛面前你也不用太過矜持,他對純情聖女是不會有什麼興趣的。太矯揉造作只會倒男人的胃口,擅用你所有的本錢,這樣你懂了嗎?」
赫連淨薇睜大了眼,無法相信耳朵所听見的。
鳳夫人十分得意地看著她訝異的表情,不禁捂起嘴笑了起來。「你呀!還太女敕了。」
難掩月復部升起的嘔吐感,赫連淨薇急急起身。「我先回房了!」
她匆匆地離開大廳直奔自己的臥房,倉皇地在二樓樓梯轉角處迎面撞上剛從書房走出來的楚風衛。
她驚慌地跳離他的胸前,拉出一個他伸手所不能及的距離。
「你看起來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嘛!怎麼?鳳夫人教了你什麼嗎?」看到她見到自己時的恐懼,他習慣性地露出嘲弄的神色。
「沒……沒什麼。」她連忙的否認更像是肯定。
他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像在告訴她他一點都不相信她所說的。「這幾天我都會派人來接你跟我一起出游,我們至少得有一點要成為夫妻的感覺,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
赫連淨薇明顯地顫抖著,一顆心擰了起來,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頭。
「反正有鳳夫人在,我也不用擔心得再教你什麼了,不是嗎?」
他給了她饒富興味的一眼,轉身走下樓,留下他低沉的笑聲伴隨著她度過輾轉難眠的一夜。
楚雨戎隱約可以听見從樓下傳來的吵鬧聲音,但她還是執意守在她的天地里,心煩意亂地再為自己的酒杯倒一些伏特加。
「姊,你在嗎?」楚海凝敲著琴室的門。
「進來吧!」她拿起酒杯走向窗邊,背對著進門的妹妹。
「姊,怎麼辦?媽好生氣,大哥不在,二哥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去勸勸媽好嗎?」好脾氣的楚海凝忍不住上樓向姊姊求救。
「有什麼好勸的?她愛吵愛鬧要她去找大哥說去!你不用操心。」楚雨戎一點也不想-進樓下那淌渾水里。
「可是……媽身體不好,要是氣壞了身子怎麼辦?」
「哼!」楚雨戎的臉上出現了不屑。「我們這家子身體最好的可能就是她了,你只管回你房里去做自己的事。她就喜歡在眾人面前演戲,越有人看她就演得越起勁,你跟山-全都走光了,她也就沒戲唱,自然不會鬧了。」
「姊,她終究是我們的母親啊!」楚海凝忍不住為母親叫屈。
楚雨戎仰頭灌下一整杯酒,也灌進了苦澀,隨後才開口︰「海凝,這麼久了,你還不了解媽的把戲就那幾招嗎?」
楚海凝怔了一下,驚慌的眼這才低垂下來。「我……」
「這家里一向是由大哥作主,任老媽再吵再鬧大哥都不會改變心意的,大哥這一回一聲不吭地跟赫連淨薇訂婚,沒知會她半聲她當然不高興,她現在這麼吵鬧只是想在你們面前證明她在家里的地位罷了!誰都知道等大哥回到家老媽還是一句也不會吭地當她的慈母,她只是想藉著你跟山-的嘴傳話,把她的不悅讓大哥知道,你難道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楚雨戎簡單地分析出母親的意圖。
楚海凝靜靜地听著,心中早已明白了大半,但自小當慣了母親的出氣筒,她仍免不了心軟。
「姊,難道你真願意看著赫連家的人當上我們的大嫂嗎?」她不會真忘了當年赫連家曾加諸于楚家的傷害吧?
