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稀,人聲寂靜,暈黃的燭光在風中搖晃,忽明忽暗地照出一條寒瑟的石板路,兩旁的樹木郁郁蒼蒼,更顯得詭譎。
一道縴弱的身影疾行石板上,搖擺的燭火將她身後的影子拉得曳長,仿佛夜行的游神在樹影間流竄,探看誰家的姑娘夜會情郎。
一入夜是霜寒露重,巡邏的護院聚集在一起烤火,吃著上頭差人送來的夜宵,渾然不覺一抹縴巧的人影溜進了書房。
書,一本本被丟棄在旁,賬本冊冊遭閑置在書上,小山一般的書堆未受重視,來者試著敲打內牆,找出機關。
耗時老半天,終于在書櫃的夾層中發現一座暗匣,伸手一探,其中有個扣環,輕拉一下,竟有幅八駿圖為之翻轉,內牆內升起平台,一方正墨青盒子置子其上。
顫抖的手努力想打開木盒,不知是因過于激動或害怕被人發現,試了幾回仍轉不動鎖孔,心灰意冷地想先把藏寶的盒子帶定,再想辦法撬開。
驀地,盒內似有生命地跳動了一下,女子嚇得差點順手一丟,她神情十分緊張的察看,沒想到它竟然由內而外彈開了。
倏地,淡淡的藍光充斥一室,在白晝看來瑩白的珠子,到了夜里卻別有一番風貌,平滑的表面有如流動的水,泛著冷意。
「好美的‘吉祥寶珠’,我終于得到你了。」好不容易。
清麗的女子笑得好下得意,輕撫著光滑的珠子,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是很美,但不是你的,你永遠也得不到。」雖稱吉祥卻是不祥,染過血腥的。
「誰?」女子猛地回過身。
「深夜作賊也算風雅,不流于俗媚。」果然是遺落的五顆寶珠之一。
縈縈的光緩緩升起,一抹火光由蓮花中燃燒,內無燈油卻透著光亮,徐緩定來的青蓮仍一逕淡漠,平靜得看不出一絲異樣。
「是你?!」猛地一抽氣,驚愕的雙眸瞠大。
「夜安,萬姑娘,真有閑情逸致來散心,今晚的月色份外明媚。」可惜在屋里看不見,嫦娥娘娘大概也孤寂的俯視人間吧!
蒙面的萬娉婷一把扯下臉上黑紗。「你怎麼出得了醒春院?」她明明再次煽動那些愚忠的下人去夜襲醒春院,代替被蒙蔽的主子鏟除妖女,現在那里該被圍個水泄不通了。
她不安地看向門外,生恐這是誘她入甕的計中計,也許下一個進門的身影會是自己以為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前去護衛的那個人,而她不想因此事而被他憎恨,畢竟她此時的行徑與賊人無異,手拿寶珠便是鐵證,由不得她不認罪。
「這里只有我跟你而已,我們的目的相同。」不回答她的問題,青蓮的眼中流露出淡然的哀傷,手中的蓮花燈燃放著的是她灰澀的心。
下凡近十五載,為的便是那顆珠子,如今寶珠在前,她竟有些恍惚,不知所為何來,她真的能一點都不眷戀地重返天庭嗎?
「什麼,你也要盜珠?」萬娉婷目露懷疑,將木盒闔上負于身後。
「不,是取,它本非凡間物,早該回歸原位了。」它該受佛香燻陶,早晚听謁。
「什麼凡間物?什麼回歸原位?別拿這些哄騙孩兒的話當借口,寶珠是我的了,你休想從我手中奪走。」她耗盡干辛萬苦才得到的寶物,不可能拱手讓人。
「別再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寶珠不屬于任何人所有,它是菩薩所有。」貪嗔痴呀!渡不化的欲念。
她冷笑,一張娟麗的面容競也模糊。「愚蠢的人是你,仗著風大哥對你的寵愛,早在日前你就可開口向他索討了,既然你錯失機會而落入我手,這不是天意是什麼?連老天都幫我。」
「天意嗎?」她沉默了。
大士,這真是您的安排嗎?讓寶珠落入凡人之手,再由我取回,您在考驗我嗎?
