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這個!」
公司里同事們趁著午休時間對著網絡上的交友網頁評頭論足,管他是公的還是母的,管他是恐龍還是怪獸,沒有一個逃得了眾家姊妹的毒舌。
「我的媽呀,這人是出生的時候被車輾過吧?」
「我看是他媽懷孕的時候常吃榴鏈吧!」
接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羽環,-看這個人!」大伙兒自己討論還不滿足,非要請出毒舌女王來加上幾句更殘醋的評語。
席羽環剛從洗手間回來,走過時隨便瞄了一眼。
「自我介紹里竟然抄佛經,還期望有緣人?」她只看了一眼便滿臉嫌惡。「這個人應該直接先到佛光山報名吧?」
眾家姊妹馬上又是一陣大爆笑。
「羽環,今天晚上我那個網友阿得說會帶朋友一起來,-去不去?」小安邀道。
這陣子同事們流行上網交友,談了幾次要是聊得來,就邀一堆姊妹一塊赴約,本來男方還滿心期待著可以單獨約會,結果來了一團娘子軍,把人家嚇得半死。
「我去了-們還有什麼搞頭?」
羽環的表情仍維持著不冷不熱。她一向對這種事情不太感興趣,更何況她可是有名的難搞天後,總之就是沒半個男人可以讓她看得順眼,就算在大家眼中已是極品,在她眼里仍如敝屐。
就算真見了面,她也是一個人望著窗外搭不上話,偶爾無聊的跟著話題笑兩聲,讓人家嚇得皮皮矬還以為哪兒惹得她不高興,這樣的聚會來幾次就已經夠讓她倒足了胃口,她可不想再滾費時間。
「哎喲,-不要這麼說嘛!」小安雖然明知道羽環沒什麼興趣,但羽環要是不去的話,她們還有什麼搞頭呢?她可是她們這群娘子軍里的美人代表,她只要一出馬,就算老擺張臭臉,也會讓男方覺得值回票債。「-如果不釋放出一些機會,又怎麼會知道哪天-不會遇上適合-的男人?」
「不可能有那種人好嗎?」羽環很清楚這點。「-們還搞不懂嗎?我要的不是男人,是超人!」
她的條件很高,理想中的男子根本就不存在這世界上,就算真有那種男人好了,不是已經結婚,就是早有了要好的女友。
現在的女孩子要找好男人實在太難了,反倒是男人要找女人簡單得多,台灣是「輸入新娘」的大國,說穿了只要有錢,男人不怕找不到老婆,更不需要看女人臉色,也不用費盡心思上演追趕跑跳踫的求愛過程,在這講究時效的年代里,娶個進口的新娘既簡單又方便。
這麼一來,再也沒幾個男人會用心在女人身上,就算逛遍了寫著「無誠勿試」的交友網站,又能找得到幾個真的有誠意的男人呢?
「-怎麼這麼消極啊!」小安皺著眉說。
「因為我晚上還要去吃相親大餐!」羽環沒好氣的說道。
年紀一到,四周的親朋好友就迫不及待的想把她打包丟出去,沒事就會出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友出面邀約,以長輩的名義半要挾的請她去吃飯,而這種餐會到時必定出現一個看來木訥的二愣子,太伙兒面面相覷的吞下飯,听著自以為八面玲瓏的阿婆講完滑稽可笑的介紹,然後過幾天就會傳來要挑日子、選婚紗的奇怪消息,待她拒絕,又會惹來一堆說她不識相的評語。
老天,真不曉得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她竟然還要承受這些,也難怪她會對男性動物倒足胃口。
「真可憐,-推不掉嗎?」小安和其它同事對她投以萬般同情的目光。大伙兒都曾听聞羽環「慘痛」的相親經驗,只是沒料到還是有不怕死的親戚敢上門向她推銷。
「等我搬出去再說吧!小安,-上次不是說-家樓下要出租?」她老早就想出外自立門戶,現在該是時侯得盤算盤算了。
「-真的想搬啊?」
「我即使不嫁,也不能一輩子都跟家人住在一塊啊,我家本來就小,加上現在我哥結婚了,大嫂已經懷孕,如果我一直住在家里,那小孩以後長大要住哪兒?我爸媽現在急著想把我嫁出去,也是想讓家里空出一間房來,所以我想還不如我自己先搬得好。」
羽環很清楚,他們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父母把她這個女兒養這麼大已經不容易了,女兒不嫁一直留在家里佔房間,也難怪他們想盡辦法打算把她弄出門。
「那我今天回去幫-問問,不過是間很小的房子,而且里面什麼都沒有。」她先把話說在前頭,畢竟羽環沒有在外獨居過,外頭可不比家中那般齊全,根本是要什麼沒什麼,很多東西都得自己張羅才行。
「那就夠了,反正我也不需要有太大的空間。」羽環早已經有要搬出家里的心理準備,其實年紀一到,渴望的自由也增加,獨立本來就是應該的。