「所有的事物不單只有一面,你真相信媽所說的嗎?你真認定當年是赫連企業毀掉楚氏的嗎?如果當年我們握有證據的話,我們也不必辛苦地撐過那難熬的幾年了,直接告赫連不就什麼都沒事了?我們那麼辛苦地往上爬又是何必?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是白費,全靠媽的一面之辭就能認定赫連家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嗎?」顯然海凝從小接受了太多母親言語的荼毒,影響了客觀的判斷能力。
「可是很多跡象都顯示了是赫連搞的鬼啊!」楚海凝其實對當年楚氏的倒閉經過並不清楚,只是從母親口中听到一些片斷的描述,一向相信母親的她,光憑這些就是夠讓她認定赫連的罪了。
「那都是你從媽那听來的,媽的話你什麼都信嗎?」打從父親死去後,她楚雨戎就不曾再相信母親講的任何一句話。
「媽怎麼會騙我們?」
「海凝,我跟你說過了,事情不單只有一面而已……」楚雨戎明白妹妹是不會了解的,但她還是得表明自己的立場。
可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卻被樓下傳來的聲音打斷,男主角好像到家了。
「大哥回來了!」楚海凝不顧姊姊還未將話說完就想下樓。「我去找大哥,我去跟他說,我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這麼做!」
「海凝,你去了也沒有用啊!你真以為大哥有可能會接受你的勸告嗎?」
「我總得試試啊!就算不是為了媽……姊,我沒有辦法,我沒辦法接受赫連家的人住進這棟房子!」楚海凝的眼里有著不容忽視的決心,才說完她便迅速離開了琴室。
「大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身為老麼的楚山-早已先楚海凝一步,向楚風衛提出了談話的要求。
而稍早還在忿忿不平的楚夫人卻一改之前的激烈態度,掛著笑容召來管家為大少爺準備消夜點心。
「風衛,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我請張媽煮了你最愛吃的……」
「不用了,我想听听山-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楚風衛月兌下西裝外套閑適地披在手臂上,等著小弟開口。
「大哥,今天的新聞是真的嗎?你真的要娶赫連家的人?」楚山-年方二十二,正巧和赫連淨薇同年,白淨的臉龐此時卻一反常態而漲紅,也許是他一向崇敬大哥的緣故,但這回他可是鼓足了勇氣。
「沒有錯。」楚風衛簡單地回答。
楚海凝從樓上奔下來正好听到他的回答。「大哥,你怎麼會答應呢?赫連家的人曾經怎麼對我們的,你難道都忘了嗎?」她連忙跑到楚風衛面前。
「是啊!大哥,我們好不容易才熬過來的,她頂著赫連的姓,你要我們怎麼接受她成為我們的大嫂?」楚山-怎麼也沒想到大哥會將仇人娶進家門。
「山-,別再說了。」楚夫人裝出一副傷透心的模樣。「你大哥也許已經忘了當年的事了,這次竟然連要娶老婆的事也沒跟家里商量過!我已經老了,根本沒辦法管他,就由他去吧!」
「媽!你剛剛根本就不是這麼說的!」楚山-激動地說,「你不是說等大哥回來要好好勸他的嗎?你應該跟他說你極力反對赫連淨薇進我們楚家的大門的啊!」
楚夫人被小兒子這麼一說倒是有點心虛,但是敬畏大兒子的心理還是免不了。「風衛,我們都曾吃過赫連的暗虧,要是這一回他們假聯姻之名又……」
「媽,他們沒有第二次機會的。」楚風衛依舊簡單地答道。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赫連的人一進我們這個家,你弟妹們都得喊她大嫂,只怕他們不服氣哪!」楚夫人只害怕自己在家中地位會不保。
「有啥好不服氣的?」一個冷冷的聲音傳進大家的討論里。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移轉至發言人,楚雨戎不知在何時也來到客廳。
楚風衛本以為她會是家中最反對的人,沒料到雨戎竟會贊成讓赫連淨薇進門,而海凝卻難得地為了這件事發出了她少見的反對聲浪。
「大姊,你怎麼這麼說?」楚山-激動地道。
「姊,你應該好好勸勸大哥的,」楚海凝仍堅持相信這家中只剩雨戎可以勸得動楚風衛,「如果二哥在,他也不會贊同的。」
