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軍人出身的安雅,在逃過暴民們的侵犯後,她立即當機立斷的闖入罪犯中心保安局,單槍匹馬撂倒站崗的警衛,並單手勒緊地方保安官的脖子,要他們立刻帶兵搶救橘城御首。
一時間,風馳電掣,全站兵荒馬亂地進入警戒期,大批荷槍人員挨家挨戶的搜查,連下水道也不放過,務必要找出下一任的總理候選人。
這時,橘城派來的安全侍衛也加入尋找的行列,上千名安管人員不眠不休地翻遍每一吋看得見的角落,不敢歇息地奔走在已經被淨空的街道上。
終于在第三天,他們由薩塞爾手腕內的晶片所發出的微弱訊號找到人,這一區有所謂的干擾電波,所以才未在第一時間內接收到。
不過他們沒來得及救回卓文音,在發現她的時候她已氣絕身亡,全身赤果,體無完膚,睜著無神的眼似在問︰「為什麼是她?」
薩塞爾下令安葬她,給予軍人的最敬禮,她的遺體緩緩沉入海底,隨潮流而去。
「什麼,你再說一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美莉亞狂怒地咆哮著,不敢相信耳朵听見的話,面對兒子冷漠而疏離的眼神,她恐慌到全身發抖,好像她正在失去他。
不。
正確來說,她已經失去他了,當她看見昔日好友出現在兒子身後,她的理性全然崩盤,神情緊繃地宛如沒有生命的木雕,害怕得一度想當眾射殺安芙娜。
但她沒有行動的主要原因是丈夫對她搖著頭,似乎對她頗為失望,不希望她一錯再錯,毀了自己。
雖然丈夫並未走向安芙娜,遠遠相隔一大片人潮,可是她看著安芙娜、薩塞爾以及安雅站在一起的畫面,她突生一種可笑的錯覺,這才是一家人吧!他們的外觀和氣質多麼的相像。
「你沒听錯,母親,我決定放棄御首之位,選擇成為第一批人類移陸計畫的一員。」由他策畫主導,今年三月正式執行。
「你……你瘋了是不是?那是一塊什麼也沒有的不毛之地,一年之中還有所謂春夏秋冬的季節,你怎麼可能活得下去?!」無異是找死。
海底城恆溫二十六度,終年不變,這里有豐富的海洋資源,取之不竭的地底能源,以他崇高的地位,還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
「就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我才要當人類第一位墾荒者,我要親手開拓屬于自己的美麗家園。」薩塞爾看了一眼心愛的女子,眼中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春天的繁花似錦,夏日的酷熱,汗流浹背,秋涼時的繽紛落葉,以及冷得只想鑽暖被窩,吃火鍋的寒冬,我都想親自體驗看看。」
圖片上的風景是那麼的美麗,仿佛不是真的,他想用自己去體驗些,如夢似幻的景致。
「你別太天真了,荒蕪的土地是種植不出一朵花的,你以為擁有一腔熱血就能改變嗎?萬物死寂的陸地根本不適合人類居住。」她堅決的反對到底。
「不,母親,你錯了,生命是不會被埋沒的,它並未完全死寂,只是沉眠,就等著我們喚醒它。」他期待著。
美莉亞忿忿地揮著拳頭。「不行,我絕不同意,趕快把這愚蠢念頭從你腦中抹去。」
他還沒當上總理,而她也未完成海底總巡官、掌握三軍的心願,他怎麼可以放掉唾手可得的機會,一無所有地從頭開始?
