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若儷微笑地說︰「書詠啊,你應該很開心才對,畢竟你爸生前最疼你了,臨終前還一直緊握你的手說舍不得你呢,我想你一定也不忍心看到爸爸一手創立的公司宣布倒閉吧?其實啊,一年的時間很快的,而且對方可是跨國企業的總裁呢,有錢有勢又多金,你到他的身邊保證是吃香喝辣,絕不會受苦。」
書詠沉痛地望著繼母,覺得自己好像被打了好幾個巴掌,臉頰又熱又痛。「對方是誰?為什麼他要這樣?」
沈毓芬搖搖頭。「我們只知道那是一個很大的跨國企業——香港飛雲集團,最近飛雲集團一直派秘書來跟我們洽談這件事,但秘書堅持不肯透露總裁的姓名,我們拜托商界的朋友調查,只知道飛雲集團發跡于馬來西亞,跨足房地產和國際金融產業,這幾年在香港和中國大陸的地產界都擁有呼風喚雨的能力。」
「目前的總裁是第二代繼承人,可是那人很神秘,幾乎不對外曝光,很少人知道總裁的真實真分。」
「所以那位不知道是誰的總裁,要我……要我去當……」她說不出那兩個字,真的說不出來,對方為何要這樣羞辱她?書詠激動到全身微微顫抖。
沈毓芬又道︰「飛雲集團的秘書直接找我們洽談這件事,他們已經看過你的照片了,對你也都有基本的了解。」
書詠一听更是怒火中燒,對方把她的身家都調查清楚了嗎?有錢人就可以這樣玩弄別人,踐踏別人的人生嗎?他憑什麼這麼霸道囂張?
她痛恨這種敵暗我明的感覺,更痛恨情婦這兩個字,素來潔身自愛的她根本沒辦法接受這等屈辱!
謝兆軒抓住她的手,雙眼滿是血絲。「不要去!書詠,不要答應這麼荒謬的條件!我絕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我會再想辦法讓公司起死回生的!」
聞言,許若儷冷嗤了聲。「公司早就被所有銀行列為拒絕往來戶了,到處都借不到錢,連商場上的老朋友都把我們當成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想?你啊,別再說大話了。」
語畢,許若儷將視線移回書詠身上,熱絡地道︰「書詠啊,雖然飛雲集團的總裁听起來很神秘,但對方畢竟是股票上市公司的大總裁,富可敵國啊,所以你到他的身邊也不算委屈啦!他的秘書說,他們總裁要你明天中午到香港一趟,他會跟你面對面談清楚,還說他們總裁沒什麼耐心,倘若你明天不到香港見他,這個協議就全面取消。」
明天中午?要她到香港?
書詠胸臆間的怒火燒得更熾了,這算什麼?就因為他們有求于那個變態,他就可以命令她到香港讓他評頭論足?他把她當成什麼了,應召女郎嗎?
見書詠似乎沒打算答應,許若儷趕忙說道︰「萬一飛雲集團的總裁宣布撒手不管,不肯提供資金給我們,公司就真的完了,書詠,你不會這麼狠心吧?你要讓你爸的公司在一夕之間瓦解,化為泡沫嗎?」
「要是我們真的倒閉了,那些跟著我們二十幾年的老員工怎麼辦?很多人正值中年,要付車貸、房貸,還要養活一家大小啊!中年轉業原本就不容易了,現在經濟這麼蕭條,他們出去很有可能找不到工作,屆時只會釀成更多悲劇啊!書詠,現在只有你能救公司了!只有你啊!」
許若儷知道書詠很容易心軟,只要抬出那些跟了她父親二十幾年的老員工,她一定會投降!
哼,其實她才懶得管別人的死活呢,那些人要養家活口關她什麼事啊?她最擔心的是萬一公司倒了,自己就不能再住豪宅、開名車,過這麼優渥富足的日子啦!