「大哥愛娶誰是他的自由不是嗎?我們做弟妹的只要祝福他就夠了!」楚雨戎的眼緊盯著楚風衛,一瞬也不瞬地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大哥娶的是赫連家的人,這當然另當別論了!」楚山-同樣也經過楚夫人洗腦,對赫連家的恨意根深柢固。「大哥,我去找二哥,讓二哥跟你談一談,你就不會這樣了。」
「這件事我會自己跟火霆談。」楚風衛有足夠的耐心應對家中的反對聲浪。
「雨戎!」楚夫人明知雨戎是家中最愛跟自己唱反調的孩子,但也沒想到她竟會不顧當年赫連家對楚家的恩怨,僅為了反抗她這個做母親的而一逕唱反調,不禁臉色大變。「我們現在討論的是赫連,不是別人!」
「老媽,我很清楚大哥要娶的人是誰。」
「好哇?我就知道!」楚夫人氣得臉都綠了。「你在赫連底下做事就幫他們說話是不是?難道你對八年前的事一點印象都沒了嗎?」
楚雨戎表情一凜。「我對八年前所發生的事印象比誰都深刻,我連老爸死時的模樣都還記得一清二楚!」說到此處她深深地看了楚夫人一眼,提醒她並沒有在丈夫死後去看過他的遺體半次,甚至在事發後裝病躲避醫院里,避不見面。「我是在赫連大學教書沒錯,但是我並沒有失去我的客觀。」
「大哥、姊,赫連家的人個個陰險狡詐,要是赫連淨薇真進了我們楚家門,我不會喊她大嫂的!」血氣方剛的楚山-不得不表達他強烈的不滿,也不曉得那個赫連淨薇倒底用什麼方法迷住了大哥,竟然讓大哥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持娶她進門。
楚夫人馬上附議。「我也不會承認她是我們楚家的媳婦!」
「我……」心地良善的楚海凝說不出重話,但她充滿反抗而微蹙起的眉頭說明了立場。
「赫連淨薇是個一等一的好女孩,就算赫連家跟我們有任何過節,也不該怪罪到她頭上,當年的事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楚雨戎不理會家人的堅決反對,只把目光移至楚風衛上,「赫連淨薇是個百分之百值得疼愛的好女孩,我想大哥之所以要娶她,就絕對不會在意她姓赫連,不是嗎?」
楚雨戎果真聰明過人,早已看穿了楚風衛的報復心理,但楚風衛作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楚夫人眼見大勢已去,本以為雨戎多少還會站在她這邊,沒想到死丫頭竟然在這關頭還硬要跟她過不去。
「好!你們長大了,眼里根本沒有我這個媽,隨你們去好了!」
「媽!」楚海凝一見母親如此,只得慌張地跟上去。
「大哥,你當真不再考慮?」楚山-忍不住再度問道。
「我不會隨便作決定的。」楚風衛低沉的聲音像是說明他的心意已決。
「我也明白你不會輕率決定這件事。」楚雨戎轉身欲離去,但仍不忘丟下幾句話,「怎麼對待赫連淨薇你自己心里有數,別讓流言蒙蔽了你的心。她是個值得愛的女人,你只要記住這句話就夠了。」
楚天集團的辦事效率果真奇快,三天之內身為總裁的楚風衛的結婚照已被高高懸掛在楚天大樓的大廳內,各大報也以顯著的篇幅刊出了他與赫連淨薇的甜蜜婚紗照。兩大知名家族聯姻的消息傳遍了政壇與商業界,男女主角的行蹤頓時成了媒體注意的焦點。
「楚先生看這邊!」
一出餐廳大門便有一大群記者蜂擁而上,爭相拍攝這對即將結婚的新人的最新近照。
赫連淨薇躲在楚風衛寬闊的胸前,由他護著坐上黑亮的轎車里。
「在婚禮之前,我們還得忍耐這種情況幾天。」他低頭在她耳邊說著。
面對攝影鏡頭對他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倒是她的表現令他刮目相看,從第一天的緊張臉紅至今天,短短的三天時間,她顯然已經完全適應了被人當作目光的焦點。
尤其她在攝影鏡頭的捕捉下,良好的教養使她的氣質更顯優雅,年輕的臉蛋無瑕且甜美,時而露出的淺淺笑意更是足以擄獲人心。在外頭她確實表現出了大家閨秀的典型風範,但面對他,哼!她該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赫連淨薇無話地挪開與他稍早前為了在眾人面前表現親密而緊貼在一起的身子,悄悄地坐到另一頭去。
她習慣性地在無人的時候背對著他,甚至忽視他的存在,這著實令楚風衛惱怒,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喜歡她無視于自己的存在。
也該是做點糾正的時候了!
