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日,賜婚呼蘭格格與元
真貝勒,擇期三月初三舉行大婚之禮,百官同賀
……」一道聖旨打散了有情鴛鴦,猶如青天霹靂
降臨端親王府.下人們聞訊哭的哭、慌的慌,一
片愁雲慘霧,面對這樁喜事無人展顏歡笑。
即將當新郎官的元真更是面無喜色,他一臉
陰鷥地瞪著宛如毒蠍的聖旨。遲遲不肯接過,直
到老王爺推了他一下,他才冷顏接下。
他想起呼蘭格格受傷那日,南康所搖下的威
脅,揚言他若抗旨或是再次裝病避婚,便要以意
圖毒殺親王子女之罪名,將陶樂梅斬首示眾。
他可以不接旨,領罪受罰,可是他不能不顧
慮心愛女子的安危,還有她肚里的孩兒。一思及
此,他縱有再多不願,也不得不謝王隆恩,忍受
刨心之苦。
之後幾日,端親王府里里外外大紅燈籠高掛,
鼓中字貼滿石柱門牆,一箱一箱昂貴的珍奇異寶
扛進大廳,庭院灑掃,所有見得到的擺設全擦得
一塵不染,連池里鯽色一也換成色彩斑斕的錦鯉。新房內煥然一新,紅艷艷的一片,貴氣逼人,
金磚鋪地,黃玉砌牆,珍珠串起的珠簾有一百零
八片,深紅珊瑚為屏……
幾乎所有的奴蜱都投入籌備這場盛大婚禮中,
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勤快奔走不落人後,就
怕被人逮著小辮子,日後拿到少福晉面前說嘴,
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呼蘭格格歡歡喜喜地等著出嫁,那備受冷落
的陶樂梅該怎麼辦呢?
「為什麼我要陪你跪在這里,我們不是要回
桃花村了?」埋怨不休的周恬玉揉著小腿肚,怪
日頭炎炎、怪地硬石多,怪天怪地沒一刻闔上嘴。
「我沒叫你跪呀!我只要你幫我拉著布條,
讓每個進出宮里的王公太臣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要和天爭,和皇上爭,爭她的情郎。
「可你挺著大肚都跪得直挺挺地,我一個人
站著多奇怪,好像沒什麼誠意。」
害她不好意思不陪跪,雙膝都跪粗了。
「要誠意呀!待會你就知道了。」陶樂梅詭
譎一笑。
「什麼意思?搞得這麼神秘……」到底還要
跪多久,她可不可以先開溜?周恬玉看著一幅幅
懸掛在城牆邊的市條,心想著不知道會不會被砍
頭,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甘冒大題來助陣,簡直
是找死嘛!
「皇上強搶民夫」、「還我丈夫來」、「孩
子的爹呀!你在哪里?」、「民為重.社稷次之,
君為輕」、「皇上殺人,一尸二命」…一白市上
字字血淚,鮮紅字跡艷得張狂,一筆一劃是以雞
血書寫,濃重的血腥味由宮廷外飄進金奎殿,訴
說不平的悲苦。
為了陶樂梅的安危,元真忍痛送走她,命令十名侍衛隨身保護,僕婢數十,伺候其飲食起居,
黃金、白銀更是無數,要她暫且遠離京城,避開
鋒頭。
而她卻傲得很,一如經霜綻放得更嬌艷的冷
梅,才一出城門便又回轉,吩咐侍從安排下去,
進行搶夫大計。
她才不想白白便宜受了一點小傷就哇哇大叫,
佯稱破相的呼蘭格格,元真這個夫婿是她的,她
誓言奪回。
其實她也是豁出去了,皇上若是龍顏大怒誅
她九族,她命一條也就相送了,反正她已無親又
無戚,沒了元真,就算一死叉何妨,至少她已將
心意上達天听,不負老天給了她這段真心相戀的
際遇。比較舍不得的是她尚未出世的孩子,還沒
見到爹親一面就要陪她共赴黃泉,想想真是不忍
心。
「來了、來了,陶姑娘,你要我們現在就點
嗎?」
滿頭大汗的小安子興奮莫名,手持一灶清香,