「不過……我看-還是先把晚上的相親大餐推掉吧!」小安搖著頭說︰「-那樣吃下去也不是辦法,要是吃著吃著隔天醒來突然發現自己被剝光了睡在飯店里,那不是很慘?別以為不會發生那種事,有些人瘋起來真以為自己可以支配別人的人生,尤其是長輩,他們是很有可能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
「放心好了!」羽環冷笑一聲。「-真以為當著那些人的面,我還有心情吃得下任何東西嗎?」
「那倒是!」大家笑了笑,皆點頭同意。
「這年頭還會去參加相親的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畢竟我們早已經月兌離了校園,也沒什麼正常的社交生活,有些人如果再自閉一些,就真的得進口個新娘或是參加相親了。」小安嘆道,忽然想到一件事。「不過羽環,上回阿得跟我提了一個男人……不,是超人,我覺得那位超人應該很適合-喔!」
「-別再亂點鴛鴦譜了,我已經夠頭大了!」她可不會听到「超人」兩個字就真以為那人有什麼超越常人的特出之處。
「我是說真的!阿拉,-跟她說那個超人的事。」
一旁正在吃科學面的阿拉馬上捧起荼杯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面全吞下,然後雙眼閃閃發亮的附和,「對呀!我也覺得那個超人很適合羽環。」
「他要真是超人的話,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適合她?她可不這麼想。
這世界上條件好的男人通常都不欠女友,還會想交女朋友的多半都是腳踏多條船的劈腿特技表演者。
「最近正好是感情空窗啊!所以-可得乘虛而入。」
「乘虛而入?他要是真的那麼虛,我要他干嘛?」羽環講話的方式就是淨找對方的缺點攻擊。
「-別那麼難搞嘛!他人真的很不錯,而且口袋也是飽飽,可非一般上班族喔!」
「那人家又怎麼會看得上我?像那種人都是喜歡粉味吧!」有錢人總是跑酒店不是嗎?她照過鏡子,分明沒有情婦臉。
「人家喜歡不同口味的嘛!-只要不裝出一副無聊的嘴臉,某個角度看起來還挺像沉思的少女呢!」
虧小安想得出這種形容詞。「不好意思,我比較情願當殺千刀的歐巴桑。」她早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當不合作的刻薄婆娘。
「那家伙真的很帥耶!」
「關我什麼事?」她可不會听幾句就信以為真。
「而且他可以當-的奴隸供-使喚喔!因為他不是上班族,听說他之前玩股票賺了上億的家產,買了間公司之後轉手又大撈了一票,年紀輕輕就已經自由自在了!」
「這年紀沒有固定工作的人應該覺得可恥吧?」羽環一听馬上臉色一沉。「連王永慶的女兒也都必須工作。我看不起那種自以為有錢就閑晃的人,就算他真的有錢有閑,也只是閑蕩超人而已。」
「哈!閑蕩超人?這倒是挺適合形容他的。」
「總之我對那種人沒興趣。」羽環追加了一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飲料輕啜一口。
「我看真能引起-興趣的世上恐怕沒幾個!」小安好幾次想幫她牽紅線總是失敗。
「-不知道我很喜歡『難搞天後』這名號嗎?」
羽環回過頭,給了她一個漂亮的笑容。如果難搞可以是她的保護色,那她還挺喜歡當別人眼里的大麻煩,省去那些無聊的雜事。
小安等人沒想到自己有這等好運,真遇上了有超人之稱的魯仲澤。
光是看著他那張可比名模的俊臉,眾女子就已經呆了半分鐘,怎麼也沒想到網友阿得竟然會拉來他的高中同學一塊和她們見面吃飯。
而魯仲澤也不如她們想象的那麼遙不可及,說話很風趣,也很平易近人。
人家可是坐擁上億資產的凱子爹,怎麼扯都很難把她們這幾個小職員和大老板扯在一塊,這下阿得立下了大功,沾魯仲澤的光,阿得相對的也提升了他在眾家小女子心中的地位。
「你真的是魯仲澤嗎?」即使明明已經看到了本人,小安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眼楮,總是一問再問。
「我是。」魯仲澤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認為也沒必要太過在意,也許他的名號其的很響亮吧,而阿得總喜歡在人前提及自己,眼前這些娘子軍也許听了些夸大不實的傳言,才對他這麼好奇。
「可是你怎麼會跟我們一起出來吃飯呢?」他們可是天差地遠的兩群人耶!魯仲澤可是響當當的大人物,又是企業才子,她們只是一群小公司里的女職員而已啊!
