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級飯店的法國菜餐廳。
穿著一身英國手工西裝,尊貴優雅的樓行風獨自坐在角落,輕晃著杯中的琥珀色液體,眸光復雜且迷蒙。
他約了曹姿妤出來,打算解除兩人的婚約。
綠眸色澤轉深,像是深不見底的幽幽古井……他的心情很低落,他只想趕快解決這一團混亂,以最不傷害曹姿妤的方式解除婚約。
然後,他才有資格重新追求巧萱,讓她再度對他敞開心扉。
他要好好地照顧巧萱,和他們的女兒。
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他可以肯定曉綠絕對是他的骨肉,但,他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曾經跟巧萱發生過親密關系嗎?
該死!他覺得自己真是爛透了、糟透了!巧萱都為他生下了孩子,他竟然還想不起來他們的初夜是發生在什麼時候?
難道就是那個聖誕夜……那一夜,他被派對上的朋友灌得酩酊大醉,意識迷蒙地被送回樓家後,他只記得是巧萱來幫他開門,並扶他回樓上的房間,一股溫暖的氣息包圍著他。後來,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隔天早上,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一絲不掛的曹姿妤。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對勁!他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很大的誤會,朦朧之中,他似乎還能憶起那一夜,他的身邊始終圍繞著一股幽香,有一副溫暖嬌弱的身軀緊緊擁抱住他……
那股若有似無的淡雅香味,不是慣用名牌香水的曹姿妤身上所散發出的,反而像是巧萱……
那麼,那一夜在他身邊的人是巧萱嗎?但為何天亮後他看到的卻是……
煩死了!又叫來一杯酒,他覺得自己陷入空前的混亂中,根本理不出半點頭緒。
「叩叩叩……」清脆的聲音響起,踩著高跟鞋,打扮得十分入時的曹姿妤穿上最新一季的CELINE新裝,手上提著昂貴的FENDI限量皮包,整個人顯得美艷而貴氣。
在侍者的引領下,她喜孜孜地在樓行風面前坐下來。
「行風,我真高興你約我出來吃晚飯,你老說自己工作忙,很少陪我呢!」她嗲聲嗲氣地道。接到樓行風的電話,她簡直樂暈了,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精心描繪彩妝,再搭配上最流行的行頭。
相對于她的神采飛揚,樓行風的臉色卻很陰郁復雜,淡淡地道︰「你先點菜吧……」
兩人向侍者點好餐後,曹姿妤一臉迷戀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哦,他真的好帥喔──
冷峻內斂的他擁有一股令人心慌意亂的邪魅氣息,再加上那對閃著魔幻波光的綠眸,以及不疾不徐、尊貴優雅的舉止……呵,曹姿妤知道餐廳內好多名媛淑女都注視著行風,毫不掩飾她們的愛慕。
哼!你們再羨慕也沒有用,這男人早就是我的未婚夫了,而且,應該很快就會成為丈夫!一想到此,曹姿妤的笑容更加得意。
餐點陸續被送上來,曹姿妤好奇地看著樓行風。「行風,你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說話?」
他們都吃完主菜了,這其中,曹姿妤拚命找話題想跟樓行風聊,奈何他只是簡短地應和「是」或「不是」,完全沒有閑聊的意願。
樓行風招手要侍者撤下主菜,優雅地以餐巾拭淨唇角後,正色地看著曹姿妤。
曹姿妤被他那深奧難測的眼神盯得全身發燙,也更加興奮。哦!行風是不是終于打算要向她求婚了?這六年來,她拚命暗示自己早已做好為人妻的心理準備,但他老是置若罔聞。
而且,雖然他們都訂婚了,但這六年,樓行風除了在社交派對中與她共舞而牽過她的手之外,幾乎不曾踫過她一根手指頭,就算她屢次主動地投懷送抱也沒用,把曹姿妤氣死了。
不過,他現在終于發現她的魅力而要跟她求婚了,喔──曹姿妤樂得快昏倒了──
樓行風臉色嚴肅,很小心地選擇遣詞用字。「姿妤,你是一個很好、也很出色的女孩,任何男人都會覺得擁有你是一件幸運的事。」
「行風,你想說什麼嘛……」曹姿妤嬌笑著,更是心花朵朵開。六年來,他從沒主動和她約會過,更沒有夸過她,今天的反常舉動讓她樂得暈陶陶。
所以,她更加肯定,他一定是打算向自己求婚了。
呵呵,太好了!她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她一定要極盡奢華,訂做最昂貴的婚紗、舉行最豪華的婚禮,讓全世界的女人都羨慕死她!