「母親,我只是告知你,並不需要你的應允。」他的意思是心意已決,多說無益。
「你……你……」她氣極地將怒意牽扯到第三人身上。「你,就是你!你到底在我兒子耳邊煽動什麼?讓他竟敢不听我的話。」
被怒火波及的方緹亞縮了縮脖子,一手覆在肚子上,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上前。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有權選擇他要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沒人可以代替他作決定,即使是你,美莉亞夫人,也不能把他當傀儡一樣操縱。」
人沒了自由,就有如魚沒了水,他會痛苦地掙扎,直到缺氧而亡。
「我操縱?!」她憤怒的大吼,「我是為了他好,為什麼他始終不明白。」當高高在上的御首有什麼不好,手握大權,掌理萬千人民生計,如神祇一般的受人推崇。
「不明白的是你,你問過他要什麼嗎?或者給過他什麼?除了你一再的要求再要求,你給的未必是他想要。」一個不了解兒子的母親何其可悲,共同生活了三十二年,卻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不豫遭到指責,美莉亞冷誚的揚唇。「這是我們母子的事,輪不到你這罪犯來多嘴,你應該待在中繼站,誰允許你返回橘城的?」
一說完,她揚手要侍衛逮捕方緹亞,再一次將她送往死亡之地。
「我。」薩塞爾出聲一阻,並將心愛女子擁入懷中。
「你?」她臉色一沉,冷哼,「不要忘了你已經辭了御首之位,沒有權力赦免她的罪行。」
「如果再加上總理親手簽署的特赦令呢?」他取出一張蓋有四方官印的文件,上面的方正大字清晰可見。
美莉亞冷抽了口氣。「怎麼可能?!她刺傷的是總理閣下最疼愛的佷女。」
「那要看在什麼情況下造成的,你沒注意到當時診療室的隔簾後,有一對來自亞洲區的使臣夫婦,兩人都清醒,而且聆听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而他們願意出面作證,一五一十地詳述當日的情景,雖未見到事件的發生,但是一言一語已說明方緹亞並未蓄意傷人,而是被陷害的。
明智的總理知其詳情後並未偏袒自家人,反而公正地做了判決,還無罪者一個公道。
而自作自受的烏絲坦那一刀刺得太深了,傷及生育器官,即使搶救得宜,但醫官們仍遺憾地宣布她將無法孕育孩子。
一得知此事,她情緒激動地哭了,在知曉薩塞爾抱傷帶著方緹亞回橘城,公然地出雙入對,宛如新婚夫妻,她最後一根繃緊的理智斷了,當場崩潰地殺死當初出主意的女僕米拉。
不過她並未送到中繼站安置,而是送進醫療所,因為她瘋了。
「什麼,簾後有人?」美莉亞身體震動了一下,有著大勢一去的慌亂。
「我自願請求移居陸地免除你的刑責,總理同意你能繼續行使保安官職權。」原本她會被卸任職務,終生不得擔任公職。
她表情一震,好像不太能接受兒子為了她做了什麼。「我是為你好,我是為你好!」她喃喃自語著,仿佛不這麼說會對不起自己。
「我已經大到不需要你來告訴我什麼事對我好,我可以自行判斷。」而他也該切掉這條名為母親的臍帶,不要再妄想安排他的未來。
「你……你……」她仍不放開權力對她的誘惑力,慌得想留下他。「你不能一走了之,橘城的人民怎麼辦?他們還要仰賴你的帶領。」
目光沉凝的薩塞爾搖著頭。「不一定非我不可,亞洲區的流風之弟流雲願暫代御首一職。」
「你讓個外人來統治我們,你是何居心?我要你收回成命,重同工作崗位,不許再提什麼登陸計畫,我以母親的身份命令你。」
一听橘城將易主,而且是對她最不友善的流雲,美莉亞自知將無往日的風光,氣急敗壞地朝他大吼,企圖挽回頹勢。
「你真是我的母親嗎?」他莫測高深問。
「什……什麼意思?」她語塞了一下,不安地瞥了安芙娜一眼。
「當年的事不是沒人知情,念著你對我有過養育之恩,我願意尊稱你一聲母親,這樣還不夠嗎?」他雖未言明,但透露出已得知實情。
當年的安芙娜未經政府安排懷有身孕,她同意認罪好留下月復中子,再由美莉亞抱回養育,佯稱自己的骨肉,瞞天過海地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
所以美莉亞無法愛他,因為一看見貌似好友的小臉,她就會想起自己曾做過的事,內心又是煎熬,又是怨妒,氣憤丈夫對她的用心多過于她。
安雅和薩塞爾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妹,而安雅早就從母親口中得知她有個哥哥,因此她比一般人更努力,想接近這既親近又陌生的親人。
