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著大半個月,雁飛影連服了幾帖藥退了熱後,手上的傷口也因得到妥善的照顧,已有漸漸收口的跡象。
不過也許是受狼妖的事件影響太深,即使合眼休眠,她紛亂的心思,依舊渾噩地攪和入夢境,讓她得不到完全的休息。
這些現象,讓閻子熙心頭陡凜,思緒更加深沉。
「閻大哥……小心!快!」
「閻大哥……快!殺了它……」
耳底落入那驚慌的語調,閻子熙拉回思緒坐在床沿,輕聲安撫著。「沒事了、沒事了。」
大夫開的藥雖加了幾味安定寧神的藥草,但她這情況一直無法改善。
原本他想為她請定神符,偏她的身體還太虛弱,為求謹慎起見,他沒敢冒險。
在他的心緒轉折之時,雁飛影猛然從紛擾夢境中驚醒,一睜開眼楮,她還沒意識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終于醒了。」輕輕為她拭去額上滲出的冷汗,閻子熙笑睨著她開口。
「閻大哥!」渙散的視線,逐漸凝聚映入他清俊的臉,她幽幽一喚,唇邊蕩開可人的甜笑。
瞧見她久違的笑容,他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現在感覺怎麼樣?」
「很好。」迎向他溢滿濃情呵護的深邃眸光,雁飛影渙散的神智逐漸清醒。
「餓嗎?我盛碗白粥給你吃。」
為防她隨時醒來,閻子熙每晚都差請客棧的伙計幫他送一盅白粥進屋子,以備不時之需。
「好餓、好餓。」她用力頷了頷首,下一瞬便見閻子熙起身走向屋里的方桌,為她盛粥。
她的回答讓他管不住加深唇邊笑弧。
看著他掀起罩在盅外的厚布,里頭白粥依舊冒著熱氣,雁飛影心頭為他貼心的舉動,漫著一股說不出的蜜味。
「閻大哥,我到底睡了多久?」一聞到白粥清甜的香味,她的肚子不爭氣地敲著小鼓。
「已經昏睡十來天了。」將瓷碗送到她面前,他問。「要我喂你嗎?」
雁飛影羞赧地搖了搖頭,被他寵溺呵護的舉止哄得心花朵朵開。臉紅地說︰「我可以自己吃。」
看著她接過瓷碗,慢條斯理地一口接著一口,他接著苦笑,語氣里有些無可奈何。「不過你做了好幾天惡夢,吵了我好幾晚。」
「都怪那狼妖!」她無辜地擰眉,有些愧疚、有些生氣地辯解。「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待你體力再恢復些,我替你請定神符,去去邪穢。」
雁飛影一听頓下手中的動作,神色一變,大聲嚷嚷了起來。「你可別口含符水噴我!」
雖然以前她也曾經想這麼對待光師弟,但她完全無法想像,心愛的男子對著她做出如此詭異的動作。
「有什麼關系?怕我的口水?」閻子熙挑了挑眉,笑容有些莞爾地逗著她。
瞬間,潔白的臉龐不爭氣地泛紅。
看著她赧紅著臉,一臉純情可愛的模樣,閻子熙眸底斂過一抹光,沉吟了片刻才問︰「雁子!在我被狼妖附身的那段期間,我……有沒有對你做出什麼不規矩的事?」
「為何要這麼問?」眉心疑惑輕蹙,她不明白閻子熙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我發現你受狼妖的影響很深,是我的錯!」
那狼妖雖控制他的身體,卻無法完全控制他的心智。
卻也因為這一點,狼妖激起了他內心深處想親近雁飛影的渴望,對她做出了逾越的舉動。
由雁飛影昏睡這一段期間說出的囈語,泄露了她心底一直未說出的恐懼。
因為這一層關系,這些天來他不斷深思他們的未來,並發現內心想娶她為妻、為她的清白負責的想法有多麼堅定。
雖然兩人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在那一段思緒、理智混沌的時刻,他對她的感情卻霍地澄清、明朗了。
「閻大哥,我並不怪你。」定定瞅著閻子熙清俊的側臉,她不假思索地開口。
「但我怪自己,雖然‘它’控制我的身體,但對你不公平,所以我想──」
難道閻子熙介意、在乎的是︰踫她、吻她的是狼妖,不是他?
