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我刷我刷我刷刷刷……刷得頑石變白石,米粒變飯粒……我用力刷,使勁地刷,看誰比較頑固……一點也不留下……」
泛白的黃襯衫,縮水的七分牛仔褲,有道賣力的身影刷著女湯的浴池,每一顆石頭也不放過地清洗上頭微附的青苔,不讓它冒出一絲絲苔色。
廉價的勞工正是目前的寫照,甚至低廉到用三餐打發掉就好,不用薪資付給也沒有勞健保,做到死是應得的報償,不值得同情。
天下沒有白吃白喝這麼好康的事,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鈔票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想要有飯吃就得工作,民宿里不養糟蹋米糧的廢物。
老板說的。
「哼!落難鳳凰不如雞,龍遭蝦戲困淺灘,哪天等我發達了,我就把這臭刷子塞進死元修的嘴巴,讓她嘗嘗仗勢欺人的滋味。」
一把分岔的鬃毛刷左右來回地刷了一遞又一遍,遇到挑剔的老板只好自認倒霉,有求于人總要吃點虧,屋檐不高那就低頭嘍!
能屈能伸大丈夫,輪流轉的風水不會只眷顧一人,早晚有一天耗子也能出頭天,看她能囂張到幾時。
可惡的石頭,非把你磨平不可,長什麼青苔嘛!四十五度的溫度還殺不死你,你未免太不要臉,賴活著有什麼意義。
哼!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跟你拚了。
「真盡責呀!小弟,浴池刷得真干淨,你來打工嗎?」
背被拍了一下,差點跌人浴池的人兒氣岔了喉嚨,看似沒力道的手勁幾乎要打死一個人,讓如被踩到貓尾巴的「小弟」毛發豎得直挺挺,只差沒踹他一腳。
女湯耶!他不識字嗎?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大剌剌地闖進來,一絲不掛地往溫泉池跳,他不知道濺到人很沒公德心呀!
好,不理他,波羅波羅密,五欲淨空,六根不生……淹死他,淹死他,淹死他,快下一場大雷雨劈死這該死的家伙。
「小弟,你還在念書吧!今年幾年級了,看你的年紀大概高中生左右……」喝!怎麼了?忽然氣呼呼地站起身。
「你能不能話少一點,吵得我無法工作,歐吉桑你是吃太撐了是不是……啊!是你,大熊?!」
冤家路窄,他居然還敢進到這里來,看她不整死他才怪,她要替天行道。
撓撓又雜又黑的胡子,他滿眼困惑地發出咦聲,「你的聲音听起來很熟,你還沒變音嗎?」
清清柔柔像女孩子,帶點糖果的甜音,很容易讓人想歪。
「很熟嗎?要不要我左右再賞你一個巴掌,讓你更有感覺?」看他能不知羞恥到什麼地步。
正看側看,反應慢半拍的杭深青就是看不出所以然,直到視線落在「平坦」的胸部,腥甜的紅液由鼻腔流出,他才猛然發覺「他」很像一個人。
「你……你有沒有當空姐的姊姊?」太像了,眉眼嘴唇的形狀都一模一樣。
「我是孤兒。」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怎樣。
「呃!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孤兒,不過你和一個名叫明光的空姐長得很像,也許她是你失散很久的親人。」怪了,怎麼鼻血流個不停?「他」又不是那個令他很有感覺的女孩。
三七步一擺,短發俏麗的「男孩」由上而下一眄。「我就是空姐明光,你的熊眼忘了加副眼鏡了嗎?我哪里長得像小弟?」
太侮辱人了,沒瞧見她也有胸嗎?雖然不夠波濤洶涌,好歹弧度分明,沒瞎的人都看出她的自然曲線,不加半絲人工。
「什麼,你是女的?!」驚訝的杭深青猛地起身,高壯如山的身軀往前一傾想看個清楚。
重點是他根本沒遮住重點部位,赤條條的果身,就這麼捉住臉爆紅的明光雙臂,難以置信她是明艷照人的那個人。
化妝前與化妝後的強烈對比,莫怪他要懷疑了,人怎麼可能會有兩種面貌,一是清純得不施脂粉,像鄰家妹妹,一是明媚動人風情萬種,勾得男人心口發癢的美麗佳人,落差實在太大了。
「你的血滴到我了,你還不想辦法止血。」這衣服是跟絲絲借的,沾到血液很難洗得干淨。
手背一抹,他一臉熊笑地勾著她的腰。「等一下就不流了,我身體很壯不缺那幾滴血。」
而且他也沒法控制不噴血,每回一瞧見她就特別興奮,該往不集中的亢奮全逆流而上,找到出口就狂瀉,一次、兩次後也就習慣了。
「我管你壯不壯,你馬上給我轉過身,不許再踫我。」喔!要命,明明眼楮往上吊還是瞄見了,她也要噴鼻血了。
頭往上仰的明光超想哭,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一次是意外,兩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呢?