他偷偷瞞著貝勒爺,暗助他心愛的女人一臂之力。
他不是故意背主行事,實在是為了自己一條
小命著想,他也不想呼蘭格格當他新主子,上一
回好狗運沒被活活打死,誰料得到那女人何時會
凶性大發,把奴才當牲畜打。
踫巧在街道遇到來采買陶樂眉交代的物事,
他一听聞她有意爭夫,立即義不容辭的跟過來幫
忙,就盼她能爭取成功,要不他真要買塊好墳地,
隨時等著歸天。
「好,你們對著宮里,準備好就施放。唉,
我也不知道這麼做能不能成功,放手一搏罷了。」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陶姑娘請放一百二
十顆心。」不一會兒,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
一根根沖天龍炮直往上沖去,散開來的繽紛火花
赫見︰民女有冤、雅子何辜、還我元真、夫妻自
首。這番騷動有沒有傳進宮內還不知道,但宮外倒是聚集來了一堆湊熱鬧的百姓,他們一見到布
條上的字,再瞧瞧下跪的孕婦,紛紛力表同情,
有人送荼、有人撐傘、有人掬一把同情淚。
不知是誰一時情緒激動.喊了一句把丈
夫還給她吧-接著群情激動不已,對著宮門齊聲
高喊,「還她丈夫、還她丈夫、還她丈夫、還她
丈夫……」
紫禁城佔地遼闊非一般百姓所能想象,他們
在宮門前喊得震天價晌,身處深宮內院的皇上壓
根听不見,但許是運氣好,陶樂梅選中的這處宮
門恰巧也是皇室中人平素進出的大門,今兒個太
後又打算上觀雲寺禮佛,正要出宮門就听見炮響
人嚷。
「咦,外面在吵什麼?」可真吵呀!
「啟稟娘娘,是一群百姓在喊還她丈夫。」
真是的,居然鬧到皇上家門前,也不怕被砍頭。
「還她丈夫……」太後掀起轎簾.好奇的探
了探,想了想又吩咐道︰「去問問看是怎麼回事,
別真有冤屈了。」
「是,娘娘。」得令的女官立即走往圍觀百
姓,再瞧了跪地不動的孕婦.隨即回報情況,一
五一十的說得巨細靡遺,連方才施放龍炮展現的
字都說得一宇不漏。
「陶樂梅?!」太後先是訝然,繼而露出笑
靨。「快請她過來!」
「是。」
女官得令而去,太後命人轉往回宮。
不知是福是禍,陶樂梅走得戰戰兢兢,雖然
她早有一死的決心,可還是不免惶恐,憂心她這
一入深宮,恐無重出生天的一日。
只是她不懂,接見她的為何不是金龍真身,
而是被引進太後寢殿?她頭低低地不敢抬,在風
翹前屈膝落跪。「你叫陶樂梅是吧!」
咦?這聲音好熟,似乎在哪听過……
「回答本宮。」太後慈祥中帶著威嚴的嗓音
一起,打斷陶樂梅的神游。
「是的,民女陶樂梅。」她恭敬一應。
「那些龍炮本宮方才也瞧見了,是你的杰
作?」挺有意思地,她可真大膽。
「是,民女有冤,想見天子。」她要控訴皇
上太霸道了,罔顧民心。
「還你丈夫是不是?」太後一說完,覺得有
趣極了,忍不住輕笑起來。
陶樂梅微窘,粉頰泛紅。「民女確實是來向
皇上討夫,他欠我一個丈夫。」
「喔!是元真貝勒嗎?」男子生得俊也是禍
害,徒惹風流帳。
「是的,民女與元真貝勒兩情相悅,情根深
種,互許白首之約,他允諾娶我為妻,我也有了
他的骨肉。」生生世世為君婦.不求富貴只為情。
「可據本宮所知,元真貝勒早有婚約在身,
他又怎能許你終身,豈不有拐騙之嫌?」男人呀一
少不得貪花,元真亦是如此,摘了牡丹,還
有芍藥。
「對呀,他是騙了我,讓我氣得想殺了他」陶樂梅氣憤地說道,但是一听見太後的笑聲,
她臉紅得快要無地容身。「讓娘娘見笑了,當我
一得知實情時,真的很氣他,可是……」
她話語溫柔,一副被愛所包圍的嬌羞樣,讓