心頭悶悶,雁飛影瞪圓著眸子,一口氣便堵住他的話。「我才沒那麼嬌貴,況且是那可惡的狼妖附在你身上,不管是不是出自你的意願,我都懂你憐我的心,既然這樣,就沒有所謂公不公平。」
閻子熙聞言怔了怔,似笑非笑的俊顏帶著點高深莫測神情。
「你你你……為什麼不說話?」被他古怪的神情靜靜打量著,雁飛影心頭不禁一震,只覺渾身不自在。
「我很認真在想你話里的涵意。」他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好半晌才低低嘆了口氣。
深怕自己唐突的求親會嚇壞姑娘,他酌量再酌量、沉思再沉思,卻沒想到竟不如姑娘的率真坦白。
那故作冷然的語調,讓人實在難以察覺他的情緒起伏。
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她下顎略揚,丟了女兒家的矜持,率性道︰「你如果還是介意,大不了讓你把那些錯過的補回來嘛!」
補?補什麼?閻子熙一愣,還沒意會過來,姑娘柔軟馨香的兩片唇瓣已急急地撲落,密密地貼在他的唇上。
「唔唔唔──」霍地被強行吻住,閻子熙在她不得要領、胡亂磨贈的踫觸下,氣息陡促、頭暈目眩,外加啼笑皆非。
明明鼻息間盤旋著女兒家馨香的甜美氣息,他卻還是有種被小狐狸撲上舌忝吻的錯覺。
「你笑什麼?」她有些惱,腦中明明彷著、回憶著閻子熙吻她的方式,怎麼她做來就有種笨拙的生澀感。
「雁子,看來你要學的還很多。」閻子熙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沒好氣地笑道。
他這是笑她生澀笨拙的吻嗎?在他意味深長的炯眸注視下,雁飛影小臉瞬間赧紅,努力在紊亂的腦袋瓜里厘出一點兒清明。
「我想娶你為妻!」這一次沒有雜然的思緒左右,閻子熙毫無遲疑地開口。
雁飛影瞠大著眸,不敢相信閻子熙說了什麼?
他、他……他說……他想娶她為妻?!
迎向他那兩道高深莫測的目光,她心跳得好快地顫聲問︰「你、你……你說什麼?上
「我說我喜愛你,想一輩子和你在一塊兒,想和你一起捉妖、鏟奸除惡。」
他一口氣說完,目光深邃、氣息微促……既期待又怕姑娘吐出的答案非他所預期。
唉!懊惱,說到底他還是學不來雁飛影的坦率。
听聞他的告白,她雙頰緋紅,臉紅心跳地沉浸在一股莫名的情緒當中。
「嫁人」這字眼對她而言好陌生,當閻子熙的妻,更是讓她悸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頓時,周遭一下子好靜,靜到只听得到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怎麼樣?」受不了這樣沉滯的氣氛,閻子熙咬咬牙,悶著聲小心翼翼地問。
這一會子他才明白,原來同心愛的姑娘求親,比面對妖魔鬼怪還讓他緊張、忐忑。
偷偷瞥了眼他讓人讀不出神情的臉,雁飛影抿著唇,羞答答的小臉沉浸在酡紅似醉的喜悅當中。「好。」
「好?」閻子熙松了口氣,唇角的笑蠢蠢欲動。
他唇邊的笑弧未揚,雁飛影卻霍地改口。「唔……不好、不好。」突然諸葛謙氣急敗壞的樣子闖入她的腦中,殺風景地打破這情意繾綣的一刻。
他怔怔然,從她懊惱的矛盾神情瞧不出絲毫改變心意的端倪。