開什麼玩笑,她許若儷可是天生的貴婦命,吃好用好,什麼都要最項級的,她才不允許公司破產咧,反正書詠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別說是把她推去當情婦,就算要把她推入老虎口中,她也絕不手軟!
只因,她其實一直都很討厭這個繼女,喔不,不是討厭,而是恨之入骨,她早就恨這繼女很久了,只是為了顧全大局,不好表現出來罷了。
書詠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去,盡避悲憤到想怒吼、想轉身沖出去,立刻離開這里,但她卻無法反駁阿姨所說的話,沒錯,父親臨死前還一直掛心著公司的事,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巨岑鋼鐵倒閉啊,還有那些看著她長大的阿姨伯伯們現在都五十幾歲了,她怎麼忍心看著他們中年失業,一個家庭瞬間沒了經濟來源呢?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她願意全力拯救公司,甚至是去當女工都行,但,為何要她去當一名……情婦?
老天……
「書詠,不要答應,我還可以再想辦法,可以再跟別的銀行談一談……」謝兆軒試圖力挽狂瀾。
「謝兆軒,你給我閉嘴!雖然你是執行長,但這畢竟是我丈夫留下的公司,輪不到你作主!包何況你以為自己還能做什麼?銀行肯借錢給我們早就借了,還會等到現在嗎?真是痴人說夢!」許若儷不耐地瞪著他。
不要再吵了!不要再吵了——
好多不同的聲音在她腦里叫囂,書詠覺得頭好痛,真的快瘋了!
她倏地站起身,面無血色地沖出辦公室。
「書詠,你要去哪里?等等我!」謝兆軒慌忙地追出去。
***
翌日。
飛往香港的班機起飛了,書詠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眸光哀淒而悲傷,從昨天到現在,她都吃不下任何東西,腦中充斥著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但再怎麼悲憤、再怎麼痛苦,她都知道自己沒有任性的權利,她親口答應過父親會好好守護巨岑鋼鐵的,且父親在世時,她不是一個乖巧的好女兒,還曾傷透他的心……
那一年她發生意外蘇醒後,看到父親在病榻旁哭得老淚縱橫,還長出好多白發,一夕間蒼老了好幾歲,讓她心疼不已,從那一刻起,書詠就發誓自己以後絕不要再讓父親操心流淚了。
案親已經走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信守諾言,當他的乖女兒,保住鮑司。
可是這件事情實在太詭異了,任書詠想破頭,還是想不透為何飛雲集團的總裁會提出這麼怪異的條件,指名要她當一年的情婦?
她真的很想知道對方到底是誰?又為何要以這種方式來羞辱她?
書詠幽幽地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從皮包里取出一個絨布小袋,從中拿出一條純銀手鏈,怔怔地望著它,眷戀又感傷地輕撫著煉墜上刻的字——
磊。
磊……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現在在哪里?過得好嗎?有新對象嗎……
唉,她甩甩頭,苦澀地提醒自己別再想了,因為她早就喪失愛他的權利了。
當年她親口對冠磊說出那麼殘酷的話,等于是在他心口上刺下最深的一刀,就算知道這麼做冠磊會痛恨她,她也別無選擇。
真的別無選擇……
這五年來,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偷偷拿出手鏈,一遍又一遍地輕撫鏈墜,感傷地回憶著他們過去的一切,包括那些甜蜜的小動作和深情的誓言……
他每一記燦爛的笑容都歷歷在目,每一句溫柔的誓言仍停留在她腦中,她的掌心甚至還殘留著他手心的溫度——
