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恨天堡
「荒唐,婚姻大事豈可草率,栩兒到底在想些什麼,真是糊涂。」
尉老夫人滿臉怒色地坐在佛堂,尉家兩位夫人分坐在她兩側,忙著奉茶和安撫。
「娘,孩子長大了自有他的思想,我們就順著他去。」正室陳氏為自個孩子說項。
「大姐,你說這話就不對,也不知栩兒到哪找個姑娘來,人品、樣貌咱們一無所知,萬一是個不三不四……」
「貞玉,你不相信栩兒的眼光嗎?」陳氏不悅地說道。
「姐姐言重了,我是為了栩兒著想,你也不想他娶個隨便的女子進門吧!」
「是嗎?你的出身好像也高貴不到哪去。」護子心切的陳氏不免口氣有些沖。
魏貞玉臉一僵。「貞玉是個妾,自然比不上大姐。」
魏貞玉是已逝前任堡主的妾室,自幼在戲班子長大,一次為尉老夫人祝壽,恨天堡特別請了兩個戲班子來表演,而她是其中一個戲班子的花旦。
連著三天的壽宴,她貪慕虛榮地勾搭上尉老爺,筵席散了之後,她便留下侍寢,從此不回戲班子當她的花旦。
半年後有了身孕,自然不得委屈尉家孫子而失了身份,她便由侍妾升為妾室,堡內下人稱呼她二夫人。
她以為飛上枝頭當鳳凰,自此不可一世的奢華、驕縱,甚至凌虐下人,但當帶著長子回鄉省親的大夫人回堡後,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再受丈夫寵愛。
即使七個月後她生了尉家次男,那段風光日子已不再,她只能施展媚術迷惑尉老爺,勉強在恨天堡佔一席之地,享受高人一等的服侍。
好景不常,五年不到,尉老爺突然急病過世,一切重擔落在年僅十二歲的尉天栩身上,她也失去了靠山。
「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現在是栩兒的事重要,在這吵吵鬧鬧像話嗎?」尉老夫人輕斥。
「是。」
尉象兩位夫人吶吶地低下頭,溫馴的應和。
「對了,栩兒信上是怎麼說著,那位姑娘性啥叫啥,是哪家的姑娘?」尉老夫人望向身後絕美的女子。
「姨婆,表哥的未婚妻姓社,閨名丫丫,其他沒多寫。」何縴縴的視線仍停在信箋。
她努力穩住打顫的手,不讓旁人發現她心底的傷心,表哥心有所屬的打擊令她抑郁難歡,原本不展的眉宇更加深鎖。
七歲來到恨天堡,至今已十二年,她一直在姨婆細心的教養下,以為終會成為他的妻子,誰知——
尉老夫人略皺眉。「丫丫?她父母是怎麼想的,取這名兒粗鄙得很。」
「娘,丫丫這名兒很可愛,你想太多了。」陳氏怕婆婆先入為主的觀念會為難兒子,連忙幫他說情。
「不是我嫌她名字難登大雅之堂,而是如此隨便與男子訂了盟約的女子,品行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這……小倆口情投意合自然舍不得分開,栩兒是你打小看到大,他的個性你還不清楚。」
就是專制、霸道,不理會道德規範,無視旁人的目光任意為之。
總而言之一句,就是目中無人。
「唉!任性的孩子,自作主張廣散喜帖,如何向親朋好友解釋呢?」不豫的尉老夫人仍有一絲埋怨。
「栩兒自有分寸,他知道該怎麼做.不會丟尉家的瞼。」陳氏一向信任兒子的能力。
「希望如此。」尉老夫人慨然一嘆,「縴縴呀!你就委屈一點。」
何縴縴虛弱地笑笑。「沒關系,姨婆。」
「怎會沒關系呢!由高高在上的正室夫人淪為妾室,這種難堪我很明白。」唯恐天下不亂的魏貞玉乘機落井下石。
「貞玉——」
總算讓她逮到機會大做文章。「大姐.我有說錯嗎?你敢說和人共夫的日子不空虛、不寂寞?」
「我們的情形與縴縴不同,她有娘護著,栩兒不至于疏遠她。」她是怨過丈夫的多情。
丈夫在她離堡回娘家之際納妾,她的傷心可想而知,幸好她回堡後丈夫對她的疼寵依舊,偶爾才到新妾房里過夜,稍微可以安撫她不甘的怨氣。
如今人已死,說再多也沒用,一切都是過往雲煙,不值一提。