「我沒有允許你離我那麼遠。」他饒富磁性的聲音有些不悅,伸出長臂迅速一帶,她又回到了他懷里。「我想我該讓你明白你是誰的人,而不是老是躲著我。」他向司機交代了下一個目的地。
赫連淨薇听見他交代的下一個去向後連忙說︰「我得回去,我不能在外頭待太晚。」時候已經不早了,要是真去了他的海邊別墅,返回家里的時間一定會超過十二點。
「我有說要讓你回去嗎?」他的臉離她不到五公分,車窗外的霓紅燈照映進車內,讓他的表情產生了近似鬼魅般的邪惡。
不安的感覺深深地攫住了赫連淨薇,她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不能掙月兌的陷阱。
她成了他的人!
楚風衛很輕易地讓她成為他的人,而她也沒有加以反抗,任他取走他想要的東西。
就像個犧牲品!
當清晨醒來時,她已不再是原來的她了。
「你叫什麼名字?」當時他在昏黃的燈光下問她。「我要你回答我!」
「赫連淨薇。」她幽幽地答道。
她看到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之後便是一陣難喻的疼痛。
像是一場夢魘,她仿佛永遠走不出夢里,那夜片段的景象時常出現在她的睡夢中,當他俯向她時,嘴角還噙著自負的笑意,然後她便滿身大汗地從夢里驚醒。
「淨薇小姐、淨薇小姐,你醒了嗎?」鄒管家的聲音倉卒地從房門外傳來。
赫連淨薇仍愣坐在床上,久久無法從那夢境清醒。
直到鄒管家的聲音越來越急,她才大夢初醒般地回答︰「有什麼事嗎?」
「淨薇小姐,鳳夫人請你馬上到她房里去。」
「好,我待會過去。」
該來的總是要來。她輕嘆了口氣,起身梳洗。
自那一夜之後,楚風衛消失在她面前也快一個星期了,明日是他們的婚禮,她卻不知新郎身在何處。
這樣也好,她不認為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能在此刻見他,甚至當那日醒來以後她也不曾再抬頭看過他一眼,光是回想他那充滿侵略的眼神便足夠讓她心神不寧了,她對他的恐懼也許不下于對爺爺吧?
但明日他們終究還是得踫面,那將會是怎樣的情形呢?
那一晚所發生的事,在未來的夜里會再重演嗎?
好可怕……赫連淨薇的手腳開始冰冷,她關掉運轉中的冷氣,像是逃離那個噩夢般地離開房間。
「那一晚你們在哪里?」鳳夫人的臉上有著不尋常的驚慌,詢問的語氣里更是充滿了急迫。
「在楚先生的別墅里。」赫連淨薇據實以答。
「你跟楚風衛處得不好嗎?他有跟你說過什麼嗎?」
「沒有。」事實上他們的對話以第一天見面時的為最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多半都是靜的,不光是因為他說過他不喜歡多話的女人,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沒有跟你約好再見面還是什麼嗎?」鳳夫人不太敢相信地問道。
赫連淨薇只是搖頭。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鳳夫人幾近昏厥地倒坐進貴妃椅上。「天啊!楚風衛怎麼能這麼做?這樣我們赫連以後要怎麼見人啊!」
鳳夫人近乎崩潰的表現不禁讓赫連淨薇心驚膽戰,不解的美眸順著鳳夫人的手望向茶幾上的報紙,頭版上幾個斗大的字映入眼簾──
楚風衛解除婚約
赫連企業面臨崩解命運
赫連淨薇覺得腦中轟然一響!
「他真的這麼做?他怎麼狠得下心哪!」鳳夫人傷心欲絕地低喊。「我不是交代你好好伺候他的嗎?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哪里做不好!要不然楚風衛怎麼干得下這種事?明天的婚禮怎麼辦?我們以後怎麼見人啊!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楚風衛解除婚約的,我一開始還不相信,我早該知道楚風衛這幾天都沒跟你在一起一定有蹊蹺,但怎麼也想不到他竟連知會我們一聲都沒有,就直接向外界宣稱已經解除了婚約,赫連以後要怎麼在企業界立足啊!」
這跟赫連淨薇所想超出太多了,她怎麼也想不到能躲開楚風衛這麼多天的原因竟會是如此!
他早有預謀了,他故意先將一切告訴她,讓她明白她所處的情勢,然後以此威脅她就範,正當她以為自己已對這一切做出最大犧牲的時候,他竟冷血地不當她的清白是一回事,並狠狠地給予赫連致命的一擊。
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已經給了他所要的不是嗎?他為什麼不能放過赫連?