「請多保重了,母親,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希望你能得償所願,擁有你想要的,我會在遙遠的地球表面祝福你。」
陸地,我們來了。
話一說完的薩塞爾便牽起心愛女子的手,帶著親生母親和妹妹走向登陸小艇,臨走前,他看了父親一眼,點頭致意,便轉身進入船艙。
他和父親長談過,他並不願意和他們一道走,父親語重心長的說,有件事他逃避了三十多年,是該面對的時候了。
隔著透明的窗,海水緩緩注入,慢慢往上漂浮的小艇在適度的減壓後,化身一道白浪往上沖,逐漸消失在送行者的眼中。
「我們回家吧!美莉亞。」
「回……回家?」望著丈夫平靜的眼眸,美莉亞怔住了。
「也許還不算太遲,我們領養個孩子,這次要活潑點、可愛點,不要有太討人厭的個性,薩塞爾算什麼,我們不要他了。」那孩子去追求他自己的幸福了,他祝福他。
三十多年的夫妻談不上年輕濃烈的愛情,那細水長流的家人般親情培養不難,他和安芙娜的那段過去已經結束,為了大家好,他會試著給美莉亞想要的。
而他想,美莉亞也會給大家想要的。
「諾斯……」美莉亞眼眶中含著淚,心底的怨恨漸漸地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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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里是……這里是陸地?!」
難得清澈的天空,自得無雜質的雲絮,徐徐的風吹在臉上,清爽的好似母親的手拂過面龐,微涼中帶著一絲寵溺的手溫,讓人感到被撫慰。
陽光是那麼無私的照在每個人的心上,淡金色的光芒落在皮膚,它是聖潔的,也是生命的喜悅,將揚笑的人兒染成蜜金色。
放眼過去,是一片雪融後的景致,綠意全無,萬物蕭條,隱約翻起的泥色似還在沉睡,不見一絲生命跡象,安靜地等候春天女神的到來。
「緹亞,來看看這個吧!」薩塞爾揮手一喚,指著隆起的小山坡另一端。
「看什麼呀!不都是……那是我家?」它居然還在?!
「是的,我們當初第一個挖掘點便是你家的周圍,我們試圖保持它的完整。」對他們而言,是具有歷史意義的古跡。
「我的家沒有被毀了……」方緹亞感動得笑了,淚水不停地落下。
「要不要去瞧一瞧?」他輕擁著所愛的人兒,輕聲地問道。
「嗯!我要去。」她的家,作夢也會夢到的溫暖小樂園。
在薩塞爾的攙扶下,她小心地跨過起伏不平的泥地,在多次的地殼變動里,其實四周的環境已改變很多,處處可見斷壁殘垣,或是被埋在土里的房子只露出屋頂一角,使得行走相當困難。
方緹亞的故居是唯一矗立著的房舍,看得出被整修過的痕跡,盡管外牆上的石灰有些剝落,顯得老舊,可是建築結構讓現代科技補強得相當牢固,不刻意破壞的話,再住上百年也沒問題。
「咦?這是我的書桌……啊!是Kitty,我當初為了要收集它,差點逼全家人以7-ELEVEN為家……哇哇哇……小熊維尼,你居然還在……」
像是在垃圾山撿寶的孩子,她又哭又笑地指著好幾個破舊不堪的物品,十分珍惜地又擦又撫,眼露懷念地細數過去的種種。
沒想過還能有回家的一天,方緹亞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她只是不停地落淚,一一撫過曾陪她度過美好時光的事物,一幕一幕的回憶涌進腦海里。
兩人由屋里逛到屋外,一座小小的秋千立于庭園,風一吹,它便輕輕地搖晃,好像在說︰快點坐上我,我們一同飛向天際。
「我回家了!我回家了!我回到自己的家了,我……嗚……回家了……嗚……謝謝你,薩塞爾……」她不知該怎麼對他說出她的謝意與愛意。
「也謝謝你帶我回家,我們會有個共同的家。」擁著她,他笑看灑滿金色陽光的建築物。
「是的,我們的家,有你有我,還有數不盡的歡笑和快樂。」他們會建立一個有愛的家庭,讓世界的美麗繼續延續下去。
「原來泥土是有味道,淡淡的……咦!那是什麼?」一點點綠綠的。
薩塞爾以為是石頭,正想挖起來一瞧。
「啊!是百合花的女敕芽,我種在土里的球睫……」經過三百多年,它居然還會發芽。
「百合花?」
方緹亞興奮得趴在地上,細心地保護小小的幼芽。「可以耕種了,土地里已經長出新生命,這片土地活過來了。」
「真的嗎?」像是感染她的歡欣,他雙手捧起一把泥土在鼻前嗅聞,一抹幸福的滿足感充斥心間。
「新的生命也在這里孕育。」執起他的手往自己小月復一覆,她溫柔地笑了。
「生命……」薩塞爾怔愕了大半天才明白其意,瞳眸驚喜的慢慢睜大。
一道彩虹劃過山的那一頭,小小的綠芽奮力地往上伸展,相擁而笑的人兒望著朝他們走近的家人,在他們的眼中看見了希望。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