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們要去超市買烤雞的材料,唯安要乖乖在家喔!」亞茵將盤子收入水槽,笑咪咪地說。
早餐時間氣氛輕松如常,大家極有默契,誰也沒提及昨天晁允雍的異常表現,就當作沒這回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說啥乖乖在家。」蕭唯安不服氣地喊。
餐桌另一頭,晁允雍慢條斯理地端咖啡就口,還是保持沉默,不介入斗雞的戰爭。
「要乖、要乖,你乖乖听話就對了。」像是一天不斗嘴就會渾身不對勁,亞茵揮揮手。「我先去外面拿報紙進來。」
走出屋外,外頭陽光溫暖燦爛,亞茵伸了個舒服的懶腰,意外看見一名身穿白衣、飄逸輕靈的女子朝她走來。
「早安。」女子的聲音極為好听,輕輕柔柔的。
「早安。」沒想到在這荒山野嶺竟會出現美女,亞茵怔怔打招呼。
「請問這里是×××路39號嗎?」女子笑問。
「嗯。」
「謝謝。」不等她進一步回答,女子逕自推門進屋。
十秒後,蕭唯安面色鐵青的走出來,他用凶惡的眼神瞪著她。「譚亞茵,你是豬頭嗎?」
「怎麼了?」被他罵得沒頭沒腦,亞茵氣鼓了腮幫子。
「好端端的,你干嘛放情敵進去?」
「哪來的情敵?」亞茵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她指指屋內。「你是說方才漂亮到不行的美女?」她笑。
「當然。」蕭唯安咬牙切齒地說。
不然還有別人嗎?
「你放心,雖然她很漂亮,冷面惡魔不會因此移情別戀,他很執著而且專情。」亞茵笑咪咪地答道。
這點信心她還有。
「是啊!你可真放心啊!」蕭唯安冷嗤。
真笨!
「有什麼地方不對嗎?」他尖酸刻薄的語氣有些惹怒她,亞茵叉腰問,用縴指戳戳他的胸膛。
「你知道方才進去的女人是誰嗎?」話不點不明,蕭唯安沒好氣地道。
「不就是——」
「她就是藍愛伶,那幅‘藍’畫里的女主角,少爺這輩子愛得最深也傷他最深的女人。」蕭唯安字字句句敲在她心版上。「這樣你還敢確定嗎?」
「咦?她是藍愛伶?!怎麼可能?她不是……不是……」亞茵不禁錯愕,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白色木屋。
藍愛伶?!
「我只說她被車撞到,可沒說她死了。」蕭唯安語氣里充滿不屑。「從急診室救回來後,她最後如願以償的嫁給大少爺,成為晁家的大少女乃女乃。」
所有晁家人把她視為眼中釘,沒人肯承認她的身分。
「什麼?!」亞茵腦中一片混亂,失去思考能力。
「可惜他們恩愛的日子並沒有太久,大少爺在一年前車禍意外身亡,她也成了未亡人。」蕭唯安別開目光。
所以老總裁才會如此希望少爺回去啊!
「那她……「
「她是特別來找少爺的,我猜不出那女人的意圖,但絕非什麼好事。」蕭唯安眯眼嘀咕。
原來她就是藍愛伶,晁允雍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女人。不安的情緒在心中迅速擴大,眼看就要吞噬她的心。她不再確定晁允雍最後的決定……
說不定,他還是希望藍愛伶回到他身邊,畢竟曾經深深愛過的人,是絕不可能輕易忘懷的。
腦中紛亂的念頭一一閃過,剎那間,亞茵連進屋一探究竟的勇氣都沒有了。
「亞茵,你不進去嗎?除了你,沒有人有資格阻止藍愛伶再次傷害少爺。」見她猶豫,蕭唯安問道。
「可是——」亞茵不安地望著緊閉的門。
「亞茵,你要記住,不管藍愛伶說什麼、做什麼,都只會傷害少爺而已。」蕭唯安語重心長地說。
早知道她就別听蕭唯安的話進來了,因為會受到傷害的不是別人,而是她。
亞茵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他們緊緊相擁的一幕,一顆心在剎那間被撕裂、被扯成千片萬片,血肉模糊的。
他抱她,他居然用抱過她的手抱她!教她情何以堪?