「哎呀!大姐未免天真,娘能護她多少,栩兒可不是好商量的人。」魏貞玉等看著笑話。
陳氏頭疼地瞧瞧臉色刷白的何縴縴,「你不要危言聳听,一切有娘做主。」
「閨房之內的事誰做得了主,可不要怪我心直四快。」
「你……愈說愈個像話,縴縴是個黃花大閨女,不要說些羞入的話。」真是沒分寸。
還不就足男歡女愛,肩啥不好說。「縴縴早年死了娘親,這些閨房之事總有人向她解說,難小成要她笨笨地躺在床上,等栩兒來教啊!」
「有理說不清。」陳年低聲一喝。
尉老夫人手拿佛珠向何縴縴招招手,要魏貞玉坐到對面去,空出座椅讓她坐。
心不甘、情不願的魏貞玉扭扭腰,不敢反抗地讓出位子,輕踩做作的蓮花步,搖到對面冷清的椅子坐定。
「縴縴,我打算讓你和栩兒成親,你和……她同日入門,不分大小,你願意嗎?」
何縴縴臉微紅,十分不安地搓著手。「姨婆,這並不是單憑我的意願,主要是表哥同不同意。」
「男人嘛!三妻四妾甚為平常,哪有人不想坐擁齊人之福,栩兒是聰明人,不會想不通。」
「可是……杜小姐她不知容不容得下我?」她沒有把握。
「容不得她容不下你,這個家還有我在,想成尉象媳婦就得守家規,不許她耍性子。」謝老夫人手上的佛珠轉得飛快。
「姨婆,你對縴縴的疼愛我難以報答,我……」何縴縴有些唄咽地說不下去。
尉老夫人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我知道,你女乃女乃是我的季生姐妹,我不疼你疼誰呢?」
「姨婆——」感恩中帶點悲傷地喚了聲。
正在此時,一道興沖沖的人影沖過佛堂,上氣不接下氣地捶捶胸口,直道——「回來了、回米了。」听得眾人一頭露水。
魏貞玉站了起來要他喝口水順順系。「翔兒呀!你說誰回來了?」
「女乃女乃、大娘、娘、縴縴表妹,大……大哥帶未婚妻回堡了。」尉天翔說得比當事人還興奮。
「噢!」尉老夫人微微沉吟了一下。「那位杜小姐長相如何?談吐是否合宜?」
他抓抓頭,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呃!這個嘛,她很……特別、很有趣,說起話來簡潔有力。」
尉天翔把不拘小節的率性說成簡潔有力,主要是他很喜歡新嫂子的個性,不想一開始就替她留下壞印象。
「特別?有趣?我是問你她長得美不美,和縴縴比起來準較出色?」
嗄?好難的問題。「縴縴表妹的美貌眾所皆知,新嫂子是差了一點,不過……」
「不過什麼,你快說。」這孩子真愛吊人胃口。
「猛一見很平凡,一交談才知她是深藏不露的美玉,全身泛著淡淡光彩,讓人好舒服,很難忽視她的存在。」
舒服?什麼怪詞。尉老夫人不悅地問︰「他們現在人在哪里?」
「喔!大哥抱她回听濤軒休息,吩咐所有人都不許去吵新嫂子。」所以他才來報訊。
「抱她回听濤軒?」真是不知檢點的女人。「听濤軒是你大哥的居所,尚未成親就同處一室太沒體統了。」
尉天翔趕緊解釋。「是大哥的仇家誤傷了新嫂子,大哥見她傷勢未愈才抱回自己的地方,好就近照顧。」
他頭一回瞧見大哥臉上帶著笑耶!而且溫柔地懷抱一位女子,深情的噓寒問暖,生怕她有一絲不適地護著,連他都不許靠太近。
哪有人連親兄弟都防,他不過是好奇和她多說了兩句話,大哥就急急忙忙地打發他走,說新嫂子傷未愈要休息。
臨了還要他通知全堡的人,沒有大哥的命令,誰都不準進入听濤軒打擾她的靜養。
當人小弟便是這般苦命,好處沒撈著,壞事一大堆。
「她傷得可重?」
「女乃女乃,你問得可奇了,新嫂子傷在胸口,我總不能尊卑不分地抓開她衣襟瞧上一瞧吧?」只怕他未近身就先掉了腦袋。
「你怎知她傷在胸口?」
尉天翔不以為奇的聳聳肩。「當然是大哥說的,你沒瞧他寶貝新嫂子的那個樣子,害我以為認錯人。」
「翔兒,你說仔細些,不要自說自話,搞得女乃女乃一頭霧水。」這小子還欠磨練,不夠穩重。
「女乃女乃,你看過大哥笑嗎?不是冷笑喔!是非常溫柔的笑容。」笑得人更俊帥。
尉老夫人兩眉一緊,有點懷疑地問道︰「你說栩兒會……笑?」他是不是看錯了?
