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赫麗敲門進入辦公室,鄭諺巽立刻關心地問︰「湘琪怎麼樣?好點沒?」
「唉……」赫麗嘆了口氣。「她的高燒是退了,但她的精神還是很差,病懨懨的,什麼都不肯吃,我覺得她在慢性自殺……」
鄭諺巽聞言更加擔憂。「怎麼會這樣?唉,湘琪這個死腦筋。」
幾天前的一個雨夜里,他接到飯店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通知,說是有一個叫做尹湘琪的華裔女孩在飯店門口昏倒了,已經被送到XX醫院。他听到後,擔心得立刻沖去醫院看湘琪。
住院幾天之後,湘琪的狀況已趨於穩定,院方批準她出院了。鄭諺巽命令她留在家里好好調養,並讓赫麗天天去看她,為她張羅需要的東西。
赫麗又道︰「湘琪她真是讓我又氣、又心疼!不管我怎麼軟硬兼施,她就是不肯吃東西,好像希望自己餓死似的。還有,問她話也下回,只是不斷地重復問著雷總裁改變主意了嗎?我們跟『JASON財團』的合約還有沒有希望?」
鄭諺巽眼楮一亮。「你沒告訴湘琪,雷總裁已經跟我們簽約了吧?」
「沒有。」赫麗搖搖頭。「總經理你一再交代,我不會說溜嘴的。但是,我發現我們這招激將法好像不管用,要激湘琪再去找『JASON』的總裁,恐怕很難。」
鄭諺巽眼中的光芒黯了下來,臉色轉為凝重。這一團亂,到底要怎麼解決才好?
湘琪昏倒後,他聯絡了赫麗到醫院幫忙照料。由赫麗口中,他听說了有關雷鼎中跟鄒歆屏的往事,也猜得出湘琪為何會在雨夜里沖出去找雷鼎中,卻昏倒在飯店門口。
這兩個人之間,一定存在著莫大的誤會!
四年前,鄭諺巽到台灣幫雷鼎中規劃樂園設施時,就敏銳地感受出他們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他知道雷鼎中很在意湘琪,因為當她失足落水時,他急得幾乎快瘋了!那是素來沈穩冷靜的雷總裁,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亂了方寸。至於湘琪對雷鼎中……唉,那就更無須贅言了。
湘琪到洛杉磯幫他做事四年了,盡管鄭諺巽曾關心地詢問當時她為何會匆匆離開台灣?但,不管他怎麼旁敲側擊,湘琪卻只是沈默。久了,鄭諺巽也不再問了——因為她眼底的濃濃哀傷,已經回答了一切。
他知道湘琪的心底一直記掛著雷鼎中,也明白這兩個人明明深愛著對方,卻似乎被一個巨大的誤會給牽絆、分開。
鄭諺巽問︰「你知道雷總裁何時離開洛杉磯?」
赫麗答︰「好像就是明天吧!他的秘書告訴我說,以後若有任何合作上的問題,直接打電話到台灣的分公司找他就行了。」
「明天?!」鄭諺巽霍然起身。「不行,時間不多了!」不管這兩個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都要替湘琪澄清誤會!
五星級飯店
鄒怡屏臉色陰沈地看著昏睡在床上的雷鼎中,他的身上傳出濃濃酒味,下巴滿是胡渣,看起來非常頹廢。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雷鼎中!雷一直是尊貴傲人的,他不會讓任何事情左右他的心情、他的理智。
當年姊姊意外身亡時,他也曾經落魄消沈過,但過了一段時間,他就重新振作起來,並一手將「雷氏集團」的版圖迅速向外擴充。
自此後,他是犀利、理智的雷鼎中,他無比冷靜、絕情絕愛,直到遇上了尹湘琪!
尹湘琪!這個名字讓鄒怡屏恨得直咬牙。她好恨、好怨上天為何這麼不幫她?為何要讓這個賤女人再次出現?
打從第一眼看到欽磊出眾的雷鼎中,她就瘋狂地愛戀他、崇拜他-但,她知道他是屬於姊姊的。
姊姊意外身亡後,坦白說,她在傷心遺憾之余,也有一絲的喜悅。她是個會為愛而瘋狂的女人,她知道,她終於有機會了!
但,不管她如何投懷送抱、如何模仿姊姊的打扮,雷鼎中就是看也不多看她一眼。
他的拒絕讓她又惱又怒,而真正讓她抓狂的是尹湘琪。
鄒怡屏眼底閃著憤恨的火焰。如果雷鼎中這一生只愛她姊姊,她也就認了!但,她萬萬不能接受,自己無法打動的男人,竟讓另外一個女人輕易地奪去!