她記得他們要組一個最溫暖的家庭,男孩乳名叫凱凱、女孩叫恬恬,還要養一只叫甜筒的小狽狗……
眼眶浮起滾燙淚霧,每一滴淚都醞滿悲傷,她含淚撫著手鏈,對不起,磊,我食言了,對不起……
書詠悲痛地以手掌掩住臉,任汩汩而出的淚水濡濕鏈墜,哽咽地道︰「請你不要原諒我,把我忘了,忘了……」
***
抵達香港後,書詠拿著簡單的行李,踏著沉重的腳步出了海關。
身穿保守套裝,發型梳得一絲不苟的劉秘書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她,筆直走向書詠,輕聲道︰「你好,是岑書詠小姐吧?敝姓劉,是飛雲集團的公關部秘書,車子在外面等,請上車。」
劉秘書帶她坐上一輛很高級的房車,望著車窗外不斷往後飛逝的景色,書詠有些不安地問︰「我們要去哪里?」
「去總裁的私人招待會所,總裁在等你。」劉秘書微微一笑。
五十分鐘後抵達目的地,下車後,書詠默默地望著這棟佔地頗大的招待會所,除了古典高雅的日式建築外,還有一大片高爾夫球場,幾輛高爾夫球車緩緩行駛在綠油油的丘陵間,看來這位大總裁真的財力驚人,在香港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擁有如此氣派的私人招待會所。
不過,這位神秘總裁越是富甲一方,書詠就越打從心底地痛恨他!她知道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感謝有人願意伸出援手拯救父親的公司,另一方面卻痛恨著這位富豪,倘若他沒這麼有錢,就無法羞辱她了。
兩人進入招待所後,劉秘書對門口的服務人員點點頭,便帶著書詠走向右側的房間。
「岑小姐,這里是更衣室,總裁請你先更完衣再和他會面,我在外面等,你換好衣服後就可以出來了。」
書詠不解地問道︰「為何要換衣服?」她低頭望著自己的衣物,雖然她沒有穿得很華麗,但也不至于寒酸啊,為何要換衣服才能「晉見」這位大總裁呢?
劉秘書給了她一個微笑,那笑容客套而冰冷。「這是總裁的意思,總裁希望你把身上這套衣服全部換掉,包括絲襪、高跟鞋和貼身衣物。請放心,我們早就查過你的尺寸了,保證合身,另外,手提包也為你準備好新的了。」
書詠呼吸一窒,感覺好像被人甩了兩大巴掌,天哪,這個男人一定要這樣羞辱她嗎?要她換掉全身的衣服,包括貼身衣物?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嫌她不潔身自愛?衣服很髒?
劉秘書說完後便退出房間,關上房門,而書詠仍愣在原地,十指狠狠插進掌心,只能靠掌心的疼痛來發泄騰騰怒氣,半晌後,兩行熱淚緩緩落下——
爸!請您給我力量,我發誓會好好守護巨岑鋼鐵,也會當您的乖女兒,不管未來還有多少考驗,請您給我勇氣!
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書詠激憤的心情總算慢慢平靜下來,她悲傷地拭去淚水,提醒自己不要再浪費時間哭泣了,岑書詠,你已經不是小孩了,從現在開始你沒有退路,只能拚命往前走,一肩挑起所有的責任,保住案親的公司。
她全身顫抖地拿起貼身衣物和小禮服換上,盡量讓腦子保持一片空白,不準自己多想,唯有讓自己變得麻木,她才有勇氣一直前進。
咬咬牙,一陣暈眩感突然襲來,她整個人輕微搖晃,趕緊扶住牆面,按照醫生所說的——閉上眼楮,深呼吸,深呼吸。
眩暈癥是五年前遭遇那場重大意外後留下的後遺癥,只要太緊張或是睡眠不足,她就會覺得頭暈,嚴重時甚至會天旋地轉,然後昏倒。
這五年來,她一直靠醫生開的藥來控制這個病。
罷發病時,她問過醫生要吃多久的藥才會痊愈?但醫生說每個人體質不同,再加上她之前發生那麼嚴重的意外,難以預估痊愈的時間,因此現階段只能乖乖吃藥控制病情。
久了,書詠也不再問了,把服藥當成固定的事,畢竟跟眩暈癥相比,在那場意外中,她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