天意讓她遇見了放不下的男子,也讓她經歷了無欲無求之外的情愛苦海,她的心已無法回復昔日的淡泊平靜,開始在乎起另一個人的感受。
對和錯失去了界線,是與非不再一分兩明,她自己都搞糊涂了,菩堤在何處?佛心在何處?大干世界的輝煌連神仙都眩目了。
「哼!被監禁的人是不該隨意亂逛的,要是我高喊一聲有賊,你猜他們信你還是信我。」萬娉婷擰笑的高舉木盒,取出寶珠握在手心里。
她端莊賢良的形象已深植眾人心中,柔弱無依的她不過是縴縴弱質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誰會相信她竟身懷絕技,能飛崖走壁地出入無人之地。
這就是人性的考驗吧!青蓮想著。
「別做傻事,放下墨礙才見如來。」
下毒一事並未了結,在小香畏懼的眼神下,她們主僕被宣判有罪,硬被冠上「凶手」的罪名,落實了瞿玉蒲口口聲聲的妖女之說。
為了平息眾怒,風寄傲不得不當眾宣布,將青蓮暫時關在醒春院里,喝令不得私自行動,在真相未明前,她一步也不準踏出。
這對習慣靜謐的青蓮而言並非懲罰,而是德澤,她本就少出醒春院,一切吃食自有小香打理,「足不出戶」不過是還她清靜而已。
只是在他人眼中,她確實是被軟禁了,雖不能滿足眾人的忿忿不平,但至少暫堵悠悠眾口,能讓鐵腕作風的莊主讓步,不再護短,僕佣們的怒氣也才暫且壓下。
可惜世人皆愚昧,看不出風寄傲之舉是在保護心愛的女子,一來使她免受污名所累,二來不願真凶加害于她,一旦限制行動便無人可進出,想害她的人當然無法可想。
「少說大道理,滿嘴佛呀神的,你干脆剃度出家去,別再跟我搶風大哥。」若沒有青蓮,她原本會是他的妻,寄傲山莊的莊主夫人。
青蓮一喟,為她的冥頑不靈而嘆息,「把珠子給我,你走吧!我會當作沒看到你。」
「哼!該走的人是你,帶罪之身還敢狂言大話,動輒引來誹議的人是你,你最好識相點,不要擋我的路。」憑她縴弱的雙臂還擋不了她。
「萬姑娘,回頭是岸……」如再固執只會傷了自己。
「住口,我先殺了你再謊稱你畏罪自殺。」肉中刺、眼中釘,不除不快。
從沒想過一個荏弱的女子竟有此殘虐心性,平時的端雅良慧全是裝出來的,她話一落下便化掌為爪,直撲清艷容貌而去。
她的招式狠厲怪異,似拳又似掌,綿而有力,卻透著一股陰邪之氣,足隨掌至、換位移形,勾、捉、掠、縛如毒蛇出洞,既陰且毒地攻其不備。
可是她身形雖快,卻踫不到對方一絲一毫,人明明就在眼前,她連出十幾掌就像打在棉花上,還未近身就先彈開,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氣流覆在青蓮周身。
萬娉婷不信邪地又試了幾回,掌掌落空,招招失靈,輕靈如貓行的動作竟漸感沉重,邁開的步伐出現遲緩和虛軟,像是她每一招欲傷人卻反傷己,氣血凝窒、胸郁難舒。
形如搏兔之鵠,神似捕鼠之貓。身形柔和的青蓮以太極之氣輕撥千斤力道,蓄勢待發卻看似平靜,如野蜂采蜜般未以剛強而對。
其實她只要輕招素手巧施仙法,萬娉婷便會如被點穴般僵若木人,但她怕今夜一再使用仙法會使天庭察覺她隱沒的氣息,故而只能以氣相抗衡。
「何苦白費功夫?你是傷不了我的。」她再勉強下去,恐怕會傷及心肺。
青蓮才這麼想,萬娉婷居然一掌打在自己胸口,鮮血一吐地對她……微笑?
「傷不了就推你下水,你以為我會就此認輸嗎?」她不會讓人奪定她想要的一切。
「什麼?」她一怔,看著藍光流動的寶珠落入自己手中。
青蓮完全不懂她此舉是何用意,只是納悶執念甚重的人為何會輕言放棄,以她對寶珠誓在必得的決心,怎會像丟燙手山芋一般地扔向她?
