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有好幾輛車上山,很快的「無名」大廳里就擠滿了人,瞿禹楠注意到程可綠的臉色始終沒有好過。
「瞿先生,真想不到你會在這里!」
來拍攝MV的女歌手顯然對瞿禹楠相當有興趣,不時巴在他身邊,找著無聊的話題試圖與他攀談。
「對啊,瞿先生,你怎麼會來這里?你常來嗎?」導演也想沾點光,畢竟像瞿禹楠這樣的大人物多認識一個總是好的,更別提瞿禹楠還是最近的熱門人物,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跑到山上來,還被他們給遇上。
「你是導演?」瞿禹楠眼尖的看到攝影師正在抽煙,連忙問著身邊的男人。
「對對,你叫我太保就好了。」
「太保,叫你的人在這里不要吃檳榔,抽煙要把煙蒂丟進垃圾桶里,屋子里雖然不用月兌鞋,但是他剛剛把煙蒂直接丟在地上用腳踩這動作很糟糕,那塊地磚已經被煙蒂弄黑了,請你們叫人弄干淨。」
導演一听臉都黑了,本以為瞿禹楠能和自己說上幾句話的,哪知道……
那名叫雪安的女歌手反應就很不同,她連忙跳了起來,對著那名工作人員大吼。
「你干什麼啊?直接把煙蒂丟在地上踩,你看看!這塊紅磚都被你的煙蒂給弄髒了,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弄干淨,真的太丟臉了,要是傳出去,說是我來拍MV把環境弄髒了,我還不要再出專輯啊?這新聞會嚴重影響我的形象耶!」她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對啊、對啊!」導演總不能輸入吧,至少他還是得表現出這里他才是老大,當初為了商借這場地還動用了許多開系,好不容易長途跋涉來到這里,總不能壞了名聲,否則以後哪還有人敢借場地給他們。「我們不能破壞這里的環境,這都是已經說好的嘛,大家遵守一下規矩。」
那個丟煙蒂的攝影師顯然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拿了張紙把煙蒂撿起來,只是剛剛他用腳狠狠踩熄煙蒂,黑黑的煙灰沾到紅磚上,就在他在想該怎麼弄干淨才好時,程可綠提了一桶水過來,什麼話也不說的蹲在地上,在那塊污漬上倒了點水開始刷。
呃……這場面就尷尬了,因為她刷了許久污漬並未全部清除,還有部分留在上頭。
一旁闖禍的攝影師看得臉都綠了,他平時習慣隨手亂丟,這下把干干淨淨的地板弄出了一塊黑黑的痕跡,他也很不好受。
「你還在旁邊發什麼呆?幫忙啊!」雪安連忙催促他。
攝影師這才手忙腳亂的跪在地板上,試著彌補自己闖出來的禍。
「我們先把話說清楚,免得再發生一樣的事。」程可綠站起來,臉色很難看的開口,「你的工作人員要抽煙可以,但別再讓我看到第二根煙蒂被丟在地上,不管是屋子里還是屋子外,連一個垃圾也不許亂扔,要不然我會向唱片公司求償,我保證你們這支MV拍得出來永遠播不出去,這張專輯也別想發了!你們所有人都听懂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她的氣勢真的很嚇人,加上行前老板再三交代不可以惹火這位女老板,所有人心里對她不由自主的敬畏三分,什麼話她說了算,眾人乖乖的點點頭。
「對不起、對不起……」導演雖然名叫太保,卻一點也沒有太保的架式,連聲道歉,「我一定要他把這塊地磚擦干淨。」
「因為他用腳踩,黑色的煙灰已經印進去了,擦也擦不掉,太用力的刷只會讓紅磚的顏色變淡。」程可綠的聲音里出現了沮喪。「你們要拍就快點拍吧,不要再拖延時間了。」