「為什麼要轉身,我覺得這里的位置剛剛好。」正好目視她兩座雪白的小山峰。
好想模一下,小巧的半圓透著誘人的幽香。
咬著牙,明光用修得尖細的指甲往他眉心一戳。「找條毛巾圍住下面,你暴露狂呀!」
「啊!什麼?」頭一低,他和昂藏的分身打個照面。
胡子的關系看不見他滿臉臊紅,連忙捂住的杭深青渾身不自在,動作笨重地撈起放在池邊的浴巾一圍,飄忽的眼神像極無辜的樣子。
這下他真的有口難辯,要說一句他不是故意的肯定沒人相信,明擺的事實辯無可辯,連自己都羞于爭辯。
不過由背後一瞧她完全像個男孩子,短短的頭發不比他長多少,要不錯認是有點難度,總不能要他進溫泉池泡湯還穿著衣服吧!
「麻煩下次你要現寶請看清楚牌子上的字,這是女人專用的溫泉池,不是你能來的。」噢!吼得她喉嚨痛,待會得吃顆喉糖潤潤聲。
「咦!女湯,我剛才進來沒瞧什麼牌子……」
風一吹,吹開盛放的白芒花,一塊傾斜的木牌明明白白寫著︰女湯。
「人要瞎了眼就別裝明眼人,知道走錯了還不趕緊出去,你的血滴得滿地都是,你存心害我清一晚上呀!」她的手臂已經酸得抬不高了。
一看自己闖下的禍事,連連道歉的杭深青用毛巾兩個角塞住鼻孔,以嘴巴呼吸。「我幫妳。」
「免了,免了,你這大禍害離我遠一點,一遇上你準沒好事,我不會給你機會伸出魔掌侵犯我。」明光厭惡地直揮手,怕他帶衰。
照理說以他壯碩的外形會帶給她莫名的壓迫感,就算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也會令人心生防備,擔心對方不懷好意是天生的壞人。以往遇到這種一拳揮下穩死的男人她第一個念頭是趕快跑,以免慘遭毒手。
可是她卻不怕他,除了第一次見面有幾分忌憚外,接下來的「狹路相逢」她只想剝了他的皮做大衣,沒去考量他的手臂有多粗,光用兩根指頭就足以掐斷她縴細的頸項。
說起來她還比較凶,一見那張熊臉就無法冷靜,職場上的修養全還給前輩,當他是一生最大的敵人。
「我承認我對妳很有好感,但我從不勉強女人就範,妳要相信我的為人。」他是坦蕩蕩的君子,不欺暗室。
「相信一頭熊,當我智商只有五十呀!」她又不是笨蛋,听信色欲燻心的熊。
「我不是熊,我叫杭深青,職業是建築師,三十……啊!這是什麼?」
腳下一滑,踩上猶帶肥皂泡沫的濕抹布,山似的杭深青沒法停止往前滑動,兩手亂揮急于捉住什麼好穩住自己。
「哎呀!你不要過來,快轉彎快轉彎,我……噗!」他竟然……他竟然……這麼對她!
溫泉池濺起好大的浪花,兩道體形懸殊的身影掉下池子,兩人咕嚕嚕地喝了好幾口硫磺水,鼻嗆口麻地被池水吞去聲音,極度狼狽地在深不及腰的池中「溺水」。
原本要推開他的明光反被他一把拖下,巨形的人肉戰車以極快的速度沖過來她能不躲嗎?五十公斤不到的她可禁不起他輕輕的擦撞。
沒想到她高估自己的力氣反而遭殃,雙雙落水沒來得及避開,就這麼被他一撞……
頭好暈呀!八成中毒了,硫磺水不能喝,而她連吞了好幾口,命喪于此她實在不甘心,她才二十三歲呀!還沒買夠她要的名牌。
少喘一口氣的明光臨死前仍想到她的名牌,沒發覺有口空氣渡進肺葉,讓她又能生龍活虎地大肆揮霍。
「剛才的自我介紹還沒說完,我今年三十二歲,未婚,有一母一妹,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追求妳。」她的唇好軟,帶著柑橘的氣味。
「什麼……咳!咳!追i……追求?!」吐出一口水不住地輕咳,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我喜歡妳,希望妳當我的女朋友。」一說完,杭深青耳根紅得像辣椒,還冒煙呢!