但她很快的明白她的意思了,一陣急促的腳步由遠而近,在即將到達書房口時,萬娉婷突然面露痛苦地捂胸申吟,指著她喊道︰「你這妖女未免太過可恨,枉我風大哥對你一片深情,你竟心腸惡毒的殺人奪寶,連我也不放過……」
門一推開,迎向風寄傲的竟是一口濃血,他接下倒向自己的萬娉婷,不敢相信下此毒手的居然是他一心維護的人兒。
血色頓失的萬娉婷一番言語已深深地鐫入他腦海里,而害他家破人亡的寶珠則在青蓮手中,誰是誰非已一目了然。
什麼叫天道公理、是非黑白,在這一刻已全然不重要了,她手握寶珠便是明證。
「蓮兒……」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
青蓮輕嘆,不做任何回應,她由摯愛的人眼中驗證了人性是多麼不值得信任,單憑片面之語就定了她的罪。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他恨她吧!對她徹底的失望,無緣的情份早斷早了,他也不會因她的離去而終日不歡,自虐其身。
「風大哥,她說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她一點也不愛你,她要的是寶珠,而不是你。」萬娉婷不忘加油添醋的抹黑,故作柔弱地依偎在他懷中。
她的眼底有著詭計得逞的凶光。
風寄傲沉痛的雙眸凝視清冷面龐,「告訴我,蓮兒,這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嗎?」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不願相信,但是他無法不相信,尤其她蓮唇輕啟所吐出的一句絕情話語。
「是的,我找了它很多年,幾乎以為要絕望了。」她撫著珠子,臉上卻帶著些許憂傷。
好久了,久到心冷。
她對他的情意並不假,發自真心,但他竟然因為她手中的珠子而抹煞之前的恩愛,認為她是無情人,怎不叫她心寒?
青蓮被他質疑的神情刺傷了,微微抽痛的心窩流出一絲苦澀,他的不信任就像一把利刃,刺心三寸不偏不倚,一刀刺破她原想為他留下的心意。
這就是人間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吧!她在一個男人身上看見自己的七情六欲,卻也同時失去了對情愛的執著和不舍。
「為什麼?」風寄傲痛心的低吼。
「為什麼……」她笑得飄忽,仿佛下一刻會如霧飄定,「是我的錯,我改變了你的命運,讓你一夕之間喪親又失家,成為暴戾的商賈。」
若沒有寶珠,他的一生會非常平順,入朝為仕、娶妻賢良、子孝父慈,一家和樂地共度天倫。
他眼中紅絲赤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風家慘案與你有關?」
她是他多年來苦尋不著的仇人?
「間接的,若我看好這顆寶珠,你的未來是不一樣的。」不會有她。青蓮悵然的想道。
「你是說‘吉祥寶珠’原是你的?」怎麼可能?以她的年歲……咦!那是什麼?
一道幽光由地而起,青蓮掌心中的珠子竟浮空而起。
「不,它不是我的,我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菩薩的珠盒。」該是道別的時刻了,雖不舍亦得舍。
「什麼菩薩,她又在怪力亂神了,風大哥你快捉住她,不然她要帶著寶珠逃走了。」連人帶珠都下許定,她要他們一並留下。
萬娉婷惡毒地不讓兩人有化解仇恨的機會,她假裝虛弱的推了風寄傲一下,讓他手持的長劍刺向青蓮胸口,劍尖沒入深達五寸。
一瞬間,風寄傲怔住了,握劍的手無法動彈,順著劍身滑落指背的血紅得鮮艷,溫熱地濕了五指,滴落地面。
一滴、兩滴、三滴……那一滴滴的鮮紅滴的不是青蓮的血,而是他逐漸死去、枯竭的心,他竟然親手殺了她——
一旁見狀的蕭化贊想上前搶救,他知道他這個孤僻的師兄對她用情有多深,要是她因此香消玉殯,他的心也會跟著死去,不再展顏。
但是他才上前一跨,不知從哪鑽出的巨獸猛地甩開他,獸目狺狺地咧齒高咆,以狂傲的姿態擋在主人面前,不容人靠近。
「闢邪,現原身。」
青蓮輕柔地呢哺,大家錯愕的眼流露出難以置信,原本以為是獅子的巨獸頭上居然生出兩角,背月復多了一雙羽翼,上升的火焰圖樣在四足燃燒著,而胸前有甲。
這分明是傳說中的神獸——闢邪。說不出口的震撼,這時眾人才想到這頭獸的名宇就叫闢邪。
「將我心,還你心,兩兩不相欠,天上人間,從此不相見。」別了,她愛過的人。
青蓮緩緩地後退,劍身一寸一寸的抽出,她胸口的血不再流了,但傷口仍在,眼神淡漠得一如不曾相識,轉身側坐闢邪背上,垂眸不見任何人。
