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敲了兩下,林美如的頭跟著探進房內,眼看著室友梁苡芙還戴著耳機窩在書桌前努力打字,她只好走到她身邊,敲敲桌子。
「嘩!」梁苡芙整個人差點跳了起來。「你要嚇死我啊!」
「我敲了門嘛!你沒听見。」美如已經很習慣苡芙這副德行了,一邊幫她拔掉耳機一邊說著。
苡芙習慣戴著耳機打字,每回總害她在房外敲了半天的門,一進房內總是連帶的害苡芙受驚一回。
苡芙沒好氣的按下STOP鍵,停止錄音帶的播放。
「什麼事嘛!」苡芙一手模著胸口,一臉倒楣的問。
「我們等會兒要到魔宮去跳舞,你去不去?」
苡芙低頭看著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查看自己剛才鍵入的資料是否錯誤,一邊回道︰「我沒辦法去,你們去吧!我晚上還要把東西趕出來送到-西門-給卓小姐。」
「又兼差啊?」美如湊過頭來,想看清苡芙電腦上的字幕。「這又是哪一部新戲?」
「只是一個新開的醫療保健節目,等我把這份字幕打完以後還要拿去給卓小姐,這個月過得很拮據,所以想多賺點錢,我還會跟她多要幾份字幕回來阿,你要不要也拿幾份?」苡芙好心的問道。
「不用了!」美如可不想反覆的听著錄音帶打字。「我連玩的時間都不夠用了,哪有空打字。」她還想留點時間和心愛的人過甜蜜的兩人生活。
「不缺錢的人真好。」苡芙羨慕的說。
「誰教你要買這台筆記型電腦,這下苦了吧!」美如看著苡芙全新的筆記型電腦,不以為然的說。
「這可是我的生財工具呢!多花點錢也沒什麼不好。」苡芙對她的新電腦滿意有嘉「好吧!那我們就自己去魔宮,張大才子原本很希望今天你能到。」
張議煌暗戀苡芙許久,昨天還求她一定得把苡芙帶到場,看來苡芙一點也沒有前往的意願,她也不強迫了。
「我對賺錢比較有興趣。」苡芙重新將耳機塞進耳朵里,按下隨身听的播放鍵,再把所听到的打進電腦里。
「你又不是沒有錢,你賺的錢算算也不比一般上班族少,錢只要夠用就好了,還這麼死命的賺,存那麼多錢頁不曉得你到底想做什麼大事業!」美如和苡芙少說也當了三年的室友,對于苡芙的生活開銷再清楚不過,一開始也覺得懷疑,一個年輕的女孩一年到頭把所有的青春年華都用在打工賺錢上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苡芙是欠了人家什麼債,問題是這三年來苡芙深居簡出,有幾個朋友美如一只手部可以數得出來,欠債這項早被她排除在外,唯一能解釋的就是苡芙是個標準的超級守財奴。「你要是跟張大才子在一塊,就不用辛苦的賺這種錢了,包你過得幸福快樂。」
「靠男人生活沒保障。」哪知苡芙竟然戴著耳機還是听見了她的話。
「算了!跟你講這些根本沒有用。」美如臨走前又問︰「要不要幫你帶點吃的?」
「哦!不用了!」苡芙笑了笑。「你今晚會不會回來還是個問題呢!我看我還是自力救濟得好。」
美如和男友正處于熱戀階段,夜不歸營是常有的事,苡芙可不會像上次一樣傻愣愣的餓著肚子替她等門。
「哼!嫉妒啊!」美如紅著臉罵道。
「是啊!是啊!」苡芙笑開了嘴。「我嫉妒得半死呢!」
「不跟你說了啦!拜!」
「拜拜……」一等美如離開,苡芙馬上又投入打字的工作。
她不加把勁多賺點錢怎麼行?
美如有男友當靠山,金錢財源也不虞匱乏,一等薪水花光了她的男友自動會遞補上銀兩,她根本不需為生活擔憂,看美如最近幸福的模樣,很有可能過陣子她就會搬去和黃全祥同住,到時候少了一個人跟自己分擔房租,苡芙的壓力就更大了。
其實不該在這時候買下這台電腦的……誰教她一時發神經!
沒有男人的女人早該明白自己有幾兩重,最好也不要有太多奢望幻想,自己一個人獨力負擔是很苦的。
不過,有男人也沒什麼用,不是每個人都像美如那樣幸運,能夠遇上一個出手大方的男人,現在的男人個個都精明得很,早就知道別幫別人養老婆,要嘛也都找富婆談戀愛,像她這樣貧窮的人還是不要輕易嘗試那種勞民傷財的活動!