為了要接掌恨天堡這個擔子,他從小就像個早熟的小老頭,就算在他爹生前的日子中,她也從未見他展露過笑臉。
而今翔兒的問話令她懷疑,栩兒怎麼會笑,還是很……溫柔的笑容?
溫柔?他有嗎?她不信。
「女乃女乃,我沒有騙你,他只對新嫂子一個人笑,一回身就冷冰冰地瞪找,差別好大哦!我是他親弟弟耶!」
「你的意思是他的溫柔只給杜家小姐?」尉老夫人不樂見這一情況。
「他們相愛嘛!大哥對新嫂子很縱容,你也沒看過他哄人吧!」嘖!就像在哄女兒。
相愛?她討厭這兩個字。「胡說,你大哥乃堂堂恨天堡堡主,豈會為一名女子折腰?」
「誰說不會,大哥不小心說錯話惱了新嫂子,新娘子捶了他幾下都不生氣,反而問她手捶得痛不痛。」
看得人好羨慕哦!害他也想成親了。
「這……」尉老夫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天會變,地會變,唯有尉天栩不變。這是恨天堡所有人一致的認知,誰知……他變了。
听著尉天翔天花亂墜地談論心中思慕的人,何縴縴心如刀割膠痛楚,原來表哥有心,他也會愛人。
但——為何不是她?
她在他背後守候了十二年,從未換得他一絲贊美,有的只是冷冷一瞥,以及簡單幾句的問候語。
痴心的人最傻,他的笑容和溫柔全給了另一個女人,那她還剩下什麼?他那沒有溫度的身體嗎?還是連最起碼的親近他都不屑呢?
心想至此,一股血氣沖上腦門,眼一黑,何縴縴頹然地倒下地。
「縴縴——」
☆☆☆
補藥、補藥,一堆的補藥,她到底還要補多久?
在雲日初的巧手治療下,杜丫丫的傷口已收縮紹痴,只剩下一點淡淡玫瑰色的疤痕,幾乎快看不見。
可是霸道的尉天栩仍要她一天到晚的補這樸那,希望她的身體健康,好給他一個難忘的新婚之夜。
這自私的大色鬼,只想到他自己,硬逼著她喝一堆怪食補。
「小姐,人參烏骨雞湯來了,你快喝。」
「還有我的天山雪蓮炖金蟾蛙,小姐,你要是不喝,堡主可是會大發雷霆。」
「小喜、干草,你們忘記誰是主子了吧!」杜丫丫怒視兩個一勝無辜的侍文。
在揚州城,千草本是尉天栩命令服侍她的侍女,所以跟著回恨天堡是天經地義的事。
至于小喜嘛!雲仙姐姐死後,小善就成為人入使喚的下女,她念及與雲仙姐姐的交情,因此向她養母要了小喜,從此多了個荼毒她的幫凶。
「小姐、我領的是堡主的薪餉,當然要服從他的命令。」千草邊說邊倒湯,絕對盡責。
小喜不落人後地盛起一穴碗青蛙大腿。「歡歡小姐交代過,要是我沒照顧好小姐,就要我提頭去見她。」
她認為歡歡小姐比尉堡主可怕,至少堡主是雷聲大雨點小,不會真的懲罰她。
而歡歡小姐從不威脅人,她只是……身體力行。
「你們饒了我行不行?我剛吃的燕窩、魚翅還梗在胸口呢!讓我消化一下吧!兩位。」
杜丫丫是吃怕了,現在連聞到味道都反胃,她有些後侮來到恨天堡,每天像豬一樣被「飼養」。