行風深深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要說的話很殘忍,但為了巧萱、還有他跟曹姿妤三個人真正的幸福,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他定定地望著曹姿妤,沉重地道︰「請你原諒我,我必須……跟你取消婚約──」
「啊?」曹姿妤腦中出現好幾秒的空白,似乎很難消化自己听到了什麼。
「你……」她傻傻地看著樓行風。「你再說一次好嗎?我似乎听錯了……」取消婚約?不可能啊──行風不是打算要跟她求婚嗎?
樓行風疲憊地揉了揉緊擰的眉頭,歉疚地道︰「姿妤,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我真的不能跟你結婚,我們取消婚約吧!」
曹姿妤瞪大雙眼看著樓行風,確定自己沒听錯,行風也不是在開玩笑,她的臉色也跟著變了。
「你……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不可能啊!我們應該要開始討論婚禮的細節,你不是要向我正式求婚嗎?行風……」
「姿妤,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不能娶你。」
「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曹姿妤雙眼噴火,歇斯底里地大叫。「告訴我那個狐狸精的名字,我親自去找她!行風,你不要被外面的壞女人騙了,她們都是在貪圖你的錢財,只有我才是真正地愛你!」
「姿妤……」行風頭痛欲裂。「問題的重點不在于我有沒有別的女人,而是──我們之間真的不適合!也許這樣說會傷到你,但,我對你……真的沒有愛情。」
「你……」曹姿妤又羞又怒,訂婚六年了,樓行風對她始終維持著客氣而疏遠的距離,她當然知道他並不愛她,但她不在乎,不管用盡任何手段,她就是要得到這麼出色的男人!
「你一定是有別的女人了,對不對?」她氣得臉都扭曲了,厲聲尖叫。「你說啊!她到底叫什麼名字?住在哪里?告訴我!」該死的狐狸精,她一定要找人好好地修理那個女人!
她的尖叫聲實在太大了,引起一旁客人的紛紛側目。
「姿妤,不要這樣,請你冷靜一點。」
「冷靜?我還要怎麼冷靜?」曹姿妤露出驕縱的本性,憤恨喊著。「我的未婚夫居然要跟我解除婚約?!你說,我要怎麼冷靜?」
她更咬牙切齒地罵著。「我不會答應的,樓行風,你已經跟我訂婚了,你必須對我負責一輩子,我絕不退讓!絕不!」
大吼完後,她抓起皮包,瘋了似地沖出餐廳。
唉……行風苦澀地把白酒一飲而盡。他不想傷害任何人,也不想傷害姿妤,但……他到底該怎麼做?
曹姿妤出身名門,從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被家人寵得無法無天,在她眼底,沒有任何得不到的東西。因此,她絕對無法忍受這等奇恥大辱,被樓行風解除婚約!
她認為一定是有狐狸精去勾引行風,因此,她立刻展開調查。
她堅信有錢能使鬼推磨,所以,首先由樓行風的職員開始下手。
她買通了秘書室的一名男職員──寇克,問他最近是否有女人跟樓行風過從甚密?
在重金利誘下,寇克終于忍不住把前幾天發生的那件怪事說出來︰一個來自澳門,並沒有高深學歷的女孩竟讓總經理破格錄用為機要秘書,此舉大大跌破了所有高階主管的眼鏡,因為,他們都知道樓行風向來不用女秘書,以避免麻煩。
但,最令人瞠目結舌的事還在後頭──那位幸運得到主子欽點的女孩──余巧萱,不但拒絕了樓氏的高薪和豐厚福利,還跑到樓行風面前疾言厲色地拒絕他,強調她絕對不會到樓氏上班。
因為整個事件實在太詭異又匪夷所思了,所以,盡管寇克知道自己身為機要秘書,不該隨便泄漏有關總經理的任何事情。但,看著眼前那一大疊鈔票,他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听到「余巧萱」這三個字,曹姿妤整張臉都綠了,當場氣到動彈不得──
該死!該死!她千防萬防,為了杜絕其他女人來誘惑他,甚至在樓氏內部買通眼線幫她監視樓行風,想不到,她還是防不到余巧萱。
余巧萱!這三個字令她氣得全身顫抖,她是她的眼中刺、肉中釘,欲除之而後快的頭號敵人!