「金錢才是這世界最重要的東西!」那時候他是這麼對她說的。「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幫我的女人……」
像她這種什麼忙都幫不了的女人……戀愛?還是算了吧!
她寧可讓自己多過點好日子,也比耗盡氣力還換來一場神傷要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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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下一檔新戲準備由哪位大明星擔綱?」卓琪笑問。
「這次回台灣不會是找台灣演員吧?」劉偉期盼的看著坐在首位的男子。
「香港的導演和演員已經進攻好萊塢了,也該輪到台灣演員了。」段友萍也跟著點頭。
衛項森只是瀟灑一笑。「我只是回來探望老友而已。」
在座的人紛紛逸出失望的嘆息。
「我看我們這幾個人里頭就你發展得最好。」
衛項森上一部電影就成為美國影史上十大賣座影片之一,如今已經成為轟動好萊塢的華人制片家,在台灣還擁有一個電視台,他們這些老同學卻還窩在電視公司里做鄉土劇。
衛項森只是不可置否的聳聳肩。
「你的新片也快上映了吧!台灣的檔期是明年暑假嗎?」
「也許會提早到舊歷年。」衛項森隨意的環視著這家咖啡屋的裝潢。
「到時候雪莉沙蒙和麥特漢克斯也會跟著來台宣傳吧?」
「應該會。」
衛項森看著雨點打上窗台,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話。
回台灣只是想依照母親的遺願,將老人家的骨灰送回來安葬,沒想到竟意外的發現了另一件秘密……怎麼也想不到他衛項森竟然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台灣。
他在這世上還有另一名親手足……雖然上一代的恩怨在這一代已不成立,尤其他更不是那種痴傻的孝子型人物,但是當他發現自己有個小弟時,他的手足卻已是個癌癥末期的病患。
看到了小自己四歲的弟弟臥病在床的模樣,總令他感到無奈。
而在座的其他人從衛項森口中得知片中的大影星們將會來台,又是一陣驚嘆,也沒人看得出衛項森臉上有什麼異樣。
「到時別忘了給我的節目一個專訪。」身兼綜藝節目制作人的劉偉連忙要求道。
「我也要!看在老同學的份上,別忘了我的份。」
正當所有人鬧烘烘的為自己的事業極力爭取時,衛項森的思緒並沒有停留在眾人的談話中,他習慣不帶表情,即使笑著也讓人感覺遙遠。
讓自己和人群保持距離並不是他所願,而……只是一種習慣罷了!
不經意的,一個清麗的影子悄悄的從窗前掠過,不費吹灰之力的便奪走了衛項森的注意。
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褲,隨意搭了一件緊身橘紅色毛線衣,包裹出十足女性化的身軀,波浪長發有些被雨水打混的跡象,懷里抱著一只公文袋,手里則拾著一把黑色雨傘。
一時之間她身邊的景物似乎部模糊了……衛項森眼里只看得到她。
在她要步進咖啡屋前,一個冒失的身影由後撞上了她,她被擠到了一旁撞上了牆,不過她卻只顧著手里的公文袋,望了眼冒失兒的背影,仿佛剛剛的撞擊不曾發生過,沉默的在站穩了腳步後將雨傘置入傘架,緩緩走向櫃台。
「學長!」
一聲高分貝的叫喚險些讓桌上的咖啡汁液嚇得濺出林外,刺鼻的香水味先撲過來,肥軟的身子跟著貨真價實的朝他壓過來,衛項森專心的注視跟著被迫打斷。
「好久不見了!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段友萍和卓琪交換了一個眼神,看著劉偉的親密友人陸曉瓊熱情的擁抱衛項森。
「曉瓊,別把項森壓垮了!」劉偉也有些受不了女友的太過熱情,皺著眉說道。
「偉哥,人家很久沒見到學長了嘛!」陸曉瓊仍依在衛項森身邊,露出甜得膩死人的微笑,「最近好不好啊?打算在台灣留多久,要不要我明天陪你出去走走?」
此時,服務生過來在卓琪耳邊說了幾句。
「對不起,我先離席一下。」
卓琪連忙拾起一袋文件,起身走到了櫃台虛與那名女子交談。
一見原本坐在衛項森身邊的卓琪離開了座位,陸曉瓊連忙擠進空位里,逮著了天大的機會要跟這個大制片家多聊兩句。
而衛項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櫃台旁那兩名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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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又讓你跑來這兒。」卓琪對著梁苡芙歉然一笑。