「小姐,你真的吃不下呀!」千草心想,要是她也一樣吃不下,光看就飽了。
「不要問廢話,換作是你還吞得下嗎?我胖得衣服都快穿不下了。」
「小姐別擔心,尉堡主買了好多上等布料,夠你穿到明年春天。」真的好美哦。
「小喜,小姐都快嫁給堡主了,你還加個姓氏干什麼,討打呀!」
小喜俏皮地吐吐舌頭。「習慣嘛,千草姐姐別見怪,下回一定改口。」
「嗯!乖。」千草喜歡人家喚她姐姐。
杜丫丫托著下巴發呆,很無聊地輕踢桌腳,她覺得日子太平淡,沒有挑戰性,想趁尉天栩忙于公事,溜出去逛逛恨天堡。
她人才站起來跨出一步,千草和小喜便機伶地一左一右困住她,不讓她走出听濤軒的內室。
「你們哪個是杜丫丫?」
蒼啞有力的聲音響起,主僕三人同時回頭。
「瞧見對方威嚴的神情,杜丫丫就知道麻煩終于找上門了。
「老夫人,你找我有事?」
尉老夫人盹了盹,臉上明顯有著厭惡和嫌棄。「你就是杜丫丫?長得不怎麼起眼嘛。」
她還以為是個傾城傾國的大美女,原來不過爾爾。
「丫丫從小吃不飽、穿不暖,所以生得丑,請老夫人見諒。」你自己都雞皮鶴顏還好意思說我。
不待人招呼,尉老夫人帶著兩名丫鬟跋扈的走進內室,不太滿意原本陽剛氣十足的臥室因堆滿姑娘家的東西,變得有些柔性。
而她身後還跟著一位清秀絕美的溺溺女子,以及看似風韻猶存,其實魚尾紋早被濃粉遮蓋的中年美婦。
一觸及梳妝台上凌亂而放的珠釵首飾尚未整理的被褥,退下還沒收拾的褻衣髒裙,令尉老夫人更加不悅。
「听說你是妨院出身的姑娘,難怪缺乏教養,寡廉鮮恥地跟著男人走,不顧禮教。」
「我們小姐才不是無恥地跟著尉堡主,是他硬要我們陪他回洛陽的。」小喜義憤填膺地替杜丫丫辯解。
尉老夫人蔑然一喝。「哪里來的野丫頭,恨天堡的規矩豈容你敗壞?秋月,掌嘴。」
身著月牙色衣裳的秋月走上前欲摑小喜,杜丫丫先一步賞了秋月一巴掌,誰都休想欺負她帶來的人,即使身份尊貴的尉老夫人也一樣。
歡歡說過——先下手為強,別人打你一巴掌,千萬不要客氣回以顏色,不然在大戶人家會吃虧。
「你……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我的丫鬟。」尉老夫人氣得手在發抖。
「老夫人,我敬你是長者,你分明指著禿驢罵和尚,這點影射太不厚道,枉為長者。」
「你敢指責我?」
社丫丫使了個眼神,千草立即端人參烏骨雞湯來,「喝點雞湯補補身,氣壞身子我可賠不起,實話總是難听了些,小喜犯了哪一條家規?是因為不善逢迎拍馬,說謊話討你老的歡心嗎?」
她有一絲自卑和不安全感,但是正義感十足,為了維護小喜而勇敢、驕傲地挺起胸膛與尉老夫人對峙。
「人參烏骨雞湯?栩兒也太沒志氣了,一個小小的妓院姑娘也配食用這道膳補?」說著,她瞧也不瞧的推到一旁。
「我娘是妓院的老鴇,但我不是出賣靈肉的花娘,請你收起輕蔑口氣,以免人家說老夫人失了長者風範。」
