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憐喔!瞧他憔悴得不成人樣,比我家的病癆子還要糟糕,大姊到底要折騰他到幾時?」讓人瞧了心酸,于心不忍。
「看不下去就別看了,別人的死活與-無關。」一道冷鼴颼的女音適時一接。
「也不是這麼說,好歹他看來也挺誠心的,大姊要他跪足三天,他已足足跪了五天,還不吃不喝,怎消受得了。」她一天就受不了。
「魔不需要吃喝,他等著吃-就好。」心誠不一定心服,狂肆的霸氣仍在眉宇間。
喝!別嚇她,她膽子小。「二姊,-別板著死人臉成不成?跟死人說鬼話很辛苦哪!」
人鬼殊途,能不近身就避免,人行人道、鬼行鬼道,各不相干。
「-說什麼……」羅蘭衣冷然的聲音猶似從亂葬崗發出,冷得叫人打哆嗦。
「呼!冷呀!」算她說錯話好了。「我是說-要不要去跟大姊說說情,再這麼下去人都被搞死了,還有什麼樂趣。」
「-去說。」她不-渾水。
「我?!」眼一瞠,羅菊衣笑得僵硬無比。
「-多事。」愛管閑事的人就先去送死,擅自出走一事大姊還沒原諒。
「我多事?」听听這是人話嗎?難怪她像個鬼。「二姊,-瞧瞧咱們小四失魂落魄、魂不附體的模樣,-就不心疼呀!」
羅菊衣的話讓她眉頭一攏。「不忍心又如何?大姊的決定誰敢違抗。」
她們已受足了教訓,還在受苦當中。
「這……」說得也是,泥菩薩過江,誰也保不了。
沒人敢質疑羅梅衣說出的話,狂暴的拓拔剛頭一天進林時就企圖硬闖,卻被千變萬化的紅葉八卦乾坤陣法困住,進退兩難得差點放火燒林。
但是從天而落的管家阿牛出手阻止了他,並轉達了大小姐的意思才保住千楓林,而且還讓阿牛小露一手絕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深藏不露的高手隱于山林,雖然年紀不大卻有驚人實力,詭異的招武非中原武林絕學,實虛難測幻掌如綿。
在羅梅衣刻意的刁難下,來自西夏邊境的一群人被困在千楓林的陣法里,一頂鮮艷的花轎特別醒目,迎娶隊伍更是浩大可笑。
這明擺著要搶親嘛!完全是不講道理的大魔頭作風,以為無人能擋住他來勢洶洶的惡形惡狀。
可是他錯估了一件事,四君子之所以揚威江湖並非浪得虛名,盜家淵源維持數十年不墜,其狡慧賊性可見一斑,絕非名門正派可以比擬。
「咦,二姊,-看那道鬼鬼祟祟接近大魔頭的身影是不是咱們小四?」行跡詭異地叫人納悶。
「是她。」她還真不怕死。
「嘖!她到底在干什麼?人家明明負了她還一臉不舍,她就這麼心疼他嗎?」換了是她才不管對方的死活,不潑他一桶屎尿絕不甘心。
「心之所系,情也。」女子一遇到個情字就難以自禁,不由自主為其牽引。
羅蘭衣清冷的眼中浮現一絲暖意,看向正和兩個男人談笑風生的夫婿,淡得幾不可聞的笑意在嘴角揚起。
「我看她蠢得無可救藥,居然和女乃娘一起為他們送吃的喝的。」這點倒令她佩服,知道大姊絕不會為難待她們如親兒的女乃娘。
該說她聰慧還是愚痴呢?羅菊衣的嘆息聲輕輕逸出,以好笑的神情看著自家小妹像做賊似的接近陰風堡的人,還一副近鄉情怯的遲疑。
其實那群男男女女根本不需要她費心照顧,千楓林里什麼都有,鳥獸眾多小河潺潺,魚肥蝦碩夠喂養所有人,根本用不著她多事。
她不舍的還是那名滴水粒米未進的白發男子吧!不忍心他為情飽受折磨,甘受大姊的刁難。
不遠處的羅竹衣正躡手躡足的靠近拓拔剛,手中的竹筒裝滿清水和干糧,怕人發覺地悄然接近,手指捏得通紅像是心慌。
「呃,喝點水吧!別理會我大姊的瘋言瘋語,她這人一向任性慣了……」一瞧著他凹陷的容貌,她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才不過兩個月沒見,昔日的意氣飛揚竟然頹廢的不見光彩,只剩下暗淡慘白的膚色猶如行尸走肉。