四年前,在美國的她得知雷鼎中身邊出現了尹湘琪這個人後,她火速趕回台灣,找上尹湘琪,並成功地將她逼走,遠離雷鼎中。
但……
尹湘琪是走了,這四年來她也刻意留在雷鼎中身邊,想盡辦法對他投懷送抱,可他卻還是以一貫的冷峻態度拒絕她。
在他眼底,她鄒怡屏根本沒有任何分量!
一嗯……」床上的雷鼎中醉意濃濃地低喊著一連串醉語。「你……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他額上冒著冷汗,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聲音破碎地吼著。「你為什麼……你怎麼忍心傷我……湘琪……我的湘琪……」
鄒怡屏沈默地听著雷鼎中的醉語,眼神更加冷冽,霎時間,她覺得腳下的世界似乎完全崩陷了。
她跌到深不見底的黑洞中,一直往下墜、往下墜……
這四年來,她也曾經听過雷鼎中在酒醉後喊著尹湘琪的名字,她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听到時,心中的那份絕望。
她算什麼?她鄒怡屏到底算什麼?比不上親姊姊她認了,但那個尹湘琪憑什麼佔據雷的心?她對雷的愛有像她這麼深嗎?她有哪一點匹配得上雷?
沒有!沒有!狂燃的怒火籠罩著鄒怡屏。雷鼎中是她的,是她一個人的!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搶走他!當年她可以逼尹湘琪離開,四年後,她一樣也可以!
那天她故意告訴尹湘琪,說雷鼎中早就跟她姊姊結婚,變成她的姊夫了。她滿意地看著尹湘琪驟變的臉色,快樂地踐踏她的心來彌補自己心底的恨。
她恨!沒有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她到底有多恨!她恨尹湘琪,因為她清楚地明白,雷鼎中已經愛上她了!在姊姊死後,他終於重新敞開心扉去接受一個女人,甚至為她牽腸掛肚,而這個人居然不是她鄒怡屏!
這四年來,她發現雷鼎中呆望姊姊相片的時間越來越少。雖然姊姊祭日時,他仍會回墓園去祭拜她,但他的神色不再絕望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她知道,他仍然愛著姊姊,仍會在心底保留一個溫暖的位置給她,但,他的心不再受到煎熬。
這一切的改變,全是因為尹湘琪嗎?他渴望再見到她?
鄒怡屏好恨好恨,怨恨的烈火幾乎要把她逼瘋了!
如果她得不到雷鼎中,那麼天底下任何一個女人也別想搶走他!
故意對尹湘琪撒謊後,她很滿意地看著事情按照她的計劃發展︰雷鼎中狂怒地取消與「RAN」的合約,之後,她也听說尹湘琪辭職了。
哈哈哈!這就是她想要的!她深知讓尹湘琪說出那些話,會對雷鼎中造成多強的殺傷力。因為愛有多深,怨就有多深!
他可以冷眼面對世人的閑言閑語,但他絕對無法承受尹湘琪的一句無心傷害。
無心傷害?鄒怡屏冷笑地點起菸。就算尹湘琪是無心之過,那又怎麼樣?她還是做了,她還是殘忍地傷害一直等待她的男人,狠狠地踐踏他心底最大的傷口。
鄒怡屏很想狂笑,但。她發現自己竟笑不出來。
煩躁地走進浴室,她瘋狂地撾著牆壁。「啊啊啊啊——」她以嘶吼來宣泄心底的怒焰。
她贏了嗎?她真的贏了嗎?
她不意外忿怒過後的雷鼎中突然又願意跟「RAN」的代表踫面,並簽下合約。因為,他向來就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不會讓私事誤了公司的前途。
但,當她看到雷鼎中冒著大雨沖出去見尹湘琪時……天!如果她手上有槍,她真的會當場射殺這一對男女!她絕對會!
滔天怒焰已經快把她逼瘋了,她恨尹湘琪,好恨她!她不該出現,湘琪的出現只會這她看清自己的身分有多可笑。
她更恨雷鼎中!為什麼他就是不能愛她?他為何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他可以愛上尹湘琪、可以為尹湘琪牽腸掛肚,卻無情地拒絕多年付出的她!
她恨到整個人都快被焚毀了!既然這樣,那就一起毀滅吧!