人看得心也跟著柔軟。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真心深愛著我,為了我
不惜甘犯欺君大罪而佯稱重病,想讓皇上解除御賜婚事……啊!我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娘娘,
元真他是真的病了,不是佯裝的,我胡說的,他
對皇上忠心耿耿」她緊張得連忙解釋。瞧她
這張笨嘴,根本是為元真惹禍,他要是有什麼萬
一,她做鬼也不會原諒自己。
「別慌、別慌,本宮不會1聖罪你們,你抬起
頭來,看看本宮是誰。」可憐的孩子,她八成嚇
壞了。
「抬起頭」陶樂梅不解的輕抬蠔首,眼
神緩緩地往上飄去……「咦!您不是……」
「呵呵……就是本宮,那日蒙你搭救,本宮
不勝感激。」太後走下鳳榻,親身扶起救命恩人,
「那日本宮允你一個心願,你說願天下有情人皆
成眷屬。」
陶樂梅如置夢中,不敢相信會在宮中遇見故
人,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做何反應,傻傻的任由太
後牽著往那鳳榻走去,一同坐下,壓根還沒意識
到自己受此榮寵要趕緊叩首謝恩。
「來來來,跟本宮好好聊聊,你要本宮怎麼
成全你?元真真的不喜歡呼蘭格格嗎?你們是如
何相遇的,有發生什麼趣事嗎?快告訴本宮…」
「什麼.改娶金雀公主?!」大清皇朝哪來
的金雀公主?除了長公主受封為和碩公主外,本
朝只有格格,未再有任何公王封號,如今竟要他
娶這听都沒听過的對象?
金雀公王姓何名哈、來自何處、長上為誰、
有何功勛、哪一旗子弟……一切的背景皆無所知,
莫名其妙的指婚叫人無所適從,
雖然不用娶呼蘭格格是喜事一件,可金雀公
主更讓人陌生,沒人知道她是何品性.萬一性情
比呼蘭格格還糟,那端親王府上下豈不全遭殃了?
最怕是送走一個煞星,又來一個災神。
更重要的是,元真根本無心娶親,在聖旨到
來的同時,他听聞護送陶樂梅回鄉的屬下來報,
她居然被帶入宮中,下落不明。
他又驚又急,心亂如麻.只知她進了宮.卻
打听不到是何人所為,他得上哪一宮哪一殿要人,
簡直是石沉大海,壓根無從找到。
他更憂心的是,她是否已遭逢意外,皇宮內
院是何等深沉.豈是單純的她所能應付的,若是
不慎冒犯哪位嬪妃娘娘,要讓一個平民百姓從這
世上消失何其容易。要不是皇上下旨要他親迎公
主後就命人看管住他,再讓太監總管監看他完成
三拜、行完婚典,這樁婚事只怕無法走到最後,
「貝勒爺要去哪里?」
元真剛要跨出門坎的長腿一頓,抿緊的唇瓣
顯示他並不想做任何回答。
「我們還沒喝交杯酒昵!貝勒爺。」這紅蓋
頭下刻意造作的嬌聲盈媚,醉人心扉。
「我不會和你喝這杯交杯酒,我只是奉命娶
你的男人,請不要多做聯想。」他一開始早表明
拒絕成為她的夫。
「可我對你喜歡得緊,求太後賜婚,娘娘說
了,我們是天生一對璧人,她要你好好疼我、憐
我、愛我、讓我成為全天下最有福氣的女人。」
他不能不愛她。
「不可能。」他冷音一沉,厭惡之情油然而
生。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只要有心,你會
惜我如命。」他敢不疼她,她就帶著孩子離家出
走。
听著她狂妄自大的宣言,心情很糟的元真嗓
音凝結,「盡管發你的春天大夢吧。恕我不奉
陪。」這紅艷得發冷的新房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不是他心之所戀的人兒,喜房如殮房。
「你要敢給我踏出房門一步,接下來的一個
月就別想上我的床!」氣死人了,他居然連紅蓋
頭都不掀,就這麼不想知道他娶的是誰嗎?