這段插曲把原先的優閑氣氛全毀了,大家看著漂亮的地板上出現一塊黑黑的痕跡,心里都覺得過意不去,畢竟這麼美的房子看得出來一磚一瓦全是人家的心血,現在搞成這樣,而且是永遠無法磨滅,這實在……
太保拍了拍手,催促著所有人快點動工。
「快點、快點!我們趕快拍吧,小心不要再闖禍了!」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你要不要听听?」
瞿禹楠走到程可綠的身邊,幫她收拾手邊的東西,看得出來她心情很糟,他試著想讓她開心點。
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連話都不想說。
「我們可以把那塊紅磚敲掉,然後鋪上水泥,用馬賽克磁磚拼出圖案,也許就不用全部換過了。」
「可是風格就不一樣了。」她也想過,但是古樸的紅磚中間出現馬賽克,她不覺得這樣好看。「而且擺明了是在欲蓋彌彰。」
「所以我沒辦法讓你開心點了。」
「我勸你現在最好別理我,幫我去看著那群白痴吧,免得他們再惹出什麼禍來。」
「那根煙蒂應該已經讓他們得到教訓了。」他寧可待在她身邊,瞿禹楠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心情真的很糟,而他一直想為她做點什麼。
「你真以為那根煙蒂就會使他們收斂點?」她懷疑的揚起眉,「如果你這麼想,也未免太不了解人性了。」
她拿出櫃子里的相機,走到那塊已經擦過、卻仍然沾著黑漬的紅磚前拍了幾張照片。
「要拍照存證?」
「我想寫一本書,寫在山上的生活,還有經營‘無名’的甘苦,之前有一家出版社來找我寫,這可以當成血淋淋的題材。」
「你怎麼會想寫書?我以為這不符合你的低調性格。」
「我想以後有人要來,得先在門口把書讀完,了解‘無名’創立至今的辛苦,這樣他們進門後才會珍惜這里的一草一木,不會任意破壞。」
「這也是。」
那個先前闖禍的攝影師走過來,臉上帶著忐忑不安的表情。
「程小姐,我叫小賴,剛才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這里所有的東西都是辛辛苦苦從山下帶上來的,壞了不見得可以馬上修好,我不希望再發生其他的事了,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就幫我看好你們那群人,別讓其他人再做出一樣的事,這樣才是幫了我大忙。」程可綠正色道。
「好,我知道了。」攝影師滿臉慚愧。「呃,還有……導演希望我可以跟你借狗。」
「狗?」
「就是那只黃金獵犬,它一直跟在我們旁邊,看起來很乖,我們想讓它入鏡。」
「如果你們叫得動它就去拍吧,別亂喂它吃東西就好了。」
「那你……能不能幫我們控制它?因為你才是它的主人……」
程可綠抬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問他︰你覺得你這要求有可能得到我的認可嗎?
「我來好了,露露應該會听我的。」瞿禹楠趕緊打圓場。
「好。」既然瞿禹楠答應幫忙,小賴也算達成任務,朝她點了下頭,便跟瞿禹楠走開了。
待在屋子里的程可綠,望著那群在花園里進行拍攝工作的人,心里滿滿的無力感。事實上她是很歡迎人來的,可是一旦有人破壞規則,她滿心的歡迎就會跟著消失,這時候她極度希望那些人可以快快消失,但看來情況可能不是很樂觀,她至少還得忍上二十四小時才能松懈下來。
她回頭看著瞿禹楠和別人有說有笑的樣子,他不管說什麼話,大家看著他的表情一定都是帶著笑容,反倒是她老是不給他面子,還時常在他向她一不好時潑他冷水,她不懂這麼做是不是真的在保護自己,難道把其他人都推得遠遠的就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嗎?