「你……」尉老夫人直指著社丫丫。
愛煽風點八的魏貝玉在一旁幸災樂禍,她早就瞧不慣老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現她如低下女子,所以這會看老夫人被損,她心中高呼暢快。
但是目前老夫人仍有約束一干女眷的權力,風吹牆邊草,那邊強勢就往那邊倒。
「妓女就是妓女嘛!還裝什麼貞節烈女,妓院里的姑娘哪個不是管老鴇喚聲娘?」
「小姐才不是妓女,全揚州城的人都知道,不信你隨便抓一個來問。」小喜護主的大聲反駁。
「嘖!妓院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連個下人都敢跟主子頂嘴。」真是伶牙俐齒。
「我的主子只有小姐一人,你才不是我的主子。」丑女人愛作怪。小喜在心里罵道。
魏貞玉哪堪下人對她不敬,不假思索地一甩,滾燙的雞湯就直往小喜身上潑。
杜丫丫見狀連忙一拉,結果湯汁灑在她勻細的手背和手腕上,登對泛紅起泡。
「小姐,你燙傷了。」
小喜噙著淚,輕輕扶等她的手呼吹。
千草她忙著找出藥膏為她上藥,兩人都自責不已。
「一……一點小傷緊張個什麼勁,不過破了些皮,又不是等貴的大小姐。」社丫丫有些意夕外,結結巴巴地說道。
千草掩飾不快的神色。「堡主可不這麼認為,他不會原諒傷害小姐的人。」
「我們家歡歡小姐一定會剝了你的皮熬場。」禁不住氣的小喜含淚痛斥。
歡歡是誰她不在乎,但是栩兒的怒氣可不是小事,魏貞玉心一驚,自然要找座靠山。
「娘!你瞧瞧這兩個目無尊卑的殘丫頭,竟敢出言不遜的威脅我,你要嚴懲她們。」
不樂見有人受傷的火爆場面,尉老夫人眼中有抹對魏貞玉的蔑色。「你不該撒潑。」
她是不喜歡杜家丫頭,但是看在栩兒的份上,也不願傷了人,這樣她很難向孫子交代。
人在她眼底下受傷,怎麼說都少了個「理’字。
「娘,我是替你教訓不听話的下人,她們就是仗著有栩兒為她們撐腰,連你老人家都不放在眼里。」
「貞玉。」她竟想把我也扯下水。「她們的確還不算是恨天堡的下入,栩兒與她雖有婚約但未拜堂,充其量是個客人,你逾規了。」
名為未婚妻,未正式行禮入門,她們就算是客,而非恨天堡的人。
「那是早晚的事,現在若不先給點馬威下,以後她會爬到娘的頭上撒野。」賤婢!害她換訓。
「下馬威?你何不直接拿把刀殺了我們主僕二人,省得你費心思。」杜丫丫杏眼一橫。
「你……你太刁蠻了,娘,你要為媳婦做主呀!」魏貞玉佯泣訴苦。
尉老夫人不耐煩地揚揚手,要她退一邊去,少來攪和壞事。
「栩兒叫你丫丫是吧!」
杜丫丫抽回千草正在包裹的手。「是。」
「好吧!你坐下,我們談談。」
「嗯!」談?有這麼簡單?她斜瞄老夫人身後放作冷靜的女子。
這女子是很美,但是自幼在八大胡同混,各式嬌美妍麗的女子她全見識過,比起已逝的雲仙姐姐,此女的氣質與容貌尚差一截呢!