答案回異,前者可以讓他開心地升天,後者則讓他失落地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當中。
「那……是好還是不好?」下顎繃得死緊,他僵在原地,屏著氣息,再次等著她的回答。
他沉肅的神情讓她的心莫名慌了起來。「師父會生氣!」
這是什麼答案?閻子熙目光更深,語調更啞地問︰「什麼?」
「師父若知道我要嫁給你,會氣瘋的!」她咬了咬唇,心虛地小聲喃著。
沒好氣地深吸了口氣,他好氣又好笑。「先不管你師父,重點在你,我現在問的是你,不是你師父。」
沒理會他話里調侃的意味,雁飛影嘟著紅唇瞅著他。「這個問題真的重要、很重要!」
他重重地、挫敗地、無可奈何地哀嘆了口氣。「是你嫁我,難不成是你師父嫁我。」
「師父不允,我就不能嫁你;師父若不允,我阿爹就更不可能點頭。」
她已經可以想像,師父見到閻子熙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拿她沒轍地死瞪著她,他固執地問︰「先告訴我,你到底點不點頭?」
難得瞧他語氣強硬,雁飛影撲進他懷里,咯咯笑道︰「閻大哥,你問了個好蠢的問題。」
「那──」
「我這一輩子,跟定你了。」
閻子熙開懷的笑,張臂將她緊緊抱住,一顆心歡喜得幾乎要瘋狂。
「所以其它的,就等我們一起回步武堂再說吧!」
「唉!」她垂下肩,咬咬唇兒,惱自個兒沒事想起師父做啥,本該旖旎甜蜜的氣氛都被破壞了。
近近瞅著她懊惱的臉兒,閻子熙溫溫一笑地在她耳旁低語。「不用擔心,我們不是已經一起面對過很多難關了嗎?」
「壞只壞在師父又不是蛇妖、狼妖,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怪,他才不會怕你的誅魔七星劍!」
傾身輕啄她嘟高的小嘴,他被她逗得朗聲大笑。
當輕啄失控地隨著激情的纏綿引爆時,一抹突如其來的輕呼聲,讓兩人迅速地分開。
「唉呀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老道士遮住雙眼喃著,一雙腿識趣地往後挪移,緩緩退出寢房。
「師父!」兩人同時叫出聲。
「我沒看到、沒看到──」
說時遲那時快,「砰」的一聲響,老道士直接撞上房外小廊的梁柱!
***
在徒兒來不及拯救下,老道士這一撞,跌得淒慘!
「笑、還笑!你們真沒良心!」齜牙咧嘴地擰起灰白的眉,老道士氣得吹胡子瞪眼楮。
兩人聞言,適才嬉鬧的神態已不復見,這一會兒正替老道士服務著。
「沒有人是閉著眼走路的。」閻子熙好氣又好笑地用藥酒替老道士揉著微腫的額。
「是呀、是呀!況且我們不是不救你,只是來不及拉住你嘛……」
「哼!不用解釋。」理直氣壯地雙手環胸,老道士壓根不領情地啐道︰「還沒成親就一個鼻孔出氣,真教你們成了夫妻,豈不天下大亂?」
「才不會呢!我和閻大哥會鏟妖除魔,維持凡間的秩序,對吧!」語落她朝閻子熙眨眨眼,澄澈晶亮的眸里淨是說不出的淘氣。
「沒錯!」與心愛的可人兒交換了心意相通的眼神,閻子熙應和道。
老道士見狀,嗲聲嗲氣地學著雁飛影的語氣。「鏟妖除魔!我瞧你們準是沒受夠教訓。」
這臭味相投的一對兒也真古怪得緊,好好日子不過,難不成真得成天過著心驚肉跳的日子才過癮?