「我去找他,我去找他問清楚!」赫連淨薇想不出還有比這更好的方法。
他怎麼能這樣?他一開始就只想玩弄她嗎?他以威嚇的手段騙取她的臣服了不是嗎?為什麼他還要這麼做?要是爺爺知道了這件事該怎麼辦?
赫連家的名譽全毀在他手上了,為什麼他要這麼做?赫連家哪里對不起他?
「你自己去有什麼用,光是講話你就說不過人家了,還是我去算了!車子已經等在樓下,我怎麼樣也不能坐視他這麼做,我一定得討個公道回來!」鳳夫人顯然早有了準備。
她不會看走眼的,男人看著女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她早就賭定了楚風衛會喜歡上淨薇,她不相信連這點她都會看走眼。
這一次她絕不會賭輸!
「總裁,赫連的鳳夫人帶著赫連小姐來了。」對講機里傳來聲音。
等了她們許久,她們果真到了。「請她們進來。」
不一會兒,鳳大人和赫連淨薇的身影便出現在辦公室里;鳳夫人的臉上除了一貫客套的笑容之外,更帶著一絲急欲興師問罪的意圖。
「風衛,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忙,也不敢要淨薇吵你,可是今兒個報上怎麼登了一大篇你要解除婚約的事?我知道記者有時候都會亂寫,所以我趕忙帶淨薇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婚禮明天就要舉行了,這樣怎麼行呢?」鳳夫人一開頭便有些沉不住氣,像連珠炮似地表明來意。
「我是打算要解除婚約。」楚風衛連站起來迎接的意思都沒有,閑適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欣賞眼前兩人的慌張。
「你說什麼?」鳳夫人顯然沒料到他竟會如此直接說出來。
「簡單地說就是明天不會有婚禮了。」他無視于鳳夫人即將變形的臉部表情,只是冷眼看著赫連淨薇木然的神色。
「你好幾天沒去我們那兒走動,報上又突然刊登你要解除婚約,你怎麼連知會我們一聲都沒有?」鳳夫人一時無法接受楚風衛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答,不禁提高了音量。
「現在你們倆已經知道,我想不需要我再重復。」赫連淨薇的沉默和鳳夫人的急進形成強烈對比,他猜想她可能是一時無法接受才嚇傻的吧!這不是他所要的嗎?為何他心中沒有絲毫該有的喜悅?
「你這麼做怎麼對得起將軍!」鳳夫人馬上搬出赫連沙的名號出來,試圖以此喚醒楚風衛知恩圖報的良心。「當年楚家沒落,是將軍扶你們一把你們才有今天,你現在竟然恩將仇報!趁著將軍還不知道,我要你馬上出面澄清,明天的婚禮一定得照常舉行,要不然今後赫連家的臉要往哪兒擺?你丟得起這個臉,我們可丟不起!」鳳夫人也是有備而來的,在將軍身邊待久了,她鳳夫人的名聲也不是浪得的,該有的威儀她也有。
「很抱歉,我辦不到。」楚風衛是鐵了心,布了這麼久的局不就是等今天嗎?八年前的恩怨他是不可能輕易遺忘的。「赫連家對我們楚家的恩怨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要是你還記得的話,當年我父親是被赫連企業一手害死的,那個土地合並案你也有一份吧?」
「你──」鳳夫人不禁臉色大變,當年的事怎麼會被他發現呢?「你父親的投資眼光沒有預期中好,商場上難免會有風險,誰也不能保證每一次的買賣會穩賺不賠,是你父親自己想不開,怎麼怪得了將軍呢?將軍不也在你們最困難的時候伸出了援手,資助你們渡過難關嗎?就算有什麼你也該看在將軍曾幫忙的份上感謝他的出手相助,怎會是在你們羽毛長硬了之後,過河拆橋?」
「鳳夫人,明人不說暗話,當年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赫連家真能指天立誓你們沒有對不起楚家嗎?」楚風衛緩緩地站起身,從容地踱至她們面前。「楚家至少放了赫連家一條生路,楚天並不缺赫連企業那百分之二十股分,那份嫁妝也算是省了下來,你們大可以再找買家,相信以赫連小姐的姿色,很多人會肯出錢才是。」
看到赫連淨薇的臉色因為他的一番話悄悄發白,楚風衛心頭閃過一絲不忍,但他迅速甩開那個不該有的念頭。
「你真以為這樣可以打垮赫連企業嗎?將軍在各界都有深交好友,他不會縱容你胡作非為的!是我一再掩飾這個消息將軍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要是我回去告訴他,楚天不管現在有什麼勢力都敵不過將軍的!」鳳夫人聲嘶力竭地說,風光了大半個世紀的赫連企業,絕不會因此而垮台的。
「你真以為如此嗎?赫連企業在你弟弟的手下只剩空殼,現在純粹是靠將軍的名氣在苦撐,赫連企業要真有什麼也只剩下「赫連將軍」這個名存實亡的封號罷了!將軍早已不管事,和幾個商場的友人也早就失去聯絡,而以赫連企業現今的情況,你真以為會有人敢跟赫連家攀上半點關系嗎?」楚風衛殘酷地分析情勢。
鳳夫人心虛地不住後退,一手捂著心窩,看似無法承受此番巨大的打擊一般。
「好!你狠!」她還有最後的法寶。「那你對淨薇怎麼交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帶淨薇在別墅過了一夜,這件事你怎麼說?」
總算等到他所等的了!