為什麼竟是她?那個該死的女人不是在六年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嗎?她以為只要時間一久,行風就可以把她忘記,然後好好地愛上她這個未婚妻,跟她結婚。想不到……
她快氣炸了!
曹、樓兩家是多年來的世交,兩家的夫人更是閨中密友,交情匪淺。從小,曹姿妤就很喜歡借故跟著媽媽到樓家去玩,因為她十分迷戀俊逸迷人的樓行風,他越是冷淡,那股不可捉模的邪魅氣息越是把她迷得神魂顛倒。
但,她也憤怒地發現樓行風眼底根本沒有她,甚至懶得多看她一眼,尤其,是在那個該死的余巧萱出現後!
余巧萱的母親是樓家的佣人,在曹姿妤的眼里,她的身分卑賤低下,根本沒有資格跟她這位千金大小姐相提並論。
不過,令她抓狂的是,樓行風對余巧萱異常溫柔。向來冷淡寡言的他,不但常常跟巧萱聊天,甚至主動幫她跟她妹妹補習功課。
他看著余巧萱的眼神,常令曹姿妤嫉妒到噴火。她知道行風喜歡余巧萱,因為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慕眼光。
她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她全身上下都是頂尖名牌,再加上費盡心思打扮出來的外表,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弱不禁風又寒酸的余巧萱?
她不甘心!
所以,盡管知道行風喜歡的是余巧萱,曹姿妤還是毫不氣餒地三天兩頭就往樓家跑,反正樓夫人喜歡她,她在樓家擁有小姐般的尊貴身分。
對于樓行風跟余巧萱之間的淡淡情愫,她冷眼旁觀,一心一意等待機會破壞,終于有一天,讓她逮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那個聖誕節晚上,樓行風跟一群好友出去開派對,曹姿妤原本硬要跟去,卻被他一口拒絕。
氣極的她不甘示弱地回房,盛裝打扮後又出門參加另一場宴會,想藉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和狂舞來麻痹自己,忘掉樓行風給予她的恥辱。
後來,瘋了一夜的她在凌晨五點回到樓家,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屋,並登上二樓後,不料竟然看到,余巧萱悄悄地由行風房內走出來。
那時的曹姿妤簡直氣得快爆炸了,她躲在廊柱後頭看著,只見余巧萱一臉嫣紅,嘴角泛著嬌羞的微笑,粉頸上的吻痕異常地醒目……
他們兩人居然……剎那間,曹姿妤氣得想沖出去打死余巧萱,但,僅存的理智提醒她要冷靜。
她看著余巧萱下樓,又回到佣人房。此時,一個詭異的念頭也在曹姿妤腦海中形成。
她看看四下無人,大膽地迅速進入行風的房間,只見樓行風躺在大床上熟睡著,腰部蓋著絲被,但上身赤果。
曹姿妤撿起被扔到地上的男性衣物輕嗅,果然,有很濃重的酒味。
她從小就常往樓家跑,非常了解樓行風的個性,她知道他雖然很喜歡余巧萱,但不可能在名分未定的情況下佔有她。
而且,曹姿妤也了解,樓行風酒量並不好,只要一喝醉酒,他就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後更會忘得一干二淨。
那麼,他會記得跟她纏綿一夜的女人是余巧萱嗎?
曹姿妤冷笑著,動手把自己的衣服月兌光光,爬上行風的床擠入他懷里。她恨!她不甘心!她一定要賭一賭──不管樓行風醒後,是否記得他跟余巧萱昨夜的事,她都不甘心就這麼被撇到一旁!
然後,行風醒了,驚駭地看著一絲不掛的她……和自己!如曹姿妤所料,他果然忘了昨夜的一切,他以為跟自己共度一夜的女人是她!
所以,她故意把事情鬧大,藉著母親和樓夫人的力量,強迫行風跟自己訂婚。
原本她還很煩惱該如何處理余巧萱那丫頭,如果她找樓行風說出聖誕夜的真相,她就完了。
沒想到,呵呵……老天爺還真是幫她啊!那個礙眼的丫頭竟然在聖誕夜隔天,跟著余嫂還有余品萱一起消失了。
余嫂只留下一封信給樓老爺,言明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不告而別。
哈哈哈!整件事情最高興的就是曹姿妤了。真是天助她也──樓行風以為自己在聖誕夜侵犯了她,所以必須負起責任與她訂婚,而那個死丫頭余巧萱也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非常滿意整件事情的發展,一心一意期待樓行風快快正式迎娶她進門。
可是想不到,那個賤丫頭居然在六年後又回到了溫哥華,而且一回來就使出狐媚功夫,再度把樓行風迷得暈頭轉向,甚至要跟她解除婚約!