「你和栩兒打算下個月初七成親?」
「這是天栩的意思,他希望早日迎我入門。」說穿了,他是怕夜長夢多,她會悔婚潛逃。
不知羞。尉老夫人眼一眯,「縴縴,來,這位是你未來的妹妹。」
「呃!妹子好。」何縴縴大方的問候。
「妹子?」杜丫丫不解的偏著頭。「什麼意思?我不懂。」
「妹妹是聰明人,豈有不知之理,咱們將同侍一夫。」何縴縴嬌羞地低下頭。
原來她還有些擔心會成棄婦,但看見杜丫丫平凡的容貌後,信心突然大增,她相信只要假以時日,表哥定會厭煩平凡無奇的杜丫丫,全心愛寵她。
同侍一夫雖屬無奈,但這是身為女入該有的命,今日若沒有杜丫丫的介入,難保表哥目後不會納美妾、威脅到她的地位。
與其終日惶惶不安,倒不如接納毫無威脅性的她。
「同侍一夫?」杜丫丫英眉抖顫。「這是天栩的主意,還是你們私下商議的結果?」
如果是前者,她會讓尉天栩活得很痛苦。
「這……」何縴縴著向尉老夫人。
「有何分別?以你的出身,尉家肯要你這種女子為媳已屬天恩,休要拿喬。」
「我這種女子?」杜丫丫的聲音中有股壓抑的慍氣。「老夫人,你未免自視過高。」
「我說錯了嗎?一位妓院的姑娘妄想攀上我尉家,就要有自知之明。」尉老夫人也惱了,不滿她的不敬。
杜丫丫氣得想掀桌子。「你以為恨天堡是什麼東西,我杜丫丫還看不上眼,你留著陪葬吧!」
她已經氣得失去風度,忘了手剛燙傷地猛拍桌子,痛得她咬緊牙根,二話不說地想沖出听濤軒,大不了她不嫁,回揚州城。
恨天堡算什麼,要不是為了尉天栩,她才不願離鄉背井來此受人羞辱。
小喜和干草見狀,連忙拉住杜丫丫,以免她沖動誤事。
「沒教養的姑娘家,你敢瞧不起恨天堡,我要栩兒解除婚約。」敢咒我死?尉老夫人氣得頰肉顫抖。
「正合我意。」她要回揚州城繼續當她的名勝,省得遭人白眼。
「賤丫頭,不要想以退為進,這招不管用,栩兒只能娶縴縴為妻。」
罵我賤?為老不尊的死老太婆。
「好呀!你叫尉天栩去娶她呀!本姑娘不嫁了,你叫他們去陰間地府成親吧!我會包冥金去祝賀。」
杜丫丫氣得口不擇言,不管言詞是否傷人,她的個性就是如此,不會因對方是長輩而停口。
一向養尊處代的尉老夫人氣得臉色泛白,無法忍受有此劣女入主恨天堡。
「好,你滾,給我滾出恨天堡。」
「我又不是狗,為什麼要滾?我偏要用雙腳走。」她扯扯身子。「小喜、千草,放手。」
「不行啦!堡主會怪罪的。」
「是呀!小姐,你忍耐一下,尉堡主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兩個持女拼命的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因一時之氣而後悔。
就在此時,傳來救命的聲音。
「丫丫,你又任性了。」
一踏進听濤軒的範圍,尉天栩就听到一陣陣嘈雜的人聲,原以為是社丫丫奈不住性子,傷剛好就急著要出去溜達,而兩位盡責的侍女在攔阻。
誰知在細微的爭論中,他只注意到一句最重要的話——本姑娘不嫁了,當下听不到其他聲響,就嬌寵地說了句——丫丫,你又任性了。
一道嬌消粉色身影就從內室沖向花廳,他張開雙臂準備迎接她撲上來的柔軟嬌軀,可是令他錯愕的卻是一記火辣辣的巴掌。
「尉天栩,你去死啦!本姑娘不嫁你了。」
杜丫丫企圖繞過尉天栩偉碩的身體,直接走向正門回揚州,可身子才挪動不到半步,一只剛毅的手倏地撈向她受傷的腕部,她當場痛得蹲下來。
「尉堡主,小姐手受傷了。」小喜追了出來一瞧,趕緊大呼。
「受傷?」他心下一緊,忘了她摑掌之事。「怎麼回事?」
尉天栩不顧杜丫丫的拳打腳踢,掀看她手腕的傷勢,心疼地接過小喜手中的藥膏和裹巾,細心而輕柔的治療著。
「尉堡主,你有所不知,她們好過份,一直欺負小姐,還要趕她出堡,差點就害小姐尸骨無存,死于非命。」
她是夸大了事實,因為在她陪同丫丫小姐上洛陽前,歡歡小姐就一再教她些小人招數,要她盡量使些小詭計、有狀就要告,話說得愈嚴重愈好。
掉了一根頭發要說成掉光頭發,刮破一小塊肌膚則得加油添酵的形容成體無完膚,這樣才會引起尉堡主的自責和內疚,更加疼借丫丫小姐。