「這一次是意外。」恢復了精神與體力,雁飛影壓根不把那一段已事過境遷的驚心動魄放在心上。
連當日昏昏沉沉時,同閻子熙嚷著不捉妖的話也忘了。
「你呀!著了那小子的道,嫁給他你會後悔。」見不慣兩人肉麻兮兮、黏得像蜜糖似的,老道士嫉妒、無聊得發慌,索性挑撥兩人的感情。
雁飛影不為所動。「閻大哥很好。」
「師父少無聊了,玩過火了,看我把不把捉狼妖的故事跟你說。」
閻子熙太了解自己的師父,他這話一落下,老道士在瞬間換了張嘴臉。「話說回來,鈴鐺小狐狸精,你啥時當師父的寶貝徒媳呀?」
現下想想也對,這一對兒若真成了親,往後他更可以理直氣壯享清福,閑時還可以充當說書的,說說徒兒捉妖的經歷,何樂而不為呢?
似沒料到老道士的態度會轉得這麼快,她微微怔然地嗔道。「師父在胡說什麼吶!」
「嘿嘿!你臉紅了。」
「我、我哪有。」她捂著火熱的臉,極力否認。「沒有、沒有,是師父老眼昏花,看錯了。」
見她窘得小臉通紅,老道士揚手制止。「好!你不用解釋,師父明白,姑娘家怕羞,師父明白。」
嗄?!雁飛影圓瞠著眸目,無語地掀動著唇瓣,偏擠不出話語來反駁否認。
瞧老道士樂觀其成、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閻子熙接著道︰「接下來的事,就有勞師父去辦了。」
「辦什麼?」老道士不明就里地瞥了他一眼。
「我先行一步陪雁子回步武堂交代她師姐的事,師父就壓後來提親,時間剛剛好一點也不浪費。」
老道士聞言,差點把喝進嘴的茶,全都噴了出來。
「呿!你有看過道士辦喜事娶徒媳的嗎?你們亂七八糟、瞎搞一通,可別拖我下水。」
雁飛影沒料到他會拒絕。「師父……」
老道士無賴地擺了擺手,一臉無賴。「我不會,什麼都不懂。」
「那也無妨,晚些我捎封信給師伯,他應該會很樂意當主婚人。」捉準了老道士的心態,閻子熙不疾不徐地開口。
「啥?你找誰當主婚人?」老道士挖了挖耳朵,以為自己沒听清楚。
「這些年師伯一直留在仙山上,剛好有這個機會可以下山到江湖上走走,應該會很……」他話未盡,老道士便揚聲打斷。
「唉!說笑,自個兒的徒弟辦親事,自然不用勞煩到你師伯了,一切包在師父身上,你就放心同鈴鐺小狐狸精回去!」
不似方才推托的態度,老道士見風轉舵地轉了語鋒,現下是拍著胸口保證。
「師父……」雁飛影望向閻子熙,總算大開了眼界。
閻子熙朝她眨了眨眼,露出得意的笑。
「奸詐的臭小子!」老道士咕咕噥噥地碎念著,知道自己又在不自覺中了徒弟的激將法。
在師徒兩人波濤暗涌之際,雁飛影隨即發出疑問。「不過……為什麼師父要叫我鈴鐺小狐狸精,這麼奇怪?」
見有機會可以反將徒兒一軍,老道士興奮地猛舉手,冀望得到可人兒青睞。「我知道!這個答案我知道!」
閻子熙聞言,陡然一繃,俊臉浮現可疑的薄紅,迅速捂住老道士的嘴。「師父我有話同你說。」
雖然他與雁飛影已至兩心相許的地步,但他始終沒把姑娘當日借他的避邪鈴歸還。
見鈴思佳人是他的私心,他可不希望師父泄露他的心事。
「唔唔唔──上所!你住伏孝浮地──」
老道士拚命掙扎、反抗,到嘴的話被徒兒的蒲扇大手擋住,零零落落地糊成了一片。
「你住伏孝浮地──!」
「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