不!不!她不甘心!她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余巧萱那個臭丫頭?
更何況她丟不起這麼大的臉,全溫哥華上流社會的人都知道她是樓行風的未婚妻,常常以羨慕的口氣問她何時舉行婚禮,而她也總是炫耀地說行風對她有多好、多溫柔體貼……
她絕不答應解除婚約,她才不要成全樓行風跟那個賤丫頭!
不管要使出什麼惡毒的手段,她都要再度破壞樓行風和余巧萱之間的感情。
把一大疊鈔票推向寇克,她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了。」
「是!是!謝謝曹小姐!」寇克貪婪地把鈔票收起來,走到門口又不安地道︰「呃……曹小姐,有關我今天跟你說的話,請你務必要保密……」他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樓行風是個賞罰分明的男人,惹火了他,他的下場一定很難看。
曹姿妤不耐地揮揮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到處宣揚對我沒半點好處的事!」
「是,那我走了。」寇克總算放心地退出。
該死!余巧萱真該死──曹姿妤憤怒地在房內走來走去,雙眼噴著烈火。原本在樓夫人的安排下,她應該很快就可以嫁給行風了,想不到那個臭丫頭居然又跑出來攪局!
不,她饒不了她,這一次,她一定要狠狠地毀了她!
怒火沖天地抓起皮包,曹姿妤像陣旋風般地沖了出去。
下午三點多,巧萱回到住處。
可能是昨夜沒睡好的關系,她一整天都頭痛欲裂,勉強撐到下午實在無法忍受了,才向公司請了兩小時的假,準備回家休息。
回家途中,她也打了電話給品萱,拜托她下課後到幼稚園去接曉綠回來。
吞了顆止痛藥,巧萱上床打算睡一覺,但一閉上眼楮,她的腦中全是樓行風、全是昨夜的畫面……
她想起他堅若磐石的眼神──
難道你不相信我?你真的認為我是那樣的爛男人,會拋棄你跟你月復中的胎兒于不顧?巧萱,你不知道嗎?在我的心中,你一直擁有無人可以取代的地位,盡管分離六年,這份感情還是不變,我對你的愛戀更是有增無減!
她的心里一陣酸楚……她好想相信他,他熾熱的眼神告訴她,他是愛她的!他對她的溫柔與珍惜一如六年前,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呵護她……
但,她怎能又信任他?再度把自己的心交給他,等于交給魔鬼啊……
翻了個身,她強迫自己把他說過的話全驅趕出記憶底層,但,另一種聲音又響起。
不!我不能!要我裝作沒有再遇到你,我辦不到,萬萬辦不到!我要你,巧萱,這一輩,子我只要你一個女人,我更要曉綠,她是我們的孩子!
傷心的淚水滴到枕畔,他真的這麼在乎她嗎?但他為何又跟曹姿妤發生那種關系?
尖銳的痛楚襲上心頭,巧萱抹去淚水,無法否認自己在吃醋。對!她是在吃醋。正因她深愛著樓行風,以生命來愛,所以,她無法忍受他跟別的女人……
他說他會跟曹姿妤解除婚約,但,她真能相信他所說的話嗎?
嘆了口氣,巧萱又坐起身來,愣愣地看著窗外。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怎麼辦?
也許她該帶著曉綠早點離開這里,畢竟,她知道女人被男人背叛的滋味,是那麼的絕望而痛楚。她嘗過那種生不如死的痛,不希望這種痛苦又發生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在她的印象中,曹姿妤是個喜歡頤指氣使的大小媼,在樓家作客時,她常常故意指揮巧萱做東做西,並以最諷刺的言語來羞辱她。
但,盡管她對曹姿妤沒有好感,她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出現造成另一個女人的痛苦。
被所愛的人拋棄的那種深沉絕望,這一輩子都無法平撫的!
唉……
心緒紛亂之際,她突然听到門鈴急促地響起。
「叮咚!叮咚!叮咚……」
奇怪,是誰來了?又按門鈴按得那麼急?
巧萱快步走向大門,揚聲問著。「品萱,你是不是又忘記帶鑰匙了?」品萱老是迷迷糊糊的,時常忘記帶鑰匙出門。
門一打開,巧萱便呆住了,她沒有想到門外的人竟是──