「那只能算是這八年來的一點利息,我跟她是你情我願,都是成年人了,就好聚好散,我只能這麼說。」
原本應是今年度最盛大的婚禮,竟在婚禮的前一大發生變數,各媒體都爭相報導楚風衛悔婚的新聞。楚風衛也立刻換了新女伴出現在某知名俱樂部,大美人赫連淨薇當下成了被拋棄的女主角,赫連企業也面臨倒閉的處境。
一個月不到,法院相繼拍賣掉赫連家名下的四棟別墅及三個相關公司,赫連沙一時受不了刺激住進加護病房,赫連淨薇因心靈受創而芳蹤杳然,而一向掌控赫連家經濟大權的鳳夫人與其弟謝茂山更是在此時卷款潛逃。
一個月後楚天集團對外宣告已買下赫連企業所有股分,為紀念楚氏已逝的創辦人楚秉申,將剛收購的赫連企業改名為秉申企業。
「我就知道大哥絕對不會輕易饒過赫連家的。大哥也真是的,事前都不跟我們透露半點,害我以為他真的被感情沖昏頭了,就算那赫連淨薇長得再美,以大哥的條件還是找得到比她更好的才是啊!」同樣是楚家人,但在外貌上來說楚山-可就輸了大哥楚風衛和二哥楚火霆一大截,自青春期起便看慣了兄長在外逢場作戰,所以身為麼兒的他自然也免不了仗著楚天的雄厚財力在外放蕩揮霍,身邊的美女根本多得數不清,即使赫連淨薇有張漂亮的臉蛋,但光憑她姓赫連這點,就足夠他對她的美貌大打折扣了。「這一回赫連家就永遠無法翻身了!」
「我就說嘛!風衛處事一向小心,甚至也沒讓我們知道他這次的計畫,顯然他是怕我們走漏口風,我們當初還真錯怪了他呢!」楚夫人對自己優秀的兒子更是贊不絕口。
「可是……」同為豪門之女的楚海凝卻同情起赫連淨薇來,個性寬厚的她在事發之後總是不時想起姊姊雨戎的話。將心比心,赫連淨薇真是此次事件中最最無辜的了,就因為她身為赫連家唯一的孫女,所以她成了大哥報復赫連家的武器,最後更弄到身敗名裂,以致無臉見人。同樣是女人,她無法想像年紀比她小的赫連淨薇要怎麼去面對所有的人,每每想到此處她便有點于心不忍。
「有什麼好可是的?想想赫連家所做的事,赫連淨薇活該遭到報應。」楚夫人狠著心腸說道。
當楚雨戎回到家時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形,楚家人無不對赫連家日暮西山的噩運感到歡欣鼓舞,只差沒開派對慶祝而已,只有她的心情是最沉重的。
對于家人的盲目她無話可說,也不能反駁,因為她也無法提出有力的證據證明赫連家當年的無罪,看著家人如此幸災樂禍,她只得懷著忐忑的心情,祈求這段豪門恩怨到此為止,別再延續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