「還不是我的功勞,」阿得馬上跳出來邀功。「我不是跟-們說過,這小子是我高中同窗嗎?」
「真可惜我們那位難搞天後沒來!」小安不由得槌胸頓足,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用膝蓋想也知道魯仲澤打死也不會看上她們這群姿色平凡的小妞,俏俏她們里頭最難搞的那位美女不在場,真是氣煞了她!
「什麼難搞天後?」阿得倒是很好奇,因為他已經听過那名號好一陣子了,卻從來沒見過天後本人。「她到底是誰啊?」
「是我們的一個同事。」阿拉一面吃著魷魚絲一面說道。「我們今天還跟她提過魯先生耶!」
魯仲澤覺得有趣,打算听她們說下去。
他本來不覺得跟阿得的朋友一起吃飯有什麼好玩的,但是他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跟著高中好友出來見見世面。
也許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天天吃魚翅鮑魚,坐著司機開的車上下班,但這卻和事實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的出道歷程和一般的企業貴公子完全不同,少了商場上爾虞我詐那一套,他總是進了場見好就收,所以沒經過什麼斗爭角力,也不需要應酬阿諛。
或許是運氣好,剛開始工作時他不過是個小職員,後來存了點錢玩些股票,從沒想過一切會如此順利,財富就這麼莫名的累積起來。
他並不是玩股票賺了大錢,是因為他那筆錢在老板的生意踫上了困難時有如救命仙丹,他拿出錢來紆困,跟著入了股,沒多久升了官,過沒幾年,老板認為他比自己還有商業眼光,便把公司賣給了他。
而公司經營了兩年,便被跨國大企業看上而並購,賣了個好價錢,之後他繼續待在公司里,經過兩年的交接,便在三十四歲的年紀宣布退休,這在當時還造成一陣不小的旋風。
其實他也沒真正閑下來,除了工作以外,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做,而既然他的錢已經夠用了,那他要求的也不多。
只是少了工作的牽扯,杜交的機會也跟著減少,他的生活也不是那樣多采多姿,偶爾和阿得出來聚聚,只是他沒想到會踫上這麼一群娘子軍,肯定是阿得又把他拿出來說嘴一番了,真是拿這個老朋友沒辦法。
「羽環今天還說他是閑蕩超人!」話一說完,幾個女生又笑成一團。
雖然魯仲澤對于年過二十還像少女般咯咯笑的女人不感興趣,但是覺得「閑蕩超人」這說法倒是滿有意思的。
「閑蕩超人?什麼意思?」阿得睜大眼不解地問。
「就我們那個難搞天後啊!我們跟他說魯先生的事,可是她的個性就是這麼難搞,而且沒有一個男人她看得順眼,她常說,她要的不是男人……」
「是超人!」所有女子齊聲說出,跟著又哄堂大笑。
阿得和魯仲澤互望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我們跟她說,魯先生就是個超人,她才听我們講了幾句,就馬上開口說正值青年竟然游手好閑,就算是超人也只是個閑蕩超人。」
魯仲澤並不是頭一次听見別人對自己的評語,但這種評論是從一個听來十分刻薄而且未曾謀面的女子口中說出,那還真讓人尷尬。
「下次約-們那位同事一塊出來見個面吧!」阿得突然拍手道。
「不可能,她太難搞了,她也說她一來我們就沒得聊。以前我們帶她出來,男人一見她就眼楮發亮,可是她卻只有千篇一律的晚娘臉孔,搞得人家都以為自己講了什麼話得罪了她。其實她人不錯,只是嘴巴壞了點,偏愛用這種手段嚇唬人家。」
「為什麼要嚇男人?」听起來是個很恐怖的女殺手。阿得蹙眉問道。
「她就是這樣啊!」小安雙手一攤,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
「所以她才需要超人嘛!」阿拉又加了句,所有女人又跟著笑成了一團。
魯仲澤飲下一口甜膩的飲料,小心沒露出惡心的表情來。
耳邊听著眾人的歡笑打鬧聲,他只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團體中的一分子,也許他日後再無聊,都不該答應阿得的邀約。
不過,要是那位難搞天後現身的話……他倒可以考慮會會她。
畢竟他也閑蕩得夠久了,是該找個對手較量較量。
「-幫我問了嗎?」一上班,羽環就直接問小安。