嗚咽的泣音含在哽咽的喉間,想伸手踫觸他的羅竹衣畏縮地縮回,怕自己會忍不住滿腔的激越抱住他,一訴離別的相思。
倏地,快如閃電的手臂忽然擒住她細腕,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將她拉入懷中,鐵臂如絲緊緊纏繞,不讓她再有片刻分離。
闔上的黑瞳緩緩張開,-如幽谷的注視著,像是永遠也看不夠她似的凝眸專注,怕她是幻覺來折磨他已是滿目瘡痍的心。
「我,想。」低沉的聲音來自多日未曾言語的口。
他的一句「想-」逼出她眼中的淚意,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簌簌流下。「討厭、討厭,你怎麼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我等得頭發都快白了。」
「白了也好,我們做對白發夫妻,一生不離不棄。」他絕對不會再讓她離開身邊半步。
白發如絲,隨風揚起,將手中黃泉劍插入深泥的拓拔剛仔細睨著她,以指輕撫她清瘦的小臉。
「誰要跟你做對白發夫妻,你不是有未婚妻了,還來招惹我干什麼?」一想到此事她就有氣,拚了命想推開他。
「遙夜逃婚了。」算她識趣。
「逃婚?!」不會吧?除了她以外還有人敢逃離他的魔掌。
「她說我暴躁得像個隨時會顛狂的野獸,她不要和個瘋子成親。」所以她走了,沒帶走半個隨從。
「什麼嘛!人家不要你才退而求其次的屈就我,你未免太委屈了吧?我為什麼要當人家的替代品?」她不是非他不可。
眼眶一紅的羅竹衣不斷捶打他,氣他沒句好話惹她心里難過,驕蠻的行為看得躲在遠處偷覷的姊姊心驚不已,擔心她會激怒生性殘暴的大魔頭。
但她們都料錯了,拓拔剛不僅不還手還由著她發泄,眼露深刻的情意小心護著她,生怕她一時力道沒控制傷了自身。
「-不是替代品,-是我唯一心愛的人兒。」他只要她。
「騙人,你那些女人呢?我就不信你沒有在意其中一個。」她吃味的翻起舊帳,卻也為他的示愛感到心口一甜,暗自歡喜。
「不在了,為了-我把她們全送走了。」省得他見了煩心,想殺人。
「真的?」她有些懷疑的一問,不敢相信一向狂肆的他會為了她低頭。
「失去-,我的生命不再有任何意義。」活著與死去並無兩樣。
是嗎?「可是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西夏距離千楓林不到十日路程吧?」
真有心三日就到了,陰風堡的快馬匹匹精良,她不就在馬背上晃了三天三夜,被可惡的情報販子當貨物給一路馱著。
「我找不到。」一說到此,他的眼中迸出冷厲的幽光。
他只知她來自中原武林,為賊盜世家四君子中的竹,至于她家居何處根本無從找起,他耗費了大筆的財力和人力仍一無所獲,沒人敢透露四君子的下落。
或者說是怕遭到報復,怕羅家四君子竊走他們的所有家當,讓他們為了一時的短利而一無所有。
「找不到我?」啊!大姊一定放出風聲,不準那些消息人士泄漏半句。
「是呀!竹妹……竹姑娘,-還真是難找,我們來回奔波下下數十次,腿都快跑斷了。」她以為她很好找嗎?
「李惡。」話多。
「堡主,你不告訴她,她不會知道你的用心良苦,她怎麼可以在你寒毒發作的時候離開,你當時已經痛苦得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
「寒……寒毒?!」那是什麼意思,他中毒了嗎?!