拭去眼中的池水,當他神智不清的明光用力拍開他放在腰上的手。「我听過人鬼戀、人妖戀,沒听說人畜也能相戀。」
「嗄?」什麼意思?
「長得像一頭熊就別出來害人,人跟熊能談戀愛嗎?」作他的大頭夢。
「我不是熊……」他只是比一般人高大而已。
「住口,有誰會和沒有五官的人談情說愛,你那把扎人的胡子底下還有臉嗎?你干脆叫我和胡子當男女朋友算了。」台灣人留什麼落腮胡,他賓拉登呀!
撫著雜草似的胡子,杭深青瞧見她唇邊的點點刺紅,「痛嗎?」
「什麼痛不痛,你別用手模我……哎呀!好痛,我撞到什麼?」唇上微微傳來刺痛,稍一抽動嘴皮痛感即來。
「呃,胡子扎的。」他不敢推諉責任,輕手的撫撫嘴唇周圍的細膚。
「原來是胡子作怪……」咦!不對,她似乎踫到……章魚。「等一下,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
臉一紅,他支支吾吾地說著,「妳……妳呼吸……不順……所以我……呃……給妳……一口空氣……」
「喔!是空氣呀!不過是人工呼吸……什麼,你吻了我?!」難怪她有被吸住的感覺。
震怒不已的明光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吼聲連連地漲紅臉,不敢相信她的初吻會葬送他手中,而且是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下。
「小心刮傷妳的細皮女敕肉,我的皮粗肉厚怕傷了妳,妳的力氣實在太小了。」彷佛蚊子叮咬一般。
「你……你……該死的大色熊,我跟你誓不兩立。」這個仇結下了。
奮力地往他胯下一踢,怒極的佳人慌亂地爬上池邊,氣急敗壞地擰干一身吸足水的衣服,臉上的潮紅遲遲不退。
她根本不看身後大聲申吟的男人,認為他是罪有應得,第一次是胸,第二次是臀,第三次就奪去她的吻,那下一次不就全身模透透了。
色心一犯就該受教訓,他該慶幸她沒有元修的粗暴,否則他那口牙可以換了,沒一顆願意和他稱兄道弟。
「嘖!好慘呀!他好象很痛。」男人的那部位真的很弱喔!
「誰?」
一顆小頭從芒草堆冒出來,笑得好不開心。「明光姊,是我啦!妳那一腳踢得真有殺氣。」
「妳全看到了?」要不要先殺她滅口?
一瞧見她眼中的狠戾,脖子一縮的雷絲絲連忙搖頭。「我只看到一點點,我剛來。」
「是嗎?」識時務者為俊杰。
「真的,真的,老板差我來叫妳吃飯,我們剛吃飽……」哇!變臉了,她不會宰了她吧?
「你們居然沒人理我……」
「啊!掉了掉了,他的浴巾掉了,好大……唔……唔……」好大的肚臍,他媽媽生他一定很辛苦。
「不許看,小心長針眼。」
明光連拖帶拉地捂著小女生雙眸,不讓她瞧見不該看的「東西」。
左邊瞟來兩道探索目光,像探照燈,照得人無所遁形。
右邊射來兩道肅殺的視線,如三月結凍的雪花,沁骨冰寒。
然後低低的竊笑聲由背後傳來,一聲、兩聲、三聲……細碎的笑聲原本很低,怕人听見,加入合音後變成刺耳的噪音。
接下來交頭接耳的討論聲就令人胃口大失,再美味的山珍海味擺在面前也索然無味,形同嚼蠟地持續無意義的進食動作。
「你們剛才真沒有听見奇怪的聲音?」氣音,壓得很低。
「在女湯那邊對不對?」興奮地低語,一臂之內可听聞。
「對呀!對呀!好刺激喔!我听見好大的撲通聲。」音律揚高,帶著一絲絲好奇。
「來民宿偷情最適合了,我只瞧見一道好寬的背。」聲音恢復正常音量,充滿可惜。
「不曉得在溫泉里做那件事舒不舒服,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好唯美,叫人熱血激蕩。」羨慕的分貝高得令人臉紅,而且發出嘖嘖聲。
八卦、八卦,絕對是熱騰騰的八卦,剛出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八卦,無聊時的最佳休閑,不花錢又經濟實惠,寓教于樂。
誰管那個臉蛋通紅的食客羞于見人,讓大家開心是她唯一的長處,娛樂事業下普及的幸福鎮需要新話題,有誰比出手攻擊旅客的空姐更勁爆。
你說我說大家說,說到最後是碗筷重重放下聲,中斷了一陣談得正起勁的笑聲。
「干麼,我的碗跟妳有仇呀!敲破了妳給我洗十天的浴池。」
「那是我的磁器組,皮耶大師精心燒制而成的極品,一組一百五十歐元,妳居然拿它當普通的碗用。」她平常連踫都舍不得踫一下。
「一百五十歐元,好大的手筆呀!窮人也想學人家玩風雅,碗買了不用干什麼?」好呀!不把錢當錢用,她死定了。
「那是要收藏的,典藏品只適合觀賞用,將來要代代相傳留給子孫。」她是未雨綢繆,先為老年存本。
「嗯哼!等妳生出孩子再說,眼前都吃不飽了還敢想到五十年後。」母雞不下蛋,哪來子子孫孫?