在浴室狠狠地狂叫後,心情似乎平靜多了,鄒怡屏走了出來。
冷冷地看著昏睡中的雷鼎中,她的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
「我很愛你,也很恨你!看到你跟那個賤女人都飽受折磨,帶給了我很大的樂趣!哈哈哈哈!很大很大的樂趣,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樂趣!你懂不懂?」
她笑得猙獰,繼續道︰「不過,恨你的同時,我還是同情你的。四年前,你就發現自己愛上那個女人了,卻沒有勇氣承認。哈哈!像你這樣的男人,注定得不到幸福的!雷鼎中,我詛咒你!你、永、遠、得、不、到、幸、福!」
聲嘶力竭地狂吼後,她沖了出去。
鄒怡屏沖出去沒多久,鄭諺巽便來到了飯店。他按了很久的門鈴,終於,門被打開了,醉眼惺忪的雷鼎中茫然地看著他。
「你來做什?」他的口氣很差。「合約都簽好了,有什麼事去找我的秘書!」一說完,他便打算甩上房門。他現在心情非常惡劣,誰都不想見,尤其是他。
「等一下!」鄭諺巽擋住門扉,硬闖進去,一臉認真地盯著他。「我今天不是來談公事的,我想跟你談談湘琪。」
湘琪!這兩個字讓雷鼎中眼中迅速閃過一縷奇異的光芒,雖然很快就被他掩飾住了,但鄭諺巽還是清楚地捕捉到了。
很好!鄭諺巽在心底微笑,更加確定自己來對了。這兩人之間一定橫亙著巨大的誤會,他今天非將它解開不可。
雷鼎中不想理會他,逕自轉身走到酒櫃前拿了瓶酒。盡管他此刻飽受宿醉之苦、頭痛欲裂,但他沒有辦法不喝酒。
這幾天,他像是最最沒用的男人一樣,拚命地灌自己烈酒。他想麻痹自己,他更想要阻止自己的雙腳,阻止自己去看不該看的人。
是他要飯店的服務生打電話給鄭諺巽的,他當然也知道尹湘琪住的醫院,但,他不能去……
「你不準再喝了!」鄭諺巽一把搶過他手上的威士忌,對他大吼。「你知不知道湘琪住院了?她發高燒差點轉成肺炎,你知不知道?還有,她離職了,你知不知道?」
雷鼎中又轉身,像是逃避瘟神般地逃離這個男人。「關我屁事?你是專程跑來告訴我,你有一個辦事不力又愚笨的下屬嗎?」
「別再口是心非了!我知道這根本不是你想說的話!」鄭諺巽緊跟著他,火氣更熾地吼著。「雷鼎中,承認愛一個人很難嗎?承認愛尹湘琪會要你的命嗎?你明明愛她、關心她,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冷淡?為什麼在她住院期間不肯去看她?你知道她有多麼渴望見到你嗎?」
他投來嚴厲的一瞥,殺氣騰騰地警告。「鄭諺巽,你沒有資格干涉我的私事!」他像是驕傲的獅子,不願被人當面戳穿心事。
是的,他愛湘琪!經過四年的苦苦相思,思念發酵成一股難以逃避的濃烈情感,他怎能說這不是愛?
但……
鄭諺巽嚴肅地道︰「我是不想管,可是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跟尹湘琪是天底下最笨的兩個大笨蛋,我真搞不懂,你們兩人為何要折磨彼此?這算什麼?一個躺在醫院里變成病貓,另外一個則躲在飯店里喝悶酒,打算來個酒精中毒?雷鼎中,這就是你愛一個女人的方武嗎?」
「夠了!」雷鼎中火大地一舉敲在桌上,怒焰狂噴。「姓鄭的,我警告你最好快點滾出去!」他狠煞地卷起袖子。他的心情非常惡劣,現在正好有個人陪他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要打架是吧?我奉陪!」鄭諺巽毫不畏懼。「不過,該說的話我要先說完。我不知道你跟湘琪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麼誤會?但,當湘琪听到赫麗,也就是我的助理對她說,你以前的女朋友鄒歆屏早就意外身亡時,她驚駭得無以復加,像是面臨了世界末日,這幾天她躺在病床上,也是不斷地流淚。所以我猜想,有關鄒歆屏的事,應該就是你們誤會的癥結點。」
雷鼎中臉上的怒火頓時凝結了,取而代之的,是迷惑輿震驚。鄭諺巽說了什麼?她……不知道歆屏早就死了?
