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市集里人潮洶涌,進福提著裝滿杏桃玉酥的紅盒子在人群中走著,因為朝中某位大臣特別喜歡湛府大廚的手藝,他奉寶少爺吩咐特別送過去。
「進福老爺、進福老爺!」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喚,匆匆趕路的進福停下腳步,回過頭。
「原來是小烏呀!怎麼?找我有事?」小烏是市集里魚販最小的兒子,平時都是他送魚進府,兩人頗有些交情。
「進福老爺,最近侯府里有缺人手嗎?」小鳥搔搔頭笑問,身旁跟著一名高大黝黑的壯漢。
「你想進府里做事?」進福一愣。
「不是我,是我身旁這位大哥,你別看他不起眼,力氣可大了。」小烏激動的比手畫腳。
「你們是親戚?」
「不是,我們是半個月前才認識,義結金蘭的好兄弟。」小烏解釋。
「小鳥,你明白府里的規矩,想進府里做事,要身家清白,還要有保人。」進一順皺眉。
「沒關系,我就做大哥的保人。」小烏立刻豪爽的拍拍胸膛。
「你們非親非故,你真要做他的保人?」進福不確定的問。
「那有什麼問題,上回我在山里遇到強盜,是龍大哥幫我把強盜打跑,要不然我這條小命早就沒了,只是做個小小的保人,沒有問題的。」
「原來如此呀!」進福點點頭,回頭多看了黝黑的壯漢一眼。「我記得府里似乎還有個缺,負責整理花圃……」
「都好、都好,龍大哥十分吃苦耐勞。」黝黑的壯漢還來不及回話,小烏已經替他應允。
「既然如此,明天就來府里報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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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過來幫我梳發好不好?」房中有股香氣,剛淨過身的湛子藍懶洋洋地趴在軟?上,濃密的長睫半掩,任烏亮的長發披垂。
「當然好,寶少爺。」寶兒拿起月牙梳,走到他身旁為他梳發。
湛子藍的發絲極為柔細,模起來就像貓毛般軟軟的。
「寶兒,」喜歡她細心溫柔幫自己梳發的感覺,好似自己是某種極珍貴的東西,湛子藍薄唇綻開滿足的笑痕,不覺已有些倦意。「你在府里住得還習慣嗎?」他喃問。
「多謝寶少爺的照顧,我在府里住得很好。」
「會想家嗎?我是指回雲陽山上?」
「寶少爺怎麼突然問起這事?」寶兒微怔,梳發的動作一頓。
「因為我喜歡寶兒呀!既然喜歡寶兒,當然就會希望你在府里住得愉快。」懶瀨睜開鳳眸睇她,湛子藍眨也不眨地望住她的。
明知道他喜歡的是男人,可當听見他說出喜歡自己的時候,寶兒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一顫,粉頰染上紅暈。
他听說的那種喜歡,應該不是那種喜歡吧?是喜歡小貓小狗的喜歡,像他喜歡小文鳥那樣嗎?
不知什麼緣故,每當她心中出現這種認知,總會悵然若失。
「山上有人在等你嗎?」見她不回答,湛子藍又問。
雲陽山上該不會有啥大師兄、二師兄等著她這位從小指月復為婚的小師妹回去吧?他光想就覺得心里有些下是滋味。
「有啊!」寶兒倒沒想太多,點頭。
「有?!」
「我猜師父和大師姐都在等我回去,有時候我也好想念師父和師姐們。」寶兒輕聲回答,將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隱藏得很好。
原來是師父、師姐們,還好還好,都不具威脅性。
「那你會想回雲陽山嗎?」他是不知道她心中如何想,但他是越來越喜歡她,想把她永遠留在府里。
「寶少爺別擔心,我一定會完成對大師姐的承諾,不會半途而廢。」寶兒堅定地道。
微微蹙了眉頭,湛子藍對她這個答復不甚滿意。難道她想留在府里全都是因為對黃潔的承諾?完全沒有一絲絲因為他的緣故?!
生氣!
「寶兒,你討厭我嗎?」湛子藍忽然問,語氣有些負氣。
他知道外頭有些人對他過分陰柔的樣貌有些非議,可是人生在世他想活得隨性,一點都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除了寶兒……
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無端有些緊張,很是在意寶兒的答案。
「不!寶兒很喜歡寶少爺。」寶兒毫不猶豫地答道。
「真的?不許說謊騙我,我會生氣喔!」
「真的。」
「可是我喜歡男人呢!」他故意嚇她。
這樣夠驚世駭俗吧!