心口為之一震的羅竹衣滿臉慌亂,為他的寒毒而心亂如麻。
「要我醫治他的寒冰掌毒?」
不是不行,而是得讓某人允許才可。
柳縫衣細心的聞望問切查明癥因,對癥下藥,在羅家三姊妹的懇求下,有意讓拓拔剛多受點苦的羅梅衣終于點頭應允。
寒氣人身本就不難驅除,佐以溫熱藥補歷經一段時間,以病人的狀況加以調理,不日便可痊愈,最長不拖過月余。
但拓拔剛所受的寒毒已侵入骨髓,以強勁的內力打入體內,雖未一掌致命,可卻傷及五髒六腑,想要徹底根治並非易事。
首先必須調養好已為寒毒所傷的內腑,三餐以藥滋補調氣精神,在地熱泉中浸泡三個日夜舒筋活絡,增壯因寒氣而窒流的血脈。
末了他說了一句,要治非難事,只要有百年難得一見的火焰果,以火攻寒方可將全身的毒寒逼出。
「火焰果?是這個嗎?」
每雙不可思議的眼都看向羅竹衣從懷中取出的鮮艷小果,果皮紅潤微生礫狀,形似石榴卻梢長,如卵般大小一手可握三、四粒。
據聞火焰果生長在高山峻嶺之中,每十年開一次花,花開為期十年,小幼果結成可食用果實則需三十年光景,但是它未由綠轉紅則含有劇毒,一般用于以毒攻毒解天下奇毒鶴頂紅。
而在這段轉化期大約歷經三十年到五十年之間,視氣候決定其生長期,一株可生十粒左右但不多見,故其珍貴。
「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讓大魔頭平白多受幾日苦?」在看過他的寒毒發作後,羅菊衣慶幸自己嫁的是病癆子夫君。
關我什麼事,是他的蚌殼嘴閉得死緊堅不吐實,就算我身懷一堆寶也幫不了他,我又不是二姊夫神醫,能診脈治病。
噘著嘴的羅竹衣不滿地瞪著一臉狂傲的拓拔剛,怪他什麼事都不肯告訴她,害她白白挨了眾人的白眼,實在很委屈。
火焰果是她結拜的老大哥所贈予的見面禮,老人家高齡七十八,長年居住人煙稀少的山里,而追著一頭白猿下山才有緣與她結識。
在經過柳縫衣的醫治後,拓拔剛的寒毒大致無礙,但日常飲食仍得以溫熱藥材為主,幾年內不得踫觸生寒食物,否則前功盡棄。
一連串的波折下,羅家老麼終于在今日坐上八人抬花轎準備出閣,嫁妝是十大馬車的稀世珍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別以為羅梅衣會這麼輕易放過害她四妹傷心落淚的元凶,前兩位妹子出嫁時可沒帶走一物半品,直接拜了堂入了洞房,在男方家中完成終身大事。
而這次她故意備妥豐盛的嫁品原因無他,就是要考驗拓拔剛的應變能力,看他手中的黃泉劍能斬殺多少來奪寶的人。
真是賊呀!她還事先放出風聲要各地好漢來試手氣,甚至敬請各家武學來奪取,遲了一步便成他人囊中之物。
可想而知這一列迎親隊伍一路上有多驚險,直至入了陰風堡地界,傷兵只多不少,兩位左右都統全都掛了彩,一身是血十分狼狽。
「咦!你的堡主夫人呢?」怎麼沒見那位衛夫人,大姊托她轉交一份謝禮。
不知道是什麼禮,大姊三申五令不可先行開啟,否則後果自負。
「我的堡主夫人不就是。」一點喜色也沒有的新郎官沒好氣的一回。
從大宋到西夏,他劍下沾染的鮮血足夠匯集成一條小溪,全拜她善于記恨的大姊所賜。
她羞赧的一笑,眉眼挑情。「人家指的是另一個堡主夫人,你的義母。」
「她?」一提起令人氣惱的季寧兒,拓拔剛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很。「送人了。」
「送人?!」那是他的義母哪!怎能說送就送。
「她喜歡男人我就將她送給男人,免得-又醋勁大發地離家出走。」他不想再忍受失去她的痛苦,誰敢在他眼下搞鬼他就除去誰。
他不是魔,但也不是慈悲為懷的大善人,該殺的人他絕對不留,沒有人可以在動了他的人之後還能平安無事的過日子。
「我哪有……」她嬌嗔的一-,由紅蓋頭下斜睨她的夫婿。
拓拔剛少說了一件事,他將季寧兒送給西夏最有權勢的太監總管,少了那話兒的曹公公愛以凌虐女人為樂,好滿足他無法駕乘的男人缺憾。
「拜堂了、拜堂了,新人快就位,羅家大姊說了,高堂都死光了不用拜,只要拜天地和夫妻交拜就可以送入洞房了……」
大聲嚷嚷的司徒長風樂得充當一次媒人,讓門外一對中年夫妻和一位氣得胡子直翹的老者臉都黑了一半,直說子孫不孝、子孫不孝。
高堂死而復活也算是喜事一件吧!賊祖宗和賊子賊孫齊聚一堂,與會的賓客小心了,賊手無所不在。
一家都是賊。
鞭炮聲起,紛飛的煙火帶來無上的喜悅。
賊兒偷心竊情偷得好姻緣。
風起,水自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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