程可綠嘆了口氣,告訴自己該去做事了。一次來了那麼多人,只有她一個人料理眾人的食物,她可沒那麼多時間可以胡思亂想,還是去把食材準備好,等他們休息時就可以吃了。
「好好吃喔!」
程可綠的好手藝得到所有人的認同,大家圍坐在桌前吃著咖哩飯,還不時發出贊美。
除了她一直待在廚房里忙之外,瞿禹楠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一下子幫忙拿碗,一下子幫忙找筷子,湯匙。
「瞿先生,你也一起吃啊,你也是客人,這樣忙進忙出的,我們多不好意思,一起吃嘛。」
「沒關系,我晚點再吃。在這里就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大家就主動點,等一下你們吃完,可不可以派一個人來幫我收拾?」他邊問邊收拾桌上的髒盤子。
小賴立刻舉手,「我來好了!」
既然連富家少爺瞿禹楠都這麼不計形象的忙得滿頭大汗,他也應該要盡點心意才對。
「那就麻煩你了。」瞿禹楠微笑地說。
「我也來幫忙!」雪安站起來吆喝著自己的助理。「你去幫忙洗碗,還有其他人也別閑著,不想幫忙的就別凝事,自己把用過的盤子端到廚房,別把垃圾留在這里哦。」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乖乖的照著話做,有的人到了廚房還會跟程可綠說謝謝,她原本惡劣的心情也跟著好轉了不少。
「你還是可以相信人性的吧?」瞿禹楠走到她身邊,伸手打開上方的櫃子,同時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
他的動作有些親匿,程可綠忍住不讓呼吸變亂,只是看了他一眼算是回應,還好那位活潑的女歌手揚聲喚著瞿禹楠。
「你快去看看她需要什麼,這里我來收就好了。」她把手中的抹布放到水龍頭底下洗干淨。
「好,有任何需要再叫我。」
他伸手模模她戴上頭巾的頭,這動作就像是在對待鄰家妹妹的態度,一等他走離身邊,程可綠竟覺得一陣失落。
看吧,人家親口說對你有好感,你卻不當一回事,現在瞿禹楠恢復他萬人迷的本性,你再後悔也沒有用了。
她嘆了一口長氣,繼續手邊的工作。告訴自己瞿禹楠和那些人處得好是應該的,因為他們是同一群人,不會永遠留在這里,只有她是唯一一個會停留在這里的。
而……沒有人會為她停留。
早上天還沒亮,程可綠就在廚房里張羅所有人的早餐,她明顯的有點睡眠不足,因為半夜三點時她還可以听到嘻笑聲,她可以體諒初來到這兒的新鮮感,大家的情緒難免會比較亢奮,所以她也沒下樓制止他們,只是她得早起做早餐,這讓她覺得有點累。
「沒睡好嗎?」
瞿禹楠的聲音從她後頭傳來,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這麼早起來?」
昨晚她要回房睡覺前,瞿禹楠還跟她說這里交給他就好了,所以他昨晚應該和那群人耗到很晚才對。
「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這話听起來很讓人窩心,程可綠岔開話題問︰「你昨晚有要他們收拾吧?」
她一下樓本以為會面對一片凌亂,不過情況比她想像的好很多,她心想應該是瞿禹楠跟他們說了什麼吧?
「他們很主動的幫忙。我昨天跟小賴聊過,他說他認識一些騎越野單車的朋友,正好就是你前幾天跟我說的那一群,他可以帶他朋友一起過來,而且他保證他朋友們一定會很守規炬,他說他們也很需要新的林道,所以昨晚他就打電話跟他朋友說了,大概過幾天有空可以來,不過我說要先問過你,因為我不知道未來一星期是不是有其他人預約。」
「不是假日的話就有空,他們人很多嗎?」
「大概會來三個。」
「三個可以。」她點了點頭。
「你會算進我的房間吧?我怕來的人太多,你就把我給踢除在外了。」他開玩笑道。
「我不擔心這個,因為你的車看起來應該很好睡才對。」
「你不會真這麼狠把我趕去睡車子吧?我可不是車床族的一員。」
「那你買那種車做什麼?」
「或許是我知道我哪天會到這里來幫你載貨用的。」
程可綠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看著他問︰「你真的不打算跟他們一起走嗎?」
「你就這麼想趕我走?」瞿禹楠希望她可以表現出一些希望他能留下來的訊息。
「我只是覺得你應該跟他們在一起才對,而且你也離開台北好幾天了,在這里當長工不像是你應該做的事。」
「長工都是有簽賣身契的,但我可是免費的長工,你放心,我目前還不想走。」他給她一個微笑,「我要做些什麼?」
听他說不會走,程可綠竟然覺得有些安心。
「把盤子拿出來,桌上的東西放到盤子里就好了,有空順便幫我攪一攪鍋子里的粥。」
兩個人在廚房里分工合作,很快就把早餐準備好,等其他人下樓時就有香噴噴的粥可以吃了。