像是感覺身後有雙眼楮正眨也不眨地瞪住他們,藍愛伶直覺回頭,兩人動作瞬間僵住。
一抹不及掩飾的狼狽從晁允雍的俊顏閃過。
「我打擾到你們了?」亞茵的語調平靜,教人听不出她心中真正想法,她勉強扯出笑臉。
她真佩服自己,面對此情此景,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要回去了。」藍愛伶泰然自若地離開晁允雍的懷抱,仿佛他們的擁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臨走前,藍愛伶回頭多看了亞茵一眼。
听見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亞茵冷冷迎上晁允雍深不見底的黑眸,抿緊唇,靜待他的解釋。
「……」
「你沒有話要說嗎?」五分鐘過去,還給她的還是滿屋子沉默的空氣,亞茵緩緩在沙發上坐下來,輕聲問。
說什麼都好,就是別悶不吭聲。他可以解釋這是久別重逢的擁抱,她會相信;他也能說是藍愛伶強抱住他,她也會相信。但就是別安靜無聲的站在那里,仿佛宣告最後的結局。
他說什麼她都會相信的,真的。只要他別靜靜站在那里。
「……」
他沉默的態度傷害到她,淚水慢慢在亞茵眼眶里凝聚。
「她就是藍愛伶?」他不說話,那麼由她來開口吧!
晁允雍驚訝地抬眸。
「好漂亮的女人,難怪你念念不忘。」這句話,亞茵說得有些酸澀,她不安地絞緊雙手。
擰緊眉,晁允雍像是要說些什麼,最後終究又把話咽回去。
「她來找你復合嗎?」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亞茵低聲問。
「她——」話到舌尖頓住,晁允雍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數度不語的態度寒透她的心,她已經不確定能否相信這個因為她說喜歡他而欣喜若狂的男人,在他內心深處到底誰才是他的真愛?
還是,她的出現只是陪伴而已?誰都可以,只要能在他最孤寂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誰喜歡他都可以。
不管是不是她譚亞茵,只要是女人,誰都可以。
「晁允雍,這個問題,我只問一次,你要老實回答我。」深吸一口氣,亞茵揚睫看他。
「……」
「你還愛藍愛伶嗎?你要老實回答我。」她的聲音極輕。
如果愛,她可以二話不說馬上轉身閃人,不會留下來纏著他;如果不愛,她希望他能伸出手抱抱她,別讓她一個人在這里惶惶不安。
她的問題很簡單,只要他回答,她絕無二話。
晁允雍俊顏閃過一絲為難,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向她開口。
他居然為難?!他居然因為這個問題感到為難?!
剎那間,亞茵清楚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淚水沖上眼眶。
事實殘酷的擺在眼前,已經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的必要。他會感到為難,是因為他心中早有了答案,而那個答案不是她!
眼眶好熱,心痛得仿佛要化了,空氣再也擠不進她的胸口,亞茵感到呼吸困難。
所有的愛戀付出比不上一個回頭求和的女人,呵!不是她不要他,是他不要她!
「我明白了。」她硬是將淚水咬在眼底,面無表情地轉身進房收拾行李,語氣是連自己都驚訝的冷靜。
她不會哭,也沒啥好哭,更不會哀求他回心轉意,他們譚家人一向提得起放得下。
「亞茵!」見她黯然進房,晁允雍低啞的喚。
不再開口,亞茵在他面前掩上房門,將他會讓她心碎的俊顏隔絕于外。然後,她拖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
「亞茵!亞茵。」想解釋,偏偏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起,晁允雍輕敲房門,希望她有所回應。
該說話的時候無聲,到現在想說些什麼已經太遲。亞茵當作沒有听見,機械化地將衣服一件件塞入行李箱。冷不防,一滴淚無聲無息地落在她手背。
瞪著那滴淚,亞茵崩潰地掩面坐在床沿低泣。
討厭!她告訴自己不哭的,怎麼還是掉淚?心痛的感覺永無止盡的漫開,讓她有種會因心痛而死的感覺。
不是她要離開他,而是他不要她!