歡歡小姐她說做人不能心軟,一心軟就讓人吃得死死的,想翻身都難。她小喜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不敢或忘。
「誰這麼大膽,敢傷我的女人?」尉天栩信以為真的大發雷霆。
「是……我不敢說啦。」小善裝作很害怕的模樣。
「我要你說。」
在妓院待久了,小喜的演技高人一等。
「她說……她說你不過是個堡主,要你往東不敢往西,若不听話就廢了你,讓二少爺當堡主。」
「你這碎嘴的丫頭,竟敢胡亂編派是非,看我不叫人撕了你的嘴。」尉老夫人從內室走出,怒氣橫生的指著她。
小喜馬上畏懼地縮向尉天栩身後。「就是她要趕小姐出堡,還要打小姐,說了好多難听的話,說小姐是妓女,配不上堡主。」
「女乃女乃,你當真說了那些莫須有的話?」眼一沉,尉天栩冷冷地回視尉老夫人。
「你相信一個賤丫頭的話,也不信任女乃女乃的為人?」頭一回,她覺得尉天栩的眼光很寒。
正因為他太了解她嫌貧愛富、注重門風的態度,小喜所言他信了十分,再加上她輕蔑得瞧不起下人的語氣,更加深可信度。
瞧著心上人手上的燙傷,尉天栩痛心意無力保護她,累及她受家人的傷害,那一巴掌的麻痛顯現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無訴處,他甘心受過。
「那麼我請問女乃女乃她手上的傷哪來的?該不會是她自己燙的吧!」
尉老夫人懊惱地看了魏貞玉一眼,魏貞玉連忙心虛地把過錯全推給尉老夫人,以免被顛倒是非的小喜扯出。
「栩兒,是娘要我替她教訓杜小姐,不是我的本意。」
她的推卸責任使尉老夫人蒙上不白之冤,成了名副其實的惡婆婆,讓尉天栩十分不諒解。
「二姨娘,是你弄傷丫丫?」
「我說過了,是娘……」她還想狡辯。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魏貞玉臉微青吶吶地應了聲,「是。」
「很好,從明天起,你的私用減為三分之一,服侍的下人全部調到听濤軒。」他毫不留情的說道。
「什…什麼?」那她日子要怎麼過?
尉天栩不理會魏貞主的苦苦哀求聲,繼而冷眼注視尉老夫人,眼底的怨態令人心顫,他自然不會對付她,但是心冷更勝無形的刀劍傷人。
「栩兒,女乃女乃全是為了你著想,她真的不適合當你的妻子。」她這話如火上添油,更加深化的怒氣。
「那麼誰適合當找的妻子呢?縴縴?」他冷冽地說道。
尉老夫人不知他正在盛怒中,猶目地說道︰「縴縴知書達理,出身世家,容貌堪稱一絕,與你才相稱。」
「很可惜,女乃女乃,經你一鬧听濤軒,我決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縴縴許配給幽州駱家。」
「不,我不要。」何縴縴眼眶含淚地抓住尉老夫人的手。「姨婆,我不嫁到幽州,我不要。」
尉老夫人反握她的手怒視孫子。「我不準你把縴縴嫁到幽州,我要你娶她。」
「不,我要娶丫丫,你的要求我辦不到,」他感覺懷中的人兒正在抽動肩膀。
「她有什麼好,粗鄙、無利又低俗,大不了我允許你同娶兩妻。」她算是寬宏大量了。
「我決定的事誰也休想改變,下個月初七,我只娶丫丫一人。」尉天栩態度相當堅決。
「你……你敢忤逆我?」
「女乃女乃,你太一意孤行了,因為我的心里只有丫丫,我愛她勝過一切,並非有心不孝。」
尉老夫人氣得撫胸。「那縴縴呢?你真的要將她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幽州?」
「這是你逼我的。」休怪他不念舊情。
「她可是你表妹,難道相處十幾年竟敵不過一個外人,你不擔心她在駱家受人欺凌?」她可心疼了。
尉天栩冷勾唇角。「女乃女乃,你太自私了,丫丫何嘗不是孤身一人來到恨天堡,你是如何對待她呢?而且丫丫將是我的妻,與我相伴枕畔間,到底誰親誰疏,誰才是外人呢?」
但見隔牆花,風雨早摧殘。細料罐中草,漏夜茅舍塔,私從心底涌,花兒不如茅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