她這下不搬走不行了,昨天那位相親對象看來十分中意她,今晚搞不好兩戶人家就會開始討論要訂哪個牌子的喜餅,即使她已經拒絕,家人卻不顧她的反對,硬說對方條件不錯,還違反她的意願說她只是害臊,簡直把她給氣炸了,她可不想-那渾水,再不搬走她一定一會發瘋。
「羽環,我正要找-!-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安見她自動找上門來,馬上想把昨晚現身的大人物仔細向羽環描述一番。
「我是要問-,-幫我問過-鄰居了嗎?」
羽環急著想知道那問房子到底有沒有要出租,她哪管得著她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她昨天背到了極點。
「啊……我昨晚回去的時侯已經很晚了,所以我就沒有去問我房東。」
「-可不可以給我他的電話,我直接問他好了。」
羽環一臉心煩氣躁,小安看在眼里,也差不多猜到她昨晚鐵定又有什麼「離奇」的遭遇。
「喔,好,-等一下。」小安從袋子里找出手機,把手機中電話簿里房東的電請號碼抄下來給羽環。
羽環一拿到電話號碼馬上回到自己的座位撥打,但是談了句就得知那間房子已經租出去了。
「我今天得請假了。」
她不能再忍耐了,昨晚她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他們指責她老大不小仍住在家里,大家四處幫她張羅婚事她卻不肯領情,說她不孝不敬以外還不識相。
她發現她的抗議在家人眼里根本不具影響力,家人對于她的反應很不以為然,甚至明白的告訴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別想賴在家里一輩子到老死,她想,如果她真的繼續待在那間屋子里,到時候可能會被趕鴨子上架,所以她已經決定馬上就搬走。
她並不是想跟家人決裂,也不認為真要鬧到那地步不可,但是她更迫切需要的是一個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而不是每天一回到家就被人叨念著她不肯交男友也不願出嫁,好像生怕被她賴上一輩子。
「可是我還有事情要告訴-耶!」小安一副失望的模樣。
拜托,她們昨晚見到了魯仲澤本人,竟然還來不及跟羽環報告一切經過,听她來幾句毒舌評論,她今天居然要請假。
「我真的很急著要搬家,改天再听-們說吧!」羽環拿起背包,請同事幫忙請了假,然後頭也不回的奔出辦公室。
搭上捷運,羽環只覺得自己的眉頭擠在一塊,她想放松心情,想告訴自己一切還沒那麼糟,但是一想到昨晚和家人的封話,她就不免喪氣。
她並不是故意對每件事抱持著偏激的看法,她只是……只是有時侯就是忍不下那口氣。
就像收音機一樣,當所有人都是FM頻道,她卻是AM的,她有時覺得孤獨,因為頻率根本不同,她找不到和自己相同頻率的人,間接的造成了她對什麼事情都看不順眼。
一開始她總想跳出來跟大家說她其實並不難搞,但她發現要解釋更難,所以干脆就這樣好了,如果大家覺得她-煩,可以離她遠一點,她並不介意這樣的疏離。
出了車站,她便看到那家為標的的便利商店,她往便利商店走去,拿出小抄,欲確定剛剛和屋主約好的地方該往什麼方向走。
因為她一路低頭看著紙張,不小心忽地撞上剛從超商里提著一大袋東西出來的人。
「對不起!」她馬上後退一步,開口道歉。
那男子動作也不慢,一樣跳了開去,不過五官有些微扭曲。
他腳上是一雙看來已經磨得很舊的夾腳拖鞋,那大大的腳丫子上出現了一個被高跟鞋踩出的紅印,光是看就覺得滿痛的,羽環更是對他感到抱歉。
「你沒事吧?」
魯仲澤痛到只差沒用手去揉罷了,要不是為了維持他的男子氣慨,他老早就抓起腳跳了起來。
他真想不透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霉,不過人家既然都已經說抱歉了,他又能怎樣?總不能也踩她一腳,以腳還腳吧?
他望了女子一眼。算了!她看起來的確滿內疚的,而且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郁郁寡歡的美女,明明長得還不錯,偏偏一臉郁悶,那真的是郁悶而非憂愁而已,所以踫上了有著這種表情的女人,他除了說沒關系以外還能說什麼?搞不好她的遭遇還比他慘上幾千倍。
「沒關系。」
有些不安的回頭望了他一眼,羽環決定還是把內疚吞回肚子里,直接走向和屋主約定的巷道,以免遲到了。
然而她找錯了巷子,等她找到正確的屋子時,樓梯口已經有個踩著拖鞋的男人在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