「不會,反正我也剛好出來買晚餐。」苡芙接過東西,再交上自己已經打好的資料。「這些我已經處理好了。」
「還沒吃晚餐啊?我們正好在聚餐,要不要一塊?」卓琪舉起手指了自己和同伴的桌位邀請道。
「不打擾了!」苡芙知道卓小姐說的只是客套話,習慣性的拒絕,望了那桌名人們一眼,馬上認出了那位常見的電視新星陸曉瓊,她和他們那些人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苡芙很明白自己的身分。「卓小姐,新的這份什麼時候交給你?」
「這份不趕,你在下星期三前交給我就行了。」
「那還有其他的嗎?」到下星期三?她頂多後天就可以把這些趕完了,那中間可能還會有些空檔,她希望能再爭取一些工作機曾。
「你最近很缺錢?」卓琪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意。
「嗯……手頭比較緊。」苡芙一向坦白。「我的室友可能要搬走了,我得多賺點錢準備搬家。」
「這樣會不曾太累了?」卓琪和苡芙是經由朋友介紹認識,剛開始卓琪還是個執行制作,如今她都已經升任為制作人,認識這女孩也三年了。
「為了生活啊!」苡芙笑了笑,這是她一真的回答。
「其實我那兒還有幾個工作缺,你應該可以到電視公司來幫我,薪水也比你窩在家里打字要來得多。」苡芙的工作效率很不錯,屬于多做事少說話的那種女孩,卓琪一向很欣賞她。
「我想我不適合那種生活……」卓琪已經不是第一回提出這要求了。
「自閉癥嗎?」卓琪和她開起玩笑來。
「可能有點。」苡芙仍是淺笑。
「那好吧!」卓琪也不勉強。「等你想通了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明天會再請小廖多留幾份給你,你到公司拿好嗎?」
「好,謝謝你。」苡芙給了卓琪一個感激的笑。「我上回听廖先生說你要聞新節目了,恭喜!」
「以後就更辛苦了!我會把工作的事交代給小廖,請他以後多幫你留幾份工作,我可能接下來就沒時間處理那些分配問題了。」卓琪嘆了口氣。「有時候多給自己一些時間,你還那麼年輕,別把胃春都耗在工作上頭,到我這年紀你就曉得再多的錢也買不到青春。」
「卓小姐還很年輕。」苡芙客氣的說。
「哈哈!」卓琪揮揮手。「別安慰我了!」
苡芙欠了個身。「那我先走了,抱歉打擾你們用餐。」
「記得我說的話,如果真想換值工作方式可以跟我聯絡。」
苡芙只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抽出傘架上的黑色雨傘,走出咖啡屋。
她的生活方式就是把自己藏在屋子里……這也沒什麼不好,下了班以後就是打開電腦,听著隨身听,把所听到的一字字的打進電腦里。
很單調,不過也少掉很多煩惱。
回頭望了那群名人一眼,發現其中有一對黝黑的眼眸也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前幾天才經手一個時裝節目,她一眼認出黑眸的主人穿著亞曼尼秋季新裝。
呵呵,又是一個有錢人。
金錢可以讓人全身綻出光芒,那名男子較為特殊的是有著一雙出色的眼,有神的眼楮讓他少掉幾分暴發戶的味道。
她朝他微微領首,撐開雨傘遁入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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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漂亮的女孩。」衛項森狀似無意的評道。
很少有女孩子敢正對他的目光,那女孩的眼神很冷,冷得,有味道。
「有我漂亮嗎?」陸曉瓊不服氣的慎道。
劉偉連忙安撫道︰「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
「很少看你主動對女孩子這麼有興趣。」卓琪瞄了衛項森一眼,眼看自已的座位給陸曉瓊搶了去,她不以為意的坐進一張空著的椅子。
段友萍跟著說道︰「項森光處理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都沒時間了,哪有空再去欣賞別的女孩。」
「真的不幫忙介紹一下?」衛項森出乎意料之外的問道。
「她不是這圈子的人。」卓琪警告意味濃厚的給了衛項森一眼。
段友萍想了一下。「我好像在哪看過她?」
「她只是幫忙處理字幕的人員。」卓琪簡單的說。
「哦!我想起來了,上回那場頒獎典禮,就是她趕出來的!」
卓琪望了好友一眼。
「別在項森面前提太多,你瞧!這家伙一臉的感興趣。」
「嘿!項森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女孩子,你好歹也幫幫他。」劉偉忍不住幫忙講話。
「像那樣的女孩子有什麼好!」陸曉瓊批評道,剛剛她根本沒好好注意那女孩的長相,可見那女孩長得一點也不吸引人。