看著面前的蒸蛋、菜脯和半顆咸鴿蛋,忍不下去的明光拍桌子一喝。「喂!妳夠了喔!虐待我的腸胃又用言語傷害我的自尊,我會翻臉的。」
「好呀!妳翻給我看,咱們順便把過去的帳清一清,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不算利息,妳只要還我本錢就好。」夠慷慨了吧!
一听她要搬出陳年舊帳,高漲的氣焰如泄氣的氣球為之一扁。「自己人講錢傷感情,這鴿子蛋鹵得真有味道,人間美味。」
「那是蛇蛋。」盡責的廚師忽地現身解說,左手捉著猶自蠕動的「母親」。
「啊!蛇……呸呸呸……你拿蛇蛋……給我吃……」咽下的蛋吐不出來,只好干嘔。
「營養。」而且免費。老板交代的。
「營養個屁,你知道一顆蛋可以孵出一條小蛇嗎?你在殘害大自然的小生命。」喔!妳別看我,不是我要吃下妳的孩子,我也是受害者。
蛇目森冷,盯著她滾動的喉口。
「那妳吃雞吃魚吃萬物不就是涂炭生靈?張大廚,下一餐給她全素,不能有一絲肉末。」幫她做功德,早登極樂。
「是,老板。」蛇不見了,神出鬼沒的張大仟出現在廚房。
不遠,距離一百公尺左右,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居然能夠「瞬間移動」。
「什麼,妳要我吃素?」驚恐萬分的短發佳人困難地吞咽口水,露出妳別開玩笑的神色。
「我在幫妳積福不好嗎?尊重生命是一項極好的品德。我會找間好點的尼姑庵讓妳誠心禮佛,普渡眾生。」阿彌陀佛。
「不要呀!元修大姊,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買名牌,我下定決心要戒掉虛榮心,安分地以賺錢為目的,拒絕誘惑。」向名牌說︰NO。
「哼!」
豬會飛嗎?
一腳踩在小板凳上,一腳往老公大腿放,背靠著枕頭的李元修舒舒服服地喝著香噴噴的雞湯,大口啃著香女敕的野雞腿,好不快意。
孕婦是不能動氣的,在柳桐月面前總要做做樣子,難得「虛弱」的她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好象她真的是听話的妻子,不讓丈夫為她的健康擔憂。
但是她要能安靜下來,不是大家心目中有血有淚的鎮長大人,表面像饜足的馴良小貓,慵懶地伸伸爪子,輕輕撓地玩著毛球,可那眼底的利光呀!