一聲嬌斥,龐大的巨獸騰空而起,對著夜空穿牆而出,消失在冷風微送的寒夜里。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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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吼聲猶在耳際,而留下的盡是孤寂,望著空無一物的右掌,風寄傲仿佛仍看見那抹溫熱的艷紅,像春蠶吐盡的絲線纏繞著。
他從沒想過失去一個人會這麼痛苦,就連當年目睹雙親的死亡也不曾這般痛過,彷若人被掏空了,形似行尸定肉,什麼也不剩下。
他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為何他會在那一刻才明了自己愛她有多深,即使她真是讓自己毀家滅口的仇人,他也無法下手了結青蓮的生命,他對她的愛已經盲目。
而他卻狠狠地將劍刺向她,一劍穿心,毫不留情,那濺起的血猶似她流不出的淚,讓他心痛萬分。
將我心,還你心,兩兩不相欠,天上人間,從此不相見。
多麼沉痛的悲傷呀!她若無情,又豈能說出如此決裂的話語?讓盲心的他無從挽回,悔悟交加地痛恨自己竟然漠視她的情根深種。
為什麼是天上人間呢?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牢牢的捉住她,不再輕易放手,縱使天下人笑他為美色所惑,他亦甘之如貽,為她沉淪。
「風大哥,天寒了,你怎麼又忘了加衣?」受了凍怎堪消受。
霜一落,萬娉婷溫柔地將手中的毛裘往他肩上一披,十分賢淑地重沏一杯熱茶送到他嘴邊,希望能為他祛祛寒,免受露氣所傷。
「回房去。」風寄傲不動不看,婉拒了她的善意。
她一嘆,面露愁色。「天寒地凍最易傷身,你就把這杯茶喝了吧!別跟自己過下去。」
他少食少眠,她也跟著食不知味、夜難就寢,輾轉難眠地看他燈未熄,獨坐窗前,神情落寞的苦酒一杯接一杯。
她看在眼里,憂在心底,再這麼折騰下去,他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就算他是習武之人,也難免生些病痛,叫人好不憂心。
「擱下。」活著是為什麼呢?既報不了仇,又失去唯一心系的人兒,他多年的努力是為了誰?
風寄傲拿起酒杯就口一飲,酒入愁腸卻解不了滿月復愁思,欲醉還醒。
「風大哥,不能再喝了,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大伙兒著想,你要是不振作,叫我們怎麼辦才好?」他才是一莊的支柱,一旦倒了,所有人也完了。
「我自有分寸。」再讓他喝完這壺酒吧!他要醉個徹底。
一見他又把酒當茶飲,忍不住怒氣的萬娉婷上前奪下他的酒壺,「你為什麼還不肯忘了她?她是狠毒冷血的妖女呀!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眷戀不已?」
都三個月了,他還是把那女子放在心中,遲遲不願或忘,擱著、惦著、念著,連她的丫鬟也收為義妹,無視一直在身邊守候的她。
她真有那麼不如人嗎?引不起他側目一視,不管她多麼用心地打理他的衣食起居,那雙抑郁的黑眸中始終沒有她。
即使他心里有別人,她仍無怨無悔的守著他,寒了為他加衣、冷了送上熱茶,洗手作羹湯也是為了他一人,為何他就是看不見她的好,一心思念著離他而去的人兒?
「蓮兒不是妖女,以後我不希望從你口中听見一句對她的指責。」她是天上仙女,美好而純淨。
很不是滋味的萬娉婷沉住氣,嬌柔地覆握他寬大的手背,「好,好,我不說,她傷害我們莊中眾多的人,離開對她也是好事一樁,莊里的人對她很不諒解。」
下毒的黑鍋青蓮是背定了,沒人懷疑她才是真正心懷不軌的下毒者。
「閉嘴。」她一定要一再提及此事嗎?讓他一再後悔沒及早送她出莊,若非她撞了自己一下,那柄長劍也不會往前送,毫無偏差地送入蓮兒的胸口。
「風大哥,我不想多嘴多舌的惹人厭煩,可是你為了一個負心于你的女子日漸消瘦,我看了好心疼……」他的良緣在此,不該蹉跎。
風寄傲一把推開萬娉婷輕偎的身子,面一沉,輕甩逐漸造次的柔荑。「你也不小了,該知男女有別。」
美目浮怨,她嬌聲一嗔,「風大哥不會不知曉小妹的心意,我對你傾心已久,戀慕至深,今生已抱定非你不嫁的決心,我們何不成就一段佳話?」
一說完,她眼波含媚,嬌羞地低下頭,以為他會回應她的一片情意。
「不。」
「不?」她一愕,怒從中生。
「你若想長住,我隨你意,若是想擇人而嫁,我定為你選一戶好人家,再無其它。」他從未興起娶她的念頭,以前不曾,如今更不想,他唯一想的是……
蓮兒。
遠在天外天的青蓮似有感應,抬起垂淚的眼望向無垠的天外世界,一手按著已無傷痕的胸口,獨自黯然。
情未到深處不知纏綿,心未入愛戀哪知酸澀。
「什麼?!」他當她是乞憐的食客嗎?