「無所謂,我喜歡這樣的寶少爺,不管寶少爺喜歡什麼,我也會喜歡什麼。」她依舊是堅定的口吻。
好一個愛屋及烏啊!說得他心里暖呼呼的。
「寶兒,我最最喜歡你了。」意識有些昏沉,得到滿意的答復,湛子藍昏昏欲睡。
寶少爺,我也喜歡你。見他入睡,寶兒這句話含在嘴里並未說出。她輕輕放開他的發絲,圓眸靜靜凝睇他良久。
她從不曾見過如此的男人,曾幾何時,他的一舉一動在她心中刻不好深好深的痕跡,她好怕有天回到雲陽山上,他會變成一種可怕的想念。
寶少爺呀!你一定不知道我對你的喜歡和你的喜歡不同吧!
他是她的天,是遙不可及的高貴存在,她所能做的就是用盡心力守護他的快樂。一如他說的,因為喜歡,所以要他快樂,不管他喜歡男人或女人,她全然不在意,只要他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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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王府里多了一名新僕役。
照理說湛府里奴僕眾多,寶兒是不應該會注意到的,可他的身影常常出現在後花園,那是去綠苑閣的必經之路,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據小雪的說法,那個男人姓龍,大伙都叫他龍大,三十來歲、沉默寡言,總是低著頭不愛跟人打交道。
不知怎麼回事,她總覺得龍大有點怪。
他的身材魁梧,步伐卻十分輕盈,常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人的左右,完全不像一般的莊稼漢,身上也沒有樸實的味道。
寶兒手中捧著剛從廚房端出來的紫芋糖糕,嬌小的身影站在老榆樹的後頭,圓亮的美眸盯著花圃里工作的龍大。
怪……怎麼看她都覺得怪,可是到底是哪兒怪,卻一點都說不上來。
都怪自己的歷練太少,空有直覺是成不了事的。若大師姐在就好了,大師姐一定可以馬上揪出問題點。
「寶兒姑娘,你怎麼端著糖糕站在這兒?難道不覺得陽光挺大嗎?」正要出門的進福見到她站在這里發呆,好奇地過來打招呼。
「不,我只是……」寶兒話到舌尖頓住,及時改口。「進福爺爺,您認識那位僕役嗎?」她朝龍大的方向努努下巴。
「哦∼∼你說他呀!我也不是挺熟,是賣魚販最小的兒子小烏介紹來的,說是他義結金蘭的大哥,我看他也算勤快,所以就讓他進府做事了。」
「喔!」小烏義結金蘭的大哥?心中感覺奇怪,寶兒眯眼望過去,咬住唇沒吭氣。
「寶兒姑娘,你怎麼突然對龍大有興趣?」
「咦?我?我不是對他有興趣,」寶兒連忙搖搖頭。「我只是發現新面孔,所以關心一下。」
「原來如此啊!的確,你身負保護寶少爺的重任,是該多留意。」進福用一種贊賞的眼光看她。「原本我一直擔心寶兒姑娘年紀輕,不知能否擔當此重任,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進福爺爺千萬別這麼說,跟其它師姐比起來,我還是很生女敕。」寶兒見龍大突然站起身,往他們的方向看來,她急急和進福道別。「進福爺爺,寶少爺還在等我的紫芋糖糕,我先幫他送過去,改天再聊。」
她莫名有種不想和龍大正面對上的念頭。
「好、好、好,你先送去,別讓寶少爺久等,我也要出門了。」進福沒想太多,笑道。
「進福爺爺路上小心。」寶兒頭一低,匆匆離開,雖然沒有回頭,但仍能感覺龍大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真的很奇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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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在後花園的那位很壯的僕役吧?」嘴里咬著涼滑爽口的紫芋糖糕,湛子藍懶洋洋地用白袖揚風,俊美的臉龐似笑非笑。
「咦?寶少爺也注意到了?」寶兒明眸一亮,小臉是毫不掩飾的崇拜。不愧是她最景仰的寶少爺,在她注意到之前,他早已留意。
「嗯。」開玩笑,他可不是別人,是天資聰穎的永浚侯呀!這種事怎可能逃得過他的眼楮?