咦?這聲音、這語氣,這凶悍的樣子……金
雀公主難道是……不,老天不會如此善待他,將
他心愛的女子送到他身邊,一定是他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才會產生幻覺。
身子一僵的元真暗自苦笑,不相信他竟因相
似的聲音而略微失神,以為喜床上端坐的公王是
他日思夜想的可人兒。
他搖著頭,想搖掉腦中可笑的想法,忽地,
一抹綠光閃過眼角,他微怔地多瞧上一眼。
冷不防他神色一變,快步地走向喜床,大掌
朝她一指,「你剛剛拿著的是什麼東西?-陝給我
瞧瞧。」
「喔,你說我的定情物呀。」她緩緩的從懷
兜中拿出剛放進去的盤龍玉佩,遞給他。
接過這青翠如茵的玉佩,元真蒼勁修長的指
頭竟微微顫抖。「你怎麼會有這只玉佩?」她不
可能擁有它,除非她是…一
「你紿我的啊。」紅蓋頭下的丹唇微鱖,對
他的遲頓感到不快。
「你……你是誰?」他這才仔細打量她,發
現坐著的她小月復微微隆起,他直盯著她的肚子瞧,
眼眶竟然紅了。
「金雀公王。」太後的義女。
他深吸了口氣,走回桌前拿起喜秤,顫著手
掀開紅蓋頭。「初次見面,金雀公王,我是你的
夫婿,元真……」
他還沒能表現出心中的激動,床上的陶樂梅
已快他一步地跳起來.毫無半點皇家規矩的抱住
他,直往他懷里蹭呀蹭。
「元真,我好想你,我終于成為你的妻了。」
他們是夫妻了,再也不必分離。「樂樂……」元真雙臂倏地一緊,將頭埋在
她頸邊,兩行熱淚順頰而下。
「我告訴你呀!我有多可憐,我一進宮後他
們就不讓我出宮了,老纏著要我說桃花村的事,
我要見你也不行,一大群宮女圍著我,又是抹粉
抿胭脂的,叉是頭簪玉釵拚命往我發上插,還硬
要我換衣服,一天三十幾套.快累死我了……」
「樂樂,別急,我們有得是時聞听你說,你
先告訴我,你為什ど會變成金雀公王?」元真擁
著她來到喜床邊,兩人並坐床沿,一提到這令人
意外的驚喜,她仍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來京城找你的路上,在觀雲寺附近救了
一名被金絲蛇咬傷的婦人,原來她就是當今太後
太後雖然也疼寵呼蘭格格這個外孫女,但卻
也對她年紀越長個性越來越驕縱感到憂心,小時
候的壞脾氣大人們可以一笑置之、不當一回事,
嫁為人婦怎麼還能如此任性妄為呢?
又听說了她許多惡劣的事跡後,太後意外又
痛心之余,決定是該給那個丫頭一點教訓,讓她
明白世事並非皆能如她所願.有所挫折風雨才能
成長。
她召來皇上,要他取消呼蘭跟元真的婚事,
為元真另行指婚,皇上向來侍母至孝,再怎麼疼
愛外甥女也不敢違逆親母吩咐,畢竟呼蘭的囂張
事跡他不像深宮中不問世事的母後,早就略有耳
聞,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如今太後開了口,他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下去,
忍住不舍心情將呼蘭送到觀雲寺修身養性,等到
她暴戾脾性收斂了,再為她另指一門良緣。
「以後我不用擔心南康貝勒要殺我了,娘娘
也說,要他迎娶韃靼公主,我听娘娘身邊的女官
紫雲姊姊說,那位公王性格刁蠻也許不輸呼蘭格
格呢,嘻嘻,以後南康貝勒可有苦頭吃了!你說,
我們要不要同情他,幫他在太後面前說說好話啊?」陶樂梅開心地訴說著在宮中遭遇的點點滴
滴,雪女敕芙頰漾著盈盈光彩.她依偎在新婚夫婿,
享受他無盡的寵溺與憐惜。
元真的心滿足了,不再空洞。
他的妻.他的孩子,都在他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