「我不會娶你。」他早已心有所屬。
風寄傲的一句話斬斷了她的痴心冀望,嬌麗的容貌倏地一獰。
「你敢違背師訓?」娘親將她交給風大哥時即有允婚之意,他竟敢不從師命。
「當初師父臨走前只囑咐我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凍著或餓著,我自認無愧師恩。」甚至讓她端著莊主夫人的架子收買人心而未加制止,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自行醒悟。
他只是無心,並非目盲,有些事他由著她胡作非為,但不等同他默認,不過是怕她難堪罷了。
「你、你怎麼可以不娶我?我深愛著你呀!你娶妻當擇我,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不可以不要我。」她為風大哥做了那麼多,他不能舍棄她。
見萬娉婷眼神略顯狂亂,他目一沉。「要是每個對我有意的姑娘全娶回莊,我早就妻妾成群了。」
「我不一樣,我是真心待你好的,不貪你的權勢,不貪你的財富,我要的只是和你長相廝守而已。」她也不求他的愛,只要此生兩相依偎。
「長相廝守……」風寄傲突地仰天大笑,笑得好不悲切,「我最想常伴左右的人已經不在了,我要你的真心何用?我只要我心愛的蓮兒……」
「心愛的蓮兒」這句話像一句魔咒,讓自認為委曲求全的萬娉婷再也無法忍受,她可以接受他下愛她,卻受不了他口口聲聲呼喚別的女人名字,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驟然一斷。
「那個妖女心腸歹毒、害人無數,為了奪珠不惜下毒、殺人,連我都差點命喪她手中,我不責怪她是為了你,你競還一心掛念她。」她不平呀!他竟敢輕賤自己的心。
「我說過不許喊她妖女。」面一冷的風寄傲眯眼怒視,對她的激憤視若無睹。
「我偏要說,妖女、妖女,古青蓮是妖物化身,她用妖術迷惑了你的心志,用妖法控制了你,讓你中其媚惑而不可自拔,她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妖媚眾生,奪人神魂。
「住口,住口,你這妒婦。」他一掌攫住她的頸項,目如烈火地燃著冷焰。
萬娉婷笑得妖異,死到臨頭還得意非凡,「死在你手上我也快意,快殺了我,殺了我吧!就像你把劍刺入那妖女胸口一樣,不要有任何遲疑。」
「你……」他似燙了手似的推開她,眼中瞧見的是自己手中洗不淨的血,那抹鮮紅還留在五指之間,紅得沭目。
「殺吧!你為何怯懦了?妖女害死了那麼多人你不去追究,她奪走了寶珠你亦默然,難道你忘了風家七十幾口血海深仇是因那顆珠子而起嗎?由她身上足以追出當年害你一家的主謀。」她在逼他,逼他記起肩上背負的仇恨。
「我……」不,他忘不了親人慘死的情景,但是……他同樣深愛她口中的妖女。
風寄傲的心在拉扯,一邊是冤死的家人,一邊是心愛的人兒,他的仇、他的恨、他的愛戀,隱忍著的悲憤情緒如洪流一般涌出。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青蓮姐姐不是奪寶下毒的凶手,她不是妖女,沒有毒害任何人,她是被冤枉的。」大家都錯怪她了。
一條小小的人影從樹叢後跳了出來。
「玉蒲,你在胡說什麼?快回去休息,這里沒你的事。」一見她出現,萬娉婷慌得連忙趕人。
良心受不了苛責的瞿玉蒲避開她的踫觸,直接繞過她走向風寄傲。
「娉婷姐姐,我不能再幫你隱瞞了,其實那天我就跟在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