看著對方的反應,鄭諺巽知道自己的猜測無誤。他沈痛地道︰「雷鼎中,湘琪是一個好女孩,我很清楚她的個性,她是一個那麼善良單純的人,這一點連我都知道了,為何你會不明白、你會不懂?你怎麼可以誤解她呢?」
誤解、誤解……這兩個字不斷在雷鼎中的腦海里回響著,心弦也泛起了尖銳的抽痛。他並不是沒有想過自己誤會湘琪了,但,當他親耳听到她問及他的「妻子」歆屏時,整個人就像火山爆發般,瞬間被怒火蒙蔽了理智、被震驚掩蓋了判斷力。
他無法相信如此殘忍的女人是湘琪,他可以冷睇世間的風風雨雨,就是無法承受她給他的任何傷害。只因他太在乎她了!
一團混亂中,他根本沒有辦法好好地思考,也不想听她的任何「辯解」,只想藉助酒精來麻痹自己、逃避一切。
鄭諺巽緊盯著他。「我不知道四年前湘琪為何會突然離開你?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坦白說,當年在墾丁勘查工地時,我就察覺出你跟她之間有一股很微妙的情愫,那是一種戀愛的氛圍,沒有人可以闖入你們兩人的世界。」
雷鼎中瞪著手上的酒杯,陰騖地問道︰「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我以為……你很喜歡湘琪?」一想起四年前這個姓鄭的看著湘琪時的眼神,還是會讓他全身發火。
「我的確很喜歡湘琪。」鄭諺巽大方地承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湘琪是個非常迷人的好女孩,我並不覺得當年我會被她吸引有何怪異之處。不過你放心,我跟她之間只有兄妹之情,因為我早就看清她的心房已經被別人牢牢佔據的事實。就算那個笨蛋根本不理她,我想她這輩子還是會痴傻地抱著那份感情終老一生。至於我跟她……當不成戀人,至少可以當朋友吧?我早就結婚了,妻子最近回南加州的娘家待產,我就快要當爸爸了!」
一提起嬌妻和即將出世的孩子,鄭諺巽的臉龐滿是無法掩飾的濃烈喜悅。
「該解釋的,我都解釋完了。」鄭諺巽表情嚴肅地看著他。「雷鼎中,在你明天上飛機之前,是不是該給湘琪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你們兩人明明相愛,為何要因無聊的誤會而一再蹉跎時間昵?」
雷鼎中的眼底閃過萬千復雜情緒,矛盾、痛苦、猶疑、不舍、心疼……但最終,他眼中停駐的是一片茫然。
湘琪還是深愛他的?真的嗎?真的嗎?
「你還發什麼呆?快去找她啊!」鄭諺巽急了。「她就在她的住處,她現在骨瘦如柴,打算把自己給活活餓死!姓雷的,你要是個男人就去找她,把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不要讓我看不起你!」他丟了一張紙給他,上面寫著湘琪的電話和詳細住址。
「你閉嘴!」雷鼎中吼著,一拳又一拳地用力敲在桌上。不要逼他、不要逼他!他現在心里真的很亂很亂,他知道自己該沖去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但莫名的疑慮卻絆住他的雙腿。
鄭諺巽冷冷地看著他。「隨便你!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如果要繼續當愛情的逃兵,那就滾得遠遠的吧!我就當自己在對牛彈琴好了!」
他走到門口,飽含威脅地撂下一句話。「其實現在想想,像你這種笨蛋,離湘琪遠一點也好。唯有離開你,她才有辦法接受別人的追求。我告訴你,湘琪的追求者比比皆是,而且每個人的條件都是一流的,她隨便挑一個嫁,都好過被你這個混蛋繼續欺負!」
一說完,他便火大地甩門而出。
房間里,只剩下雷鼎中一個人呆立在原地。他滿腦子都是湘琪那張楚楚可人的臉,她那雙令他心醉∼∼心痛的水瞳……這四年來,這張臉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心。
她會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嗎?鄭諺巽離去前的那些話讓他越來越恐慌,他告訴自己︰不用恐慌,不過……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啊!
但,沒有辦法!他只要一想到湘琪跟別的男人結婚的畫面,就突然覺得有一把烈火由他的胸膛直噴出來,火舌激烈駭人,瘋狂地焚燒著。熾熱的高溫融毀了他心底的冰山,那是歆屏意外過世後,他為自己建築的冰山。
他一直很懊悔,認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歆屏,才會讓她出事。所以歆屏死後,他以重重冰霜建築牢不可破的城堡來囚禁自己,並從此絕情絕愛。但,愛要怎麼逃避呢?當真愛來臨時,每個呼吸、每個喘息都是因為她,他沒有辦法視而不見、沒有辦法偽裝心湖平靜。他的眼瞳中只有她、只有她尹湘琪一個人!