「少爺!」像是說好一般,所有的事情全在這個早晨爆發,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蕭唯安從屋外沖進來,臉上出現從所未見的驚慌失措。
「嗯?」晁允雍煩躁地回頭。
「總裁住院了。」蕭唯安慌道。「院方發出病危通知。」
「然後你就回來了?落荒而逃?」听完來龍去脈,吳綺娟咬著吸管,若有所思地看著亞茵。
「這不是落荒而逃,而是不想浪費時間。」亞茵瞪她。
她到底是不是她的好友啊?听見她悲慘的遭遇,居然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我完全無法想像,你找了四年的‘雍’居然是我小舅舅。」看來綺娟完全沒有把她的話听進去,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那我不就要叫你小舅媽?」
稱呼自己的大學同學為小舅媽,這種感覺真奇怪。
「容我提醒你,我已經被甩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拿眼前的杯子從她的頭上敲下去,真是哪里痛她往哪里踩!
「我太了解小舅舅了,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結束。」綺娟半撐著下巴嘀咕。
「什麼意思?」
「小舅舅不可能接受藍愛伶,這在紀律嚴明的晁家可是會被逐出家族的大罪。」綺娟挑眉。
「那只是因為不能,而不是不愛,更何況晁允雍他說不想回晁家了,他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這理由太過薄弱,完全無法安慰她。亞茵輕哼。
心里酸苦的滋味又隱隱肆虐。
「不管怎麼說,小舅都不可能和藍愛伶在一起。」這一點,她敢拿項上人頭打賭。
「怎麼?又要拿晁家家法解釋嗎?」亞茵沒好氣地應。
「不是……」綺娟沉吟半晌。「你知道我小舅是什麼星座嗎?金牛耶!」
「然後呢?」好端端地,怎麼變成星座大解析了?
「金牛座男人的特質,固執、脾氣拗,還有種莫名的執著。」如果可以的話,少惹為妙。
「多謝你的解釋,用在藍愛伶身上,形容真是恰當。」越听心越痛,亞茵悶得快吐血了。
她不應該找綺娟訴苦的,簡直自掘墳墓。
「我說小舅媽——」
「別叫我小舅媽!」亞茵目露凶光。
「是、是,別叫你小舅媽。」綺娟識相的改口。「請問你是住在山里的番仔嗎?我說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你呀!」綺娟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神情。
「我?!」亞茵愣住。
「小舅舅絕不會輕易這樣算了,他絕對會找到你。」想到這里,她就哀怨的想哭。小舅想找人會怎麼找?當然是從她這里下手!
一想起要面對異常執著的小舅舅,她已經想撞豆腐自殺了。
「你別再幫他說話,他若有心找我,不會過了一個月還不動聲色。」等得越久心越寒。她已經看破了,真的。
她對他,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而已,就像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這是因為晁家現在正逢交接大事,小舅舅當然抽不開身,等到時機成熟你就知道了,他會非找到你不可。」綺娟斬釘截鐵地說。
晁允雍是她的小舅舅,她還會不了解嗎?很恐怖的呢!
「……」亞茵沉默不語,斂下美眸。
會嗎?晁允雍會來找她嗎?他不是早決定要和藍愛伶在一起?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他為難的表情。
「你等著瞧吧!」戳著杯內的冰塊,綺娟肯定地說。
下午三點半,各高階主管魚貫走出晁氏集團三十五樓會議室,獨留下蕭唯安及晁允雍兩個人。
「呼!終于結束了。」蕭唯安拉松領結,像是虛月兌般倒向大桌。整整一個月緊鑼密鼓的行程,把每一個人的體力全壓榨到極限。
「嗯。」面無表情地頷首,晁允雍眸光落在落地窗外。
「最可喜可賀的是老總裁已經月兌離險境,我想可能跟少爺肯接下晁氏集團有關吧!」蕭唯安笑咪咪地說。
少爺肯回晁家,除了老總裁之外,他是最高興的一個了。
「你有幫我找到亞茵嗎?」斂下俊眸,晁允雍淡淡地問。
那日父親的病危通知來得太過匆忙,讓他連和亞茵把話說清楚的機會都沒有,送她回台北的路上兩人不發一語,後來她干脆從地球上消失不見。
她還真狠心。