「寶少爺也覺得他很奇怪嗎?」寶兒忍不住問。
「奇怪?」薄唇揚起一抹充滿興味的笑容,湛子藍的鳳眸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的。「寶兒妹子,你說說他哪里奇怪?」
沒想到他親愛的小寶兒平時看起來頗為單純,其實倒挺仔細敏銳的。
「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他有點神秘,動作又太過輕盈,和他高壯的外表不太相稱。」寶兒偏著頭想了想。
「就這樣?」湛子藍挑起一道濃眉。
「難道還有其它嗎?」
「寶兒妹子,你過來。」湛子藍朝她伸出手,大大方方將她摟入懷里,讓她坐在自個兒腿上。
以姐妹相稱的幌子真好,他可以盡情的摟寶兒入懷。
「寶兒妹子,你想想……是什麼樣的人會總是低著頭,不愛與人打交道?」溫香暖玉抱滿懷,他滿意地嗅著她身上甜甜的香氣。
紫芋糖糕再甜,也沒有她身上的香氣甜。
「天生自卑、缺乏信心的人。」寶兒很認真的回答。
「你覺得龍大看起來像天生自卑的人嗎?」湛子藍反問。
經驗這種東西要慢慢累積,反正小寶兒聰明伶俐,他不介意一步一步指導……
「不像。」寶兒用力搖頭。
方才龍大朝她和進福爺爺方向看過來的時候,她後頸寒毛豎立,她可以感覺到一股狠戾的殺氣直逼而來。
「我也覺得不像。」湛子藍幽深的眸光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耳珠,有種好想咬一口的沖動。
「難不成龍大有所意圖,才刻意保持低調?」寶兒腦中靈光乍現,圓眸燦燦發亮。
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頭,湛子藍忽地陷入沉默,俊顏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
「真聰明,一點就通。」這句話,他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小寶兒應該沒發現因為她的輕舉妄動,玉臀整個坐在他最敏感的地方,軟綿綿的觸感誘惑著他……
會不會太挑戰他的極限了?!
「可是我不懂,龍大混進府里到底想做什麼?」正努力思考的寶兒完全沒發覺他的異樣,可愛圓潤的小臉皺在一塊兒。
「關于這一點,我們只能靜觀其變。」一顆冷汗滑過額際,他再也無法裝作悠然自得,只能暗暗咬牙忍耐。
一時之間,他竟有種作繭自縛的錯覺。她若再沒有自覺,等等把她撲倒,應該怪不得他吧!
「難道寶少爺不怕對方是來謀害你的嗎?」寶兒依舊全然狀況外。
他倒覺得現在的情況比較會殘害他的身體,他親愛的小寶兒正在慢性謀殺他。
「我說過了,一切靜觀其變。」不想再考驗自己究竟能忍多久,湛子藍輕輕將她放回地面,理理寬大的白袍,起身。
「寶少爺?」
「本少爺頭暈,需要躺下來休息。」湛子藍頭也不回地走往房內。
這句是實話,他耗費太多精神和自己的意志力搏斗,深怕一個失神就會變成采花惡狼,害他一起身就頭暈目眩的。
唉∼∼他開始後悔玩啥情同姐妹的游戲了,害他想一口把她吞下肚都不能。
不好玩,這個游戲開始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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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萬籟俱寂,一輪新月如勾。
「大人。」僕役敲了敲門,恭敬地走入書房,低頭附在常浩生耳邊說話。
「嗯,叫他進來。」常浩生面無表情的頷首,擺手。
沒多久,書房的門再次開啟,出現的是阿六消瘦憔悴的臉龐。
「阿六,我交代你辦的事如何了?」常浩生冷冷地問,語氣里有絲不易察覺的急迫。
「回大人的話,我已經照您的吩咐去辦了。」阿六的頭極低,枯瘦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哦?」
「我已經重金買通殺手,要他取永浚侯的人頭回來,不多日就會有消息。」
「那個人可靠嗎?」常浩生眯眼問道。
做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勾當要非常小心謹慎,尤其對方又是皇上相當看重的湛子藍,稍有不注意,可能會讓自己腦袋落地。
「應、應該是的。」阿六微弱的回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來的應該!」常浩生不滿意的低斥。「阿六,對方到底能信任嗎?」
「可以信任,他是頗負盛名的殺手,听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失敗的記錄。」阿六硬著頭皮回答。
「是嗎?從不曾失手啊!」這個回答讓常浩生的心情好上許多。這代表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就快要消失子這世上,光想到這一點,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愉悅。
「阿六,很好,這回你做得很好,你放心,事成之後,會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等著你。」常浩生撫髯笑道。
「……」好?!他一點都不覺得好!