「啪啪啪啪……」他彷佛清楚地听到體內的冰山不斷崩裂、融解的聲音。他的眼眸不再茫然、猶疑,抓起車鑰匙,他如箭一般地沖了出去。
雷鼎中駕著車,一路狂沖到湘琪的住處。他的眼神堅定而亢奮,有好多話在他體內竄動,就像是地層底下的岩漿終於要爆發而出、要尋找出口、更要找一個答案似的,而所有問題的答案只有三個字——尹湘琪!
對他而言,這是世界上最最重要、也是最美好而溫暖的三個字!
接近湘琪住處樓下後,他把車停在路邊,打了通電話給她。
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喂?」湘琪幽幽地開口。她並不是睡著了,只是不想接電話、不想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連呼吸也不想……
「是我。」他低沈地開口。「我想見你,現在就在你家樓下,你可以下來嗎?」
他要見她,他再也無法忍受一分一秒見不到她!他覺得鄭諺巽罵得很對,如果他再當一個愛情逃兵,那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大笨蛋!
是尹湘琪讓他重燃對生命的喜悅,是尹湘琪把他由那座可笑的冰山中解救出來,是尹湘琪讓他終於恢復一種很重要的能力——
愛人的能力!
當然,還有隨之而來的、被愛的幸福!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他不要再當一具行尸走肉,更不能再讓最深愛的女人痛苦。
「砰——」彼端的湘琪嚇得把話筒掉到地上,她慌慌張張地撿起來,顫抖地問著。「你?是你?是你?!」天啊!她在作夢嗎?真的是他?如果這是夢,請讓她永遠不要醒來吧!她願意永遠留在迷幻的夢境中。
「是我!」他的唇畔勾起魅惑的笑容。他喜歡她慌張的語調,只要是她的一切,他都喜歡。他微笑道︰「慢慢來,我會在這里一直等你,等到你下來為止。」
嗚……湘琪不想哭,但淚水卻早一步奔流而出。她捂著唇,哽咽地道︰「對……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歆屏她……」
「別說了。」他的聲音在沈穩中帶著淡淡的滄桑。「不管你想說什麼話,我都希望能當面听你說。而且,我也希望能當面告訴你有關歆屏的任何事。」
他終於不再逃避,也不再作繭自縛了。他感謝上天讓他遇到了歆屏,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麼可愛的女孩。但,他更謙卑地感謝上蒼沒有放棄他,在歆屏走後,又讓他遇到了湘琪,讓他由荊棘遍地的地獄中解月兌,讓他終於又恢復了愛人的能力。
一個人,不管他的事業有多麼風光、多麼耀眼,如果連基本的「愛人」和「被愛」這兩種能力都沒有,那將是多麼可悲、多麼貧困啊!
他相信,在天之靈的歆屏一定會為他感到高興的,因為她是個善良的好女孩,她跟湘琪一樣,都有一雙無比純淨的眼楮。
他愉快地等待著,因為太過專注,所以沒有注意到停在後方的、不懷好意的一輛跑車……
湘琪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當她看到雷鼎中由跑車內走出來時,滾燙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天啊!這不是在作夢,真的是他!
她興奮地沖過去,但,同一時間,後頭突然竄出一輛跑車,速度快得驚人,就像是一根疾射而出的箭,筆直地朝在路中的尹湘琪撞去!
「湘琪!小心——」雷鼎中大吼,並且奮不顧身地往前撲!不!他的湘琪不能出事,絕不能!
刺眼的車頭燈照得湘琪幾乎睜不開眼楮、愣在原地。一片混亂中,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閃入她的腦中——不要,她不要雷鼎中受傷,不要!
跑車在暗夜中像是惡鬼般,筆直地朝來不及閃避的他們撞過來。雷鼎中緊抱住湘琪,打算以肉身代替她承受可能無法躲過的劫數。但,被他緊抱著的湘琪卻奮力一推,將他推到人行道上。
然後,「砰」的一聲,強大的踫撞聲響起。猛地被推到人行道上的雷鼎中尚未回過神來,便看到湘琪整個人被跑車撞得高高彈起,再重重落到地面。
剎那間,滿地都是血。
「不!下!不——」他狂撲過去,痛徹心肺地吼著。「湘琪!湘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