程可綠不得不承認有瞿禹楠的幫忙,的確讓她輕松不少,本以為這回只有她一個人應付這一大群人,她為此而感到焦慮不已,還好有瞿禹楠在,大家好像都認得他,有什麼事也都找他幫忙,好像他真的是這里的老板似的,她一點也不在意別人把這里當成是他在當家,反而覺得這樣她可以省掉很多麻煩。
拍攝工作的最後一天,大伙趕在太陽下山前搶拍,打上燈光後,雪安顯得格外嬌俏可愛。
「你在看什麼?」瞿禹楠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好奇的問道。
「我在看她,她真的長得很漂亮。」程可綠一邊擦著手中的杯子一邊說。
「你也不差。」
「干嘛拍我馬屁?」
「你覺得我只是在討好你才這麼說的嗎?」
「是啊。」
瞿禹楠伸手作勢想掐她,但在踫到她之前又停住動作,捏了捏她的臉頰。「干嘛對自己這麼沒自信?」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應,頓了一會兒才說︰「大概是在山里住太久了吧。」
「久得忘了怎麼跟男人相處了嗎?」
「相處是沒問題,只是……我覺得我好像有個感應器壞掉了。」
她感覺不出對方是否是真心的……好吧,就算對方是真心的,她一樣不想去感應,就像眼前的瞿禹楠,他的出現總讓她的心情起起伏伏、反覆無常,有時希望他是真的喜歡她,就算他只是在山上無聊沒有對象,所以找上她都無妨,反正就只是單純的談場無傷大雅的小戀愛,甚至是搞個沒有結局的小曖昧都行,為彼此生活增加一些調劑,她實在不需要存有太多考量。
但想是可以這麼想,當瞿禹楠就站在她面前,她所有想豁出去的心情立刻不知去向,她開始猶豫,所有的警戒也提升一級,根本沒辦法放松下來跟他好好說話。
「需要我幫你修理嗎?」
修理她心中那個壞掉的愛情感應器?每次听到瞿禹楠這麼說,她總是半信半疑。
「我想你並沒有那麼全能。」
「你不讓我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瞿禹楠,如果這是你開玩笑的方式,我真的覺得不好笑。」她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不料他的表情卻讓她嚇了一跳,這一瞬間他的眼神看起來多了幾分認真。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你,事實上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但我能確定的是,我喜歡跟你待在這里,這是我很肯定的。」
程可綠很慶幸他沒有對著她畫大餅,也沒有對著她訴說他對她有多麼著迷,他的話是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卻充滿了不一定。其實她的想法和他也是一樣的,她不否認對他有好感,但也不認為這樣的好感足以發展出什麼來。
「我想我們應該找一天下山去做點不一樣的事,換個環境,也許氣氛不同,有些感覺也會跟著改變也說不一定。」瞿禹楠提議道。
「這是什麼爛提議?」她可不覺得這點子可行。「再說我也沒理由突然離開這里。」
「我們可以下山采買一些東西,早上出發晚上就回來了。找一天沒有客人的日子,花一天時間下山去吃個飯,買一些要用的東西,而且我也想買一部筆記型電腦。」
「用不慣大家一起用的電腦嗎?」
「是啊,總覺得沒什麼隱私。還有我也想再多買一些衣服,我甚至想買一雙雨鞋。」
「你穿雨鞋?」她臉上出現了笑意。
「下雨天穿雨鞋方便多了。」
「我想你一輩子都沒穿過那種東西吧?」
「我願意嘗試。」瞿禹楠對著她微笑,幫她把東西擺好,晚餐要用到的食材也全都切好等著料理。「我看他們今天拍得挺順利的,等他們拍完吃完飯,就可以把他們送下山了,接著我們都能好好睡一覺。」
「這兩天很累吧?」她知道他昨天根本沒睡多少。
「還好,我很久沒有忙得這麼充實了。」
「長工先生,你不會真的要求我得付你薪水吧?」
「是不會,不過你應該也舍不得要求我付錢吧?」
「當然,我看過你帶來的那些做蛋糕的用具與材料,那夠你在這兒住上一陣子了,如果你能幫我跟材料行談到折扣的話,我願意再讓你多住幾天。」
「那有什麼問題!」瞿禹楠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模樣。「你打算明天開始動手做了嗎?」
「蛋糕?」
「是啊,我可是期待了很久。」
「好吧,明天我試試。」
程可綠回了他一個笑容,盡管她一直警告自己別和瞿禹楠太接近,但他們之間存在著某種吸引,老是誘惑著兩人往彼此靠過去,目前這樣的相處模式還算安全,還是保持這樣就好了,她只怕自己真的跨出那一步卻發現回不了頭,到時候和瞿禹楠連朋友都做不成,那可不是她樂意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