阿六低著頭沒吭氣,他一直覺得等到事成之後,依常大人的狠絕寡情,若不是和他撇清關系,就是想殺他滅口。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他都不喜歡。
「常大人,我們非殺永浚侯不可嗎?」他做最後的掙扎。
姑且不論湛子藍是人人稱贊的好侯爺,他也是為自己好,一旦卷入謀害永浚侯的事件中,他焉有命在?他擔心常大人會把所有罪過全推給他,讓他變成待罪羔羊。
「怎麼?你後悔了?」聞言,常浩生聲線陡沉,表情陰冷難看。
「不!我沒有後侮。」阿六急忙搖頭。
「不是後悔?還是你想在這時撤手?」常浩生狹長的黑眸眯得更細。「阿六,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小的完全沒有這個意思。」阿六急急解釋。
「要不然你怎會突然不想殺湛子藍?」
「對方畢竟是侯爺,一旦東窗事發……」
「只要做得漂亮,不會東窗事發的!」常浩生冷冷截斷他的話。「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話,我不會虧待你。」
「是。」頭垂得更低,阿六語氣微弱。
「事情進展到哪里了?」常浩生切回正題。
「殺手已經混入侯府,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嗯,一有消息記得馬上通知我。」常浩生擺手,示意他離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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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五百二十八兩,再加上給霍居的四百三十三兩……」
「……」
「童老板的七百四十九兩減去兩百兩的中間費用……」
「……」
「然後還有三百五十兩要給……」
「尹兆紫,你的人生該不會就是這些銀兩吧?听你算了一下午,本少爺都困了。」再也受不了他的算盤經,坐在一旁的湛子藍終于出聲抱怨。
尹兆紫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我不算清楚點,怎麼供應侯府龐大的開銷,你知不知道上個月光是明妃壽辰就送了多大的禮?」
「明妃?」
「就是現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明妃娘娘。」尹兆紫眯眸提醒。
「哦∼∼你說她呀!」湛子藍後知後覺地點點頭。「我不知道。」他很老實的回答。
這些繁文縟節和打通關節的事,向來不屬于他的管轄範圍。
「你當然不知道!」尹兆紫咬牙切齒地道,真想仰天長嘯。有他這個三不管的永浚侯,難怪他會做到老、做到死。
「先別說這個,你可知道新進府的僕役龍大?」湛子藍薄唇湛開一抹笑痕,瞧上去不似平時無害,倒有些狡詐。
「我知道。」尹兆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等了這麼久,對方終于有所行動。」湛子藍的神情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迫不及待。
「你想怎麼做?」他挑眉。
「我在想是要簡單處理,還是復雜處理?」明明是攸關生死的大事,從湛子藍的口中說出來,就像種游戲。
「何謂簡單?何謂復雜?」
「簡單當然就是只解決掉來人,若要復雜的話……」湛子藍話聲微頓,神情寡絕。「就連常大人一並處理。」
老是任他作威作福也不是辦法,任何游戲玩久了都會厭煩,更何況他湛子藍的耐性又比平常人差一點。
「哦?那麼你想出答案沒有?」尹兆紫擱下算盤,好奇地反問。
他這位永浚侯天生聰穎過人,可惜活得太隨興,所以只要他對某件事認真起來,他都會充滿興趣。
「你喜歡哪種處理法?」湛子藍笑吟吟反問。
「當然是連常大人一並處理,留那種人在朝廷也只是禍國殃民。」尹兆紫的回答非常簡單明了。
「若要動到常大人,就得從皇上那里下手。」妖美的鳳眸眯細,湛子藍長指無意識地在桌面輕敲,腦中念頭飛快轉動。
「你不是對皇上避之唯恐不及?」
「必要的時候總得犧牲一下。」
「听你的說法,像是已經有了決定?」尹兆紫挑眉。
「當然。」湛子藍傲然回答,綻開的笑容帶著花貓戲鼠的興味。「本少爺打算請君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