「很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段友萍說道。
「剛好是項森喜歡的那型。」劉偉緊接著說。
「嗯哼!」衛項森點頭,望著那抹離去的身影慢慢的穿越馬路。
「哈哈!」卓琪突然笑出聲來。「而項森剛好是她討厭的那一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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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她了嗎?」
床上的人干扁的手緊緊的握住了他。
衛項森搖搖頭。「還在找。」
「我的時間不多了……」
「先養病吧!」衛項森的聲音里毫無感情可言,即使面對的這個人正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病榻上的人滄然一笑。
「養病……我得的是癌癥,怎麼養?這是無藥可醫的不治之癥。」
汪成斌早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再拖延了,原本打算自殺了結這三十年的荒謬生命,哪知上天作弄他,在他自殺獲救的同時,竟冒出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兄長衛項森。
「也許她有意躲藏吧!」他請來數家征信社,查了近半月的結果,仍然沒有下落。
汪成斌苦笑著。「也許我這輩子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她了。」
「我會盡力去找。」衛項森皺起眉,不太能接受他的苦樣。
「你很討厭看到我,對吧?」汪成斌望了他一眼,道出他的心中事。
衛項森將手插進口袋里,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個弟弟,汪成斌在某些角度和自己有些相似,一樣俊美的臉孔,魁梧的身材也有些雷同,如果此刻不是如此虛弱的躺在病床上,也許會是個風靡女人堆的愛情高手。
只是當他發現汪成斌的時候,他竟然潦倒窮困,甚至一心只想了結自己的性命。
「你可以不管我,也可以不要救我,我沒有救了!哈哈……」汪成斌深深的看著他。「像你這樣的人,不會懂我的苦處。我也曾衣著光鮮,我也曾出入豪宅,但是我卻是靠自己得來的!我沒有多金的老爸、老媽維持我的揮霍,我沒有機會去成就我的事業,我……」
「而你選擇販賣你的?」衛項森冷冷的截斷他的話語。
病床上的人激動的起身。
「你憑什麼用瞧不起的語氣說我?!我恨本沒有別的選擇!」
「你有,是你不願意。」衛項森別開眼,不願去看那張瘦黃的臉。
「都是你母親的錯,如果我不用去負擔那些,我今天會有這種下場嗎?」
當年趙美雲發現丈夫外遇後,便立即舉家移民美國,斷絕了和台灣的所有關系,也斷去了汪素娥和衛湘勇的聯絡,他失去的不只是又愛,最後還得背下母親沉迷于賭博所欠下的巨額債務,他天生的英挺外貌吸引無數女子的青睞,當時唯有踏進那行,他才能有機會賺到更多金錢來填補那個無底洞。
「別再提那些了!」上一代的恩怨衛項森從不認為他有義務要去背負。
汪成斌昂起頭,仍要索取自己的最後一點尊嚴。
「我並非你所想像的無情……」他頹然的說,顫抖著手掏出口袋里的煙,試了數次卻沒有一次點燃。
衛項森不耐的喚出一口氣,走過去接過他手里的打火機,替他將煙點燃。
「謝謝……」汪成斌猛吸了一口,卻又跟著狂咳。「咳……咳……」
「醫院禁煙。」衛項森提醒他。「少抽點吧!」
汪成斌只是笑。「對于一個即將死亡的人,別太過嚴苛。」
「至少留點時間見你想見的人。」
如今汪成斌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女孩了。
他曾是那樣深愛過她,也有心為她重新做人,但……最後他的雄心壯志卻仍抵不過金錢的誘惑。
跟著有錢的婆娘出國旅游、陪同血拚狂賭,汪成斌知道只要他扮演好情人的角色,好日子就會跟著來。
只是游山玩水的日子過了不久,他開始發現身體有了變化,當醫生證實他得了癌癥,包養他的女人也就馬上離他而去。
他頓時失去了金錢支援,生活也陷入了困境,重新回到酒店上班,也只能撐一陣子,每天每夜的狂飲爛醉,只是讓他的痛更加嚴重,最後他連班也不上了,就是鎮日坐在家中等死……當手邊的錢全用完了,他開始想著結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衛項森出現,他開始有了希望。
而他唯一的希望,只是見他深愛的女孩一面。
「你想……她還會再見我嗎?」
衛項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地想不出答案來。
「別想太多,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