「我有打電話給綺娟,她打死不接我電話,」蕭唯安苦下臉。「她不是借故躲起來,就是關機了事。」
「她是存心的?」晁允雍語氣平靜難測。
「我想應該是亞茵跟她約好,說什麼也不能說出她的下落吧!」一定是這樣,不會有錯。
「電話給我。」晁允雍伸出大掌,漂亮的黑眸里闇光閃過。
「咦?」
「我直接打電話給巧慧表姊,看那小妮子還能玩出什麼把戲。」晁允雍挑眉。
「是。」不愧是當小舅的人,就算年紀相差無多,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威嚴啊!蕭唯安遞出手機。
薄唇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晁允雍按下熟悉的號碼鍵。
「綺娟,過來。」接完晁允雍的電話,余巧慧面色詭譎的招來女兒,遞出話筒。「你小舅找你。」
「耶?」綺娟表情微驚,連忙用力搖頭,用唇語告知。
不接、不接。
「允雍,綺娟說不想接你電話。」很壞心的,余巧慧直接明白地告訴另一頭的晁允雍。
這不是逼女兒上刀山嗎?!哪有這種媽咪的!綺娟沒辦法,只好乖乖接過話筒。
「小舅舅。」她巴結的干笑。
可惡、可惡!他明明只比自己大五歲,偏偏礙著輩分害她只能當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乖寶寶。
「听唯安說你不接他電話,」晁允雍語氣絲滑地問,隱隱帶著某種殺氣。「現在你連我的電話也不想接?」
「我怎麼可能不接小舅的電話,方才是媽咪誤傳,況且我也不知道唯安哥哥找我呀!」事到如今她只能裝傻。「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你躲著他?」晁允雍的語氣更加輕柔。
自從藍愛伶事件後,本來就精明過頭的晁允雍變得更加危險,有老狐狸的味道。
「我沒事干嘛躲唯安哥哥呢?」听見晁允雍輕柔到可怕的語調,綺娟全身寒毛豎立。
她繼續干笑,也只能干笑。
「你明知道為什麼,別跟我打啞謎。」小妮子想玩游戲,他當然奉陪,只要她玩得起。
「呃——」突然有些笑不出來了,綺娟語塞。
唉!千萬別說她沒義氣,她為好友已經兩肋插刀,快插成重傷了。
「說吧!乖乖把亞茵的下落告訴我,對你只有好處。」晁允雍不慌不忙地切入正題。
「亞茵是誰?我很熟嗎?」晁允雍一提起這個名字,綺娟便頭皮發麻。
「綺娟。」晁允雍嘆氣。「你想要我告訴表姊,關于你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嗎?」
「耶?」綺娟心一驚,直覺睇向站在一旁的母親大人。
可惡的小舅——不!可惡的晁允雍,居然敢威脅她。
「若是不想,你就告訴我亞茵在哪兒。」他平靜地說。
「亞茵她……」綺娟捂著話筒,偷偷換個方向。「她不想見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誰教她有小辮子在他手上。
「她這麼告訴你的?」晁允雍皺眉。
「她親口說的,不然我哪敢謊報。」綺娟嘀咕。
「她還跟你說了什麼?」
「她還說她明白恨多深、愛多深的道理。」嘖嘖!看來這件事難擺平!小舅舅是牛,亞茵也是牛,兩條固執的牛湊在一塊兒,肯定有得磨。
晁允雍沉默下來。
「晁允——呃,我是說小舅舅,你真的還愛藍愛伶嗎?」天生藏不住話的直腸子性子,綺娟忍不住問。
「你覺得呢?」晁允雍不答反問。
「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他點頭。
「可是為什麼你讓亞茵有這種誤會?其實亞茵她很好,你別欺負她!」綺娟為好友抱不平。
亞茵為了找尋「雍」,可是整整執著了四年呢!
「再看見藍愛伶,我的心很亂,我只是一時沒理出頭緒,不料造成這樣的誤會。」晁允雍頓了下。「綺娟。」他喚。
「嗯?」
「你還會見到亞茵嗎?」
「當然,我們可是好到不行的手帕交呢!」
「那麼如果你不想讓你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被巧慧表姊知道的話,你無論如何都要幫我這個忙。」晁允雍低語。
「什麼忙?」可惡,每次都威脅他。以後別讓她抓住小辮子,不然,哼哼哼!
保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下下個星期六,請她到當初看見‘藍’那幅畫的美術館,我會在那里等她,不見不散。」
「如果她不去呢?」這個忙會不會太難幫了?要亞茵重游舊地,不是存心找死嗎?
「那你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