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
悍。
「留職停薪也不是我自願的,人家都欺到我頭上總不能不反擊吧!你不是常說什麼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當孤兒已經夠可憐了,要懂得保護自己,誰敢佔我們便宜就給他死……」
一聲輕笑由柳桐月口中輕瀉,惹來娘子軍的一致眼神警告。
日落西方,華燈初上,七、八點用餐不算早,住宿的客人大多用完餐在交誼廳閑聊,品嘗茉莉花茶欣賞夜景,享受涼風帶來的愜意。
少部分人已迫不及待前往溫泉泡湯,一手清酒一手溫泉饅頭當是在日本箱根度假,放松放松連日來在都市里累積的壓力。
「愛情民宿」听起來像適合小情人偷一晌歡的天堂樂園,但是有一種現象十分奇怪,來此投宿的都會男女幾乎是單身前往,鮮少偕伴同游,似乎愛情的魔力不那麼吸引人。
更怪異的是他們離去的時候絕不會一個人,成雙成對像發情的鴛鴦,你黏我、我黏你的相依相偎,情意綿綿忘了別人的存在。
「……女子當自強也是妳說過的話,我為受創的身心討回一點公道有什麼不對?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們要自立自強當女強人。」把男人踩在腳底下。
「妳說夠了沒?」眉一掀,李元修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元修……」明光委屈兮兮地裝可憐,拉著她的褲腳撒嬌。
「別偷吃我的麻油雞,人之所以可恨是因為死性不改。」到死都一個樣,起不了變化。
一雙夾著雞胸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張口欲咬的小嘴為之一僵。「我……我瘦了三公斤,欠補。」
「看不出來。」李元修輕蔑地上下一瞄,最後停在需要「補」的位置。
「呃,呵,呵,我骨架小沒什麼肉,以形補形嘛!」她訕笑地嚼著帶骨雞肉,入口的滑女敕讓她更膽大妄為的搶食。
「是該補一補,妳好象從十六歲後就沒有再發育了。」現在補救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喝!一箭穿心,正中傷心處,明光的表情頓時變得難看。「我營養不良。」
厚!好毒,居然嫌她「小」,也不想想她們打小吃什麼來著,能長大就不錯了,還敢指望其它。
「那就奇怪了,我們吃的是一樣的泡面和茶泡飯,為什麼我和思思就沒妳那方面的困擾?」
又一箭,她開始覺得口中的肉有點老,咬不動。「我腸胃不好。」
李元修冷笑地用腳指頭頂她腦門一下。「腸胃不好別吃太多油膩的食物,小心拉肚子。」
「我……」嗚……她被欺負了。
什麼嘛!吃她幾口肉也斤斤計較,故意拿開吊她胃口,好個姊妹情深,只能共患難卻無法同享福。
「媽,那根雞腿看起來好好吃喔!」好香好肥的大雞腿,真想吃一口。
「噓!小聲點,別讓老板听見。」畏怯的聲音有著恐慌,摟著小男孩跟著吞口水。
「我們可不可以像明光阿姨一樣偷吃?我肚肚餓餓。」他不會貪心,就最小的那塊肉就好。
「不行不行,你不是剛吃過了嗎?怎麼又餓了?」就算要偷吃也不能說出口,等一下收碗筷時再撈撈看有沒有剩下的。
「我是小孩子嘛!不吃長不大。」小男孩耍賴地噘著嘴。
「小寶乖,等姨吃完了我們再喝湯。」應該會有剩吧!那麼一大鍋。
听著母子倆悲情式的對話,縱使心硬如鐵的冷血漢也會擠出一絲絲心酸,何況是血是熱的女人。
嘴角一扭的李元修露出恐怖的笑臉,啪地掉了到嘴的雞肉,瞳孔微縮地冷視飛快跑過來的小小身影,以令人發噱的滑壘動作接住往下落的肉塊。
這……她有餓得他們這麼慘嗎?
「劉心蓮,你兒子不是豬投胎吧!」雞肉沾了她口水還往嘴里塞,他用行動控訴她虐待嗎?
「老……老板,小……小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貪……貪吃……」快哭的劉心蓮雙眼泛紅,拉著兒子往懷里摟緊,全身顫抖。
「我是殺妳全家還是婬妳一家老少?沒打沒罵妳怕什麼,不準再抖。」看了她怯弱的模樣,誰敢在她面前大口喘氣。
「我……我……」她就是怕,沒來由地畏懼每一個比她強勢的人。
「整鍋端去別再抖了,我不是妳殺千刀的前夫,下次他再來搔擾妳我用菜刀把他砍成十八截,棄尸荒野。」她不信死人還敢作亂。
望著塞過來的一鍋雞湯,心中猶帶三分驚懼的少婦怯怯地接下,不敢違抗地低頭視地,像是不受寵的童養媳忍受惡婆婆的錯待。
孩子天真不懂事,一看到母親手中有好吃的,不顧雙手髒不髒,興高采烈地舀了一大碗坐在地上用手捉,吃得滿嘴油光。
「元修,妳偏心。」明光發出不平之聲。
「哼!妳要是不甘心就去搶呀!只要妳覺得自己比他們可憐。」她都讓了她還爭嗎?
一個皮比肉多,風一吹就飄走的母親,一個看起來永遠沒吃飽,骨瘦如柴的孩子,哪個良心被狗啃的人狠得下心讓他們更加驚惶。
看著母子倆瘦弱的身軀,明光認命地一口飯一口菜脯,起碼她的日子是比他們好過些,窮雖窮但還有兩個好姊妹挺力照顧她。
人要知足,餓肚子的感覺真的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